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光匆匆,很快便到了端陽節。
這一個多月里顧南弦又上山采了幾趟藥,且全都送到了奉藥堂,這讓以為她再也不可能出現的馬春泉與蘇曉十分震驚。
「顧姑娘,你這幾趟出城……都沒事吧?」蘇曉努力想從她身上看出端倪。
早先與她說過緣由,他還以為顧南弦那次回去後便不會再過來了,沒想到才隔沒幾日她便又上門,且帶來的草藥甚至比上回要多一倍。
這還沒什麼,她離開前問了他奉藥堂還缺什麼藥材交貨,他如實回答,當時也沒當回事,誰知又隔幾日她便帶來了他們所需要的藥材。
但最讓他們疑惑的是,奉順堂的人怎麼會沒對她出手?
「能出什麼事?」顧南弦有些納悶的反問,旋即像是想到了什麼,眨了眨眸說︰「你指的不會是我每回出城便追著我跑的幾名大漢吧?」
這話一出,兩人頓時緊張了。
「果然有人追你!你可有事?」馬春泉著急的問。
蘇曉也是一臉緊張。「顧姑娘,他們可有傷到你?你可別為了幫我們受了傷都不敢說,你若是出了事,讓我們怎麼對得起顧爺爺。」
顧南弦見兩人擔心的直轉圈,忍不住笑道︰「你們放心,他們連追都追不到我,怎麼可能傷到我?」
那日從藥王城出去後,她便察覺到身後有人跟蹤,人數不多,也就三、四個大漢,當時她並沒有理會,因為趕著在太陽下山前回到家中,她一出城便用了全力奔跑,一個半時辰的時間硬是讓她縮至一個時辰,那速度說是用飛的也不為過。
至于後頭跟蹤的人,她壓根兒就不知是何時甩開的,就是她真被堵著了,她相信也沒人能攔得住她的腳步。
不過今日可就不一定了,想到胡攪蠻纏的書黎,顧南弦嘆了口氣,忍不住想著,男人難道不管三歲還是三十歲都是這般幼稚嗎?
她明明與他說明過了,今日她是要進城賣藥不是去玩,他卻像听不進去一般堅持要跟,不論她如何與他講道理,他從頭到尾都是一句話——你答應過以後不管去哪兒都會帶上我。
這句話配上他那不停瞟向自己褲頭的控訴小眼神,讓顧南弦連拒絕都無法,誰讓她那日為了處理褥瘡把他褲子給月兌了……
不得已,她只能連夜替他造了張輪椅和面具,遮去他那張太過招遙的臉,推著他進城。
如今書黎就在門外等著她,所以她才說今日那些人若是再找上門,她恐怕沒法兒像之前那般把人給甩了。
蘇曉听完有些不可置信,然而顧南弦好端端的站在他面前,就是他想不信都不行。
一旁的馬春泉見她神色自若,似乎不像說笑,擔憂了好些日子的心總算是放下了,由衷地感謝道︰「沒事便好,顧姑娘,這段時間多謝你了。」
他不知顧南弦怎麼有辦法摘來這麼多草藥,且一趟比一趟還多,不過才三次他們便已交出合同上三分之一的藥材,最重要的是不論他們缺什麼,顧南弦都能不負所托替他們找到,這能耐讓他很是佩服。
「互惠互利罷了,談什麼謝。」顧南弦淡淡笑著,那笑容在陽光下很是明媚燦爛,讓一旁的蘇曉一時間看得愣了。
比起頭一回來奉藥堂時那身破損磨白的衣裳,今日顧南弦換了套干淨的紫色勁裝,正抬首與馬春泉說話,瓜子臉、柳葉眉,晶亮的眸子似是會說話,笑起來時臉上有淺淺梨渦,那模樣與氣質竟是勝過他所見過的藥王城第一美人,溫婉典雅、端莊大方,卻又帶著那些柔弱美人所沒有的英氣颯然。
兩種截然不同的氣質本該格格不入,可放在顧南弦身上卻是意外的融合,彷佛她天生就該如此。
「都給算好了,今日顧姑娘是想要米糧還是銀兩?」馬春泉結算了今日的藥材,臉上早沒了之前的愁眉苦臉,笑著問道。
有了顧南弦的幫助,奉藥堂的情況好了不少,不僅解決了合同問題,一些老客戶也漸漸回籠,誰讓這段時間奉順堂的名聲又一次被馬雄母子給搞臭了。
以馬雄那貪婪的個性,怎麼舍得長期這麼高價收購、低價賣出,在自以為斗垮奉藥堂後便故態復萌,不僅再次用次等藥材充當好藥,甚至還一個不小心配錯了藥,差點害了一條人命,這半個月來奉順堂生意一落千丈,甚至比之前還要不如。
最重要的是,馬雄的靠山馬盈盈近來的日子並不好過,馬盈盈再得寵也只是側妃,上頭還有個成王妃壓著。
成王妃可是卓蘭大將軍的長女,身分高貴、個性剽悍,早在成王執意要納馬盈盈一個外地的民女為側妃並大張旗鼓迎回府時她就惱了,成王拿了大筆錢財給馬盈盈一事更是踩到成王妃的底線,成王妃這陣子可說是死命折騰馬盈盈,馬盈盈自顧不暇,哪還有辦法惦記著娘家。
若不是如此,奉藥堂也不可能撐得了這麼長一段時間,馬春泉本以為還得守上一陣子才能撥開雲霧見青天,沒想到這一日竟會來得這麼快,而這一切全是眼前少女的功勞,若是沒有她,他恐怕撐不下去。
顧家祖孫對他的恩情,他這輩子就是做牛做馬都不為過。
顧南弦偏頭想了下,家中就只有她與書黎二人,前兩次換的米糧還夠用,且今日她還帶著書黎,要擠那些采買之物也不方便,于是便選擇換了銀錢。
馬春泉為了報答特地多算了一些,轉身讓蘇曉去取,然而他喊了半晌,蘇曉仍是傻傻的杵在那兒。
他忍不住一推。「阿曉,你在發什麼愣?」
蘇曉這才回過神,紅著臉看著困惑地盯著他瞧的顧南弦,抓了抓腦袋後才連忙進屋去取錢。
馬春泉見自家小徒弟那德性,又看向顧南弦,心中恍然大悟。
眼前的少女與初見時已有了天翻地覆的改變,臉上的爛瘡早已消失殆盡,只剩下一些帶著淡粉色的痘疤,臉上的白皙漸漸顯露出來。
顧南弦本就生得極美,只是被吳氏害得險些毀了容,在沒了那些礙眼的膿瘡後就像一塊琢磨了一半的美玉,正慢慢綻放出屬于她的光采,可以想像等到她臉上那些淡淡的粉紅印子完全消失,將會是多麼的美麗,怪不得蘇曉那渾小子動了心思。
馬春泉的視線不由自主掃向門旁的男子。
那男子穿著一襲白衣,雖說臉上戴著面具,卻依稀看得出那面具下的模樣該是多麼俊美絕倫,冷漠高貴的氣質中隱隱透出王者才有的霸氣,此時他渾身上下似乎散發著陣陣寒氣,靜靜地斂著眼眉不知在想著什麼。
這還是馬春泉長這麼大,頭一回見到這樣氣質出眾的男子,可惜這樣一號人物竟坐著輪椅……
馬春泉沒能忍住好奇,開口問道︰「顧姑娘,那位公子是?」
顧南弦看向全身明顯寫著「我不高興」四個大字的書黎,微挑起柳眉,向馬春泉介紹。
「馬叔,那位是我的相公,阿黎。」
顧南弦在內廳,書黎則在門口處待著,這距離以普通人來說壓根兒就不可能听得見顧南弦的聲音,何況外頭就是大街,街上熙熙攘攘、吵鬧不已,然而書黎卻是听見了。
這一個月來顧南弦替他解了不少毒,他的下半身已經有了些許知覺,可以微微挪動幾分,就是內力也恢復了不少,這發現讓他欣喜若狂,這還是他這半年多來頭一次對恢復有了信心。
因為內力的恢復,顧南弦對馬春泉說的話自然也一字不漏地落入耳中,心中的不舒暢頓時少了大半。
他實在是搞不懂,這丫頭怎麼走到哪兒都有桃花?
想到那沒幾日便往家里跑的顧子毅,以及方才那看著他媳婦兒發愣的蘇曉,書黎便覺得自己的牙像喝了醋一般,陣陣泛酸。
馬春泉沒想到顧南弦竟成親了,替自家小徒弟默哀一瞬後便笑著道︰「兩位真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設的一對。」
剛好回來的蘇曉如遭雷擊般失魂落魄,將銀子遞給馬春泉後便一直恍恍惚惚的站在旁邊,一句話也不吭。
剛發現自己單戀就失戀,實在太慘了……
「謝謝。」顧南弦落落大方的接受稱贊,在接過銀子以及確認下次要交的藥材種類與數量後,她突地從她的小藥包中拿出幾瓶瓷瓶遞給馬春泉。「馬叔,你瞧一瞧。」
馬春泉接過,打開一嗅,雙眸倏地一亮。「這是上回你制的金瘡藥?」
「對,我這回多做了幾瓶,若是好賣下回我再制些別的藥丸。」顧南弦點頭。
這金瘡藥的藥方是她在當殺手時從一本中醫藥方上記錄下來的,名字也夠狂,就叫「天下第一金瘡藥」,主要是由茶、血竭、冰片、乳香、沒藥、樟腦、麝香等數種藥材炮制而成,她用過幾回,效果不比西藥差,便想著制一些來試試。
馬春泉如獲至寶般頻頻點頭。「好賣!簡直是太好賣了!顧姑娘你有所不知,那日你將這金瘡藥交給我不久,便有人上門求藥,正是威遠鏢局的鏢師,這藥一撒上去血馬上就停了,甚至還隱隱有著愈合的跡象……」
顧南弦听著馬春泉的描述,唇兒微微彎起。
這些日子空間里的藥田種出了不少藥植,她發現自己這個空間當真是個寶,不管她撒下什麼種子,皆是一日內便能收成,最快的還只需要一個時辰。
不僅如此,她還發現加的井水愈多,它們生長的速度愈快,最重要的是若是成熟了卻不去收成,這些藥植的年分會自行累加,一天的時間等于一年的藥齡,這逆天的功能讓她作夢都差點笑醒。
就是可惜空間里的藥田只能種植萬藥閣的種子,外頭的種子撒下去是一點反應也沒有,再者井水的使用也有限制,不是她想怎麼用就怎麼用。
盡管如此她依舊感到知足,方才她給馬春泉的金瘡藥便是用了空間里種植出的草藥制成,效果比起一般金瘡藥要好上數倍,她相信再這麼下去很快便能賺到盤纏,離開藥王谷到大陸上行醫。
她可沒忘記自己重生的使命,為了賺取功德、贖一身罪孽,她還得救助更多的人,唯有這樣萬藥閣才能持續升級,為了這個目標她可是很努力在存銀子,畢竟義診要花費的銀子可不是個小數目。
馬春泉想了想,最後以一瓶十兩銀子的價格收購了顧南弦的金瘡藥。
這金瘡藥雖不是什麼稀有的藥,卻是能救命的良藥,尤其顧南弦研制的金瘡藥效果可是其他人的數倍,在緊急時能救下一條命,這麼算起來十兩銀子一點也不貴,相信就是賣二十兩銀也不會少了客源。
將該賣的全賣完,顧南弦才推著書黎離開奉藥堂。
今日的藥王城依舊熱鬧,來時顧南弦為了怕書黎因他人的目光感到不舒服,特地挑了人少的街道繞行,然而為了能在天黑前趕回藥王谷,顧南弦不得不順著最熱鬧的街道走著,一邊走也不忘看著書黎的臉色。
「你不高興?」她試探的問。
書黎一听她竟察覺出自己的情緒,精神一振,冷哼了聲。「你還知道我不高興?」
「怎會不知?」她看著自家傲嬌的丈夫,有些好笑。「你這全身只差沒寫上‘我很不爽,快來安撫我’幾個大字,我要不瞎就不會看不出來。」
若是她不給順順毛兒,這男人恐怕會繃著一張臉與她較勁到回家。
書黎聞言俊臉一僵,他還真不知以往喜怒不形于色的自己竟會將情緒表現得這般明顯,本想否認,可轉念一想,自己的褲子都讓她給月兌了還裝什麼裝?
于是他又一哼,正想著要好好說她一頓,話卻是梗在口中。
他要說什麼?讓她以後離那姓蘇的遠一點?還是不許她見那個顧子毅?不論是哪個他都覺得難以開口。
顧南弦見他僵著側顏一句話也不說,眨了眨眸,試探性的問︰「所以你在不高興什麼?是因為我讓你等太久了?」
書黎咬著發酸的牙。「這與等你有何關系?」
難道在她眼中他是這麼不明事理的人?他早知她今日就是來藥王城辦事,怎麼可能為了這點小事不開心?
顧南弦偏頭想了想,又問︰「難道是因為不喜歡那些人看你的眼神?」
這點她倒是有深刻的體會,自己之前頂著那張毀容級別的臉蛋進城,回頭率可是高達百分之九十九,那百分之一不是例外,而是那人是個瞎子,其中惡意的眼神佔了絕大部分,若不是她心理素質夠強大恐怕早有陰影了。
而書黎的回頭率也不比她差,雖說他那張妖孽級別的臉龐被面具給遮去大半,又渾身散發著清冷的氣息,仍然是吸楮一百,可以說是走過路過沒有一人錯過,全數將眼楮黏在他身上,就是在看見他腿下的輪椅時眼中的惋惜太過明顯,說不準正是因此傷到了他的自尊心。
書黎轉頭瞪了她一眼,咬牙切齒的說︰「你就不會檢討檢討自身?」
他會在意那些人的眼神?這大半年來他遭遇過的事可比那些眼神要糟糕一百倍,再說了,那些無關緊要的人他理這麼多做什麼?
這臭丫頭平素不是挺聰明的嗎,怎麼今日連他在生什麼悶氣都猜不出來?
「我?」顧南弦眨了眨那雙漂亮的圓眸,回想著自己從踏出家門一直到此刻,似乎沒有做出什麼惹怒他的事,于是理直氣壯的道︰「我應該沒有什麼該檢討的地方。」
這回答讓書黎氣結,卻是怎麼也開不了口說自己是因為她桃花太旺而不高興,最終只能氣得撇過頭。「算了!你別理我!」
顧南弦著實搞不懂書黎是怎麼了,又因著要趕回谷里也就沒多理會,只輕輕哦了一聲便帶著他趕路了。
見她還真信了,書黎氣得差點內傷。
他讓她別理他,這丫頭就真不理了?那他要她別月兌他褲子的時候她怎麼不听?現在月兌也月兌了,居然不負責任?
真真是氣死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