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幾日,衛家鄉下的遠房伯父伯母上京,特地來衛家探視一番——衛老夫人最喜歡這樣了。
她現在可是一品誥命夫人,住在皇帝賜下的宅子,兩個親生兒子衛東雄,衛東厚伺候,孫子孫女一大堆,真正有福氣,真正的兒孫滿堂。宗族人情往來,沒有不羨慕她的,只不過有些親戚不會說話,說她什麼兒子有出息之類的,靠著兒子不用愁,她就不愛听了,有出息的是庶子,她身為嫡母有什麼好高興。
不過總歸來說,親戚來往還是挺不錯的,他們這支在衛家已經算過得十分好的了,她務農二十幾年,都沒想過老了可以這麼清閑。
衛老夫人現在的願望就是其華公主可以掏出錢來買下隔壁的宅子,這樣十七歲的衛俊杰,十六歲的衛志銘就能成親生子,她可以享四代同堂之福。
李福熙當然不傻,她的銀子要存給自己生的小可愛,買宅子給衛俊杰跟衛志銘干麼,他倆又不是她生的,兩人的生母汪氏也是,三不五時找她哭窮,讓自己給幾兩銀子就好,李福熙覺得好笑,別說幾兩,一兩都沒有。
她穿越到這里,這個身體才十五歲,衛娥十六,雖然輩分上自己大,但年紀上卻是衛娥大,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樣,衛娥居然敢打她的主意,說自己要跟柳氏去別人家里作客,想跟公主叔娘借一套首飾。
李福熙心想,我看起來像傻子嗎?這肯定是劉備借荊州,她沒答應。
衛娥說哭就哭,還講什麼一家人應該彼此幫忙,李福熙不為所動,衛娥見時間快到,這才恨恨的去了。
總之,李福熙覺得衛家的人很神奇,自己不聰明,卻覺得別人不聰明。每個人都明晃晃饞她的錢,公主嫁妝一千兩黃金,拿出來大家一起用多好,一家人,不要這樣斤斤計較——真的,衛家的人好像三立電視台里的那些反派,壞得那樣光明正大,振振有詞,理所當然得莫名其妙。
李福熙慶幸自己是穿書進來,不然一個十五歲的小姑娘怎麼能抵住這陣仗,連婆婆都打她嫁妝的主意。
婚姻真的有一好,沒二好。嫁了個堂堂大將軍,大將軍不管瑣事,所以她也只能自己擔了。
夏日難得天氣陰暗沒太陽,她原本想出去溜達溜達,遠房伯父伯母來,她就沒辦法走了。
于是換好衣服,乖乖的去花廳。衛東雄跟汪氏已經在,不一會衛東厚跟柳氏也出現,最後毛姨娘扶著衛老夫人出來,等約定的時間快到,守門婆子就進來說客人來了。伯父伯母顯然過得挺好,穿戴不比衛家人差,坐下來喝了茶,客氣一番。
柳氏白目,問起伯父伯母怎麼特地來了,祭祀的時間還沒到,應該也不是來找他們商量祭祀的事情。
伯父笑說︰「有件事情想跟弟妹商量,我見弟妹在京中已經多年,鄉下那烏日山頭,白河山頭放著也是放著,不如賣給我,我的兒子也都長大了,想給他們一些土地,分家出去才能自立。」
衛老夫人臉色一變,「土地?不成!烏日山頭跟白河山頭是我們衛家的根,可是我將來要留給東雄跟東厚的,那是他們最後的退路。」
衛東雄跟衛東厚卻是大急,現銀多好呀,要山頭干麼!兩兄弟一般心思,在京城花花世界待得習慣了,雖然一個月只有五百文的零用,但也過得挺舒適,無論如何不想回去種地了。
將來要是母親過世,衛東風申請分家,不再養他們兩個哥哥,自己的幾個兒子也應該都自立了,到時候讓兒子每個人每個月孝敬自己五百文,那日子也過得喜孜孜。
李福熙則是內心哀嚎起來,我的咖啡樹啊!
她也想買那兩個山頭,可是又記得衛東風的話,衛老夫人對這敏感,自己現在如果提了,難保衛老夫人不會埋怨衛東風打祖產主意,進而把火發在毛姨娘身上。所以雖然著急又心痛,也只能眼睜睜看著事情發生。
伯母笑說︰「弟妹也不用這麼快拒絕,我們出六百兩銀子。」
衛東雄跟汪氏睜大眼楮,夫妻同時說︰「六百兩銀子?」
著迷游湖的衛東厚馬上打算起來,那可以買一艘船了,再叫幾個貌美小娘來唱歌,豈不是挺美的?
柳氏想著自己生的六個女兒,六百兩他們跟大房平分,一房三百兩,這樣自己的女兒也有五十兩嫁妝,她的衛娥跟衛梨真的不能再耽擱了,五十兩嫁妝可以嫁給個秀才舉子,讀書出身,比較不會打人。
李福熙心想,自己如果趕緊賣掉幾間鋪子,應該也可以湊六百兩,可那是衛家的祖產,不能由一個媳婦跟婆婆買,不然婆婆一定會有所怨恨。
哎,算了,她與咖啡樹無緣。
听毛姨娘說那紅果樹是自生自長,那兩座山頭只不過因為衛家人幾年沒去植栽作物,就自己長了滿山,也或許附近有空山頭也是這樣。等哪日衛東風得空,非得磨他帶自己去鄉下一趟,既然咖啡樹都讓她遇到了,沒道理不發財。
伯母笑吟吟的,衛東雄跟汪氏,衛東厚跟柳氏,都是一臉急切,四人輪流哄起衛老夫人來了,都說那山頭都空了幾年,不如賣了吧。
汪氏一臉討好,「婆婆,您不是很想俊杰跟志銘娶妻生子嗎,有了這六百兩,我們就能把隔壁的宅子買下來,那宅子媳婦進去過一次,跟我們衛家一樣,一共三進,十八間大房,到時候讓俊杰跟志銘給您生幾個曾孫,那不是挺好的嘛!」
衛東雄卻一心想著拿錢斗雞,听到這樣立刻不悅,「愚蠢婦人,俊杰跟志銘要成親,讓他們自己想辦法去,我們生他們養他們到現在已經仁至義盡,難不成為人父母還得幫孩子張羅一輩子?」
柳氏想到衛娥跟衛梨,那是勇氣倍增,「婆婆,您允了吧,我們那山頭最多也只值五百兩,現在伯父伯母出六百兩呢!有了這筆錢,我們衛家也能喘口氣,誰讓其華公主有錢卻不願意拿出來共享,自私得很!婆婆,娥兒跟梨兒的年紀真的耽擱不起了,給她們五十兩嫁妝,那會很好找對象的。」
衛東厚一個巴掌就呼下去,「五十兩嫁妝,是想嫁去天上嗎!要到五十兩,我們衛家家規,女子出嫁五兩就是五兩。這筆錢,是要留給寶山跟他幾個弟弟娶媳婦用的,女兒一個都別想!」
後面的周姨娘一听要給自己兒子,喜悅藏不住。柳氏見狀一肚子火,剛剛挨了丈夫打,轉眼就打了周姨娘。
衛東厚最是心疼周姨娘,眼見心愛的女人被打,又是一個大巴掌呼在柳氏臉上,「管好自己的女兒,別打我錢的主意!」
李福熙看著這一場鬧劇,衛東雄跟衛東厚兩兄弟一樣愚蠢又沒用,衛老夫人還沒點頭呢,就已經盤算起錢要怎麼用了——難怪衛老夫人對土地敏感,兩個親生兒子都這般無腦,只要土地留著,將來還有退路。
心想衛家都入京幾年了,這遠房伯父跟伯母怎麼現在才冒出來要買地?想買的話應該早幾年就提了,而且還多出了一百兩銀子的價金,那是志在必得啊。
奇怪,鄉下荒山什麼時候這麼值錢?
不好,莫不是也有人穿書,知道這咖啡樹的用處?
不會吧,穿書這麼離奇的事情,還能發生在第二人身上?不可能。
看樣子真的只能等衛東風有空帶她回鄉下走一走,她再親眼看看附近山頭有沒有咖啡樹,有的話就承租下來。
那天伯父跟伯母坐了一個多時辰,衛老夫人只是緊抿著嘴,沒有答應。
後來衛家就進入了一個非常荒謬的狀況,衛東雄跟汪氏,衛東厚跟柳氏,都在表演孝順。想成親的衛俊杰跟衛志銘當然爭先恐後去討好祖母,今天捶背,明天奉茶,就是希望祖母賣地買屋。
衛家不過三進院子,卻擠了三十幾個人,都是兄弟一房,姊妹一房。原本想得很好,把同房的衛娥跟衛梨嫁出門,就多了一個空房,讓衛志銘搬過去,這樣衛俊杰跟衛志銘就都是自己一房了,可以娶妻生子。可萬萬沒想到衛娥跟衛梨嫁妝少,還心比天高,非大戶人家不嫁,到現在都還沒說上人家,衛家的房間自然空不下來。
衛俊杰跟衛志銘想成親啊,官學里的同僚都有兒子了,自己回家只能跟兄弟相對無言,多想同房的人是溫柔的娘子,而不是自己的兄弟,都十六七歲了還兄弟同房,不舒服,也不方便。
衛老夫人的院子熱熱鬧鬧,每天都有人進進出出。李福熙雖然想跟衛老夫人說,我出六百五十兩,賣給我,但想想衛東風庶子的立場,庶媳婦買下祖產,恐怕毛姨娘的日子要更難過,只能放棄。
就這樣過了一陣子,衛老夫人點頭,把烏日山頭跟白河山頭賣了。
衛東雄那房跟衛東厚那房只差沒放鞭炮。
消息是春來打听到的。
春來一臉八卦,「大爺大夫人打那六百兩的主意,二爺二夫人也打那六百兩的主意,大爺想買下斗雞場,大夫人想買隔壁宅子。二爺想買船只跟琴娘,二夫人想給閨女當嫁妝,二房周姨娘想分家,總共也才六百兩,根本禁不起這樣用。」
李福熙覺得好笑,「錢是老夫人的錢,怎麼大房跟二房這樣理所當然,而且想法都是兩房平分,沒想給老夫人留點當私房。不管是大嫂想買宅子,二嫂想給女兒添妝,這我都懂,但是大伯想買下養雞場,二伯想買船只,這我真的不懂。我們衛家又不是什麼富貴人家,何必打腫臉充胖子。」
紫珠一臉嫌棄,「大房跟二房怎麼這樣,自己就把金銀盤算光光,大將軍也是衛家的兒子,按照禮法,應該有一份。」
玉竹跟著說︰「衛家靠著大將軍在京城立足,不愁吃喝,但是又把大將軍跟公主當外人,真讓人不懂。」
李福熙倒是豁達,「不是每件事情都有緣由,有些人就是天生的狼心狗肺,不懂感恩,無須深究。」
說話間夏風吹來,一陣涼爽。李福熙心想,沒經歷過工業革命的摧殘,氣候果然很不一樣,古代的夏天可舒服了,不要跑來跑去,根本不會出汗。就像歐洲的天氣,不曬到太陽就不熱。
現在她橫在美人榻上,愜意得很,一杯茶水喝得干干淨淨。
春來連忙給她斟了新茶,身體移動,小小的耳墜也跟著晃動。
李福熙看笑說︰「春來你的耳墜挺可愛的,這是溪石嗎?」
春來臉一紅。
李福熙就覺得神奇了,春來大剌剌的個性,居然害羞?自己也沒問什麼奇怪的問題啊……她瞬間福至心靈,「平安送的?」
春來急忙說︰「奴婢可不是跟平安私相授受,奴婢有給平安買耳墜的錢,這要說起來也是奴婢自己用例銀買的。」
李福熙噗哧一笑,「我又沒有怪你,耳墜挺好看的,很襯你。」
她跟齊皇後要春來時,是因為春來長得像趙如玉,她覺得親切,想常常看到她。現在時日一久,已經不會把她跟趙如玉混淆了,就像衛東風跟文化史教授一樣,雖然面孔一樣,但她已經分得非常清楚。
李福熙心想,這春來都十八歲,看樣子跟平安也是兩情相悅,不如趁現在府中無大事,把春來的婚事辦一辦。
想了想,旋即坐了起來,「春來,等晚上大將軍回來,我跟他提你跟平安的婚事好不好?」
春來紅潮還沒褪下的臉,這下更漲得通紅。但她知道這不是害羞的時候,于是趕緊跪下來,「奴婢多謝其華公主。」
紫珠笑說︰「恭喜春來姊姊!」
玉竹也連忙補上,「恭喜春來姊姊!」
紫珠跟玉竹內心想的都是同樣一件事情——她們隨著其華公主嫁到衛家,現在不過幾個月,公主就願意讓春來嫁人,那距離自己成親也不會多遠啊!幸好自己出了皇宮,不然還得等到二十四歲,真的太久了。
那天晚上衛東風回家,李福熙就跟他說了此事,他當然也沒反對。平安二十幾歲,是該成親了。
中元節,由于南巢長年戰爭,在民間信仰里,相信孤魂野鬼極多,所以朝廷非常重視這個節日——每年到這時候,總是休朝十日。
李福熙就不懂這邏輯了,如果是盛大祭祀,她還能懂,規定百姓吃素三日,她也能懂,休朝十日算什麼重視方法?她覺得應該是南巢皇帝想要長假,所以找了個奇怪的理由,群臣不敢反駁,只能稱是吧。
但也有好處啊,衛東風說要她帶出城轉轉。
李福熙大喜,穿到書里還沒機會出城走走,不知道衛東風要帶她上哪。又想,如果是跟他作伴,不管哪里都高興的,誰讓自己既崇拜又喜歡他呢!
這算是蜜月吧,他們連下人都沒帶,衛東風親自駕車,李福熙跟他並肩坐在一起,兩人的衣服跟一些物品就放在馬車里。
兩人都穿得很樸素,就這樣混在出城的車隊中。衛東風拿出黃色路引,出得城門,李福熙心想,哇哦,路引耶!她只在故宮博物院看過的東西,現在自己居然能夠使用了。
馬兒一路小跑,就這樣過了兩日,進入了一個小村落——不是什麼名勝,沒有大山大水,就是很普通的村落。
李福熙腦筋動得可快了,「這可是大將軍的家鄉?」
衛東風微微一笑,「公主聰慧。」
「那我可得好好看看了,大將軍小時候走過的路,涉過的溪,打獵的地方,還有衛家的老宅。」李福熙笑咪咪的,「大將軍的過去我來不及參與,但未來必定有我。」
衛東風听她這樣說,忍不住心情好。成親以來,其華公主對自己一臉歡喜,百般親近,對一個男人來說,很是受用。
他的家鄉很普通,跟南巢國每一個農村一樣,泥地,雜草,作物,散養的貓狗,端不上台面。但這里是生養他的地方,他在這里直到十五歲才投筆從戎,轉眼已經又過了第二個十五個年頭,雖然這些年只有祭祀才回來,但他對家鄉有著深厚的感情。
其華公主不嫌棄農莊鄙陋,他還是有點高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