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可能別讓那兩個丫鬟靠近你。」進屋後他如是道。
「我知道。」心術不正之人眼神總會有些飄忽,尤其當她們心虛時。「好了,咱們要先往哪找呢?」
這院落不過正堂三間,實在不像是個堂堂護國公嫡女的院落,許是先護國公夫婦去世後,就把梁多福趕到這兒吧。
「書房。」
「走。」
書房位在西次間,臨窗處有張案桌,旁邊設有百寶格,兩面書牆,藏書不少,可見梁多福也是個飽讀詩書的姑娘。
雷持音大略掃過,正忖著要從哪下手,卻見易承雍拉開五斗櫃的一個個抽屜後,神情顯得有些冷肅,不由得湊過去瞧。
「有什麼不對?」
她特地回護國公府是想看梁多福離開之前是否有留下什麼文字,或者藏了什麼物品,但里頭擱的是文房四寶,一目了然,沒什麼稀奇之處。
「書牆上的書擺放得很整齊,是不。」他道。
「是啊。」
「可這五斗櫃里每個抽屜都很凌亂。」
「也許梁姑娘覺得明面上干淨就好,旁人看不見的地方可以隨意點?」
「不對,這是被翻找過的。」
「咦?」雷持音一臉疑惑,不懂他怎會這麼肯定。
「梁姑娘愛書,似乎也頗喜歡文房四寶,才收集了這麼多,你認為這樣的人會將一塊硯石弄成這樣?」
雷持音看著側擺的硯石,將之翻正之後,發現側邊竟微微裂開,底下還有碎屑,不禁驚詫抬眼,「真的是耶,可是為什麼會有人翻找她的東西?」
她真不知道他的心思細膩到這種地步,連這種小地方都注意上了。
「自然是有他們想要的東西。」
「所以他們很可能是為了拿到她身上的某樣東西而動了殺機,可她有什麼東西教他們如此泯滅人性也要得到?」
易承雍也想不透,梁多福是個再普通不過的閨閣女子,不應該有什麼會引來殺身之禍的東西。
「不管了,先找再說。」
易承雍聞言點頭,與雷持音分頭尋找。
然而直到時近正午,兩人都沒能找出任何蛛絲馬跡,這時有嬤嬤前來詢問易承雍是否留下用膳,易承雍直接讓空武衛的人到京城最富盛名的狀元樓訂了一席菜色送進院落里。
雷持音吃得津津有味,贊不絕口,易承雍暗暗記下她喜愛的幾道菜。
待用過膳後,兩人轉移了陣地,朝梁多福的寢房而去,然而晌午才過,雨沒下,天色卻一直暗淡無光,教雷持音膽戰心驚了起來,生怕鬼差出現。
偏這當頭,宮里竟來了太監傳旨,要易承雍進宮。
易承雍下意識地就想尋個借口搪塞過去,卻被雷持音拉到一旁勸說。
「別鬧了,皇上恨不得宰了你,你別傻傻地送個好借口給他。」
「還是你先回府,明兒個再過來?」原本就預定找得到就找,找不到就算了,多繞點圈子也無所謂,她不必硬要留下。
況且,皇上突然召他進宮,他可不信有這般巧合的事,他怕她留在這里會出事。
「嗯,等我搜過一遍寢房,要是真找不到什麼,我就回府。」
「我留兩個人在暗處保護你。」
雷持音輕點個頭,目送著他和傳旨而來的太監走了,才回頭繼續搜索。
全部都搜完之後,她疑惑地皺起眉,喃喃自語道︰「好歹是個護國公嫡女,怎麼屋里連首飾銀票都沒有?」
「因為都被搜走了。」
「是喔……」雷持音輕點著頭,慢半拍地意識不對,轉頭望去,竟見到了自己,更正確來說是擁有梁多福外貌的人影,而透過這人影,她竟隱約能瞧見後方擱在架上的燭火搖曳了下,嚇得她險些放聲尖叫。
「他如果不走,我還沒法子接近你呢。」梁多福嘆道。
雷持音不自覺地往後退,心想她該要往哪跑才能躲開她?萬一她能飛天遁地,或者穿牆,甚至嗖的一聲跑到她面前怎麼辦……
可是鬼差要拘她的魂,她還可以逃得理所當然,這身子的正主兒來了,她好像沒有立場逃跑,還該把軀殼還給人家?
想到這里,雷持音有點頹喪,但隨即一個想法閃過,又讓她緊張起來。
眼前這鬼魂到底是不是梁多福本尊?她在回京路上都能遇到模仿大哥嗓音的鬼差了,天曉得他們是不是連形體都能夠模仿。
「你別怕,我不會傷害你,我只是想跟你做個交易。」梁多福淡聲道。
雷持音戒備地看著她,「什麼意思?」
「只要你幫我完成未完成之事,我就把我的身子讓給你。」
雷持音狐疑地看著她,「你的意思是你還有機會可以還陽?既然可以還陽,你為什麼要放棄?」假的吧,天底下哪有這麼好的事,是不是故意哄她開心,再把她的魂勾出來?
「因為即使我完成了我想做的事,我的家人也都已不在,這個丑陋的人世我已經不想再待下去。鬼差跟我說了,我也可以選擇放棄還陽,代替你進地府。」
雷持音的眉頭都快打結了,真的無法確定她說的是真是假,不由得仔細打量眼前的鬼影,而她一直站在原地,神色淡淡地任由她觀察。
「所以鬼差一直找我,是因為你的魂也被他給拘住了?」她試探性地問。
「不,我並沒有被拘住,我只是遠遠地觀察著,後來我覺得你或許願意絮我,才想跟你說話,可那個人的陽氣太盛,又是皇族血脈自帶龍氣,我根本靠近不了你。」
雷持音撫著額頭,覺得這一切的一切都太不真實了,可她的說法似乎又挺合理,便決定暫且把她當成真的梁多福。
好半晌待雷持音鎮定下來了,才問︰「我進入你的軀殼時,你應該還在吧?你知道我為什麼會附到你身上嗎?」而且這中間相隔了兩年,她怎麼也想不明白其中緣故。
「你對陽世太過牽掛執著,所以魂魄一直在黑暗中徘徊,只是你不自知罷了,後來踫巧撞進了我的身軀,就這樣佔住了……說到底,終究是緣分,因為唯有你才能與他相處得這般融洽。」在她眼里,易承雍是個可怕的人,雖說她自小就知道他是未來的夫君,但她壓根不想嫁給他。
雷持音听她那話意,彷佛易承雍是多麼難相處的人,有點想替他辯解,不過知道她對易承雍無意,倒教她心里又更踏實了些,能平心靜氣與她談交易。
「你想跟我做什麼交易?」
「幫我報仇,幫我找玉牌。」
「報仇的事不用你說,我跟易承雍一定會幫你,只是什麼玉牌?你在哪丟失的?」
「不是丟失,是我在前往通陽的路上藏起來了。」
「藏在哪?」既然是藏起來的,那就好辦多了。
「我不記得了,我、我有一大段的記憶不見了。」
雷持音閉了閉眼,無力地笑著,「這可能得費上不少時間。」
一來往通陽的路途那麼長,二來說不定藏得不好,早就被別人撿走了,是要去哪找?不過,梁多福這麼一說倒讓她想到,他們許多的疑問都可以直接問她!
「你當初為什麼要去通陽?」
「因為二叔和二嬸娘要殺我,唯一能護住我的只有他,我才會前往通陽。」
雷持音暗罵了聲,再問︰「你是怎麼發現他們想殺你的?」
「那天,睿親王要離開京城,我想去送行,感謝他在我家人離世後對我的幫助,所以我想跟二嬸娘說一聲我要出門,當時屋外並沒有半個人,所以我就直接進了屋,才走到簾外,听見他們夫妻倆說要殺我,又瞧見二叔手上拿了封信,說必須照萬都督吩咐,從我這兒搜出睿親王的免死金牌,再將我除去。」
「免死金牌?太祖皇帝賜給睿親王的免死金牌竟然在你這兒?」
「兩年前他下聘時,其中一樣聘禮就是半面玉牌,那半面玉牌就是一半的免死金牌,也是因為這樣,我才沒有去睿親王府,而是帶著玉牌去找睿親王,誰知道一路逃到了通陽,明明只差幾里路,卻還是來不及見到他。」
「原來如此……」雷持音驚訝極了,沒想到她藏起來的玉牌竟是如此重要。
「所以那半面玉牌必須找回來,它和睿親王手上的半面合在一塊才是免死金牌,他們都以為免死金牌是黃金打造,殊不知是一分為二的玉牌。」
雷持音听完她所述,心中五味雜陳,沒想到她的死起因竟是免死金牌,因為想要奪走免死金牌,讓易承雍失去保命符。
這說起來就是朝堂上的斗爭,要是易承雍知曉後,會更加愧疚的吧。
她倒也想通了,選在她及笄那年動手除去先護國公夫婦和世子,為的就是要她守喪繼續留在護國公府,好讓他們能找到免死金牌。
「我會想法子去找那半面玉牌,至于報仇,你放心,仇是報定了。」
「記得,去找我說的那封信,那封信是萬都督給我二叔的信,我二叔特地留下,是為防他日若是出事的話,那封信可以當他的保命符。」
「好,我一審辦。」
「還有,我父母兄長的仇要報,他們的死不是意外,是被二叔設計的……是萬都督要我二叔這麼做的,那信上都有提到。」
見梁多福泫然欲泣,雷持音的心微微抽痛著,眼眶泛淚。
「多福,你不要怨王爺,王爺給你半面玉牌定是為了給你體面,他不是故意陷你于不義,他……」
「我知道,那半面玉牌的事,我和爹娘都沒對外說,許是二叔他們猜測,或是我身邊的丫鬟瞧見了通風報信。若有機會,代我告訴他,我一直很感謝他,我也很樂意成全你們,待事成之後,我會隨鬼差離開,你就代我而活吧。」
「謝謝你……我真的不知道要怎麼謝你。」她沒想到自己真的可以無憂地活下去,再也不怕鬼差上門。
梁多福笑了笑,正要再說什麼時,突地看向東邊的牆面,道︰「外頭有人在偷听咱們的交談,還有……有人來了,你趕緊逃吧。」
「逃?」
「他們想除去你。」
雷持音胸口一窒,不敢相信梁家二房竟泯滅人性至此,易承雍前腳才剛離開,他們就想殺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