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時辰後——
馬車里,呂芝瑩臉兒紅紅。
曉春、曉彤也覺得窘迫,但一想到姜岱陽抱著自家主子,那張俊臉燒紅得像抹了胭脂,兩人又憋著一肚子笑意。
呂芝瑩從沒這麼糗過,姜岱陽帶她回精致宅院,讓丫頭們侍候她沐浴更衣,雖然神清氣爽了,但她臉紅了一路還沒恢復。
馬車一路奔馳回到穆城,卻不是回方家,而是來到位于尋寶坊後方的一座私人院落。
這里算是穆城的新城區,不少新貴富豪都在這里買地建屋,一棟棟新穎豪華。
甫下馬車的呂芝瑩主僕三人就從姜岱陽口中得知,他就是其中一名新貴。
這棟宅第門面大氣,雙銅環大門,左右兩座石獅,大門上方匾額龍飛鳳舞的寫了兩個字——思園。
意喻反思、思念,個中滋味的酸甜苦辣,就他最知。
門前一名看來精明的五旬管事帶著兩名小廝迎上前來,垂頭恭立。
姜岱陽點頭,帶著呂芝瑩走進去。
宅院內視野寬闊,亭台樓閣,小橋流水,是江南的庭園風格,處處皆精致講究,非常漂亮,但考量到呂芝瑩目前的身體狀況,姜岱陽並未帶她繞上一圈,而是直接前往他住的主院。
早先在茶山,因抱著呂芝瑩,他身上也沾了點她的東西,當時便沐浴更衣,此時一身束袖月白色綢絲長袍,讓俊朗的他看來更顯英武。
可惜呂芝瑩太羞窘了,到現在還不敢正面看他。
姜岱陽其實也有些不太自在,勉強找了話題,指向不遠處的屋子,「那里是我的書房,有時候要處理的一些事務比較麻煩,便讓人過來這里,沒回方家。」
呂芝瑩明白他指的是前些日子為了尋寶坊的開幕,他並沒有回方家,大多是留在這里。
她看向書房,大花窗上方,竹簾已卷起,可窺見室內有一黑檀木長桌,桌上備有文房四寶,另一邊有兩張太師椅、一茶幾,穿過另一個花窗,可見回廊及一片竹林,景觀極好。兩人步入廳堂,姜岱陽示意呂芝瑩坐下,又招人上菜。
「我早一步派人來這里備膳,你吃好了我就送你回去,你好好休息。」他說完,俊臉又浮現薄薄一層粉色。
「好。」她粉臉也無法克制的漲紅。
梁漢、梁風認真不明白發生什麼事,而曉春、曉彤見兩個主子臉紅,她們的臉也泛紅,這氛圍真是說不出來的尷尬。
幸好下人端菜上來了。
一整桌佳肴都是呂芝瑩平日喜歡吃的,豆腐鮮蝦煲、姜絲鮮魚湯、水晶三色餃、燴牛肉菜豆、雪菜百頁等等,都是照著她的喜好來準備。
她自詡不是重口舌之人,但有人將她的口味記得這麼清楚,心里的感動難以言喻,再對上姜岱陽那雙寵溺的明眸,她臉紅心跳,越發不自在起來。
他一直很注意她的情緒,見狀,他收斂眼神,邊吃邊說一些奇聞趣事,氛圍溫馨下,她慢慢放松,吃得就盡興了。
喝完飯後茶,姜岱陽帶著呂芝瑩往外走,「思園共有三個廚娘,如果我出遠門,你三不五時過來幫我照看一下,也讓她們動動手,免得久了廚藝生疏。」
「這麼多廚娘,你得付多少月例,你的錢也不是大風刮來的。」呂芝瑩皺起柳眉,她在茶行走動,知道做生意不易,他如今看來光鮮亮麗,但背後的努力與辛酸肯定比別人多,累積的財富更不可以亂花。
姜岱陽臉上浮現笑意,有種媳婦兒在替他打算的幸福感,「無妨,費不了多少銀子。她們有幾道菜做得特別好,你有機會就過來嘗嘗。」他頓了一下,似又想到什麼,「這事你別跟母親說,她會調侃我,家里人,你總是排第一位。」
她輕咬下唇,開口,「都是一家人,二哥不用對我這麼特別的。」
「相信我,我已經努力的不對你特別好了。」他這是肺腑之言。
呂芝瑩停下腳步,對上他那雙溫柔眼眸,粉臉頓時又燒紅了。
曉春、曉彤落後幾步,互視一眼,曉春眼楮發亮,壓低著聲音,「二少爺這幾年功夫有沒有進步我不知道,不過甜言蜜語的功力肯定特別練過。」
「多話。」曉彤瞪她一眼,卻忍不住想笑,只得怒力的憋住笑意。
兩人目光膠著,在呂芝瑩意識到她竟與姜岱陽對看那麼久,心兒又羞又慌,急著走人,卻踉蹌一下,人往前撲。
姜岱陽大手連忙一撈,「沒事吧?」
呂芝瑩撞進他懷里,只覺得貼靠的胸膛硬邦邦的,低沉嗓音更讓她的心跳加快。
「我沒事。」她急急忙忙站直身子,試著擠出笑容,但有點難,她覺得自己從沒這麼笨拙過。
因而,在坐上馬車後,她大大的吐了口氣。
姜岱陽策馬騎在馬車旁,一路陪著呂芝瑩到了方家側門。
等她下了馬車,他亦下了馬背,站在她身前,「听母親說,後天你要到祈昭山上香,想請瑩兒幫二哥一件事。」
「好,什麼事?」
他示意曉春、曉彤先退幾步,這才以只有兩人听得見的聲音對呂芝瑩道︰「祈昭山的月老殿上,請瑩兒代二哥上一炷清香,向月老說——二哥只求一種感情,互信互愛,相濡以沫,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她怔怔的看著他,這是求月老賜姻緣?
「听清楚了嗎?」他輕聲問。
她粉臉再次燒紅,但不忘點頭。
他笑意不減,翻身上了馬背,策馬離去。
曉春見主子動也不動的看著那道背影,小小聲的笑問︰「姑娘,你與二少爺之間是不是……」
呂芝瑩臉色浮現靦腆的羞澀,「別胡說。」說完快步走進院子。
曉彤以手肘敲敲老是長不大的曉春,「管好你的嘴。」
「哼,姑娘最好了,才不會生我的氣呢。」她也蹶起嘴反駁。
呂芝瑩經過月洞門,再走向回廊,一路回到湘南閣的書房。
夏日炎熱,兩邊的花窗大開,懸掛了竹簾遮陽,另一邊的簾子也早早換上清爽透氣的蛟綃紗。
呂芝瑩坐在桌前,一旁的多寶桶上擱置不少新鮮古玩,一小組僅有手掌大小的精致茶具更是吸楮,可愛又討喜,她的目光不由得落在另一邊的一只精致的黑木箱上。
里頭裝的多是這幾年二哥鍥而不舍托人送來的東西,尤其西洋的珍玩最多,有能听到海聲的大海螺、珠貝吊飾風鈴、香水瓶。
她的目光落在左邊的實木櫃上,有兩大格抽屜里里滿滿的都是他寫給她的信。
信上所寫的是他所見的風土民情及趣事,偶而說一些生意經,林林總總,她總不好簡單回之,所以也挑撿身邊的一些事回信。
一來一往,明明兩人距離極遠,卻比過往在家中時更知對方的日常瑣事。
可以說,在她童稚及年少的歲月里,處處都有他,他會纏著她,拉著她去上私塾的課,後又翹了課,說帶著她去放風箏,也曾一起窩在案桌寫字,當然也有被罰在祠堂的事。
曉春端來臉盆,替她淨臉洗手。
曉彤端上一碗熱呼呼的紅糖水,笑眼眯眯的道︰「二少爺真行,我才想弄這個,小廚房的人就端過來了,說是二少爺吩咐的。」
呂芝瑩看著那碗微微冒煙的紅糖水,覺得還沒喝,心就甜甜的。
曉彤又將另一只雕刻紅漆九攢食盒拿到她面前,「姑娘要不要配小點?」
這食盒里盛裝著各種配茶的零嘴點心,有白糖糕、瓜子、山楂條、芸豆卷、龍須糖、各色蜜餞等。
這也是姜岱陽的手筆,他知道近日她為了一個多月後的斗茶正勤加練習,又要費腦想貢茶競賽的事,便定時差人送來,擔心她一天飲太多茶傷胃,配點小茶點較好。
「唷,姑娘才吃飽多久,是你想吃吧。」屋里只有主僕三人,曉彤不客氣的吐槽。
曉春臉紅紅,她就是個吃貨,而且二少爺準備的這些都是排隊美食,尋常哪里吃得到。
呂芝瑩從不是個吝嗇的主子,讓她挑了兩樣。
這一夜,呂芝瑩與孫嘉欣用完膳,回到閨房,讓丫鬟侍候洗漱,便讓她們都回屋休息。
夜色深沉,可睡意遲遲不降臨,她腦海里全是姜岱陽那聲「听清楚了嗎」。
轉眼兩天過去,呂芝瑩陪著孫嘉欣前往近郊祈昭山的天峰寺。
這里景色宜人,除了廟宇外,也是穆城出名的山林名勝,有高山雲瀑、清水崖、百年老松及吊橋等,因此來者有香客也有游客,甚至是文人墨客。
天峰寺香火鼎盛,是一座莊嚴肅穆的百年古剎,廟堂前一只極大的赤金銅爐香煙裊裊,廟里則傳來陣陣誦經聲,偶而一記敲鐘震響山林。
各地涌來的善男信女們執香向神明祈求健康、婚姻及財富。孫嘉欣也不例外,每次來這里便是祈求闔家平安,長子的身體能健康,在外的養子能行事順遂,心想事成,對呂芝瑩不能免俗的向月老求了姻緣。
至于長子的心在葉瑜身上,她比誰都清楚,但愛情沒道理可言,講求的是兩情相悅,她就算想使力也使不了,最主要的是,葉瑜那性子硬,兒子情路坎坷不意外。
她舉著香,請各方神明加減幫點忙,接著又念叨起接下來的斗茶大賽,這一年是在佛州舉行,從穆城過去要三日車程,她又求菩薩保佑比賽順利,讓孩子能平安出門,平安回家。
另一邊,呂芝瑩悄悄來到月老殿,手持三炷清香,替姜岱陽轉述所求後,「請月老爺爺保佑,讓二哥早點心想事成。」
她才剛插好香,就見到養母跨進殿里。
「我想說怎麼沒見到你,原來來拜月老了。」孫嘉欣眨眨眼,臉上有著促狹的笑。
「呃——是,娘親。」呂芝瑩干笑兩聲,不知為何有種做賊心虛的感覺?
孫嘉欣也持了香,替家中孩子求月老賜緣,母女倆才相偕步出大殿。
「娘親,是胡夫人她們。」
呂芝瑩一說,孫嘉欣就看到放生池邊,幾個穿著綾羅綢緞的夫人帶著一干奴僕向她們走來。
這群人多是茶街上同業的夫人,平常就與孫嘉欣交好,其中一位胡夫人,母女倆一見就頭疼,是胡彬彬的母親。
兩方見面寒暄幾句後,胡夫人就心直口快的開口,「姊姊,這瑩丫頭越長越漂亮了,若是肯到我家當媳婦,我肯定疼死她了。」
「胡夫人,一家有女百家求,我家也中意瑩姊兒,你這開口不厚道啊。」另一名葉夫人冷冷哼一聲。
「這里是佛門聖地,咱們心平氣和啊,各位姊妹們待來日我宴請你們,咱們好好說說我這閨女的事兒可好?」孫嘉欣打圓場,她心里有數,呂芝瑩本身拔尖,如今又多了養子那日進斗金的尋寶坊,利字所趨,更多人想跟方家結親了。
蠢蠢欲動的眾夫人只能點頭。
胡夫人眼楮一轉,又拉著孫嘉欣的手,「我家小子老遇不上你家的陽哥兒,是怎麼回事?他說是陽哥兒說要約他——」
「他忙呢,我上次十八天都沒見到他。」
孫嘉欣隨便搪塞二句,謊稱還有事要忙,急急走人了。
母女倆上馬車後,不約而同大松一口氣,又同時笑出聲來。
「下回見到她,一定掉頭就走。」孫嘉欣煞有其事的抹了下根本不存在的冷汗。
呂芝瑩知道,說是這麼說,但養母與她們見面時肯定又是四面玲瓏,有說有笑。
馬車達達入城後,孫嘉欣就到慈善院做義工去,呂芝瑩則到仁心醫館。
葉瑜的祖上曾是前朝太醫,只是改朝換代後,祖上故去,葉家人丁凋零,最後只剩葉瑜的父親葉騰文這一支系。
讓葉家醫術揚名天下是葉家祖訓,然而穆城有不少家醫館,有幾家還有權貴撐腰,強調藥方藥材多好,仁心醫館這里的病人越來越少,即使來,也多是貧苦人家。
窮人家不收診金,僅酌收點藥材費是葉騰文在時就行之有年的規矩,可如今這里被冠上只有窮人才會來看病的名號,一些有點家底的人家就轉往其他醫館,惡性循環下,醫館的收入更微薄。
在魏氏看來,這些都是葉瑜墨守成規又要免費教一些窮孩子習醫的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