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篷船沿章水而下,搖搖蕩蕩,兩側是廣闊平坦的稻田,如今才入春天,自然不見金浪翻滾,只見秧苗剛栽下,怯生生、幼憐憐地在水田中搖曳,春陽一曬,那水面的反光都能刺痛人的眼。
船上的錦晟抹去了額際汗水,眯起眼楮,將目光看向遠處。那低矮的丘陵隱隱約約落在藍天綠地之間,點點白雲聚散,正是大好的鄉間春景。
但錦晟無心欣賞,這一個月由京師趕路至此只覺疲憊不堪,贛省的氣候竟出乎意料的熱,他這打雪地里來的人穿著棉襖披風出門,來到這里月兌得剩一襲長衫,但畢竟還是不合時宜,略厚的衣裳令他口干舌燥,耐心全失。
「船家,還有多久能到?」錦晟聲音有些干啞地問。
船家是個五、六十歲的老頭,見錦晟一副快虛月兌的模樣,不由遞過水囊,笑道︰「還早呢!客官要到馳江鎮上,還得在寨下換上竹筏才行,那一段淺礁多,小老兒這船是過不去的。」
錦晟喝了口水,聞言差點沒昏過去,索性扭頭進了渡船烏篷之下,也顧不得身上絲綢的好衣裳,直接在藺草蓆上倒頭便睡。
船夫見著這衣著光鮮的中年男子如此不頂用,不由搖了搖頭,在心里暗道︰這位貴人果真是養尊處優,這麼一會兒就受不了。
待錦晟轉醒,已是來到寨下。先前得了那船夫贈的幾口水,他爽快的多付了銀兩,與那笑呵呵的船夫道別後,他又依言走了半個時辰,來到了竹筏渡口。
幸而艄公尚未撐離,讓他趕上了最後一趟,錦晟這才癱坐在竹筏上長長舒了口氣。
「若能成功尋到衣雲深,看本侯不狠狠罵他個兩句!住在京里多好,偏要到這窮鄉僻壤,讓本侯一陣好找。」他口里咕咕噥噥罵著,一邊戴上了艄公遞給他的寬檐草帽。
要是在京里,打死他都不會做這麼掉形象的打扮,他安陸侯錦晟平時出門必然鮮衣怒馬,風姿楚楚,哪里有這麼狼狽的時候。
不過為了自己那難以啟齒的目的,這一趟越辛苦,他便越覺得值得。
又是一個時辰的行船,終于讓錦晟踩到土地上。
這回他沒再傻得勞累自己的雙腿,走進村里雇了輛牛車,讓村人送他至馳江鎮,恰恰在太陽西下時,踩著紅橙的霞光,終是找到了地頭。
「應該是這里了吧?」
在鎮子的郊區,錦晟遠遠便看到一戶以竹為籬的院子,又累又渴又餓已讓他無暇再多想,上前直接敲了敲大門。
「來了。」
很快地,里面傳出了一聲清脆甜美的聲音,在這樣的熱天里聞之悅耳,讓錦晟身上的暑氣都消去不少。
不一會兒門開了,探頭出來的是一個年約十二、三歲的少女。
少女明眸皓齒,肌膚白皙,襯著墨黑大眼給人一種靈透的感覺。一襲簡單的青色棉布衣裙,頭發紮成辮,整整齊齊地綰成了雙螺髻,氣質清新干淨,尤其她那巧笑倩兮的模樣,望之令人欣悅。
因此即使感覺渾身燥熱,錦晟也按捺住脾氣,放緩了語氣,「這里……可是衣府?衣雲深老爺之府?」
少女打量了錦晟一眼,眼神清澈溫和,就像森林里不識危險的小鹿那般純淨,之後不知怎麼地微微收斂了眼神,脆生生道︰「老爺不敢當,這里正是衣府,家父在學堂授課未回,不知大人遠從京城而來,尋家父有何貴干?」
錦晟听她這回話,有趣地挑了挑眉,「若衣雲深是你爹,你應該是衣向華了。我是你爹的舊識,路經此地特地前來敘舊,你怎麼知道稱呼我大人,還知道我從京城而來?」
衣向華淺笑道︰「家父雖不及『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的境界,但會來尋家父敘舊談事的,往往都有些身分。大人衣著不凡,氣質矜貴,看上去必非平民百姓,何況大人在說話時手習慣放在腰際,那是垂掛牙牌的地方,所以小女子猜測大人是京里來的大官……」
越說,衣向華的表情越古怪,最後她試探地問︰「大人該不會……姓錦?」
聰明!錦晟笑容越來越盛,他當真開始欣賞這衣家小女娃了。「你爹可曾提過我?」
「提過的,父親常與大人魚雁往返,因父親日常都在學堂,信都是小女子收的。」
錦晟點了點頭表示理解。「既然如此,你別再稱我大人,我與你父親相交甚深,你便叫我一聲錦伯伯得了。」
「好的,錦伯伯請進門。」
既然確認對方的確是父親故舊,且身分不凡,衣向華欠身請人入內,橫豎屋子里還有她五歲的弟弟衣向淳在,也不算孤男寡女。
錦晟一入院子,便注意到了滿園的花團錦簇。沿著竹籬的一排迎春花開得正盛,猶如一片金色的瀑布般引人入勝;籬牆上掛著幾盆君子蘭,碧葉九疊,瓣紅垂黃。
小院里有一片菜園,菜才長出了些苗子,看不出是什麼,園旁的架子上爬的並非瓜藤,而是紫藤,架下擺了張躺椅,倒真應和了「紫藤架底倚胡床,那覺人間白日長」的意境。
院里還有些果樹、松柏等不提,即使是早春仍生氣勃勃,且看上去四季花卉都有,待得夏秋冬這院里肯定又是另一番風景。
錦晟知衣雲深雖飽讀詩書,卻沒有這等侍弄植物的手藝,想必是出自衣向華之手了。
心緒至此,又對這衣家小女娃的喜愛更甚幾分。
衣向華領了錦晟入內,卻非領至正廳,而是帶到了偏房。
錦晟有些納悶地進房坐下,衣向華退出後卻換了個五歲左右、身材圓潤的男娃兒前來,男娃兒先費力端來一盆水,而後又鑽出門,回來時奉上了一襲衣衫及一塊布巾。
「錦伯伯,我是衣向淳,是我爹的兒子。」
小男孩女乃聲女乃氣,一開口就讓錦晟笑了。
「姊姊讓我來請錦伯伯擦擦手臉換件衣服,說錦伯伯自北方而來,可能未注意南方春熱,帶的衣裳可能厚了,這襲衣衫是姊姊才做好的,材質薄涼輕透,適合南方天氣,爹還沒穿上身過,借花獻佛,請錦伯伯莫要嫌棄。」
請男客更衣這種事自然不適合衣向華來,才遣了這麼個小男孩。年紀這麼小話便說得如此清楚有條理,錦晟當真佩服起衣雲深了,他到底是怎麼把自己的孩子們教得這好?
衣向淳露出了一個可愛的笑,末了還是有些害羞地扭頭跑了,不過沒忘關上房門。
錦晟啞然失笑,用水擦了身又換上新衣,只覺渾身清爽舒泰,果然涼快輕松了許多。
「女紅倒是不錯,衣服也合身,衣家這女娃兒才一見面,就給本侯這麼多驚喜啊……」
他推門而出,衣向淳那胖墩兒還在外頭等,一見到他便紅著臉問道︰「錦伯伯要到正廳坐還是到紫藤架下?姊姊說今天晚霞出大景,在院子里吹著微風賞霞,最是舒暢……」
「那自然是到院子里了。」錦晟想著,他若進屋子里,那衣向華不就得避到院子來,
還是自己出去好了,何況這院子百花爭妍的美景,他也很是向往,能在如此美景之下休憩,想來也是美事一樁。
他朝著衣向淳點頭笑了笑,真是喜歡極了這小男孩,不由聯想到自己那不著調的逆子,已經十六歲了還游手好閑,從來沒能和他這個爹好好說話,與他對上兩句往往能氣血逆流,一點兒都不可愛。
衣向淳領著錦晟到了院里,衣向華恰好將點心茶水放到了紫藤架下的躺椅上,想來是預料到他會選擇到院子賞景。
待她告退,錦晟也不客氣地在椅上躺下,喝著清爽的青草茶,吃著軟糯細膩、酸甜可口的酸棗糕,晚風徐徐醉人,放眼望去余霞成綺,旁邊還有衣向淳那可愛小娃作伴,此等享受當真如登仙境一般,錦晟難得渾身松快,昏昏欲睡起來。
只有這個時候,他才有些明白為什麼衣雲深堂堂一個舉人,刻意不去會試避不出仕,反而要搬到這窮鄉僻壤來教書。
如果說在這里天天過的都是這等愜意生活,那麼他也想棄官搬過來了……
半夢半醒之間,錦晟的耳邊傳來一句調侃,倒讓他從滿腦子胡思亂想中驚醒過來。
「好一個安陸侯,穿了我的衣,喝了我的茶,吃了我的糕,連我的位置都佔去了。」
南方初春的白日還熱得讓人發汗,一到晚上就有了涼意,因此錦晟又賺了一件衣向華新做的靛色外袍,疏懶地與衣雲深坐在正廳里喝酒閑聊,沒少被打趣。
「你難得來一回,真是讓我損失慘重。」衣雲深酸溜溜地看著愛女做的新衣,穿在好友身上竟也那麼合身。「在京城那般酒池肉林的地方,居然沒讓你腦滿腸肥,還能像我這般玉樹臨風,連我今春的新衣你都穿得下。」
「你這說話方式,像極了我那逆子,氣死人不償命。」錦晟嗤笑一聲,撫了撫臉上的胡須。「說起來我遠道而來,是有一事相求。」
「與你那逆子有關的?」衣雲深不客氣地問。
逆子只是謙稱,哪有這麼說別人兒子的?錦晟差點沒讓衣雲深給噎著,不過幸好兩人相交已久,兼之錦晟平素被兒子訓練得刀槍不入,也還端得住臉色。
「是與琛兒有關。他年前在京里闖了個禍,讓我驚覺自己著實太放任他了。我自認不是個好父親,但你不同,你教人一向很有一套,從你手下出去的學生考上進士的也有數人,個個鼎鼎有名,舉人秀才更是不知凡幾,你兩個孩子不管儀態或教養,我看也是頂頂好的。
「我便想著把琛兒也送到你這兒,隨便你怎麼操練施教。他就是在京里享福慣了,任性妄為,不知人間疾苦,送他來鄉下吃吃苦,歷練一番,看看能不能有點長進。」
衣雲深智深如海,一听就知道來鄉下受教或許是原因之一,主要應該還是來避禍的。
不過既然錦晟沒有明說錦琛究竟闖了什麼禍,他也沒有細問,對于友人的這點信任他還是有的,當是不會連累自己。
「那便來吧!也讓我瞧瞧那小子配不配得上我掌上明珠……」
他話說到一半戛然而止,錦晟還想是怎麼了,突然衣向華便推門進來,手里捧著一個托盤,她嫋嫋婷婷地行至桌邊,招呼了一聲後輕巧地上了菜,笑著介紹——
「正月藜,二月蒿,這道藜蒿炒臘肉正是時候;還有這道粉蒸肉,吃了不長痱子,我們當地人習慣在立夏左右吃,不過今年天熱得早,現在吃也剛好;這道是瓖豆腐,春日有客來訪時,通常會是宴席的頭道菜呢!
「最後這道湯品是瓦罐煨的土雞湯,用的是袁州的土雞,女敕而不柴,湯鮮味足,最適合在這樣微涼的天氣喝一碗。因為今日肉菜多,所以主食我便用小蔥拌湯皮,這樣吃起來清爽。」
簡略地介紹了菜色後,衣向華欠身淺笑道︰「都是些地方菜,小女子手藝粗陋,請錦伯伯享用,希望能合錦伯伯的口味。」
錦晟見滿桌道地菜色,食指大動,自是口口聲聲稱好,衣雲深卻是似笑非笑地盯著自己女兒。
「你錦伯伯才第一回來,你就端出了拿手好菜,你爹我都沒這待遇。」
衣向華一點也沒含羞露怯,反而好整以暇地看向了他。「爹前兩日才抱怨吃女兒做的菜吃得衣帶漸寬,若女兒日日大魚大肉把爹養胖了,讓爹失了文人清臞的風采,豈非女兒之過?至于錦伯伯在京城該是錦衣玉食,這些鄉野菜色在錦伯伯面前反而是山肴野蔌,吃個湊趣罷了,可稱不上好。」
想戲弄一下女兒卻換來一串指控,衣雲深不由微愣,爾後笑開,「你呀,伶牙俐齒,我說不過你,還是乖乖吃就對了。」
他指了指衣向華,朝著錦晟說道︰「我只會讀書寫字,其余生活瑣事一竅不通,衣食住行都是靠我這女兒打理,否則你今日來,哪里看得到我如此光鮮體面,頂多只比叫化子好些。」
「前朝統治將人分為十等,最末兩者為九儒十丐,讀書人也只比丐乞高一等,你本來就只比叫化子好些。」
難得看衣雲深吃癟,錦晟直接調侃起來,惹得彼此哈哈大笑。
兩位長輩你來我往,衣向華亦是听得忍俊不禁,不過她總不能幫人嘲笑自己親爹,只能福了福身,禮數十足地退去。
待她走遠,錦晟方才收起笑容,語重心長地道︰「衣兄,你這女兒是真的好,容色清麗,姿態優雅,氣質有若空谷幽蘭,性子大方得體。這院子奼紫嫣紅,還有屋內井井有條,都是她一手布置的吧?兼之中饋女紅皆不俗,有你這父親,相信她也是滿月復才華,我不怕兒子不喜歡她,只怕她看不上我那一事無成的逆子。」
「我也覺得我這女兒處處都好,尤其她侍弄花草真的有一手,我只舍不得以後好白菜還是要給豬拱了。」衣雲深意在言外的看了錦晟一眼。
「咱們定的女圭女圭親,我不是要把那頭豬送來給你教了嗎?」錦晟有些心虛地苦笑,「琛兒的性格還有些浮,但心地卻是善良富正義感,否則他也不會在京城被牽連上禍事。不過我保證至少他長得還算過得去,在京里也是有數的美男子,外貌上絕不會辱沒了令嬡。方才我見令嬡與你對答如流,說得你啞口無言,她既治得了你,那肯定也治得了我兒子。」
「我現在都後悔當年醉酒,一時腦熱就答應你定下女圭女圭親,當年酒醒後沒少被我妻子叨念。」想起因生衣向淳難產亡故的妻子,衣雲深心中已沒有悲,只是滿滿的遺憾。「直到現在我還不敢告訴華兒,她身上還有一樁親事呢!」
「那琛兒來了也好,先讓兩個孩子相處看看,我那兒子毛病可多,若能和向華學點,扭過來那性子就好……」說起兒子各種習慣,錦晟嘿嘿笑著,什麼侯爺的脾氣都沒有了。
「不過到時候你女兒若嫁到京城,你真要繼續留在這窮鄉僻壤?其實你才高智深,不入廟堂當真是埋沒了,這幾年要是沒有你為我謀劃,我在京城都不知道被人陰了幾百回了。」
「如今河清海晏,我想不到朝廷需要我的理由。」衣雲深說得很灑月兌,他替錦晟斟滿了酒,無心繼續這個話題。「菜都快涼了,你不吃我可吃了。」
錦晟想是被轉移了注意力,也不深究,笑吟吟地轉戰滿桌的好菜,邊吃還邊贊不絕口,像是當真忘了勸衣雲深一事。
不過衣雲深只是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便也加入了搶食的行列。
草草杯盤共笑語,昏昏燈火話平生,兩個離別數載重逢的故友,在春日的涼夜喝得爛醉如泥,讓後來收拾殘局的衣向華哭笑不得,第一次見到父親失態的衣向淳卻是目瞪口呆,懵懂之中,似乎又對大人的世界明白了一點點。
錦晟只在衣家待了一晚,隔日便又抱著衣向華做的幾個大肉包子離開了。
衣雲深赴學堂授課前,告訴衣向華過一陣子錦晟的兒子會來家中長住,讓她整理一間房間給他,不過也特別說明了,那小子只是來鄉下歷練改改少爺脾氣,要她不必客氣,該罵便罵,將他當驢子使就對了。
一番話說得衣向華好氣又好笑,不過當父親離開,她便去整理了一直空著的西廂房。
想想客人由京里來,怎麼樣也要一兩個月,她也不著急,每日往那房里添點東西,直到那房間整理得窗明幾淨,床鋪上是新編的竹蓆與茶葉枕,各式用具都不缺,還添了好幾盆花,已來到了蓮葉何田田的時節。
院子里那窪小池塘,粉紅艷紫開得滿滿當當,別人家的睡蓮開半天闔半天,只開幾日,但衣家的睡蓮已經連續開了一個月。
連衣雲深注意到都嘖嘖稱奇,衣向淳則是最喜歡坐在池塘邊,學著父親畫蓮,只是父親拿的是筆,他拿的是樹枝,在地上來去劃拉,很像那麼一回事。
「姊姊,什麼時候有蓮藕吃?」衣向淳怎麼也畫不好,索性丟了樹枝,跑過來抱住衣向華的腳。
衣向華正在將曬干的睡蓮花、葉收起,可以煮成茶喝,舒心寧神,溫補氣血。當初采下就是避免池塘太過擁擠,把下面的魚蝦都悶死了。
此時被弟弟抱著,事情也做不了了,不由莞爾,「你這麼問睡蓮會生氣的,因為睡蓮沒有蓮藕。」
衣向淳的笑容消失了,抬頭巴巴地看著姊姊。
衣向華哪里受得了這種可愛攻勢,伸手捏了捏他曬得通紅的小胖臉。「好。不過看下午這樣的天氣會下雨,姊姊明日去鎮上幫你買藕,做糯米糖水藕給你吃。」
「我還要吃炸藕盒、蓮藕煨排骨……」胖嘟嘟的圓潤小手已開始數著各種蓮藕做的好菜。
她自然是一一笑著應了,讓衣向淳幫忙將東西收了,替他洗好小手,姊弟一起走進屋里。
不久後,方才還艷陽高照的天瞬間暗了下來,接著雷聲隱隱,不久就嘩啦啦的下起大雨。
衣向淳踩在矮凳上,站在窗邊看著雨打睡蓮,有些擔心睡蓮會被雨打折了。想不到一陣強風過去,睡蓮東倒西歪,風停後卻又立得挺拔,反倒是窗邊的衣向淳差點掉下來。
衣向華恰好捧著盤桃酥上桌,見狀連忙過去接著,恰好抱個正著。
只見那小胖墩兒在姊姊懷中,笑呵呵地道︰「姊姊有人敲門。」
衣向華還來不及責備他,便被他這話給說得愣住。「有嗎?」
「有的。」衣向淳小臉兒可正經了。「雨打蓮葉是答答答,敲門是篤篤篤,而且那人敲得還急,我不會听錯的。」
衣向華索性放開他,走到牆邊拿把傘出了院子,要是換了個人可能會認為這五歲小娃胡說八道,但她寧可弄錯也會相信弟弟的話,不會因為他年紀小就輕視他。
小心翼翼的閃過院子的雨水坑,她走到門邊,試探性的喚道︰「誰呀?」
果然,外頭傳來氣急敗壞的回應。
「里面的人快開門!你錦家小爺來了!這麼大雨還磨蹭什麼……」
錦家小爺……衣向華隨即反應過來,應該是錦伯伯的兒子,這性格果然不太好啊!
心里想著手下的動作也沒停,將門閂打開後,她門才開了個縫,外頭的人已沒耐心的一推,接著一道黑影便嗖的一聲沖到了屋檐下,幸虧衣向華躲得快,否則還不被他撞到泥里。
她眉頭微皺抬起頭,果然看到屋檐下站著一個約十六、七歲的少年,少年長相清俊,濃眉大眼,卻是渾身淋得濕透,發髻都歪了一邊,一襲華衣骯髒破爛,鞋子都破了口。
這場雨總不可能讓一個人如此狼狽,看來他這段路程吃得苦不小。
「蠢丫頭,看什麼看,還不快過來服侍小爺!」檐下的錦琛朝她看過來,不耐地低喝道。
衣向華還以為他在說她,想不到門外傳來一個怯生生的聲音。「是、是,公子,奴婢就進來了,你沖得太快我跟不上……」
門外是一個身形圓潤、眉眼細長的女孩,年齡應該在十歲左右,身上的慘狀比起錦琛有過之而無不及,至少錦琛的髻還在,她直接是披頭散發了。
只見女孩慢吞吞的抱著一個大包袱走進來,雨打得她睜不開眼,但經過衣向華身邊時仍停下腳步,吶吶問道︰「姑娘我可以進來嗎?」
你已經在里面了。衣向華很是哭笑不得,心中雖納悶這對主僕的怪異,不過還是點了點頭,轉頭又將門關好閂上,才撐傘走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