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金雲陽一踏進門,陶朔語立刻跑了出來,興沖沖的對他舉起手,「給!」
金雲陽心滿意足地看著她的笑臉,見到她手中的荷包,眼中的笑意更深,「小土妞,不錯啊。這麼快就好了?」
「當然。」陶朔語點點頭,「因為貴人想要,自然就盡快給貴人。只是我的繡活普通,貴人拿著我做的荷包,怕會被人笑話。」
「誰敢笑話,你別理那些個不識貨的家伙。」金雲陽愉快地把玩著手中的荷包,手劃上上頭的胖小魚,心中暖暖,這下不只陶南軒有,他也有了。
金雲陽心情歡暢,陶朔語大眼骨碌碌一轉,開口欲言,卻又遲疑的閉上。
「有話就說。」金雲陽將荷包塞進衣襟,伸手捏了下她臉,「說吧,別吞吞吐吐。」
「其實也沒什麼,」她連忙說道︰「我先去給貴人倒杯水——」
「別忙了。」金雲陽拉住了她,「說。」
對她,他有十足的耐性,要是旁人他早就發火。
「其實是……貴人的父親受了重傷,貴人還是得回京一趟較好。」
金雲陽的笑容隱去,「可是我舅父派人跟你說了些什麼?」
陶朔語老實的回答,「來人並未提及將軍,所以我也不知是否為將軍交代。他說,他是貴人的師傅。」
金雲陽听到師傅親自前來,臉色有些微妙,「我師傅除了我爹的事外,可還有對你說些旁的?」
「並無。」陶朔語搖頭,輕拉了拉他的衣袖,「貴人,你別生氣。回去吧,那人始終是你爹。」
金雲陽冷笑兩聲,「一個要我命的爹,我可要不起。」
陶朔語心知金雲陽與他親爹之間有許多理不清的恩怨,但听到他爹竟意圖取他性命,她的心狠狠地揪緊。
「都過去了,」他伸出手,安撫地模了模她的頭,「他的所作所為已無法再傷我分毫,小土妞,你可知我為何不想成親?」
她知道他不願成親是因為與金家的恩怨,但詳情如何她並不了解。
金雲陽的神情嚴肅,他原本以為這一輩子都不會再提過去,但在陶朔語心疼的目光之中,他將她拉向懷中,幽幽說道︰「自我懂事以來,我娘便已瘋癲。每每見我,便瘋狂地非打即罵。她原是京城貴女卻所嫁非人,我爹滿肚子花花心思,最終因我爹迎進妾室有孕而受不了打擊投湖自盡。我娘在時,我爹視我如無物,甚至在下人面前直說我如同我娘親般,是個小瘋子。
「我娘出殯那日,我撞了那名有孕的小妾,還在眾目睽睽下在她肚子上狠踹一腳讓她落胎,我爹當下恨不得一刀將我殺了,但礙于當下有我外祖父在場,以我年幼,因母喪而失神為由圓了此事。然而我爹卻在一個月後以巡視商鋪名義帶我去嶺南,對外說我走失,實則是命人將我丟棄深山,意圖取我性命。可惜老天有眼讓我大難不死,被救回京,你可知我爹對我深惡痛絕,為何至今得咬牙忍著我在他面前蹦躂?」
她抬起眸子,對上他灼烈的眼神,伸手握住他的手,為年幼的他心疼難過,「因為攝政王,還是因為大將軍?」
他一笑,把玩著她的手,搖了搖頭,「若他真怕,當年娶我娘親後就不敢花天酒地。我祖母出生江南大家,一心想令金家更為顯赫,在我爹娶正妻前,不許我爹先有庶子出世,我娘親鐘情于他,還以為他是個專情之人,誰知道不過是個偽君子。
「在我娘有孕之後,他便顯露本性,金家富可敵國,可惜子嗣不豐,我祖父早死,只留我爹一個獨苗。因我娘深愛,令他有恃無恐,我娘為了顏面只能一再隱忍,只是她風光一世,如何能忍。那時我爹後院鶯鶯燕燕雖多,卻無一人能產下一兒半女,她因仇恨嫉妒弄得自己人不人鬼不鬼,最後卻因她身旁的婢女偷爬上我爹的床,順利懷上孩子而崩潰。
「好在她投湖自盡前,倒是給自己出了口氣,她對我爹下藥,讓他這輩子再無後嗣,金家百年家業,若無後,百年後也將成空,我爹原本不知,但多年後,他的後院始終沒有好消息,最後尋來大夫一查才知,自那時起,他便明白他再恨我也不能對我下手,因為我是他唯一的骨血。」當初那個婢女的孩子,也不過是找了個便宜爹而已。
金雲陽說得快意,陶朔語卻听得眼眶紅,「你爹忍你代表他極重子嗣,就因他重視,所以你不願如他所願,早早便打定主意不娶妻生子。」
金雲陽輕笑,「果然是物以類聚,跟我在一起久了,你也聰明了不少。」
陶朔語听著他的笑聲,不由苦笑,她倒情願自己能再笨一些,不知情就不會為年幼時的他心疼。
她全然不同情金雲陽的爹,此刻更說不出要他返京的話語,如今在她眼中,金雲陽的爹死不足惜。
她抬起手,輕模他的臉,「不論你決定如何,我都听你安排。反正從一開始,我只想默默在一旁看著你便心滿意足。」
她所言不假,她真的抱著這輩子就跟上輩子一般,靜靜守著他便好的心願。「不管外人怎麼說,你在我心中都是萬般好。」
金雲陽的眸光專注,落在她有些薄紅的臉上,這樣的一張臉,他要仔細地看清,在心中記得一清二楚。
「你喜歡我,」他伸手把她緊緊地抱住,強硬地將她留在懷中,在她的耳際輕聲說道︰「就要喜歡一輩子。」
陶朔語心中一震,只覺得腰上一緊,他一手扣著她的腰,一手扣著她的頭,低頭吻住了她的嘴。
陶朔語心跳加快,一時不知如何反應,只能緊抓他的衣襟,臉色覆上一層薄薄的紅——她未曾經歷過這樣的親密。
他結束了一吻,眸色深沉,她似乎都能看見墨瞳中閃著一團火,緊盯著她的樣子就像要把她給吞了。
「現在——」他的手撫過她的唇,「親都親了,你要對我負責。」
她睜大了眼,有些不可置信,「怎麼……會是我要負責?」這擺明了欺負人。
他睨了她一眼,「好吧。看在你听話的分上,我對你負責。」
這有什麼不一樣?陶朔語是不聰明,但也不是個笨蛋。
金雲陽看她一副迷惑的樣子,不禁愉快的哈哈大笑,低頭又吻了她一下。
陶朔語被他再次的親近弄得臉色大紅。她從一開始便知道自己對金雲陽是特別的存在,所以他才會在初識之初便允許她的接近,原本她所盼的回報不過只是他一抹開心的笑,而今的轉變實在超乎她的想像。
「貴人要不要回京,我不管,但是糧食一事——」
「放心吧,我有分寸。」金雲陽打斷了她的話,以為她掛心的是陶西辰的事。
陶朔語微斂下眼,她是掛心自己的兄長,但她更怕一年後戎城的血流成河。
「貴人,糧食一事若不妥善解決,要是羌人來犯,將會帶來戎城浩劫。」
她語氣中的沉重令金雲陽皺眉,「有我舅父在,羌人沒膽子來犯。」
「貴人也餓過肚子,應當知道當餓極時,什麼都不會在乎了。」
金雲陽一陣沉默,他向來不願多管閑事,軍中糧草因天災人禍不足一事,看在舅父的面上,他出點銀兩暫解燃眉之急,但若長此以往,南方苦,北方冰寒只會更苦。
「放心吧。外族如何與我們無關,至于戎城糧食,如今只要抓出蛀蟲,至少就能解決大半。」
陶朔語心中一嘆,希望事情真如金雲陽所說。
「開心點,」金雲陽伸出手模了模她的臉頰,「何必為了旁人的事情而壞了心情。」
陶朔語聞言,心中有無奈,但還是對他露出一抹笑。
青竹在灶房中帶著淺笑的看著院中兩人,她也不願殺風景,但實在是……
「奴家不願打擾兩位,可再等下去,奴家怕飯菜都要涼了。」
陶朔語听到青竹的聲音,連忙退了一步,眼神有些不自在。
青竹知道她臉皮薄,所以沒盯著陶朔語打趣,只是看著金雲陽,「今日是奴家下廚,貴人可別嫌棄。」
青竹讓陶朔語陪著金雲陽去堂屋坐著,轉身將飯菜端到了堂屋的炕桌上。
這幾日,因為陶西辰被逐出陶家,青竹不放心陶朔語一人,所以搬進了陶家與陶朔語作伴。
金雲陽心中對此安排並不滿意,畢竟他更傾向帶著陶朔語住進將軍府,只是最終為了陶朔語的名聲,他勉為其難的做出讓步,但他日日都要上陶家多看幾眼才成。
金雲陽看著桌上的飯菜,因為他的到來,所以還算豐盛,有土豆炖雞還有炒蛋和青椒肉絲,以及一大盆饅頭。
金雲向來只對陶朔語的手藝有興趣,對青竹做的飯菜明顯興趣缺缺。
青竹一眼看出,輕笑道︰「灶上還有一鍋紅豆粥,是小魚為了給金公子拿回將軍府所做,金公子可要先嘗嘗?」
金雲陽正要點頭,陶朔語卻說道︰「先吃桌上的飯菜吧。」她的目光看著金雲陽,柔聲說道︰「青竹姊姊心疼我早早就要起來進城賣包子,所以把家里的活都搶去做了,貴人嘗嘗青竹姊姊的手藝。」
「我也心疼你。」金雲陽怎麼可能落于人後。「累的話,不如別做買賣了。」
金雲陽月兌口一出,陶朔語一愣。
看著兩人,青竹笑出聲,嬌媚的聲音帶著明顯打趣,「金公子真會說話,該是吃多了小魚做的糖,嘴巴也甜了。」
若是以往,金雲陽被人當面打趣早就發火,但此次卻只是淡淡的掃了青竹一眼,「她日日心思都繞著我轉,這叫禮尚往來。」
青竹捂嘴忍著笑,對陶朔語眨了眨眼,「金公子說得是。接下來,金公子只要努力讓陶官爺點頭,把小魚嫁給你就成了。」
陶朔語回過神,臉不自在的紅起來,正要開口讓青竹別再說下去,金雲陽卻不以為然的挑眉開口,「為何要他點頭?小魚現在討厭他。」
陶朔語因陶西辰的事對陶東朗有所怨言,縱使這幾日陶東朗一有空閑便在市集等著她去賣包子,意圖跟她示好,但陶朔語始終冷淡。
陶朔語也深知自己此舉不對,但卻沒法忍住——她擔心被逐出家門的陶西辰會一條黑路走到底,落得比上輩子更淒涼的下場。
「金公子說笑了。」青竹輕搖著頭,「手足之間哪有隔夜仇。」
「你別因為陶大默許讓你住進陶家,就眼盲心瞎的替他講好話。說到底,陶大不過就是在利用你,讓你在他無暇照顧小魚時,替他照料小魚罷了。等到他不需要了,肯定一腳把你踢開,丟你回草屋去。」
面對金雲陽一針見血的毒舌,青竹依然笑得神色自若,「這點奴家自然心知肚明。但奴家不在乎被利用,至少證明奴家還有一丁點被利用的價值。」
金雲陽一哼,「你就這麼點出息。」
「奴家本就只有這麼點出息。」青竹見陶朔語因為她的話而變得不自在,立刻安撫的拍了拍她,「這話別往心里去,不過只是打趣罷了。你也別再氣陶官爺,你要信他,他是你大哥,有他在,陶二哥就算離開陶家也不會出事。」
金雲陽聞言,不以為然。
他不懂青竹對陶東朗的自信從何而來,或許是應了那句情人眼里出西施。只是身分擺在那里,她與陶東朗注定不會有結果。
不過他也看出,青竹對于結果並不是太放在心上。他在一開始對青竹能容忍幾分不全然是因為陶朔語喜歡她,其實還有一部分是因為當初他初到戎城,小桃紅在康平樓對他下藥時,跟在小桃紅身旁的青竹曾暗中對他示警,雖說當時他早已看穿小桃紅計謀,但對她的好意,他也記在心里。
只是他向來不信平白無故的示好,當她與小桃紅是一路人,示警是另有所圖,所以砸了康平樓後,他就將她給拋到腦後,直到陶朔語拿了銀兩替她贖身才又重新記起此人。
原本他不滿陶朔語擅作主張,未仔細打听便贖人放在身邊,但暗中觀察了一陣子,他卻不得不說陶朔語腦子不怎麼靈光,但看人眼光還行。這個青竹狀似妖嬈、有點小心思,但對陶朔語不失真誠,倒也算是勉強可以信任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