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盡快解除陸樽的痛苦,谷凝香努力地想要做出解藥,于是她幾乎是不眠不休,最後終于累倒在擺滿了藥材的桌子旁。
陸樽小心翼翼地起身,來到她身邊想替她披上一件能御寒的披風,看著她疲累卻平靜的睡顏,卻不由得看得痴了。
她消瘦了些,增添了一種我見猶憐的美,明明脆弱得有如風中柳絮,卻又堅韌得百折不撓。他越來越覺得自己的眼光真是無以倫比的好,一眼就相中了這個他未來要一起攜手度過的女子,雖然這個女子令他吃足了苦頭。
想到現在一身的毒,陸樽就忍不住苦笑。沒當過試藥人,還不知道自己似乎真的是個試藥的料,不管什麼蛛毒、蠍毒、蛇毒加諸在他身上,都能有驚無險地撐過去,吃過她越來越精進、越來越完整的解藥後,他又進一步的能容納更嚴峻的毒性。
就連那金蠶蠱,換了一個人應該馬上翹辮子了,但他在忍過最痛苦的那一段後,只是覺得身體比平時虛弱,痛的感覺比較強烈而已,之後又能行止如常,與她談天說笑。連谷凝香都嘖嘖稱奇,說不早點認識他真是可惜了,應該一早就推薦他去醫仙谷當個試藥人才對,把他氣得夠嗆。
要是平常看她睡得這般安穩,他早就模上去一親芳澤了,但是現在自己渾身都是毒,怕踫到她害她也染上,因此只能看著過過干癮。他心忖等自己好了,一定要把她這樣這樣,再勞榡勞樣……
正在胡思亂想著,屋外突然鬧哄哄的,陸樽眉頭一皺。
趴在桌上的谷凝香也被吵醒了,伸了個懶腰,有些迷糊地問道︰「外頭怎麼了?」
「不知道,突然吵了起來。」陸樽仔細听著外面的動靜,那種吵法與一般街坊吵架或大聲暄嘩不同,絕對是出事了。
谷凝香也听出了不對勁,不由起身說道︰「我出去看看。」
「不,我去吧,這很不對勁。」陸樽攔住了她。
谷凝香卻是故意上下打量他,「就你現在這個樣子,也想保護我?」
陸樽好氣又好笑,「你放心,不管我是什麼樣子,我都會保護你。」
言下之意,就算戰到最後一口氣,他也會以她的安危為優先。現在弱不禁風的陸樽,極有說服力地詮釋了他的心意。
谷凝香動容一笑,突然踮起腳在他額上一吻,驚得他眼都睜大了。
「你放心,我是個大夫,不會讓自己中毒的。」她知道他在擔心什麼,出口安撫。
陸樽卻是眼楮一亮,「所以還有哪里不會中毒?」
谷凝香一愣,卻是啐了一口,又羞又氣地瞪了他一眼,這嫵媚的姿態,把陸樽的魂都勾飛了,誰還會在意外頭在吵什麼。
不過那吵鬧聲越來越接近谷凝香的小屋,將兩人之間旖旎的氣氛打亂了。
還不待他們上前弄清楚,小屋的門突然被踹開,一群穿著官兵服飾的人就這麼沖了進來,將他們團團圍住。
而後牛老爺也鑽了進來,指著谷凝香說道︰「就是她,她就是谷大夫!」
牛老爺身後,一名衣著華貴不凡的男子也走了進來,看著谷凝香那嬌美的模樣,心頭一動,「你便是谷凝香?听說你有辦法制出京城蠱毒的解藥?」
那華衣男子將京城的疫病是蠱毒這件事說得理所當然,足見他的背景必然不凡,因為只有烈熊皇宮中的人,而且是非常核心的人,才會知道大巫醫不見了,而如今這場疫災,就是大巫醫的蠱毒失控。
「牛老爺,你……」谷凝香並沒有回答他的話,只是死命的瞪著心虛的牛老爺。
牛老爺干笑了兩聲,卻也不掩飾自己的企圖,「谷大夫,你有這麼好的醫術,委屈在這溪頂村不是太可惜了?只有進宮才能讓你的才能得到最好的發揮啊!我派人到金鷹王國查過了,原來你是金鷹王國的太醫,那可是中原的醫術第一人!你能在金鷹王國的皇宮里任職,自然也能到我們烈熊王國的皇宮里,不是嗎?」
那華衣男子笑意更甚,「哦?她以前還是金鷹王國的太醫?那本皇子更相信她能制出解藥了。」不待谷凝香說什麼,他袖子一揮,「把人帶走。」
一群侍衛就要上前捉拿谷凝香。
想不到這個時候,谷凝香身旁的陸樽像是豁出去了一般突然沖了出去,將幾名侍衛撞開。
「想帶她走,就從我的尸體上踏過去!」陸樽罵著,那消瘦干枯的身軀卻像座大山一樣擋在谷凝香前面。
「那就踏過去吧。」華衣男子冷冷一笑,「殺了他。」
「不要!」谷凝香拿起桌上的剪子,卻不是對著敵人,而是對著自己的心口。「你們誰敢踫他,我就死在你們面前,讓你們什麼都得不到。」
「喔?你還滿關心這個病俠子的?」這麼容易就找到了谷凝香的弱點,華衣男子笑了起來。「全部都抓起來,一起帶回去。」
侍衛們一涌而上,在谷凝香還沒來得及反應時就將她擒下了。至于要抓陸樽就更容易了,他現在根本是個空架子,只消朝他踢一腳,他就虛弱地倒下。
「你們不要打他!他若是傷了哪里,休想我救你們任何一個!」谷凝香尖叫起來,拼命掙扎著。
陸樽像只蝦子般痛得蜷縮在地上,好半晌才擠出話,「我……我會說服凝香和你們走,你們不要再打了……」
這般示弱的話引來了一番嘲笑,剛才還逞英雄呢!但谷凝香卻是慢慢的冷靜了下來,不再掙扎。
因為她看到了陸樽痛苦的表情之下,那一雙堅定的眼神彷佛在告訴她——我一定會救你出去!
烈熊王國的皇宮之中,谷凝香與陸樽被分了開來。
那名收到牛老爺的密報,遠赴溪頂村綁架谷凝香的華衣男子,正是烈熊王國的三皇子,名叫裘英。
烈熊王國與金鷹王國一樣,太子的地位並不穩固,所以裘英也蠹蠢欲動,覬覦著皇位。為了求表現,一听到有能夠制出蠱毒解藥的能人,就算抓錯也罷,他沒有考慮太多便直接帶兵來抓人。
先別說解藥從他這里拿出來是一大功,他如果能獨佔這種解藥的供給,那在烈熊王國還不呼風喚雨,唯我獨尊?
他原本以為谷凝香會萬般不合作,想不到她一到烈熊王國,便一頭鑽進了他們為她準備好的宮殿,繼續她先前未完成的研究,儼然一副不成功不罷休的樣子,也讓他松了口氣。
在他的猜測之中,谷凝香會如此醉心于制出解藥,或許因她是老學究那般的人,又或許她真的有顆悲天憫人的心。
這一路行來,他們看到不少病人,甚至很多民宅已布置出了靈堂,這樣的情況應當令她有些觸動。
可是裘英不知道,其實他只猜對了一半,谷凝香會如此,除了來京城一路上的慘狀的確撼動了她,最重要的是她要救陸樽的命。
被這麼一耽擱,陸樽身上的金蠶蠱毒尚未解開,她怕他就要撐不住了。
就算是一般比較強壯的男人,撐了這麼久也早該在幾天前毒發身亡,而陸樽或許真是天賦異秉,加上他這陣子被她用毒反反復覆淬煉了身體,對毒有了一定的抗性,才能支撐到現在。
他對她始終有著信心,沒有放棄過,所以他活著,她又如何能讓他失望?
谷凝香為此更加努力的投入解藥的研制,她知道只要再快一點、再快一點,她就要成功了。
大概過了三天,抑或是五天,憔悴不堪的谷凝香看著眼前一顆龍眼大的藥丸,整個人怔了好久,最後不能自制地笑了起來,笑到都落下了淚。
她終于制出解藥來了,但還來得及嗎?她好幾天沒有看到陸樽了,他是否還活著等待她的解藥?
裘英為了控制她,一直告訴她陸樽還活著,但又說如果她不听話,他們不保證他的死活。也就是靠著這一點念想與希望,她才能支撐到這個時候。
當第一次將解藥制出來之後,她忍不住自我懷疑起來。
這真的是萬靈解毒丹,可以化解所有蠱毒的毒性?萬一其中出了一點差點,救不了陸樽的命,至少也能保他不死吧?是這樣吧?對吧?
抱著這種希望,她連忙讓監視她的人去告訴裘英,她需要陸樽前來試藥。這萬靈解毒丹本身也是一種毒藥,所以不能讓沒有中毒的人試,而陸樽原就是她的試藥人,是最適合的對象,就算這藥有不足之處,也能觀察陸樽對藥的反應而加以改進。
也就是說,非陸樽不可。
這樣的說法不知能不能說服裘英,過了約兩個時辰的時間,裘英才姍姍來遲,不過倒是真的將陸樽帶了來。
陸樽幾乎是被半架著來的,整個人已經開始浮腫,身上有了瘀青紅斑,連架著他的侍衛都不敢踫他。
等到他終于來到她身前,棍子一放,他整個人就倒在地上,可是他看著她的目光卻是晶亮有神,還有著綿綿的溫柔。
谷凝香搗著嘴,什麼都說不出來,她怕自己一開口就要哭了。
「我很好。」反倒是陸樽,一副垂死的模樣,居然還能朝她微笑。「不要哭啊,我說過不管我是什麼樣子,都會保護你的。」
谷凝香點了點頭,代表了她對他的信任,可是她又搖了搖頭,不希望他都這樣了還要費心來救她。
救了她又如何?如果他因此死了,只有她活著的世界,也沒有意義了。
「好感人啊!」裘英冷笑著拍了拍手。「解藥呢?」
谷凝香拿出了那顆龍眼大的藥丸,就要讓陸樽服下。
裘英卻陰陽怪氣地發聲了,「只有一顆?」
「因為解藥的制作不易,需要非常細的水磨功夫,制作這麼一顆,依我的速度就需要五天的時間。」谷凝香皺眉回道。
「那就不能浪費在這個廢人身上了。」裘英眯眼看著陸樽,向前一步擋在兩人之間。
「不過是試藥嘛,我王叔也中了蠱毒,既然這顆是萬靈解毒丹,就讓我王叔試試好了,反正死馬當活馬醫,听說就算治不好也能緩解,那你就有更多時間能做出真正的解毒丹。」
他一語道破玄機,其實的確不是一定要陸樽試藥不可,過去做不出來是因為沒有試藥人能撐到最後,現在丹藥的制作到了最後階段,就算換個人試藥也是可以的,畢竟就算藥效有偏差,也差不到哪里去了。
可是谷凝香一心要救陸樽,怎麼可能讓裘英得逞?
她狠狠地瞪著他,從來沒有這麼討厭過一個人。「不!這顆藥是要救他的命,你不能拿走!」
「在這皇宮里,不是你說了算呢。」裘英說著就要取走谷凝香手上的藥丸。
在旁奄奄一息的陸樽突然喘息著開口了,「既然你想害死我,那就不要怪我不客氣了。」
他這番威脅的話惹笑了裘英。「怎麼?我隨便一腳就能踩死你,你要怎麼對我不客氣?」
陸樽朝他露出了一個慘笑,這個笑容在他腫脹的臉上顯得非常可怖,而裘英之後才知道這個笑容將成為他永遠的夢魘。
陸樽用盡力氣往一旁的桌腳一踢,桌子搖晃了一下,自然是沒有倒,但上面的杯子卻掉在了地上,碎成好幾塊。
那清脆的碎裂聲像是引爆了什麼,外頭傳來嘩啦嘩啦的聲音,整座宮殿突然暗了一點,然後是輕微的搖晃。
裘英難以置信地看向窗外,卻看到每扇窗都伸進了鋒利箭矢。這宮殿竟是不知在什麼時候,已經被人包圍了起來。
「你……這怎麼可能?」裘英馬上反應過來,烈熊皇宮居然讓一群人無聲無息的侵入包圍了?
陸樽很想笑,但胸口一用力,就吐出了一口血。
「你做出最錯誤的決定,就是把我也帶進宮來。」陸樽就算吐著血,也還是要嘲諷裘英,而他的嘲諷也讓裘英想吐血。
這時候有一隊人馬自外頭沖進來,帶頭的是小毛子,而小毛子背後的人馬顯然是金鷹王國的精銳。
谷凝香一看,不由倒抽了口氣,看向陸樽,「小毛子……你引來的?你怎麼辦到的?」
「那日我一看到那牛老爺就覺得他不是好人,所以早就和小毛子約定好聯絡的暗記。」陸樽說得得意洋洋,只是邊說邊吐血,有點嚇人。「只要我和你被抓了,就讓他持太子的令牌到邊軍去借人。有我留下的印記,還有那大巫之前的供詞,要破解闖入這烈熊王國的布置還不簡單嗎……」
谷凝香無法自制地撫著自己的胸口,緊張得心簡直快跳出來了。
他是認真的,他說無論他變得如何,都要保護她,並不只是安慰她,他連自己快死了,都還想著如何讓她月兌困。
這世界上,真的沒有人比他更愛她了吧?
「你們……」听到陸樽說的話,裘英簡直快瘋了,他色厲內荏地道︰「現在你們這麼大陣仗,一定引起我皇宮守軍注意了,以為憑這點人馬就能救人出去?」
「我們當然不會只是傻傻沖進來這麼簡單。」小毛子這時候插話了,狐假虎威地道︰
「你看看這是誰?」
小毛子讓開了一些,他身後的士兵架著一個人,赫然是昏迷不醒的烈熊王國皇帝。
從大巫醫說出他也控制住了烈熊王國的皇帝開始,陸樽就很認真的考慮是不是能把這個消息做最有效的利用。
果然現在就派上用場了,小毛子在前來營救他的途中,只是按陸樽先前的指示,在皇宮多轉了幾個彎,這個皇帝不就手到擒來?
「父皇!」裘英見到連自己的父親都淪陷,臉色大變。「你們快放了我父皇,否則你們絕對走不出皇宮!」
「烈熊王國那麼多皇子,光綁你應該沒什麼屁用,死了也不可惜,不捉你父皇,我們才真的走不出皇宮。」陸樽冷笑著,結果太過囂張,又吐了幾口血,看起來怵目驚心。
此時士兵們開始動作,輕易地拿下了裘英及其身邊所有的護衛,並將他們五花大綁。
這時候小毛子終于有機會好好的向陸樽一吐忠心,想到從陸樽一開始留意牛老爺的古怪,到臨時計劃救人,其中各種謀算簡直面面到,巨細靡遺,他忍不住說道︰「少爺,你雖然現在看起來有點慘,但小毛子對你的景仰,簡直令兩岸猿聲啼不住,輕舟已過萬重山啊……」
「好了,你不要再景仰了,老馬不在你退步很多啊,這句話是用在這種地方的嗎?我現在笑出來會死你知不知道?」小毛子的恭維簡直令陸樽絕倒,他忍住笑,血一直從嘴角流出來,看得小毛子一驚一乍的。
「不要再說了,快服下藥。」谷凝香連忙將藥塞進他口中,不過她太緊張,一時忘了那藥可是有龍眼那麼大,直把陸樽噎得雙眼發直。
急急喝下她端來的水後,陸樽松了口氣,才有些無語問蒼天地道︰「我本來以為會被毒死,但中間險些笑死,想不到最後是差點噎死……」
「你不要胡說!我告訴你,你非得活過來不可,否則我的招牌都被你砸了!」她不依地打了他一下,接著低下頭,在他耳邊輕聲道︰「而且你若死了,我要怎麼辦?沒有你,我如何獨活?」
這句話沒有一個愛字,卻是她最深情的告白,陸樽終是動容地一笑,這時候他真的覺得死去也值了。
可是他還真不能死,他死了,她不獨活,那他費這麼大心力動用這麼大的陣仗來救她,不是白忙一場嗎?
陸樽感受到體內的藥很快速的起了作用,至少疼痛瞬間少了很多,皮膚也沒有再因為腫脹而繃得好像快裂開似的。在長久的痛苦一下子散去許多之後,接踵而來的是濃濃的疲倦。
他有種預感,或許這次真的不用死了。
谷凝香雖然有自信自己的藥有效,卻無法肯定他吃下去之後究竟能有效到什麼程度,一直十分緊張。
陸樽直接給了她答案,這一次他終于敢主動踫她,模了模她的臉,最後握住了她的手,收起了那些插科打諢,正色道︰「你成功了。」
谷凝香激動得落下了淚,而陸樽也終于撐不住這陣子的折磨,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