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藏杏林妻 第五章 又惹王爺不開心(1)

潘威霖這一次毒發,整個人都憔悴不少,面上一片青黑,嘴角泛白,清朗的雙目泛著紅絲,全身的精神氣血好似都去了一半,虛弱得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了。

這是俞采薇進到凌陽王府以來,第一次看到一顰一笑都有風華的潘威霖毒性發作後的慘狀,她心隱隱抽疼,她能想像,那痛肯定比泡藥浴時皮膚及五髒六腑在焚燒的痛楚還要強上好幾倍。

莫名的心疼反應在她一貫沉靜的清麗臉上,眼神比尋常變得復雜,看在潘威霖眼里,以為她擔心了。

「沒事,養個幾天就回來了。」他低啞著聲音道,但心里莫名的熨貼。

他身上的單衣微微敞開,露出一截精致的鎖骨、削瘦的胸膛,但盡管如此,異常慘白的臉色仍有著病態的風情,尤其大圓窗上的竹簾高高卷起,外頭的陽光灑落在他的眉眼,將那張臉照出幾分絕美的光暈。

銀杏就算討厭他一直折騰主子,見這驚艷一幕,還是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俞采薇沒回話,只是又坐上床沿把脈。

他的目光落在她左手的兩根手指頭,上面包了白紗,「听說我咬了你的手指。」

「沒事,毒性雖然發作了,但這些日子的辛苦沒有白費,脈象反而比過去都還要好。」她再觀看他的氣色,「還是再養幾天,之後再繼續藥浴。」

「你是大夫你說了算,不過,本王想看看你的傷。」

「真的沒事……」她話還沒說完,他突然一把扣住她的左手,她下意識要掙月兌,他反而將她抓得更緊,接著,另一手就扯下她手指上礙眼的白紗布,動作粗魯得還扯到傷口,令她柳眉一皺,急忙咽下到口的痛呼聲。

「很痛?」他皺眉問,看著那白皙手指上深紅微腫的傷口,濃濃愧疚與不舍瞬間涌上心頭,傷口咬得頗深,可見他當時痛到早已沒了理智。

「沒有,可以放開民女的手了嗎?」他的手捉得太緊,她很不自在。

他這才松開她的手,握拳咳了一聲,再看小順子一眼,「下回……若再有那樣的情況發生,記得讓小順子喂藥。」他不想同樣的事發生第二回。

「好。」這事沒有糾結的必要,她立刻答應。

此時,小順子已捧著微溫冒煙的藥碗上前,看看自己的手指,嘴角抽了抽,想看看哪兩根手指較粗就用哪根手指喂藥。

他微彎腰桿,小心翼翼的舉著湯匙來到主子唇邊,卻沒想到被主子嫌棄了。

「我自己來。」說罷,潘威霖一手拿過湯碗,一口就仰頭喝完。

天下沒有不漏風的牆,就像守得像鐵桶似的清風院,出游三天的郭欣也知道丈夫又毒發了,到清風院哭哭啼啼的,又自責又道歉。

潘威霖的臉慘白得跟鬼沒兩樣,還得對郭欣又哄又安撫,也刷新了俞采薇對他寵妻的另一面認知。

「這是妻子嗎,是祖宗吧?」銀杏私下偷偷這麼嘟曦著。

俞采薇不做評論,但潘威霖貴為皇子、王爺,身心皆受奇毒折磨,護弟魔人的雍華帝卻賜給他一名單純到近似無知的妻子,她真心無法理解。

同一天下午,銀杏口中與祖宗無異的凌陽王妃就親臨了听雨閣。

時值春末,空氣中已帶著入夏的炎熱,俞采薇坐在書房內,正琢磨如何治療奇毒,書桌上字跡潦草的寫了好幾張藥方。

主僕倆對天真王妃的到來互看一眼,表示無力。

郭欣那雙純稚大眼直勾勾的看著俞采薇,「請你老實跟我說,王爺的毒發作,跟幾天前被美人兒氣的那回有關嗎?若是有,就是我的罪過了,我不該將那些美人兒帶回來的,我成了甩手掌櫃,卻害了王爺。」說著,她眼眶又泛紅。

俞采薇見王妃已如此自責,若是知道美人兒還用藥這等下作手段……她決定隱瞞不說,「兩者並無關系,王妃不必自責。」

聞言,郭欣大大松了口氣,隨即又難過拭淚,「可是,要到什麼時候才是盡頭,我的王爺真的太苦了,嗚嗚嗚……」

俞采薇抿唇,世人都說凌陽王妃天真純良,但這種天真純良著實讓人心累。

翌日,皇宮里那位也得知消息,派了總管太監到王府,還賜下一大堆奇珍藥材,以及一些警告的話。

「陛下特別吩咐,俞姑娘定要好好盡力,切不可有半點疏忽。」倪寬學著天子的口吻,肅然的說著。

俞采薇跪在地上,低頭應是。

倪寬再向床榻上的潘威霖說了些關切的話,又提及皇上日理萬機,偶感風寒,若非太醫勸著,傳染給王爺更加不妥,才沒有親自過來探望雲雲。

「皇兄國事繁忙卻還牽掛著本王,是本王的不是,本王這里多人伺候著,不必擔心,還請公公多叮囑皇兄,別為了國事廢寢忘食,定要好好保重身體。」

「老奴定會傳達。」

倪寬隨即離開,屋內同時陷入一片安靜中。

床上的男人帶著病態的美,也有疲色,但仍注意到俞采薇神情上的凝重。

「怕了?帝王的恩寵與怒火都不好受,不過本王會護住你的,不用擔心。」

俞采薇看著他,對此次不尋常的毒發欲言又止,只是在沒有證據前,生性謹慎的她還是咽下了。

這一夜,王府一處偏僻花園,漆黑的亭台內,一只燈籠在夜風中搖曳,光忽明忽暗,看不清面容的一男一女低聲交談。

半晌,高大黑影離開亭台,另一個嬌小身影獨自待了一會兒,這才提起燈籠往另一個方向走去。

半個月過後,潘威霖又變回俊美絕倫、風姿過人的凌陽王,奇毒就是奇毒,鬧過一回便安生一段時日,補湯藥水滋潤十幾日,養眼的絕世美男子便回來了。

在病痛之前,身分再尊貴的王爺也只能逆來順受,該喝的藥湯仰頭就喝了,這劑藥湯有多苦,俞采薇很清楚,但那張俊美臉上沒一絲變化,彷佛喝的是茶水。

心里起了一絲憐憫,她想起曾跟師父討論過的藥膳,也想到第一次為他做的養生藥湯可能被倒掉的下場。

另外,她反覆查閱醫毒古書,已經確信,脈象在不到一日就有那麼大的變化,絕對是直接進入身體才有可能,加之她也仔細問過,潘威霖當日心情並無大喜大怒,也未外出,待過的主屋、書房甚至寢室也與平時相同,並未出現什麼特殊氣味或物品。

慢性毒要完全拔除本就不易,按理,經過這些時日的治療調養,脈象應該有所改變,但這一日日把脈,她卻發現累積的毒素相同,好像她減一分毒,就有人又加了一分毒進來。

這毒是狡猾,但沒有到無中生有的地步,所以,確實有人日日下了微量的毒,但是誰如此可惡?

或許是她的神情太凝重,潘威霖曾敏銳的開口問︰「你在懷疑什麼?」

「沒有,只是想搞清楚,若無外力因素,體內的毒突然發作的可能原因,避免還有下一次的發生。」

她反覆想過,自己什麼證據都沒有,若是說了,到時風聲鶴唳、人心惶惶,也不利調,可她日日趁著把脈之便,將他的臥房及書房走了個遍,到處檢查有無毒物,卻始終無所獲,足以證實,毒藥只能從口入。

她要到大廚房去,也許能查出什麼來,但必須找個由頭。

這一日,俞采薇到清風院,打算心平氣和地跟某妖王好好溝通溝通,不希望自己的心血再次被糟蹋,他卻只關注她的兩根手指頭,幾乎是每一天都要看上一眼,她也是佩服他如此過度的執念。

「好了。」她兩根手指都結疤了,提起話題道︰「上次曾跟王爺提到養生補湯,但王爺反應極大,那就找個折衷的辦法,吃藥膳……」

他蹙眉,「你想東想西的,是不解毒了?還是無法可想,不得不另闢蹊徑?」

「一切尚在民女的掌控中,王爺目前要做的,是配合民女安排的解毒療程。」

「你的掌控中?听來很有信心。」他挑眉看她,「只是,太多人說過同樣的話,最後不過是故弄玄虛、沽名釣譽的廢物。」

認真的,她不想接話,見他仍耐著性子等她回答,她不得不說︰「奇毒詭譎,民女不想把話說滿,只是有幾分能耐便做幾分事。」

「太醫院里,除了醫術超然的蔣太醫,其余都是廢物,你不愧是他的學生,話倒說得實誠。」

潘威霖突然感慨一句,這些來來去去的大夫郎中,他唯一看得上眼的也只有蔣老太醫,只可惜毒並非蔣老太醫的專長,這些年他卯足全力,四處搜集奇毒醫藥孤本,仍解不了他身上的毒。

「我一直很想問你,一個閨閣女子習醫,也來本王府湊熱鬧,治本王這一身奇毒,除了能得到皇上的一個允諾,你還想得到什麼?再者,一旦高超的醫術傳出去,你是想坐堂看病,濟世救人,救死扶傷?」

她真的不明白,他怎麼有那麼多問題?也是,這些日子沒有外出風花雪月,也沒有宗室勳貴前後陪伴,贊美他這溫潤如玉的王爺,生活少了不少樂趣吧。

她不知道他已知她這麼努力為他拔毒的主因,才刻意問她這些問題,她如此喜驚醫術,也鑽研醫毒,可一旦當了侯府少夫人,能去外面拋頭露面的施展醫術?

他要她去思考,從此做內宅主母,相夫教子,放棄一身所學,值得嗎?

俞采薇沉默了,他說的都曾是她夢想過的,但她的人生從外祖母執意要認定女圭女圭親的那一天起,就不再屬于自己了。

不想去想沉重的親事,她抿緊唇,「王爺就先配合我的藥膳,也許有機會能親眼見證我能否變成世人皆知的女神醫。」

他一挑濃眉,「這是在詛咒本王?」

「不是,若我沒做到,王爺還可朝我冷嘲熱諷一番。」

「本王活的日子能有多久?只有賊老天知道,如此境遇,難道還不容本王作主自個兒的身體?」他自嘲一笑,而這個笑容看在她眼里卻慘澹了些,讓她的心一陣抽疼,她吸了一口長氣,「既然以三個月為一期,代表我還有時間,治療方式自然是我這大夫說了算。」

雖然沒有十成把握,但她猜測下毒者可能也察覺到她與以往的醫者不同,因此毒量下得極細微,她有較大機會能逮到那個惡毒的人。

她告知而已,他無法左右她的決定,他突然笑了,「你的膽子真的愈來愈大了。」

「大夫如果畏懼病人,那病人永遠也熬不到病好的那一日。」意思是,由病人自己來當大夫就可以。

「我是不是太寵你了?」他嘴角含笑,話語溫柔,連自己都有點嚇到。俞采薇很慶幸銀杏被她留在小廚房看火,她怔怔看著他溫柔俊美的臉,心突然怦怦狂跳起來,這太奇怪了。

俞采薇收斂心神,繼續向潘威霖說起藥膳,他的三餐得做調整,用量以及一些要避開或相忌的食材也要特別注意,所以她得跟負責他膳食的廚師討論。

潘威霖半坐臥在床上,漂亮瞳眸盯著神情認真的俞采薇,想到她為自己如此用心,心里暖暖的,淡淡一笑,「好,我讓小順子去傳話,明日你再去大廚房見見杜全。」

她點頭,不知是她多心,男人近來比較好說話,連看自己的眼神都溫和多了。

這一日,俞采薇在書房待了大半天,來來回回寫了好幾張適合潘威霖養生健體、滋補生氣的藥膳,還有休息時間的建議。

第二日,在小順子的引領下,她第一次踏進凌陽王府位于西院的大廚房,大灶好幾個,上面好幾鍋湯,也有拿著大杓子專心炒菜的廚子,總之,忙著廚務的奴僕都不少,吆喝聲時不時響起,一看就很忙碌。

然後,她見到了主廚杜全,拜銀杏這八卦通之賜,她對杜全的來歷也有所了解。他是皇上御賜給潘威霖的御廚,從潘威霖住在皇宮時就專門負責他的膳食,封王出府後,他也跟著來到凌陽王府,這麼多年來,對潘威霖的喜好最是清楚,甚至毒發後,他該端上什麼,才能讓被毒折磨的潘威霖尚有胃口吃下東西。

杜全年約五旬,高頭大馬,生得憨厚,是御膳房第一把好手,今上如何疼寵弟弟由此可知。

這麼多年來,杜全為凌陽王掌廚者,潘威霖對他也極為厚待,給他單獨一個院子,有奴僕使喚,一個月還能返家三日享受天倫,如此優渥待遇,王府里的奴僕對他也多了幾分敬重。

潘威霖專用的鍋爐、瓷碗盤筷等,還有各式調味料,都是上上之選。

俞采薇要親自處理藥膳,直言需從杜全這里借一些鍋碗飄盆及幾樣簡單的調味料。

藥膳一天用上兩回即可,以午餐及晚餐為主,就這兩個時間點她會來大廚房。

杜全個性木訥寡言,但辦事俐落,在大廚房里的角落另開一個專區,食材、調味品及一切廚具用品都備齊全,供她一人使用。

由于俞采薇出入都在清風院與听雨閣,又不似銀杏活潑,與人說個幾句就能聊起來,但見過銀杏的人不少,直到她今天踏進廚房,廚師、丫鬟、小廝等才知道,這次前來為王爺拔毒的大夫竟然如此年輕美麗。

藥膳講究慢工出細活,銀杏是小幫手,大多時間都是她守著藥膳。

俞采薇挽袖下廚,忙碌好一陣子,見陶鍋里的藥膳差不多後,再添些鹽巴調味,另以湯匙試味道後,這才舀入湯盅,與杜全已備妥的晚膳一起放入三層食盒。

俞采薇也認真地看了杜全的菜色,豐富均衡,不偏重肉類或蔬菜,因她加入藥膳,飯菜的比例也做了微調,總的來說,與平常吃的量無異。

負責送膳的是另一名張公公,于是俞采薇就跟著張公公一起來到清風院。

面白無須的張公公一如以往的將食盒里的飯菜端上飯桌,便靜靜退下。

俞采薇則走上前,打開藥膳碗蓋,頓時香氣四溢,但似乎沒啥藥味。

他勉強喝一些,表情一怔,捫心自問,藥味並不重,而且入口後還覺得唇齒留香,「嗯,不錯吃。」

「是王爺不嫌棄。」他勾起嘴角一笑,「那就有勞了。」

俞采薇也回以一笑,這算是好的開始,他不排斥,她便能多想幾道藥膳。

銀杏狐疑的眼神來回打量,什麼時候開始,這兩人的氣氛這麼好了?

「菜色不少,你也忙了好一會兒,一起用膳吧。」他又開口。

她搖頭,「這都是依王爺平常的飯量所做,還是王爺獨享的好,民女就回去用膳了。」

他點頭,不想勉強她,也不想擔擱她用膳的時間,便讓她出去了。

回听雨閣的路上,俞采薇想著,若大夫與病患的關系能天天都這麼融洽便好了,她也能放開手大展身手。

見俞采薇嘴角的微笑,讓走在一旁的銀杏愈看愈心驚,主子天天看著一個絕世大美男又近身伺候,長時間相處下來,會不會日久生情了?

不行,絕對不可以!王爺陰陽怪氣還有王妃了,但一想到心有所屬的高偉倫,她雙肩一垮,那人渣更不好,可惡!天底下就沒有一個好男人了?

每日送來王府的肉類蔬果等食材都極為新鮮,藥膳的藥材是俞采薇親自配制,在食材樣樣俱備下,她並沒有做額外的采買要求,而是從當天的食材挑選。

潘威霖一連用了幾日藥膳後就有了感覺,入睡前,五髒六附都有種舒服感,不悶不脹,特別的舒服熨貼,極快入睡。

他將這話順口說來,小順子馬上笑咪咪的接話,「俞姑娘說了,這藥膳補氣強身但不燥,乃溫補,皆以文火炖煮,費工得很呢。」

說到這,小順子就想到那一日銀杏氣呼呼地堵住自己的路,「我可警告你,好好的看著王爺將我家姑娘親手做的藥膳一滴不剩的喝完,不然,我跟你沒完。」

「什麼意思?」小順子從來沒見過這麼像母老虎的丫頭,老是喳喳呼呼的,比誰都凶。

「你找個時間去看看我家姑娘怎麼做好那一碗藥膳的就知道了!真是受不了,姑娘是來這里治病,但又下棋又掃地又熬泡浴的藥湯,現在又當廚娘,這三個月怎麼就那麼漫長啊,一天過得像一年似的。」銀杏劈里啪啦丟下這一肚子抱怨的話就跑了。

小順子是實誠人,搞不清楚狀況,就真的照銀杏說的,偷偷去了一趟大廚房,唉呀,真如一句話,「誰知盤中殖,粒粒皆辛苦」,那一小碗貌似普通的藥膳,真的是滴滴都費工啊。

眼下對著主子,小順子也沒多想,就將在大廚房看到的狀況一一說出。

潘威霖掙眉,前幾日他就覺得俞采薇似乎又清瘦些,原來……

小順子觀察著主子的表情,頭垂得愈來愈低,他好像多嘴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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