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妻多福 第十二章 找回曦月縣主(2)

翌日早朝後,皇帝就派總管太監親自將薛吟曦接進宮。

過沒多久,就傳出失蹤近六年的曦月縣主找到了,這個重磅消息彷佛長了翅膀般飛出宮,在京城的大街小巷傳了開來。

皇宮內,高聳的圍牆,絢爛的琉璃瓦片,舉目盡是金碧輝煌,氣氛卻是森嚴肅穆,宮女太監行走無聲,一見緩緩走過來的皇帝,連忙低頭行禮。

年約四旬的皇帝戴著冠冕,一身明黃色龍袍,俊逸臉上有著掩不住的笑意,他身邊有個小姑娘,隨行的宮女太監都知道這就是失而復得的曦月縣主。

「對于這皇宮,囡囡還有沒有印象?」

薛吟曦,不是,她叫蘇薇茵,是漫月長公主與北平侯蘇思齊的獨女,北平侯府的大小姐,對皇帝舅舅的問題,她搖搖頭。

皇帝停下腳步,定定的看著她,突然笑了,「真的是緣分,朕怎麼也沒想到,朕心系多年的外甥女竟然被薛弘典給救了,還收為養女。」

說完,他抬腳又往養心殿的方向走。

薛弘典他是一定要賞賜的,他剛剛已從囡囡口中得知她這幾年的生活,並沒有受到太多磨難,至于恢復記憶的事,小姑娘自己醫術好,郭蓉的醫術更高于太醫院,母女倆都不強求,他也不強迫。

「囡囡要走快點,你皇祖母肯定等不及了。」皇帝笑說,他早已遣人去告知母後這個好消息了。

富麗堂皇的壽康宮內,皇太後頭戴抹額,身著暗紫色團壽雲紋錦緞華服,保養得宜,容貌體態都保持得極好,讓人看不出她已是六旬婦人。

那雙眼楮透著長者獨有的睿智光芒,但在見到蘇薇茵時淚水迅速盈滿眼眶,她握著蘇薇茵略帶薄繭的手,細細打量她好看的眉眼五官,哽咽到說不出話來。

殿內還有幾名妃子,個個朱釵華貴,皆是環肥燕瘦的美人,見到皇帝紛紛起身行禮,听到皇上要她們好好陪陪皇太後與曦月縣主,幾個美人兒嬌聲應是。

皇帝很滿意,回去繼續處理政事了。

接下來,眾美人兒你一言我一句的說好話,諸如能尋回皇室明珠是皇上、皇太後福澤齊天雲雲,語氣歡快,喜形于色,場面動人,但究竟是真情還是假意,眾人心里門兒清。

其實多這一位或少這一位縣主對她們沒有太多影響,若是回來一個皇子,那情況就大不同了,不過既是皇太後跟皇上都疼寵的姑娘,那是一定要拉攏的。

皇太後也知道這一幕摻有不少水分,但她不在乎,她的心肝寶貝回到她身邊,這就是她最大的安慰,天知道自她丟了之後,她這些年有多驚慌多自責,就怕自己百年後無顏見女兒。

原本她都已經絕望,認為此生再無緣相見,幸得老天爺垂憐,讓她的囡囡回到她身邊。

曦月宮高堂華屋,錦繡綺羅,處處無不見精美,正是蘇薇茵在宮里的居處。

皇太後帶著蘇薇茵回到曦月宮,雖然已經六年沒有主子,這里仍維持著她在時的模樣,連侍候的宮人都沒換。

這是蘇薇茵從小生活了十年的地方,皇太後希望她看到這地方能記起什麼,一邊陪著她走,一邊也說起她幼時之事。

蘇薇茵沒有想起什麼,卻听到了夢境里時常出現的滴答聲。

原來那是置放在花廳的一只西洋自鳴鐘,是外邦進貢的機械精品,因為很特別,又見小小的蘇薇茵好奇地蹲在西洋鐘前看著指針一格格擺動,皇帝大手一揮就叩人將這東西送到曦月宮。

成長的歲月中,這個自鳴鐘是蘇薇茵最常听到的聲音,因此雖然喪失了記憶,但這個聲音仍舊常在夢里響起,似要喚醒她遺忘的歲月。

  

祖孫倆在水榭坐下,茶水點心送上,皇太後便讓侍候的人都退了下去。

她看著失而復得的外孫女,微微一笑,拉高自己的衣袖,在手腕略高處有一個跟蘇薇茵一樣的特殊胎記。

「這個胎記哀家身上有,你娘沒有,所以當看著襁褓中的你右手肘內側有個跟哀家一般無二的胎記時,哀家就打算把你留在身邊撫養,你娘生了你之後身子受損,一直在調養,後來……」

皇太後想到喪女之痛,搖搖頭,不想再談這部分,喝了溫茶,目光落在不遠處的一棵楓樹,又說話了。

「當年你失蹤後,你皇舅舅本想將你這特殊的胎記昭告天下,但被哀家阻止了,一來你是女子,消息一出反而容易遭人惦記,遇上好的人便罷,萬一是別有心思之人,後果不堪設想,畢竟世上心思丑陋的人不少,為了富貴榮華什麼都敢做。」皇太後握著她的手,即使人已在眼前,她仍微微顫抖,可見找不到蘇薇茵的這幾年對她來說有多煎熬,「哀家本想著要對你的消失做一番合理交代,再私下派出親信明查暗訪,可恨那北平侯府居然大動作報官尋人,事情盡往大的鬧,根本是要毀了你,如此一來縱然你平安尋回,他人的唾沫星子也都能吞了你,哀家這心痛啊、恨啊!」

蘇薇茵知道老人家壓抑太多心思,今日便要好好宣泄一番,于是她沒有說話,拿絲帕輕輕為她拭淚。

皇太後朝她一笑,靜了好一會兒,情緒恢復了才又開口。「哀家渾渾噩噩的過了兩年,待回神後想清楚了,對你那個同父異母的妹妹就再也不喜了。」

皇太後能在宮里熬到這最尊崇的地位,自然是人精,她輕拍蘇薇茵的手,「當年的事情看似合情合理,待仔細回想就能發現有很多不合理之處,那些嬤嬤跟丫鬟也都說了,是荷茵拉著你往人群里鑽,一下子消失在她們的視線里,可惜哀家找不到證據,況且一個八歲女童怎麼可能會有害嫡姊的心思,哀家就想該是大人們在背後教的,但也都只是猜想。」

皇太後說完,靜靜的喝茶,蘇薇茵也跟著啜了一口。

「你想知道什麼嗎?」

「北平侯府,我對父親、繼母及妹妹是什麼態度?」

「也是,你總得見見他們。」皇太後知道這個理,卻不想說那家子的事,那會讓她心更痛。

于是她喚來心月復唐嬤嬤,讓唐嬤嬤好好的跟蘇薇茵談談北平侯府的大小事。

皇太後畢竟年事已高,大喜太悲之下難免感到疲累,蘇薇茵開了一服靜心的安神藥,侍候皇太後喝下,見她睡了,才跟唐嬤嬤到偏殿。

唐嬤嬤看著自己當年抱著牽著的小姑娘變成大姑娘,也忍不住哭了一場,接著才說起蘇薇茵對北平侯府的態度。

「其實縣主對北平侯一家很疏離,大概在二小姐六歲時,她突然變得黏您,總是纏著您,縣主心軟,答應讓她常常進宮來玩,不過大概兩年後,縣主從侍候的宮人口里听到一些事,就不太讓二小姐進宮來了。」

「什麼事?」蘇薇茵問得直接。

聞言,唐嬤嬤硬著頭皮說︰「听說當年北平侯要娶繼室時,蘇家人曾對外嚷嚷,說就算媳婦貴為長公主,可滿天下也沒有男人給妻子守喪的道理,還有人說北平侯跟現任的侯爺夫人早早認識,若不是皇上搶先下了賜婚聖旨,兩人早就成親了。

「當時縣主冷著一張臉來問老奴,是不是長公主知道了這件事抑郁傷心,才會懷相不好,最後賠上性命。」說到這里,唐嬤嬤眼眶泛淚,「縣主聰慧,事實就是如此,太後娘娘把陪嫁的崔嬤嬤宣進宮問個究竟,崔嬤嬤直說長公主被北平侯冷落,蘇家人也都欺負長公主,但長公主不想讓皇上太後擔心,這婚事是她主動求來的,她就得自己承擔,就這麼生生的把自己折磨死了。

「縣主听了這些,對蘇家人就更冷淡,連北平侯夫人的面都不願見,只對二小姐還有好臉色,或許縣主想著她也是無辜的,就是因為這樣,縣主才答應她的要求陪她出去,沒想到竟出了事……」

此時的北平侯府里,奴僕走起路來都是小心翼翼。

中庭,一披著披風的女子站在臨湖水榭,兩名青衣丫鬟站在水榭後方,對視一眼後再搖搖頭,眼中都有困惑。

二小姐在听聞大小姐平安尋回的消息後,表情並非驚喜,反而出現一種詭異的扭曲,嚇得她們差點叫出聲來。

之後,二小姐就背過身站到現在,至少都有一刻鐘了,久到她們腳都發麻,但二小姐仍然一動未動。

蘇荷茵看著面前小湖,冷風吹來,一旁的楓葉緩緩飄落在湖面上,攪動平靜的湖面。呵!那個身分特別尊貴的姊姊怎麼就那麼好命呢?

今上是皇太後一手帶大,對同胞妹妹漫月長公主更是疼寵萬分,長公主早逝,這份疼寵就落在蘇薇茵身上,蘇薇茵跟幾位皇子都要好,感情更勝親兄妹,過得順風順水,至少在她死前一直都過得很好。

想到這里,蘇荷茵冷笑,是,她死過一次,前世她只活到二十二歲。

雖然同是北平侯府的嫡女,但被封為曦月縣主的蘇薇茵養在深宮,活得光鮮亮麗,才女之名遠播,皇室中人人將她當成眼珠子般疼寵。

至于她這個二小姐,永遠輸蘇薇茵一大截,他人在外見到她,都只會說她是曦月縣主的妹妹,而那些愛慕蘇薇茵的勛貴公子也清楚就算與她走得再近,也見不到他們朝思暮想的大夏第一才女,根本不會將目光落在她身上。

不管在哪里,她永遠都是被忽略的那個,就算有目光投注在她身上也是同情憐憫,不然就是高高在上的鄙視,總讓她羞憤到無地自容,久而久之,她郁結于心,就將自己生生熬死了。

沒想到再睜開眼,她又活了,而且只有六歲,她有大把時間替自己鋪出一條光明大道。

于是,小小年紀的她先跟蘇薇茵上演姊妹情深,之後再搜掇母親聯手設局,讓蘇薇茵被拐子帶走。

她成功了,沒有人會想到一個天真爛漫的八歲女童會算計親姊姊,打著代替姊姊孝順皇祖母的大旗,她終于能留在宮中,但仍然不能入住曦月宮。

但再來的日子,她覺得事情發展並不如想像中順利。

皇太後總是獨自待在曦月宮,不喜她的陪伴,說看到她會想到蘇薇茵,之後更要送她出宮。

彼時她已經鐘情于大皇子,自然不肯走,跑去找皇太後,再次重申她的命是姊姊掙來的,就要代替她在皇太後跟前盡孝。

但皇太後還是將她送走了。

接下來幾年,她雖然還能進出皇宮,但她能感覺到皇太後並不待見她,應允她進宮的次數也愈來愈少。

一次宮宴,母親進宮參加,又提到她想進宮,說她想皇祖母了,結果目的沒達成不說,母親回來還跟她說別再喊皇祖母,也別再叫皇舅舅。

她不懂,是她哪里露出了破綻嗎?

她本以為那句「姊姊要我代替她好好孝順皇祖母」會讓所有人像嬌寵蘇薇茵那樣寵愛自己,但她後來才明白,母親是續弦,父親也不是皇太後心中的良婿首選,這些不滿並不會因為幾句話就消失。

慶幸的是,除了皇太後跟皇帝以外,其他皇子們對她仍如幼時一樣好。

「荷茵!」

母親焦急的聲音響起,蘇荷茵下意識轉身,卻沒想到久站造成雙腿僵麻,瞬間一個踉蹌,幸好過來的嬤嬤眼疾手快扶住了她,將她攪扶到水榭坐下。

馮念彤心神不寧地叫下人們都下去,驚慌地看著面無表情的親閨女,「你知道了吧?回園找到了。听說她失憶了,但萬一她記起了什麼該怎麼辦?」

她咬著下唇,無數次後悔自己為什麼當年會听了女兒的話做出那種事……

蘇荷茵看著嚇壞又沒主意的母親,在心里冷哼一聲,很難想像前世的自己竟是被她罵到想一頭撞死,「母親不用害怕,一切都掌控在女兒手里,何況誰又會相信當年是我刻意拉著姊姊,將姊姊親自送到拐子手里的呢?」

馮念彤連忙點頭,女兒說得沒錯,誰能想到一切都只是一個八歲女孩的心計。

「父親回來了嗎?」

馮念彤臉色變得更難看,「別說了,忙著關心兩個外室,其中一個听說月事晚了幾天,你父親盯著呢,始終不肯死心。」說到後來只剩苦澀。

她也不懂為什麼自己的肚子自從生下女兒之後就再沒消息,公婆直到荷茵六歲多才讓丈夫納妾,想生下一個像丈夫一樣優秀的孫子,參加科考求取功名,重振北平侯府。

但時間一年一年過,沒一個肚子有消息,明明她們所有人都讓大夫把過脈,確定沒問題,蘇薇茵和蘇荷茵的存在也證明丈夫不可能不孕。

生兒子這事逐漸變成丈夫的心病,覺得或許是北平侯府的風水不好,不利于生子,干脆置了外室。

蘇荷茵看著黯然神傷的母親,想到前世父母還生了一個弟弟,對他用心栽培,小小年紀就有才子之名,隨著弟弟才名愈盛,她更是被父母貶低到塵埃里,這樣的存在,她怎麼能讓他再出生?

所以在重生時,想到母親就是在這一年懷上弟弟,她便在父親的茶食里下了絕育藥。

蘇荷茵緩緩笑了,這個笑看在一旁侍候的兩名丫鬟眼里顯得十分猙獰,兩人相視一眼,眼里盡是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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