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香如故 第十一章 我想伺候你(2)

小巧銅爐里點燃薰香,白煙如絲,是沉香木的氣味,具寧神靜氣之效,此刻剛好也能壓一壓屋中的血腥味兒。

在當地縣城頗受百姓們推崇的老大夫被錦衣衛們不由分說帶走,百姓們見狀無不議論紛紛,不知老大夫如何惹到那一幫從帝都來的凶神惡煞。

至于老大夫本人也莫名其妙得很,直到見著傷者才恍然大悟,原來是被請來看診,還得慶幸錦衣衛把他的大醫箱也一並「綁架」了來。

織繡山水的屏風後擺著一張軟榻,女子伏在榻上,未醒來,有人從她背後剪開衣服,露出她右後肩上的傷。

老大夫瞧到那道惡化的傷口後臉色驟變。

醫者父母心,顧不得一旁督公大人虎視眈眈、威壓迫人,連忙吩咐準備熱水、烈酒和大量淨布,東西很快送至,老大夫淨過雙手第一步先清創。

「這是毒傷,一直沒好好處理,傷口周遭的肉已然變黑,幸好口子甚小也不算太深,姑娘身子骨挺好又年輕,只要把毒素清理干淨,退了燒,相信很快就能痊癒。」老大夫邊清創邊說明,已將壞死的血肉清除大半。

又忙了片刻,老大夫突然止住動作,兩條灰眉摟起,一臉沉吟。

「如何?」路望舒兩道劍眉亦擰起。

老大夫道︰「有膿血滲入肌理之間,要清除干淨需再深挖進去,怕會導致流血過多,亦不利傷口癒合。」

路望舒人眉峰成巒,徐徐吐息。「除深挖血肉外,您老可有其他法子能將膿血清出?」

老大夫點點頭,抱拳一揖。「可嘗試以嘴吸出,此法最為安全,就不知大人您這兒有沒有婢子或僕婦能幫得上忙?需得心細靈巧之人為好,且不嫌髒,如此方能听從老夫的指示完成這清創之舉。」

「我來。」

「嗄?」老大夫不確定耳里听到什麼,但訝然抬起的兩眼見到督公大人挪動位置,從坐在榻緣上變成單膝跪在榻邊,更加專注地望著姑娘家的傷口。

「該如何做,還請大夫示下。」他語氣沉穩,神情鄭重。

「……啥?啊,啊啊,是!」老大夫終于回神。

接下來一連串的指示,路望舒非常認真照辦,一樣先淨過雙手,跟著以烈酒漱口數次,再听著老大夫的說明一一執行。

吸出髒污,吐入痰盂中,如此來回了近十次,直到吸出的血呈現該有的鮮紅,老大夫在一旁喊停,湊上去再一次仔細查看後,終于確定姜守歲後肩上的毒傷已徹底清理干淨。

傷口既已干淨,余下就不成問題,老大夫囑咐督公大人再以烈酒漱口數次,隨即手法俐落地替眼前姑娘上藥包扎。

老大夫雙手動著,思緒也跟著動,悄悄想著,都說身為總領提督太監兼錦衣衛指揮使的督公大人手段凶殘陰狠、性情暴戾惡毒,可今兒個親眼一見……怎麼成了一顆痴情種?且為了治療姑娘家肩上的毒傷,對他這個平民老大夫甚是服從有禮哩!

除他這個老大夫外,督公大人沒允其他人進到這座山水屏風後,如此一來,治療時許多助手該做的活兒便自然而然落在督公身上,例如替傷者拭汗、留意傷者冷暖,並在他忙著清創時,安撫因過分疼痛而本能發顫的傷患。

當他覷見督公大人握住姑娘家不住顫抖的小手,靜靜地以拇指愛憐摩挲,又當姑娘家幾回疼到細細申吟,下意識掀開眼睫,督公大人都會對著她笑,甚至將姑娘家的小手抓到嘴邊親吻,那樣的安撫無聲卻強大,讓他看著一張老臉皮都要臉紅冒煙。

然後是將膿血吸出一事,他萬萬沒想到督公大人會直接就來,而且執行得那樣徹底,做得那樣好,當真是把姑娘家視作心頭肉那樣寶貝著。

總而言之,他親眼所見的「路閻王」非常名不符實,說是「痴情種」還差不多。

妥善處理好姜守歲的傷口,老大夫到底是醫者心,很是看不過眼,終于轉向路望舒一揖,以不容反駁的語氣道︰「大人左肩頭的外傷也容老夫仔細瞧瞧吧。您這麼隨意包扎,未能有效止血,如今裹巾亦都滲紅,可見止血粉用得不好,又或者根本沒用,如此放任實在不好,老夫瞧在眼里實在覺得……礙眼得很。」

相較一個時辰前莫名其妙被錦衣衛們從醫館帶走的那時,老大夫如今膽子變肥了。

這一邊,已遵照醫囑用烈酒漱口數次的督公大人從姑娘家身上收回視線,徐徐吐出一口氣,「那就有勞了。」

姜守歲隱約知道發生何事,盡管曾喪失意識,但的疼痛一次次將五感召回。

如此也許是好的,迷糊間感受到的痛不會太清晰,但又需要疼痛的刺激令她不至于在幽茫中游蕩太久。

只是她幾回掀開眼皮,男人那雙漂亮鳳目總對著她,彷佛在笑,卻讓她瞧著有些想哭,于是想一看再看,舍不得掩下眼睫,終于她揪住幾分清明,朝他游回。

「路望舒……」她軟軟喚出,引來男子注視,仍是那雙意欲深邃的鳳目,她牽唇喃喃。

「我要去尋你,我都想好了,要去尋你的……」

「姜老板是尋到本督了。」他縱容道,禁不住又握了握女子柔荑。

姜守歲的意識更清晰了些,記起被劫與獲救的種種,想著自個兒落難時明明斗志高昂、內心嚷著要自立自強,後來見他來救加上此刻見他在身邊,她忽然什麼想法都淡了,只想著依賴他。

她知道這樣很不爭氣,但也終于明白,對著他,在這男人面前,她可以徹底不爭氣。

「是、是阿舒找到我了……」她再次呢喃,輕眨了眨眼,眼角泛著光。

那一聲「阿舒」喚得路望舒左胸一緊,兩耳熱燙。天知道她被劫走的這十日,他到底是怎麼撐下來的?

她說他是個瘋子,也許他真瘋了。

小心翼翼將她橫抱起來,徐步走往與廂房連通的一間小室,這兒擺著一只大浴桶,桶中七分滿的熱水浸泡著幾味藥材,是老大夫診斷後特意開出的藥浴方子,有助于袪除體內毒素。

「你肩上有傷……」姜守歲忽地記起,眉目間浮現倉皇之色,卻也不敢妄動。

「無妨。」路望舒低聲安撫,彎,將她穩妥地放入浴桶。

熱呼呼的深褐色藥湯一下子漫到她胸口,她還不及吐息,水面下,那為了療傷而被剪破的衣物已被卸去,連衣帶裳全被他取走。

感覺身上僅著褻衣和小褲,衣帶子還松垮垮的,姜守歲有些怔然,但沒有驚慌,好像她與他本就可以這般親匱。

「這藥浴能逼出你體內余毒,是熱燙了些,你且忍忍。」路望舒將她的發絲撩到浴桶外,並在她頸後墊著厚巾子,讓她微仰著頭靠在浴桶邊緣。「我會小心,不會弄濕你的傷口。」

「你肩上有傷……」她嚅著唇又一次提及,眸光迷蒙仰望。

「我想伺候你。」他低柔的語調蕩進她心里,十指探進那豐厚的秀發中,貼著她的頭皮輕輕按揉,揉得她不自覺哼出聲來,舒服得閉起眼楮。

在路望舒的記憶中,進宮多年,兩世為奴,做的都是伺候人的活兒,從未有過如此際這般的心甘情願。

不僅僅是甘願而已,更興起某種焦躁而甜蜜之感,發自內心喜悅著,她能如此毫不設防允許他親近。

于是他替她沐發,幫她淨臉洗漱,再把她從浴桶中打撈起來,並且備了另一桶干淨熱水容她沖洗,整個過程從開始到結束他須臾未離,即使藥浴後她微顫著手月兌下濕淋淋的貼身衣褲,他亦在她身後守著,最後為她赤果的身子裹上大棉布,再度將她打橫抱起送回山水屏風後的軟榻上。

路望舒先是移近燭火檢查她傷口的包扎有無弄濕,確認無虞後,才開始以棉布一束束擦干她的發絲,他動作沉穩俐落,眉宇間透出虔誠,彷佛此時此刻伺候著她是天地之間最最讓他放在心尖上的事。

燭光半映著男子那張清俊面龐,火光輕搖間,令明暗的界線變得朦朧,姜守歲有些看痴,待她意會過來自個兒在做什麼時,她已撐起上身去親他的嘴角。

結果體力不支,才親不到半息她就重新倒回榻上,紅著臉給他看。

沒想到督公大人跟她比臉紅似,俊頰生猛地綻開兩朵大紅花,眼神直直垂視,像還沒想明白發生何事,等著她解釋一般。

「我好像……好多了。」姜守歲是真覺得好多了,被老大夫徹底清創加上一頓藥浴,全身蒸騰出薄薄細汗,毒素遂從毛孔排出,神識確實清明不少。

只是被督公大人的漂亮鳳目瞪得不禁害羞起來,加上她身上未著寸縷,僅裹著一條大棉布,即便有幾世記憶,自以為老成世故,眼下也很難不害羞。

她費勁兒暗暗調息,有些顧左右而言他地連番提問,「我應該沒昏過去太久吧?咱們是不是還在不知山連峰這一帶?此處是什麼地方?」

果然,男人俊面微沉,似沒料到她光明正大親了人之後接下來竟直接問話。

但他仍然抿了抿嘴,沉靜答道︰「姜老板中毒發燒,昏過去五個時辰左右,咱們仍在不知山一帶,此處是距離山腳下最近的一處官驛,位在小小縣城中,如今整座官驛皆是錦衣衛人馬,賊首甄栩已伏法,其豢養的一票死士亦都徹底遭殲滅,你、你且安心將養就好……」

記起自己一直等著他,記起他是如何從甄栩手中救下她,姜守歲頓覺氣息不穩,似乎一閉眼就能看到那把長匕穿透他的肩頭,甚至听到利刃刺穿血肉的鈍音,疼到能令她弓起背脊瑟縮顒抖。

然後心痛與沖動使然,她又一次撐起上身去親他的嘴。

感覺親親他就能減緩胸中疼痛,于是她根本沒想克制此種行徑,又或者根本沒能耐去克制,這一回她多撐了半息才又倒回榻上。

嘴角再一次遭突襲的督公大人猶是臉紅過腮,但他靜了好一會兒後淡淡道︰「那一日因三法司衙門之過,法場遭劫,本督領天子御令親率錦衣衛追擊,追出帝都不到五里便遇人攔道疾呼……」略頓了頓,他才又道︰「那黝黑憨直的少年本督識得,正是你一段香酒坊的小伙計。」

姜守歲聞言笑了,笑容仍顯脆弱,卻是如釋重負般吐出一口氣,「欸,是我家大志呢。他那一日幫我趕驢車一塊兒拜訪了城郊外的燒窯廠,回程快抵達帝都時遇上一小批蒙面客,沖過來就動手了,那時還不知對方是甄栩的人……還好大志沒事,見到是你的人馬,還知道要把遇劫的消息趕緊告訴你,果然懂事多了也長進多了。」

她沒道出口的是,大抵是督公大人追求她的手段太高調,遣手下天天上門送禮,那憨直少年天天見錦衣衛上門都看習慣了,很可能把他們都看成自己人,膽子才會變得那樣大,敢沖出去攔錦衣衛馬隊。

路望舒微微頷首。「他顯然嚇得不輕,一開始說話略語無倫次,當下問清楚事情經過後,本督便已安排人送他回一段香。」

「嗯……多謝你。」她又笑,笑著笑著,又一次撐起上身去親吻他嚴肅的嘴角。

所謂事不過三,同樣的招都使第三回了,這一次她還想蜻蜓點水般親了就撤嗎?

沒那麼容易!

督公大人化被動為主動,不再被親著玩,他一臂倏地纏上她的腰肢,將她僅以棉布遮掩的身子攬向自身,一掌托住她的後腦杓,把那張調皮的女敕唇扎實地壓在自己嘴上。

氣息瞬間交纏,但顯然不夠,遠遠不夠。

他張開嘴本能地吸吮,如蜂兒采蜜,胸中則像攏著無數只振翅的蝶,小小顫動匯聚出巨大的震撼。

他像窒息之人突然呼吸到空氣、像個渴極之人忽而遇見一汪甘泉,他的舌探入她唇齒內,強勢糾纏,恣意汲取,回報上一世她吻他時曾帶給他的「驚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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