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會生財 第五章 全村齊心忙干活(1)

雖然太白湖的漁季還沒過,但楊樹村已有不少人留在了村里,幫忙陳家的造紙大業。

這麼多人一齊栽下去忙同一件事,陳家也沒有管人的經驗,難免就會有些混亂。

有的聊天聲快掀翻屋頂;有的做錯了程序也不明白,一錯再錯,徒然浪費原料;有的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干什麼,只是跟著其他人這里動動那里模模……即使秦襄兒讓大伙兒分工明確,但細瞧上去的確缺了點秩序與精確,不像個正規做事的地方,反倒像是鄉親們聚集起來忙事兒而已。

當蕭遠航帶著許大娘來到陳家時,看到的就是這麼一場大雜愴似的忙碌。

「我的天啊,這是在做什麼?村里辦流水席都比這些人齊整啊!」許大娘是船廠管事,自認見的事多了,但每個人都忙得像無頭蒼蠅的情況還真是少見。

蕭遠航沒有回答,他就是猜到會有這種情況,才特地帶許大娘來。

他的目光在人群里尋著秦襄兒,沒一會兒就看到她站在一個嬸子身邊,輕聲細語的教那嬸子檢視樹皮該清理的地方,但一下子又看到她飛奔到另一個大叔身邊,阻止他將沒曬干的樹皮搬走。

苦笑著搖搖頭,看來是沒人有空理他了。蕭遠航逕自倒了兩杯茶,一杯先給了許大娘。

許大娘覷著他,一邊喝茶一邊笑得很詭異。「這里倒像你自家了?」

蕭遠航沒好氣地看了她一眼,沒有回應這無聊的打趣,而後領著她來到秦襄兒身邊。

「喝口茶吧,你也累壞了。」他將茶端給了秦襄兒。

「謝謝。」秦襄兒本能的接過,喝了一大口,此時才反應過來端茶給她的人,那聲音好熟悉,當即嗆了一下,猛咳起來。

蕭遠航想替她拍拍背,但人群前這動作實在太親密,他一時手忙腳亂起來,還是許大娘看不下去,伸手替秦襄兒在背上順了順,後者才緩過氣來。

「你怎麼突然來了?」秦襄兒以為最近是捕魚季,他們船廠應該很忙呢!而後她又很快看向許大娘。「大娘也來了,歡迎歡迎,真抱歉我們這里正忙著,沒有出去迎接你。」

「可不是我嗎,也許久未見你了,真是越來越漂亮,想不到你與我們船廠蕭師傅還有這種緣分呢!」許大娘見到秦襄兒就笑了,初見這姑娘時她還一臉惶恐,強自鎮定的將小舶帶離拐子呢!

秦襄兒小臉微熱,不過還是鎮靜地問道︰「大娘大老遠來這里,是有什麼事嗎?」

她心中有種隱隱的猜測,而這猜測也讓她內心七上八下起來。蕭遠航……該不會是帶著許大娘來提親的吧?但他應該知道現在家里忙著造紙,怎麼會選這種時候來……

「讓他跟你說吧。」許大娘賣了個關子,指了指蕭遠航,笑得曖昧。

秦襄兒更緊張了,目光都不太敢直視他。「蕭……蕭大哥,這是……」

蕭遠航也不知有無看到秦襄兒不太自在的神情,卻是直言道︰「陳家要用來造紙還是太小了,你們要趕上範老爺交貨的期限,勢必要蓋一間作坊。我知道你們沒有這方面的經驗,便將許大娘請來。許大娘是船廠管事,規劃一個作坊輕而易舉,就是管人也很有一套,你在這方面有什麼問題,盡可以請教她。」

「原來不是……」秦襄兒隨即住了口,臉微微一僵,但很快她便把這種失落壓抑下去,沉默下來細品他說的話,明明該高興的,可是這種高興總覺得少了什麼,這種忽高忽低的心情,讓她幾乎都不知道該擺出什麼表情好。

對上了他認真的眼眸,秦襄兒頓時笑了出來,無論如何,他總是為了她好,帶許大娘來當真是幫了大忙!

「蕭大哥,你怎麼知道我正缺個人問!你看這院子里亂糟糟的,我頭都大了……」秦襄兒連忙尋人喚來了曹秀景與陳大力。

陳氏夫妻來了之後,秦襄兒鄭重介紹了許大娘,曹秀景與陳大力大喜,當即便領著她參觀現在陳家里所有人的工作情況,彼此都很有默契的不讓年輕人跟著,讓小倆口有機會獨處一下。

蕭遠航也好幾日沒見秦襄兒了,心里著實想念,心知她不可能帶他到她的閨房里,這院子里又人聲鼎沸的,于是他拉著她出了後門,反而這院子之外倒是清淨,一個人都沒有。

「你方才原以為我帶許大娘來是做什麼的?」蕭遠航單刀直入,深深地看著她的眼,他可沒錯過她那欲言又止的樣子。

秦襄兒自然不會說,只把目光移開,支支吾吾地道︰「沒什麼……不就是來做客的嗎……」

「我以為……」他眼帶促狹地看著她。「你看到許大娘,會認為她是來替我提親的。」

這無疑胸口正中了一箭,秦襄兒低下頭來,覺得自己臉紅到都可以燒鍋了。可這家伙偏偏就是不依不饒地瞅著她看,火辣辣的視線簡直要穿透她整個人,最後她受不了,跺了跺腳掉頭要走。

「別走!」

蕭遠航連忙拉住她,但可能太急了,她一個不小心沒注意,身子一歪就撞入他懷中,然後他就不放手了。

「你不知道我有多麼想來提親,甚至恨不得明日就成親。」他環抱著她,下巴頂著她的腦門,聲音有些悶。「可是這鎮上的也不知是什麼習俗,提親居然還要看吉日,最近的好日子在八月,所以還要等一陣子。」

「誰等你呢!」她埋在他懷中,哼了一聲。

「那可不成!你不知道,現在楊樹村的村民見到我都是既熱情又興奮,我想這是他們都把我當成楊樹村的姑爺了。」蕭遠航頗有些不要臉的說道。

雖然這是事實,但秦襄兒可不想助長他的氣焰,小臉終于從他懷里抬起,不服氣地道︰「我們村子里的人一向好客,對誰都是這樣的!」

「是嗎?」他瞧她可愛,心里真是喜歡極了。現在角度正好,趁著四下無人,低下頭就想偷個香,想不到這時院子里卻傳來呼喚的聲音。

「襄兒!襄兒丫頭你在哪里?」

叫人的听起來是張大娘,秦襄兒連忙把蕭遠航一推,他心中遺憾之余也不敢再魯莽,松了手就讓美人兒離開懷中。

秦襄兒連忙整整微亂的衣物及頭發,一邊大聲回道︰「張大娘,我在這兒談事呢?怎麼了?」

張大娘的腳步聲來到了後門,接著打開門,見到兩人獨處還微微一愣。不過小倆口衣著整齊,彼此之間站得還有幾步距離,便放下心來說道︰「你們在這兒啊,襄兒丫頭,秀景找你呢!說今日有貴客來,想請你上灶煮幾道好菜招待客人。」

「我就來。」秦襄兒點了點頭,還故作禮貌地朝蕭遠航頷首示意,就要跟著張大娘離去。

蕭遠航看著她的背影,不由嘆道︰「看來,這作坊得快點成立才行。」

秦襄兒腳步一停,回頭問道︰「為什麼?」

蕭遠航上前一步,相當慎重地在她耳邊低聲道︰「這樣就能把這些老愛打岔的鄉親們集中在一處,不會在家里來來去去,打擾我們的好事。」

秦襄兒瞪大了眼,想不到他竟如此輕佻,卻見他話說完還是一臉沉穩,若無其事地繼續往前走,入了屋子消失不見,好像方才那番話是她的幻覺似的……

難道以前她所認知的那個沉默的長工,是她誤會了什麼?

有了許大娘的規劃,一切好像就有了方向。

陳家在接近村口的地方買了一塊寬敞地方建作坊,另外村長也組織村民修路,至少讓牛馬車能進得了村,以後運送紙張才不會出問題。

建作坊不同于蓋房,不需要砌屋牆,只需要堅固的柱子及屋頂、灕漿及抄紙的水池、蒸煮烘干的爐灶,剩下的就是廣大的曝曬場,所以蓋起來相當迅速,林二郎有建房的經驗,因為感激陳家,隨即將此事大包大攬下來。

院子里終于清淨了點,剩下幾名漂洗、樹皮、曬樹皮的婦人,現在秦襄兒還沒讓他們正式開始蕩料入簾,只先選了幾個心靈手巧的村人,讓他們拿些原料及竹簾練習,以後會派上大用場。

陳大力一家子這陣子也能松口氣了。

傍晚時,村人們陸陸續續歸家,難得家里沒有外人了,加上天氣漸熱,秦襄兒便下廚做了幾個涼拌菜,還有朱嬸子家送的鹵豬頭肉,搭配放涼的紅薯白粥,唯一一鍋冒熱氣的是今年剛出的春筍臘肉湯,這樣清爽卻不失豐盛美味的一餐,讓眾人吃得心滿意足。

膳畢,一家四口便坐在院子里乘涼,曹秀景有感而發說道︰「遠航也真是有心了,還特地找來許大姊,有了許大姊替咱們打理清楚這一大堆事,好像一切就順暢起來,否則再這樣亂下去,難保咱們造紙的秘方不會泄露出去。」

陳大力心有戚戚焉地點頭。

不過秦襄兒卻有不同看法。「景姨多慮了。造紙最關鍵的是木漿的比例,還有一些蕩簾的技巧等等,這些都在我腦子里。當年我在京里和大師傅學造紙,那講究的光是中間的工序就有一百零八道,比起來我們還是太簡單,日後必然要再加強,不會那麼容易被人學去的。」

她頓了一頓,又道︰「何況,現下作坊蓋好,供應的只是我們與範老爺第一次合作制出的紙,算是初試水溫。過了今年,咱們改為分成的方式,所要的紙數量大增,說不定光我們楊樹村里的人手都不夠用,還得去聘請外面的人呢,一天到晚擔心泄密,那覺也不用睡了。這保密的部分,許大娘有特別關照過,我們已經知道怎麼做,小心執行就是,可以未雨綢繆,可別杞人憂天了。」

「你說的是啊!我們兩個老的活了這麼多年,還沒有你一個小姑娘通透。」陳大力笑了起來,也覺得這陣子內心惶惶,現在總算能放下松口氣了。

「另外還有一件重要的事,我們可能得先商討一下,自家人有個底。」秦襄兒突然語氣正經起來。

曹秀景原本倚著躺椅,現在也坐直了起來。「襄兒丫頭你說。」

「那就是關于利潤分成的事。」天下攘攘,皆為利往,所以越是關系到利益,就越要說清楚才是。

秦襄兒頗為語重心長地道︰「我們造紙的主要原料是楊樹,但楊樹林是村子里所有人的,只緊著我們一家用了也說不過去,但要我們把那麼大片楊樹林買下來更是不現實。現在沒有人說,是因為產量還不大,但日後咱們做大了,只怕就會有爭議,所以我認為,我們可以將日後作坊的分成撥一些用來建設村子,不管是蓋村學也好,修宗祠也好,買樹苗也好,終歸是一份心意。」

「是了!襄兒丫頭你這提議確實要緊,我們都忽略了這一點。」曹秀景被這麼一提醒,隨即也想到了另一方面。「前陣子那麼混亂,錢都不知道花哪里去,看來我得把以前做帳那一套重新撿起來了,有了清楚的帳目,才不容易引起紛爭。」

陳大力輕輕拍了拍曹秀景的手背,憐惜她又要多辛苦了點,在心中下定決心自己一定要將這作坊管好,總不能都靠著女人吃飯。

秦襄兒見他們夫妻和睦,不由有些羨慕,心忖自己日後與蕭遠航成親,就算無法只羨鴛鴛不羨仙那麼夸張,至少也得琴瑟在御,莫不靜好。

陳氏夫妻倒沒發現這丫頭心思飄了,兩人你看我、我看你,彷佛用眼神溝通好了什麼,于是曹秀景咳了兩聲清了清喉,說道︰「襄兒丫頭啊,既然你提到分成的事,那麼景姨與姨丈這里也有話要說。」

秦襄兒這才回過神來,略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景姨請說。」

曹秀景又看了看陳大力,見他堅決地點了點頭,方道︰「遠航只怕不日就要來提親,你嫁出去總是要有嫁妝。這造紙是你的手藝,範老爺更是你去談的生意,我們就想著,這作坊以後就當成你的嫁妝,除了方才你說要分給村里的那份收益,其他都歸你。至于我與你姨丈,就和其他村人一樣,就是幫你工作的人,有一份固定的工錢就好……」

陳大力也有些靦腆地道︰「雖然那些人情世故我不太懂,不過我也知道姑娘嫁出門了,沒有嫁妝容易被人瞧不起。咱們陳家太窮,不能給你什麼,那至少你自己掙的,我們不能貪圖。」

秦襄兒沒想到曹秀景與陳大力竟舍棄了一切利益,要知道造紙作坊發展起來,為富一方都是可能的!足見他們當真把她當親人,疼愛到心里了,才會為她著想到這個地步。

「景姨……」一時問,秦襄兒感動得都有些說不出話來。等到她噎下喉頭的酸意才說道︰「我一開始便說過,把這造紙的行當做起來,並不是為了我自己,而是為了讓家里好過些,讓村子里走出貧困。如果成了我的嫁妝,那我這些初衷不就全枉費了嗎?景姨及姨丈的說法,我是萬萬不能接受的。」

兩位長輩還待勸些什麼,秦襄兒卻截過話頭。

「我已經和蕭遠航提過,以後我是沒有嫁妝的,他根本不在乎那些,如果他是那種貪慕錢財的人,我也不可能嫁他了,所以這樣的事,景姨與姨丈以後別再說了。」

「可是……」曹秀景瞧她堅決,便換了一個方式表達。「這作坊的分成,總要有個說法的。」

「自然是全歸了陳家,我姓秦,出嫁怎麼能拿陳家的錢呢?應當是我在作坊工作,拿工錢就好……」

曹秀景嘖了一聲。「你這丫頭,這時候又外道了!」

就在雙方爭執不下的時候,一直默不作聲的福生突然嚷了開來。「唉呀!一人一半不就好了?可別吵架了!」

三個爭執不休的大人齊齊一滯,看向了一臉懵懂的福生,就這麼大眼瞪小眼半晌,不知誰先嗤了一聲,結果一起笑了出來。

曹秀景邊笑邊搖頭,「這時候我們幾個大人,反而不如小孩了。」陳大力很是贊同這話,想了想不由說道︰「罷了,咱們都是一家人,誰都不要外道。以後作坊的收益捐給村里兩成,其余的我們陳家與襄兒一人一半。也就是說,作坊的四成收益,就是襄兒的嫁妝。」

他知道秦襄兒一定又要推拒,連忙搶白解釋其中緣由。

「襄兒丫頭,這造紙之事,我與你景姨也只是學了個皮毛,日後要做新紙還得由你來,光是這一點,你拿四成收益便不虧心。況且這作坊有你一份心血在,我們會的一切都是你教授的,這是你的功勞,以後我們造紙遇到什麼困難,還是要向你請教的,所以你的分成定然是名正言順的。」

秦襄兒聞言,心知再推拒就傷感情了,橫豎她已經把陳家人當成至親,若是以後陳家有難,她也不可能不幫忙,所以這收益無論誰拿了,似乎也無甚差別。「那我的嫁妝,以後就麻煩姨丈與景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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