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無悔 第十三章 心中有我嗎(2)

就在這時候,一匹黑馬沖散人群,朝她奔了過來,長鞭一甩,卷住了她往馬背上一帶,尚靈犀穩穩的落在黑馬上。

救她的人是誰?誰的長鞭這樣出色?

那人嚴肅道︰「那種打法,你不要命了?」

尚靈犀一怔,這聲音是……夏子程?

他不是死了嗎?怎麼又活了?

還是說他死不瞑目,所以化成厲鬼來跟瑪卓人討債?他現在瘦了很多,臉上還有一塊刑求烙印,但雙眼炯炯有神,不是夏子程又是誰?

千軍萬馬中,尚靈犀只覺得眼淚都快流出來,「你沒死?」

「那不是我。」夏子程摟住她的腰,「坐好。」

然後腳下催力,那黑馬就在兩軍對戰間左奔右躍,十分靈活。

生死瞬間的戰場上,對尚靈犀來說卻是最美好的一次體驗,夏子程沒死,那具屍體是誰已經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夏子程沒死。

他活過來了,在兩軍交戰的危險場合用鞭子救了她,就跟多年前第一次見面那樣,他也是把被馬顛下的她用鞭子卷起,然後拉到自己的馬上。

尚靈犀不信天,不信地,只信自己,但這是她第一次願意相信神佛自有安排。

夏子程駕馭著黑馬,朝瑪卓王而去,尚靈犀揮舞著雙刀開路,夏子程就想辦法擊退那些護衛。

最後長鞭一揮,卷住了瑪卓王的腰,直接拖他下馬,然後在陣中狂奔。

瑪卓人見狀大喊,「停手,停手,小閻王抓了王上。」

聲音遠遠傳了出去。

瑪卓人這大半年來遠離家鄉,一路打仗,早就累了,巴不得早點听到這句話,全數放下武器。

夏子程拉著還在地上掙扎的瑪卓王,「翊麾校尉繳兵器,點人數,把幾個主要將軍全數看守起來,翊麾副尉收拾兄弟姊妹的軍牌,朱大力,這瑪卓王給你,你親自看守。」

朱大力看到自家將軍死而復生,現在雄赳赳的樣子,內心激蕩,大喊,「是。」

尚靈犀此刻心神激蕩,卻只說出一句話,「你還活著……」

夏子程微微一笑,「我還活著。」

「卻沒發消息給我。」

「軍令如山,我不能。」

「現在能了嗎?」尚靈犀問道。

「當然可以。」

原來夏子程的「失蹤」是被安排好的,就算尚靈犀不牽馬給他,他也會找個借口出去溜溜,然後順利被抓——他一定會被刑求,只要他能挺得住,那計劃就成功了一半。

瑪卓人當初攻陷西堯時,順手抓了駐守在西堯的五千名東瑞軍,夏子程要做的就是聯合這五千名東瑞軍,等瑪卓人戰,從後方殺得他們措手不及。

當然計劃沒那麼容易,但瑪卓王的異母弟弟忽魯很貪財,收了十萬兩金子的銀票,不但給他們作內應,也幫他們弄來武器,還給調了馬匹,代價就是將來兩國和平時,東瑞國要支持忽魯當新一任的瑪卓王。

至于那具屍體,則是一個東瑞軍人,要從五千人中找一個身形跟夏子程一樣的也不太難,瑪卓人想挫挫東瑞軍的士氣,所以才掛了一具相仿的假屍體——好不容易抓到小閻王,不問出一些什麼怎麼舍得讓他死?可惜夏子程耐得住刑求,全身都沒一塊好肉了,他也一點軍事秘密都不透露。

這時候已經完全是拿命來賭了,賭瑪卓王會不會殺了他。

慶幸的是他賭贏了,而且終于等到東瑞軍發兵,這才得以驅動那五千人當內應,從內部殺出一條路來,殺得瑪卓軍慌了手腳,一敗涂地。

尚靈犀听得驚心動魄,原來是這樣一個局。

要是夏子程挨不住刑求死了呢?要是瑪卓王失去耐心,殺了他呢?

只能說老天對她還是很好的,她對夏子程也沒什麼要求,平平安安活著就好,如果老的時候能回憶起她一點,那就更好了。

想到他死而復生,尚靈犀實在很愉快,「你被困一個多月,肯定沒有好好吃飯,等我們回營,我讓小糧弄一桌好吃的慰勞你一番。」

「好啊。」夏子程說完這兩個字,一個彎身,突然從馬上掉了下去。

夏子程戰爭的傷不重,不過幾處淺刀傷,主要是被刑求過度,身體還沒恢復,今日又上戰場,精神太過緊繃,所以等放下心後,體力無法支持。

軍醫已經替他包紮好傷口,小糧正在熬著藥。

軍醫說,刑求很多傷都還沒好,背上胸前有鞭痕、烙印,大腿上有碗大的傷口,手指還有骨折,腳趾的指甲也是活生生被拔下來的,這些都得休養。

尚靈犀听了心疼不已,生平第一次做了像女人的事情——為他絞干淨毛巾,然後給他擦臉。

沒關系,戰爭已經結束了,你有的是時間好好養傷。

看著他消瘦的臉頰,還有一枚烙印在上面,已經結痂,只怕一輩子好不了,希望京城人留些口德,別笑他臉上的疤痕,還有就是真的太瘦了,尚靈犀心想,在聖旨到來前,都要讓小糧三餐煮豐盛些,給他好好的補一補。

戰報已經用八百里加急送往皇宮,瑪卓王以及幾個將領共二十多人,都由仁勇校尉押著前往京城,至于瑪卓王的弟弟忽魯當然也一起,他是東瑞國的內應,也給了夏子程不少幫助,尚靈犀交代了,讓仁勇校尉對他客氣一點。

小糧端了藥進來,「小姐,藥好了。」

尚靈犀道︰「拿過來。」

夏子程昏迷歸昏迷,卻還是個好病人,一碗藥沒溢出多少,大概八九分都進了肚子,尚靈犀見狀也稍稍放心。

小糧拿著碗,有點猶豫,終于還是說了,「小姐要不要趁這次機會跟夏將軍把事情說明白?」

尚靈犀看著夏子程的臉,有點入迷,因而心不在焉,「什麼說明白?」

「說您給他生了一個孩子的事情啊。」

尚靈犀一怔,「這事情以後再說。」

「小姐,現在可是好時機,您親自听到安定郡王跟姚玉珍承認兩人私通,姚玉珍根本沒跟夏將軍發生什麼,那您就可以跟他坦白,那日他喝醉了,是真的有個女人在身邊,那個女人就是您,您還給他生了一個兒子,叫做信芳。」

「我沒想這麼多,他還活著我就很高興了。」

「我的好小姐,您這麼喜歡他,怎麼不說呢,當初賀寧小姐讓您喝藥,您都喝了,最後卻挖吐出來,又怕懷孕讓人知道,為他帶來困擾,還跟皇上請假一年,表面上是游山玩水,實際上卻是懷孕準備生子,孩子的爹至今不知道他的存在——小姐,您這樣瞞著不是辦法,小少爺越長越像夏將軍了,孩子像誰,這瞞不住的。」

尚靈犀無奈,「我要怎麼跟他講?好像我很高興姚玉珍不安于室一樣,小糧,我真的希望姚玉珍對他好,對我來說,沒什麼比他活得好好的更重要了,可姚玉珍那樣對他,夏老夫人偏偏又生病,他心里得多難過,這時候靜靜的過日子才是最好的,我不想因為自己一時的貪念,讓他的生活再起波瀾。」

小糧著急,「小姐,話不能這樣說,您這麼喜歡夏將軍,幾乎整個人生都用來喜歡他了,怎麼不配讓他知道了,您還生了他的孩子呢,照我說,您才是最有資格成為夏少夫人的人,您愛他勝于一切,而且不求回報,小姐,您就跟夏將軍說吧,說您給他生了一個兒子,很像他,他會有好安排的。」

「他只會困擾而已。」

「怎麼會困擾,夏將軍是夏家的長子嫡孫,他該有一個兒子的,現在就有,還長得很像他。」

「他會困擾的,我知道。」尚靈犀低低的說︰「我無法卸下軍職,他也不能娶一個不在京城的妻子,崇孝還要好幾年才能長大,我是他的姊姊,不能不管他,我對尚家有責任,相同的,他對夏家也有責任,他的妻子需要執掌中饋,將來會是宗婦,可我什麼也不會,我連最基本的琴棋書畫都不懂,我成不了他的妻子。」

小糧震撼,她的小姐居然這樣喜歡夏子程。

小姐那里不好了,英姿颯爽,戰功赫赫,天下人說起尚家,哪一個不說尚靈犀了不起,能娶到這樣的媳婦,是夏家幾輩子修來的福氣,可是在小姐心里,自己這樣的背景居然沒資格成為宗婦?

小糧想想實在很憤怒,「只因為那個什麼琴棋書畫?那算什麼東西,要不是小姐在西疆鎮守,保得我東瑞安康,那些京城小姐早就被抓到異國為奴為婢了,還琴棋書畫呢。」

尚靈犀好笑,「我又不是為了讓她們感激。」

「就是這點才讓人生氣,一邊受著小姐的恩惠,一邊說小姐是武人,我們在京城那一個多月,居然都沒人來訪,想想京城人也實在勢利。」

「這不就結了,我是軍人,一輩子不會改變,可是在京城,哪怕姚玉珍那樣的七品庶女都覺得高我一等,我真的跟夏將軍說了信芳的事情,我相信他會立刻負起責任,給我一個名分,但也會為他帶來困擾,因為我不能常留京城,夏家娶了媳婦,媳婦卻不在,那不是很好笑嗎?」

「哪里好笑了,小姐有軍務在身,當然不是那些吃飽太閑的人可以比的。」

「最好的方法還是等信芳長大了,讓他自己回京城去找夏將軍,這時候夏將軍想必已經成親生子,對他來說,只不過多了一個庶子而已,這種事情在京城多的是,也不會讓人意外,而我,當他的好兄弟就夠了。」尚靈犀模模夏子程的臉,「他生死一回,我已經不貪心了,只要他能高興,我就心滿意足了。」

帳子一掀,一個女兵進來,「尚將軍,火頭軍的頭說要請示您,要不要給瑪卓戰俘飯吃?」

尚靈犀一起身,「我自己去跟他說。」

吃飯這事情可大可小,現在瑪卓戰俘沒了武器,將軍也都不在,軍心渙散,給點吃的就能安定下來,不給吃的,說不定他們會群起反抗,不需要為了那幾袋米而毀了犧牲萬人得來的戰果。

尚靈犀出了帳子,小糧端著藥碗也跟了出去。

軍床上應該昏迷的夏子程卻慢慢的握緊拳頭,然後似乎費盡全身力氣似的,睜開了雙眼,眼中有著錯愕,不敢置信,還有滿滿的心疼。

他剛剛听到了什麼,尚靈犀給他生了個兒子?叫做信芳,還跟他很像。

他想起幾年前在京城,她說要他給個名字,他當時想起離騷的句子,于是順口說「信芳」,出自離騷「苟余情其信芳」,以為是給馬取的名字,所以特意選了男女都能用的兩個字,沒想到是給自己的孩子?

他已經無暇去想其他了,滿腦子只想著,原來尚靈犀給自己生了個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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