不負白首 第七章 分家現貪婪(1)

蘇氏一族的族長和里正看著茶杯里的熱水續了一遍又一遍,從早上就黏在太師椅上頭到現在,都快發麻了,雖然中午蘇紙破天荒的從鎮上叫來一桌席面,幾杯老酒喝下去,火本來是消下去的,但是日頭從中央都快偏西墜了,幾個老頭有話說到無話,笑臉扮到苦臉,連最擅長打圓場的蘇氏族長都一副了無生趣的樣子,要不是蘇紙許了天大的好處,要的不過是要他在地契和蘇耿留下的文書上動些手腳,他們早就拂袖去了,哪來的耐性等到花兒也謝了?

外頭小廝忽然冒冒失失的進來,「老爺、老爺,那個……二公子來了。」

蘇家的序齒無異是有些混亂的,蘇雪霽是大房唯一的香火,真要論起輩分,他與蘇紙是平輩,但他和蘇紙年齡差了不少,又因為蘇平的年紀長了蘇雪霽幾歲,後來下人們便以二公子稱呼蘇雪霽,蘇平兄弟則稱少爺。

一听見蘇雪霽來了,屋里幾人都打起了精神,原來不耐煩坐在堂屋里等待的蘇家三兄弟蘇平、蘇安、蘇和都出來了,蘇秦氏還有甘劉妯娌也都站在自家男人的後面,聲勢浩大,反倒顯得剛跨過門檻進來的蘇雪霽和兒金金十分弱勢。

兒金金見了禮,很識相的站一邊去了。

蘇雪霽是一介秀才,可以見官不跪,過堂免刑,禮數上,族長和里正是長輩,他身為晚輩應該執禮,但是這些年來新任族長對他的遭遇不聞不問,里正那就更與他無關了,上回分家,這兩人擺明著偏向二房,這回看著是有備而來,所以他也直接把禮數給省了。

他這般無禮,族長與里正卻不敢說什麼,雖說他們一個是族長,一個是里正,但還是平民,秀才卻不然,成為秀才就代表了有功名在身,在地方上會受到一定尊重的。

蘇紙清了清喉嚨,開門見山說道︰「我們家在烏河渠畔紮根也有百年,都說樹大分枝,兒大分家,如今雪霽讀書上進,已是秀才,前途不可限量,將來必然不會困居在蘇家鎮這小地方。」

「我家老大老二老三幾兄弟沒那福分天資,只能守著田里的出息度日,除了老三尚未成家,就連雪霽也已經娶妻,兄弟各有各的路要走,我這老頭子倘若還把家業攢在手里,徒增埋怨,不如趁著我還硬朗,把家給分了,今日把大伙請來,就是為了做個見證,我們家的積財大多置了田地,銀錢的部分就不分了,留與我們兩老過日子,所以這回要分的便是這些田產。」

一口氣說了這麼多,蘇紙有些得意的從桌上拿起一本簿子,手指舌忝了舌忝唾沫翻開簿子,「我們的地在烏河渠、猴子嶺共有三百二十余畝地,另有百余畝荒地、山地是在六安縣附近。」

蘇家人都知道自家家底豐富,但是究竟有多少還真是不清楚,不提六安縣的荒地山地,光鄰近的地就有三百多畝,而且還是沃野肥地,那得有多少出產?正確的數字是個謎啊!

蘇紙喝了口茶,慢吞吞的繼續說道︰「那城鎮靠著六安縣的南邊,離縣城近,雪霽慣常在縣城出入,那荒地與山頭我想就給雪霽,烏河渠與猴子嶺這一片就留給蘇平三兄弟吧。」

蘇紙說完,族長站了起來,道︰「紙兄弟,當初你未能兼桃兩房,這是大家都知道的,只能說造化弄人,但是這麼些年,當年蘇耿留下來的田地不到二百畝,要不是你經營有方,否則哪來這許多產業山地?雪霽是大房的沒錯,就算你把當年那二百畝的地給了他,余下的給自家,也算公平。可你今日這麼分法,你有三個兒子,拖家帶口的,我替你的孩子們抱屈啊,這對他們三兄弟太不公平了,你可得想好,將來你不還得靠三個兒子給你養老!」

蘇紙一臉的正氣凜然,「孩子們替我養老,本來就是他們為人子女該做的,雪霽那邊的地看著多,都是荒地與山頭,鎮子這一片看著雖少,真要算起來雪霽還是吃虧了。」

「蘇兄弟,你也太公正過頭了,這些年你養著他,恩情可以不計,可縣城是什麼地方?在那周圍就算是荒山地,還能差了去不成?」

蘇紙一副菩薩嘴臉,處處都是替蘇雪霽打算著想,「我這不是想著雪霽將來是要做官的人,這祖宅他怕是住不上,補貼著他一些,是應該的。」

里正和族長點頭稱是。

蘇平站了出來。「到底我們和小叔都是家人,爹這麼分,我們兄弟仁沒話說,爹怎麼分怎麼著就是了。」

蘇紙又問蘇雪霽,「雪霽,這麼分你可滿意?」

「大哥全權作主便是。」蘇雪霽仍木著臉,半分波瀾也沒有,對于二房動的手腳他早有預料,卻是無能為力,至少不是淨身出戶。

「那就這樣,明日一早就請亭長和縣衙的官爺過來,把文書和契文都做好,這事便了了。」說完這些蘇紙就不再理會蘇雪霽。

蘇雪霽沉默的攜著兒金金出了堂屋。

「爹,我以為小叔會爭個幾句,他怎麼一聲不吭的?邪門啊!」

離了堂屋仍可以听到蘇安的大嗓門。

「就是,爹,我們之前那些不都做了白工?」這是蘇平。

「你們給我閉嘴!」蘇紙喝斥了聲。

蘇雪霽和兒金金走遠了,也不想听那些人又說了什麼,「分家了,往後咱們家就只有我們倆了。」蘇雪霽說道。

「你忘了,咱們家還有伯父伯娘和銀銀姊,一共是五個人。」兒金金搖頭。

蘇雪霽被她這一說,神色終于松動了些,但下顎仍舊帶著絲凌厲。「你說的是。」

「不過咱們分了荒地和山頭,百多畝,听起來好多啊,這些地也都能種糧食,會有出息嗎?」她心里熱呼呼的,百多畝,听起來就很多啊!

「看著是多,不過荒地就是沒人要的地,山頭嘛?我也沒去過,不知能有什麼出息。」

他的心一直是冷的,不踏實,家是分了,就像那卡在嗓子的雞毛,以為只要咳出去就好了,但是現在的他別說養家,那一百畝地看著好看,但什麼收成也沒有,能做什麼?

兒金金看著蘇雪霽看似在想事情,目光卻有些空的神情,拉拉他的袖子。「其實啊我覺得錢財是身外之物,用錢財換清靜也沒什麼不好。」

宅子、良田都沒他們的分,但是荒地,她力氣大啊,把它整出來就是了唄,至于山頭,那可是好東西,山里野獸野菜藥草果實植物什麼都有,那是福地!

想來她的太白哥哥是為了沒有分到銀子在煩惱,但是她手頭上還有一些,餓不著他的。「我怕你跟著我吃苦。」他可是見過兒金金像倉鼠般囤錢模樣的,她居然告訴他錢是身外之物,要他不用在意,也是,千金散盡還復來,雖然擺月兌這家人的方式不盡人意,但是天下又哪來理所當然的事情,罷了、罷了!

這一天,來回奔波不說,又歷經了分家大事,兩人還真的累了,把梅氏讓他們帶回來的烙饃夾著把子肉當成晚飯對付過去,早早的歇了。

明天的事,如兒金金說的,明天再想就好了。

次日,縣衙門的書吏和亭長很快上門來,帶了一應的檔案契約,蘇雪霽和蘇紙辦完了手續,收下書吏遞來的契紙,分家過戶的事情算是完成了。

蘇雪霽接過契紙,收進了袖袋。

蘇紙把一眾人都請到屋里頭去吃酒,理也不理蘇雪霽,兩面三刀的嘴臉終于全部露出來了。

蘇雪霽回到小院,見兒金金已經手里拎著包袱,一副只等他回來就要出門去的樣子。

「事情都辦妥了?」兒金金一個箭步過來,臉上喜孜孜的,神情雀躍。

蘇雪霽頷首。「你這是?」

「搬家啊,大嫂說咱們分家了,就不好繼續住下去了,這院子他們有用,要養雞鴨鵝什麼的,不讓咱們住了,我想我們也沒多少東西,隨手整理好,就等你回來咱們就可以走了。」

對這個破院子,她沒半分留戀。

本來就沒多少家當,兒金金就兩身換洗衣裳,蘇雪霽也只兩箱書矜貴些,至于那些滿是補丁的褥子,破鍋碗和爐子,她都不要了。

被逼到這分上,不出惡言四個字已成擺設,讀書人的傲骨更是不容輕視,蘇雪霽捏緊拳頭,哪里知道他連發泄幾句的機會都沒有,因為他在兒金金白瑩的臉蛋上看不見任何委屈,只有「我們還不走嗎」的興味模樣。

被逼迫著搬家,她卻……很是高興?

「我去叫車。」

趁蘇雪霽轉身外出叫車的時候,兒金金把包袱往箱子一放,雙腳打開,兩手一抬,兩個相疊在一起的箱子還有一大袋廩米,她輕而易舉的抬出了角門。

把箱子放下後,看了眼半掩的腐朽木門,往後不再回來啦,這門關不關都無所謂了。

待蘇雪霽叫了牛車,也不需車夫幫忙,兒金金隨手就把箱子妥妥的放進牛車里,不說車夫驚訝地把兒金金看了一眼又一眼,見識過她力氣驚人的蘇雪霽也怔愣了下才回過神。

「可曾傷了手?」

兒金金把兩只縴細白皙的手翻來覆去的展示給蘇雪霽看。「我好得很。」怎麼可能搬只箱子就傷了手?她又不是豆腐。

蘇雪霽看著她那一團的笑,他的箱子可不止一只,是兩只,而且,書的重量相加起來是很驚人的。

兩人上了車,車夫問︰「上哪去啊?」

「就縣城吧。」兒金金自己拿了主意。

「為什麼是縣城?」不是蒸城鎮?

「你還要回書院讀書,咱們自然要往縣城搬,方便嘛,再說那荒地上也不知有沒有宅子……不過如果覺得不妥,要不咱們先去城鎮瞧瞧,瞧得好就住下,瞧不好,再回縣城。」這樣就兩不耽誤了。

她的眉眼笑意更濃,她本來長得就好看,額頭光潔飽滿,唇瓣粉女敕潤澤,臉上還經常帶著笑,像現在微微歪著腦袋,嬌俏的容顏平添了幾分嬌憨,甚是好看。

「你看起來很高興,不生氣?」他納悶道。

「你是指被撞出來嗎?有什麼好生氣的,咱們可是分了家,早搬晚搬還不都是要搬,再說那烏煙瘴氣的一家子,我怎麼瞧怎麼瞥扭,我們自己出去外面住,想怎麼過日子就怎麼過,豈不是美哉?」

「那為什麼只收拾了兩箱的書和廩米?」家里那些鍋碗瓢盆還有帳子、家什呢?

「那些東西不要了,既然我們要過新生活,那些破爛就留給大嫂,隨便她去處理了。」

她還真看不上那些東西。

居然說是破爛,不過也的確,他一貧如洗,東西能用則用,縫縫補補又三年,如今她不想要,那就不要了,或許等他們安定下來,他可以在縣城多找兩份活計,這樣就不怕銀錢使不來了。

被她這樣兜來轉去,蘇雪霽還真把心里那股忿懣拋到腦後,滿腦子想的都是他能在縣城里找什麼不妨礙讀書又能賺錢的工作……

這時兒金金已經和車夫說好,他們要去一趟城鎮,倘若他們決定要在那里住下,只添加他車錢,假如兜轉一圈還是只能回縣城,這一來一去,就當包了他的牛車一天。

車夫覺得劃算,談妥價錢,也就不往六安縣去,直接從城門的官道往南岔去,直奔城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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