貪財小王妃 第二章 世子的目標(2)

她記得,他以君楚灕的身分與她第一次見面,便是在今日的桃花宴。

那時她在宴上搶盡姊姊的風頭,想贏到眾人的認同、父親與母親的贊賞,沒想到卻是得來眾人的奚落與恥笑,爹娘錯愕又失望的目光……

這讓她十分難過,面上卻裝著毫不在意,仰著首、挺直背若無其事的離開,努力讓自己裝作沒听見那些人的笑聲。

然而當只剩她一個人的時候,她再也壓抑不了心頭的委屈,痛哭出聲。

「為什麼……為什麼就算我做得再多再好,都得不到你們的認同?就因為我長得沒有姊姊好看?可我也很努力很努力……為什麼你們就是看不到……我要的很簡單,為什麼你們就是不懂……」

她哭得很慘,為了今日的桃花宴,她付出多少心血,沒日沒夜的練琴作畫,可換來了什麼樣的結果?

她從未想搶先姊姊一步出嫁,她在意的是,她並不比姊姊差,她想要的也只是爹娘主動說一句「你比姊姊還棒,也是我們的驕傲、是我們寶貝的女兒」,而不是每回都是她用吵鬧換來的敷衍,可為什麼就這麼難?

今日的盛裝打扮彷佛一場笑話,她的妝哭花了,發髻亂了,滿身驕傲也沒了,就像個被人拋棄的孩子,只懂得將臉埋在雙膝之中,不停的哭。

可就是哭,她也哭得十分壓抑,不願讓人看見她的狼狽,偏偏天不從人願。

「你哭什麼?」

一句清淡的問話讓上官流煙嚇得噤了聲,她忙抬起深埋的螓首,用著一雙通紅的雙眼警戒的看向四周。

她所在之處是在上官府外的一塊畸地,這地雖屬于上官府,卻未蓋屋舍,就這麼空置著,長年無人打理,她也是在偶然之間發現這地方的,因喜歡它的安靜及無人打擾,只要她心情不佳便會躲來這兒,靜靜的發泄情緒。

除了五歲那年在此遇見師父外,她從未在這遇見其他人,突然出現的人聲讓她有些害怕,蜷縮著身子四處張望,好不容易發現身後的大樹上有人影,那人掩在枝葉之後,讓人看不清面容。

他的問話讓她忘了哭,強自鎮定的問︰「你是誰?」

今日上官府宴客,府中有外人並不意外,只是上官流煙沒料到自己藏得如此隱密,竟還能踫到人,且還是個男人。

這地方雖不曾有人踏足,可這人不就找到了?兩人在此獨處,身旁沒有丫鬟小廝,若是讓人知曉了,她的名聲便甭要了。

正因如此她不敢妄動,他在樹上,而她在樹下,只要她不抬首,想必對方也不會知曉她是誰。

男子沒有回答她,而是繼續問︰「你哭什麼?」

她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方才的哭喊全讓眼前的男子听了進去,頓時羞惱萬分。「你怎麼能夠偷听!」

男子沉默了一會兒,才又淡聲道︰「我已在此待了半個時辰。」

上官流煙頓時沒了聲,敢情她才是打擾人的那一個?

一時之間,兩人沉默不語。

或許是因為太過傷心,也或者兩人相隔有些距離,上官流煙一時間竟沒听出這嗓音有些熟悉,反倒有了傾訴的沖動,她緩緩的開了口。「我哭是因為我覺得不管自己多努力都得不到想要的,雖然我一開始並不曉得,可、可憑什麼爹娘只顧著幫姊姊挑選夫婿,卻把我擺在後頭?難道我真就這麼差?就連未來的夫婿也要低她一等嗎……」

她也不知自個兒是怎麼回事,明明是素未謀面的陌生人,竟誘得她將這些年來壓抑在心頭的苦澀一股腦地全數說出,甚至連夫婿這等私密之事都月兌口而出。

事實上她並不是想爭什麼,她要的只是一份認同與尊敬,就這麼簡單而己。

男子听完她所訴,僅僅回了一句。「這有何好哭?」

上官流煙一愣,雖說她沒想過從他身上得到安慰,卻也沒料到他竟會語帶不解的回了她這麼一句。

「我的努力無人看見,難道不該難受、不該落淚?」她覺得自己有必要將委屈陳述得清楚點。

男子許久沒有出聲,直到上官流煙以為他睡著了,才听見他那極淡的嗓音再次傳來。

「我娘在生我的時候難產死了,我爹則在我四歲那年中了埋伏死了,而祖父本就重病,因喪子之痛,撐沒幾日也死了。偌大的家僅剩我一個,雖說還有祖母在,但我卻不能夠與她同住。

「在送我離開那日,祖母哭著跟我說,這家業本該是我的,然而祖父死前來不及將屬于我之物留給我,反被我叔父給搶了去。我現在還小,叔父剛得到家業,需要整頓、需要時間坐穩家主之位,暫且騰不出時間來處理我,可叔父心里定不會忘記祖父生前曾說過要將家業留給我的話,所以我不能與她一塊住……」

當時的他尚小,雖听得懵懵懂懂、一知半解,卻也明白祖母這麼做是為他好,就算不舍,還是忍著難過听從她的安排。

祖母雖未與他同住,卻派了數人在他身旁照料,還請來先生待在他身旁細心教導,雖說安排妥當,但他不過是個四歲的孩子,平日再乖巧,每每到了夜深人靜之時,總是睜著雙眼不敢睡,他害怕,他想去找祖母,卻是去不得,只能抱著棉被哭著入睡……

待他年紀稍長,了解事情的始末,他才明白祖母的用心良苦。

他的叔父確實奪了屬于他的家業,祖父的遺言是讓他輔佐年幼的自己直至成年,然而叔父不僅陽奉陰違,甚至串通家中元老,改了祖父的遺言,讓自己成了繼承者。

叔父奪了也就罷了,卻為了永絕後患想把他給殺了,這些年來,他遭受到不少暗殺,日日夜夜提心吊膽,若不是祖父與父親留下的人個個是高手,以及這些年來自己努力習武及敏銳的警惕,恐怕早已化作一堆白骨了。

上官流煙呆呆的听著他用平淡無奇的語調述說著自己的悲慘,還未想著該如何反應,便又听他說——

「你有家,有家人,有良好的教養及照料,不過為了一點小事便躲在這痛哭,與我相比,你可還覺得想哭?」

這問話讓她想繼續哭也不是,不哭也不是,最後只悶聲問︰「你……方才說的都是真的?」

不是她不信,而是他的態度與語氣太過淡然,讓人很難相信這是他的親身經歷。

「誰會拿自己家人開玩笑?」他反問。

上官流煙再次沒了聲。

她今兒個已不知被他的話堵了幾次,若是平時,她早就羞惱走人了,如今不走,或許是因為他這特別的「開解」讓她傷心難過消散了些,甚至覺得自己為了這麼一點小事便躲起來大哭,確實有些丟臉面……

為了沖淡自己的尷尬,她輕咳了聲,低聲又問︰「你叫什麼名字?」

男人沒有回答,而是道︰「你如此想贏過你姊姊,就為了比她先尋得一門好親事?」

這話讓上官流煙頓時覺得臉兒有些發紅,羞怒的丟了一句。「才不是,我只是不想樣樣都輸她罷了!」

她方才只是太過生氣才會滿口胡言,她才不是在意這等事呢,她壓根兒就還沒想到嫁人這一塊。

男子卻是當真了,沉默了一會才又說︰「既然你不想輸,那就別再哭了,哭成這樣,就是有人想娶,也會被嚇得倒退三步。」

說完,他輕輕一躍,身子輕巧的踏著樹枝轉身離開,自始至終都未曾看她一眼。

上官流煙一愣,等她反應過來時,樹上早已沒了他的身影,那人無聲無息的,眨眼間便消失在她眼前。

「喂!哪有像你這般安慰人的!」她果真沒哭了,卻是被氣得咬牙切齒。

一直到後來,他來上官府提親,求娶她姊姊,她才知他竟是楚王世子。

想到兩人之間的糾葛,她當時著實說不出心里頭的滋味……

「上官姑娘?」君楚灕見她發起愣,沉聲喚道。

上官流煙這才回過神,忙斂了斂心神,將手中的骰盅遞到蘇遠之面前。「就玩猜骰數吧,十局定勝負,只要勝了半數以上便是贏家。」

方才憶起的往事,莫名的讓她不想久留,深怕越想越多。

他們僅有兩個人,賭大小花的反而時間長,不如猜骰數,一局骰子不過一盞茶的時間,耗不了多久。

君楚灕沒學過賭術,卻十分了解賭博,畢竟這是他自小玩到大的保護色,于是道︰「那就開始吧。」

蘇遠之見兩人商議妥當,這才拿起桌上的骰盅,輕輕的搖晃著。

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走路,更何況前陣子掛在他蘇家名下的聚財賭坊才開張,所以他甩盅的架勢還是很足的。

蘇遠之一動作,上官流煙便斂起眼睫,靜心听著骰盅里骰子踫撞的聲響。

她這個行為叫做听骰,骰子落在盅底一邊轉悠、一邊發出微弱的吱吱響聲,聲音有時大有時小,每一下撞擊的力道不同,發出的聲響也會有所不同,而她不僅有非凡的听力,還有著極佳的眼力。

打骰子入了骰盅那刻,她的視線便沒離開過骰盅,骰子切入的力道、角度,加上蘇遠之甩盅的力度,皆是她辨骰的方法,那骰盅里的骰子雖不停的轉動,可看在上官流煙眼中卻如同透明一般,她總能在塵埃落定的那一瞬辨出骰數。

相較于上官流煙對骰盅的專注,君楚灕的目光卻是全神停留在她的身上。

上官流煙沒有留意到他的目光,仍是專注的听骰,下意識的抬起縴長的手指去摩挲另一只手的指節,彷佛正在思考。

她這個動作讓君楚灕總是面無表情的俊顏幾不可察的輕勾了下唇角。

那夜在聚財賭坊,他看著裴知墨連玩二十九局的骰子,發現了他有個極細微的小習慣。

裴知墨總會在開盅的剎那,下意識用她左手姆指去摩挲她右手的食指指節,在確定自己押中之後才會放開。

她方才的動作,讓他確定了自己要找的裴知墨正是眼前的上官流煙。

蘇遠之賣力的甩了幾下,最後落定。「請押數。」

上官流煙拿起一碇銀子押大,報了一串數字。

君楚灕則押了小,也隨口念了一串數字,他不會听骰,就算他會,想必也贏不了。

果真,在接下來的幾局,上官流煙皆能精準的念出骰出的數字,可以說是每押必中。

蘇遠之贊嘆之余只覺得不可置信,可漸漸的,他的臉色變了,因為君楚灕一局都沒押中,而這是第六局,上官流煙贏了。

連贏六場,上官流煙心情舒坦,難得給了君楚灕一個好臉。「既是頭彩,那我就收下了。」說著伸手要拿那塊不起眼的墨玉。

君楚灕沒動作,倒是蘇遠之哭喪著臉,搶先抱著不放,哀道︰「姑女乃女乃,算我求你,我家中有上等的和田玉、羊脂玉、暖玉,要是你不喜歡,也有翡翠、琉璃、瑪瑙……任你挑,換一個行不?」

這是君家的傳家之玉、帝王的象征,是如今上頭那位想盡辦法都要得到的東西,先帝的傳位遺詔就藏在這里頭,如今卻被君楚灕給輸了,要是他爹知道這事,肯定會打斷他的腳。

對!就是打斷他的腳,因為君大世子打不得,只能打他出氣。

「這難不成是你的傳家寶?」她挑眉。這麼賣力挽留,她都懷疑君楚灕是拿蘇遠之的傳家寶來充數了。

蘇遠之瞠大眼,忙揮手,正欲再道,卻被君楚灕一個眼神掃過,立馬閉上嘴。

「願賭服輸,這塊玉歸你了。」君楚灕將墨玉遞給她。

「多謝世子。」贏到手的東西可沒有還回去的道理。

感受到玉上頭還殘留著他手的溫度,上官流煙的心加速一跳,忙將手中的墨玉扔給花開,讓她收好,卻不知她這無所謂的動作險些讓蘇遠之昏死過去。

那、那可是崇高帝傳下的傳家玉佩呀!蘇遠之多想喊出這句話,可是他不能。

雖說贏了人家的傳家寶有些不厚道,可一想到她前世便是因眼前這忘恩負義之人而死,不厚道什麼的頓時被她給拋諸腦後。

「今日多謝世子相陪,宴席差不多結束了,小女子就不送了。」上官流煙朝他行了個禮就要離開。

「你似乎很討厭我?」

正欲轉身的上官流煙停住了腳步,朝他挑起秀眉,皮笑肉不笑地道︰「怎麼會呢?世子與我無怨無仇,何來討厭之說?」

誰會喜歡一個害死自個兒的人?誰?若是有,那肯定是個傻子。

「你的表情並不是這麼說。」君楚灕性子清冷,可認識他的人都知,他也十分的執拗,認準的事,沒給個令他滿意的答案,他是不會輕言放棄的。

見他不依不饒,上官流煙也懶得裝了,冷了俏顏。「確實是討厭,律法可有規定所有姑娘都得喜歡世子?」

要不是先楚王夫婦死得早,她還真想問問他們知不知道他們家的兒子有多麼自戀?

君楚灕那墨黑的眼睫極輕的顫了顫,靜靜的凝著她,道︰「你雖不喜我,我卻對你很感興趣,我很喜歡。」

是,就是喜歡,不知為何,打見到她的第一眼,他便感到心口一陣鼓動。他不相信一見鐘情,然而上官流煙給他的感覺很奇妙,讓他忍不住想親近她,甚至十分在意她的一舉一動。

他不曉得這是為何,但他知道自己總會得到答案。

喜、喜歡?上官流煙險些被自己的唾沫給嗆到。她听見什麼了?

「我們還會再見的。」

君楚灕並沒有要等她的回應,扔下這句話便瀟灑的轉身離開,留下上官流煙一人風中凌亂。

他這是瘋了?難不成是因為她贏了他的傳家寶?

明月高掛,遠方天際的星子閃爍著耀眼的光芒,一輪圓月倒映在湖面上,晚風一吹,波光粼粼。

從上官府回來後,君楚灕便感到一陣疲憊,那倦意來得很突然,蘇遠之的聲音還在耳邊嘮叨著,他卻己斜躺在長榻上沉沉睡去。

見他竟然還睡得著,蘇遠之簡直快氣炸了,再也忍不住對著他大吼。「君、楚、灕,你是不是瘋了?你知不知道你輸掉的是什麼!」

然而君大世子依舊不理他。

蘇遠之又能怎麼辦?只能咬牙切齒的等著了。

這一等便是一個時辰,等君楚灕醒來的時候,夜更深了。

想起方才夢中的一點一滴,他的臉色有些復雜。

「你終于醒了。」蘇遠之沒好氣的說。

君楚灕睜開眼的第一句話便是——

「你相信輪回嗎?」

他作了一個夢,一個十分真實的夢……夢里的一切,讓他彷佛經歷了一場人生,真實得讓他無法忘懷。

蘇遠之白了他一眼。「信,怎麼不信?我還相信崇高帝今晚會入你的夢,痛打你這個把傳家玉當賭注輸掉的不肖子孫!」

「別擔心,會回來的。」君楚灕揉了揉仍有些混亂的腦袋,淡淡的回他一句。

他那淡定的模樣讓蘇遠之險些被氣死。「你就這麼篤定?」

「我何時騙過你?」他爬起來,拿起案上的帳冊,看著這幾日賭坊的進帳,又道︰「那人已經懷疑到我身上了,那塊玉不能再放在我這。」

若那個夢真是他的前世,那麼那塊古墨玉本就該歸上官流煙所有……

一句話頓時讓蘇遠之火氣一頓,卻還是不解。「就算如此,可你為何會選中上官府的姑娘?放在她那就安全了?」

那塊墨玉是帝位的象征,端王,也就是如今的盛豐帝雖得了帝位,卻遲遲拿不出繼承帝位的象征,也就是崇高帝流傳下來的那塊古墨玉。

崇高帝在建立楚日國祭天登基那日,對著朝中眾臣以及全國的百姓宣布,以後楚日國世代皇位交替,除了要有立儲詔書之外,還得有這塊傳位的墨玉,否則便作不得數。

盛豐帝並非先帝屬意的儲君,自然沒能得到傳位之玉,但他能假傳先帝的遺旨,自然也能弄來一塊假玉冒充。

好在崇高帝有先見之明,在墨玉中做了精密的機關,除了新舊帝王,還有首輔以及六名內閣大學士皆知此事,為的就是保障皇位的正統。

這些年來盛豐帝雖坐著龍椅,事實上卻只能算是半個皇帝,百姓們不知皇室之事,內閣豈能不知?

當年因蠻國大舉攻打赤海關而人心惶惶,內閣為了在最快的時間內穩定民心,並未按照祖訓行事,只在確認先帝臨終前的口喻後便急著冊立新帝並昭告天下。

幾年後,朝廷穩定,君楚灕也長大了,君麒楓一派人馬也查出當年立儲之事的貓膩。

當年先帝駕崩之時明明召了首輔以及六大學士,可最後見駕的卻只有董閣老以及陳閣老,就是顏首輔都沒能見駕,原因為何,眾人至今仍是不解。

最可疑的是,盛豐帝登基沒幾年,陳閣老便被人彈劾與蠻國蠻王互通書信,盛豐帝大怒,派人搜府,果真搜出幾封有著陳閣老筆跡、正打算送往蠻國的信件。陳閣老自是不認,可最後還是被定了一個通敵賣國的罪名,誅了九族。

因為是口頭立儲,自此,知曉先帝立儲一事的人就只剩董閣老,然而董閣老是當今皇後的父親,要說盛豐帝能登基,董家沒出力誰都不信。

正因如此,這十多年來,朝中的君麒楓舊部一直與盛豐帝培養的朝臣打著擂台,吵的正是要盛豐帝在眾人面前親自解開古墨玉的機關。

可盛豐帝哪會解什麼機關?先不說他不會,就說這玉也是假的,所以他這些年來,除了派出大量人手找尋古墨玉的下落外,一方面也在與君麒楓舊部斗智斗勇,曾經的六位內閣大學士,除去董閣老,而今僅剩下蘇遠之的父親蘇選以及衛閣老堅持著罷了。

說句明白點的話,若是君楚灕不能坐上皇位,等待蘇家的便是滅頂之災,這也是蘇遠之會這麼緊張的緣故。

相較于蘇遠之像無頭蒼蠅般來回踱步,君楚灕依舊處理著他的事,僅回一句。「她就是裴知墨。」

「我管她是誰,我只知道你——」他驀地瞪大眼。「你方才說什麼?上官流煙是裴知墨?」

想起上官流煙連贏六局那輕而易舉的模樣,蘇遠之瞬間便信了。

君楚灕維持一貫的沉默寡言,話更是懶得說第二次,僅輕輕頷首,拿起信紙及筆墨,斂著眉動手寫了起來。

蘇遠之沒留意他的動作,只一臉恍然。「怪不得你堅持要與她擲骰子,可這與你把墨玉放在她那兒有何關系?」

君楚灕其實並不願爭,令眾人垂涎不己的至高權力,于他而言可有可無,若是可能,他寧可安安分分的當他的楚王世子,平淡的過一生,然而時勢所趨,讓他不得不爭。

先帝生前曾擬了一道封君麒楓為太子的詔書,何時擬下、放置于何處卻沒人知曉,知道那封詔書位于何處者,就只有被立為儲君的君麒楓。

君麒楓臨死前將身上的古墨玉交給了自己最信任的龍衛,讓他親手將玉交給君楚灕,並告訴他,那封傳位詔書就藏在古墨玉的機關之中。

盛豐帝雖如願登基,卻時時刻刻都擔心自己的帝位會被奪去,除了找尋古墨玉外,那封詔書也是他極力追尋之物,卻是遍尋不著。

當然,他也曾經懷疑過玉就在已逝的君麒楓身上,然而君麒楓死後是他親自入斂,是不是在君麒楓身上,他自然清楚。

既然怎麼找都找不到,那麼最快的方法便是除去君楚灕這個威脅,只要君楚灕死了,就算詔書與古墨玉被他人先找到了又能如何?君麒楓一脈全死絕了,還有誰敢質疑他的皇位是偷來的?

若不是太後仍在,處處維護算計,一個年僅四歲的孩子如何能夠存活至今?卻也因為如此,太後成了盛豐帝的眼中釘。

太後在世,盛豐帝顧及名聲,自是不會對她及她身後的家族出手,就如同他恨不得除去君楚灕,卻仍要扮演一個好叔叔,照顧孤苦零丁的佷兒一樣。

然而眼下的風平靜浪不過是暫時的,只要等到太後不在……那麼首當其沖的,便是那些曾經擁立過、幫助過君楚灕的世家。

這一切都是背負在君楚灕身上的枷鎖,讓他不得不去爭。

雖說他有著君麒楓留下的人脈,但早先他年紀太小,而盛豐帝正值壯年,僅有太後一人難免孤掌難行,這些年來,他們的人馬被鏟除了大半。

好在君楚灕不僅聰慧,也有著帝王之才,從八歲那年便開始接手太後替他守著的人脈,加之他心思縝密,表面上從未和朝臣接觸,結交的大多是浪蕩子弟,出入的皆是賭坊妓院,過著紙醉金迷的日子,讓盛豐帝漸漸的對他放下戒心,人人都當他是個空有臉蛋的無用世子。

無人知道,明面上只會吃喝玩樂的君楚灕早已攏賂了大半朝臣,包括了盛豐帝以為自己培養出的心月復、包括他以為忠心于他的神機營。

君楚灕蟄伏多年,一步步的蠶食鯨吞、一步步的收攏,只等著最後收復赤海關,便是他奪回一切的時機。

而這一切皆需要大量的銀錢,沒有錢,他步步艱難。

若非君麒楓長年坐鎮赤海關,從韃子身上搜刮不少戰利品,加上太後的支持,以及君楚灕自己的謀算,他沒辦法走到今日這步。

然而就算如此,他仍是缺銀子,才會四處網羅人才,而裴知墨便是他看中的人才之一。

「我自有我的道理。」君楚灕沒打算與他多說。

在今日之前,他的確只想把古墨玉暫放在上官流煙身上,然而方才那個夢卻讓他改變了主意。夢中的一切雖然真實,但仍是夢,若要知道夢是否為真,他得確認一些事。

見他不肯說,蘇遠之也不再多說,而是擰著眉又問︰「找到裴知墨是好事,可……誰能料到『他』竟會是上官府的二小姐,這可怎麼辦才好?」

找到人是好事,可上官流煙卻是個姑娘家呀,如何能幫著他們搜刮錢財?找到人也跟沒找著一樣。

君楚灕擱下筆,待墨汁略干才將信紙遞給他,沉聲說︰「這有兩封信,其中一封讓楚揚去查探,另一封信送進宮里。」

蘇遠之還是搞不懂他有什麼道理,可君楚灕做事向來做到十分的算計、百分的縝密,且不容人置喙,就是他想多問,君楚灕也不會明說,只能帶著那兩封信走人。直至房里僅剩君楚灕一人,他才緩緩的閉上雙眸。這陣子為了運送一批私造的神臂弩到赤海關,他已有幾日幾夜沒能好好睡上一覺。

然而在方才的夢境之中,那批要運至明州的神臂弩將會在百里外的清涼里被劫,不僅如此,他藏在明州的五千甲冑也將會被發現。

雖說他從不信鬼神,但那夢太過真實,在夢里,他從小到大所發生之事一一還原,包括一個多月前他險些喪命一事,以及他近日運送神臂弩之事……

不論是真是假,原訂的路線是不能走了,他讓蘇遠之交給楚揚的信,便是讓楚揚改變路線,並派人去清涼里一探。

那夢是真與否,過幾日便能知曉。

至于那件事……他必須要再次確認。

連日的疲憊讓他不一會兒便墜入夢鄉,夢中,他看見上官流煙用著悲傷以及不可置信的眼神,失望的凝視著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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