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這種作法真的妥當嗎?」北庭缺月仍然懷著反對的意見。
他從來沒有特別支持東方皇宇的決定,但是也極少作出反對。憑東方皇宇一流的果斷力,根本毋須誰來操心,但是這次的計劃又像游戲,不禁教北庭缺月多加留意事情的發展。
「有何不妥?」他慣性的懶姿頗為優雅,散發不可抗拒的魅力。
坐在一旁品茗的南宮焱,難得表示他的意見。「倘若此女真是暗殺我的刺客,皇宇這種輕如鴻毛的懲戒方式實在不算什麼。」
耙冒犯他權威的人,都該入地獄。
「焱,別鬧了。」北庭缺月此時無暇同他們輕松以對。
或許,邪靈教里也有誠心悔過的人,更何況他看得出來,皇宇對這名女刺客用心匪淺。
即使一個再會掩飾真心的人,也有無法繼續佯裝不在乎的時候,他不希望皇字走到那一步。
「還是寬宏待她吧!」北庭缺月建議道。
「你確定可以?」
「為何不可以?」他反問。
東方皇宇咧嘴而笑,令人模不著他的心意,直到他坦言出談余嫣的身份。「她不是一般受控制的奴隸,她是邪靈教教主談天破唯一的親生女兒。」
「她是亂賊的後代?」北庭缺月終于明白她不被饒恕的原因。
敝就怪她生錯環境!才會落得至今的慘狀!
「原來你們都知道她的來歷。」南宮焱幾乎想砍人了!
記憶中,他是約略听過惡派系邪靈教的傳聞,但是基于省得麻煩的原因,他沒有留意這個旁門左道的邪教,只知道大概在數年前被皇宇和缺月聯手收服了。
最後,為什麼邪靈教會東山再起?又為何尋他為仇敵?嘿!他實在不知。
想要知道更詳細的原因,就得拿他們兩人來拷問一番。
「她究竟找我們做什麼?」南宮焱酷酷地問,自認脾氣不是很好。
如果他們交代的不清楚,或許他會立刻心煩地找他們一起練功強身。
「她是效忠父命,特來覓仇解恨。」東方皇宇大約敘述道︰「約莫八年前,我和缺月閑得發慌,于是想找點事做,便立即想到無惡不作的邪靈教派橫行已久,所以,我們各自帶領幾十名侍護,聯手圍剿了邪靈教,孰知缺月當時顧忌弄髒衣服,索性讓邪靈教教主談天破父女倆幸存下來,釀成擾人的後果。」
南宮疑看向北庭缺月,心里知道他對皇宇的話略有微詞。
「我必須糾正皇宇說的兩個謬誤,第一,當初閑得發慌的人只有他而已,我依然在為行俠仗義而奔忙,因為邪靈教確實是惡派,所以我才答應他聯手剿攻邪靈教;第二,當時怕弄髒衣服而高抬貴手的人也是皇宇,絕不可能是我。」他交代清楚幾項疑點之後,朗笑道︰「除此之外,一切如皇宇所述。」
南宮焱才不在乎這丁點芝麻小錯誤,他想知道談余嫣為何率先挑上他復仇?
明明是皇宇和缺月聯手圍剿邪靈教,又與他何干呢?
「我並不知情。」他確定自己從來不知道他們兩人的無聊行動。
「你應該知道的。」東方皇宇端過茶盅,移去杯蓋輕啜一口。
「是啊!我們也有找你和無常一起參與。」北庭缺月附和道︰「可是無常總是像個怪胎似的,極不配合我們的計劃。」
南宮焱點點頭,他相信無常那副死態度,絕不可能同他們兩人合作。
但是他呢?
從頭到尾還是與他無關啊?
「你拒絕參與的理由更絕,竟然——覺得麻煩!」
最後四個字,東方皇宇和北庭缺月異口同聲道,默契十足。
南宮焱首先一愣,隨即追溯久遠的回憶道︰「是有這麼一回事。」
「是吧?」北庭缺月暗暗松了一口氣,幸好交代得夠清楚。
「可是我沒有參與,她又為何找我尋仇?」南宮焱大大不解。
「喔,是這樣的。」東方皇宇露出迷死人不償命的笑容道︰「因為我們四人一直被視為一體,既然是鏟奸除惡的功德事,何妨公諸于外?所以,我們就向外宣布,圍剿邪靈教可是四府聯手。」
虧他說得出口!
南宮焱冷冷睨著東方皇宇,要不是尚有要事纏身,他肯定會一拳擊向他那張桃花臉!毫不客氣。
「難怪我想不出可疑的凶手。」南宮焱扯著嘴角冷笑。
一切的麻煩事都是他們兩人惹出來的!
「別氣了。」東方皇宇用著奇異的心情說道︰「反正今日她將受到裁決。」
「皇宇!北庭缺月訝異道︰「你真的舍得交出她?」
東方皇宇不悅地挑眉,冷聲道︰「我豈是鬼迷心竅之人?」
他不可能對談余嫣產生感情,因為她是邪魔惡人的骨肉,必定污穢、低賤!
他怎麼可能對她依依不舍?別說笑了!
凡事自命清高的他,豈會在乎一個心靈殘缺的女人。
「但是你派人再度圍剿邪靈教,似乎表現得有點勉強。」
北庭缺月算是觀察入微。
「你很多疑。」東方皇宇閑適地拿了一本古書放在手中閱讀。
他才不想多費口告去和缺月爭論,總沈得辯不出好結果。
「你們找我來,是打算怎麼解決這件事?」南宮焱算是無辜的受害者。
本來就討厭麻煩事的他,怎麼可能去泯滅惡徒、為民除害?他才沒有心思管轄民間疾苦。
「我和她玩了一場激情的游戲,現在……該是結束的時候。」或許時間雖短,但是足以教她刻骨銘心!永生難忘!應該有不少快意,可是他卻感覺不到絲毫!反而心情異常沉重。表面上他露出無所謂的模樣,實際上,他心中卻藏著隱約的不安。
「你是叫我來看結果?」他哪有那種閑功夫。
南宮焱沒什麼耐心想離開,才走到門口,隨即撞見佇立在門外的談余嫣。
「你們東方府教奴才不是出名的嚴謹嗎?這女婢站在門外偷听好一會兒了,不管教行嗎?」南宮焱怒氣表露無遺。
「她不是女婢,她就是刺傷你的勇敢刺客談余嫣!」東方皇宇面對傾心于他的女子,故意忽略她眼眸中的受傷神色。
「她是你口中淒慘驚人的女子?」北庭缺月目光瞬也不瞬地盯著談余嫣,心里直覺被騙了!
她哪里生得猙獰嚇人?反而擁有閉月羞花之容貌,體態盈靈如仙,絲毫沒有塵俗牽染的羈絆。
是皇宇胡說八道。
「你何必毀謗她的外表?」
「我不是吃飽閑著,沒事找事做。」東方皇宇擱下手邊的書本,重新調整坐姿。「她是擁有一張比鬼還丑的臉皮沒錯,我要利用她來剿滅邪靈教,總要和她有親密行為,不洗干淨她臉上的圖騰,我怕有天會被她嚇死。」
談余嫣猛然瞪著東方皇宇的冷酷——那不是她所熟悉的表情!
他會生氣、也有溫柔開朗的笑容,他是她心中最值得依賴的人……為什麼此時此刻在她眼前的他,卻露出殘酷的表情?!
他究竟是用什麼心情在整她呢?
昂傷在身的她,幾乎無法思考這個問題,痛苦得想昏厥。
「原來是你。」南宮焱大手一伸,捉住她的手臂將她拽向廳堂中央。
「啊!」她疼得心都快碎了。
狼狽趴伏在地上,她伸出手觸及東方皇宇的筒靴,抱住他的長腳含淚道︰「你是在欺騙我?或者……我仍然困在惡夢里?」
她柔弱的質問,襯出她一臉楚楚可憐——
東方皇宇大腳一抬,踢開她的身子,沒有絲毫憐香惜玉的心情。
他不是無情,只是她沒資格擁有他的多情!
身份不同、地位懸殊都不足構成他的殘忍,邪徒之後不配得到他的寬宏對待。
「我的確在騙你,而你也是活在惡夢之中,從來沒有醒過。」他揪住她的長發,淡漠地說︰「不過你似乎很沉醉。」
談余嫣咬牙忍耐,不讓自己哭喊出聲。
擊不倒她的!再多的苦難折磨她都能接受,區區的欺騙……又算什麼……
心底堅強的聲音愈來愈薄弱,她似乎听見心碎的聲音,如此清晰地回蕩在耳際。
她再一次跌進谷進的深淵里,傷得好重、好重……
「你騙我是為了什麼?」她心灰意冷的問,不奢望得到生機。
「要毀滅邪靈教是輕而易舉的事,欺騙你單純因為有趣罷了!既然你有膽量挑釁我和焱,就要有本事承受後果。」他放開她,優雅地坐回。
「殺了我吧!為什麼你不直接殺了我?!」她不要接受欺騙!這和背叛是一樣的!
難道是她背叛了父親,所以他背叛她變成了一種處罰?!
是她貪戀安逸的後果嗎?
談余嫣搖搖頭,難言的苦澀填滿胸口。
「反正邪靈教已滅,殺不殺你都無所謂。」東方皇宇陰冷冷地宣布這項令她不敢置信的消息。
邪靈教已滅?!
這是怎麼回事?
「我派莫離跟蹤你,在你離開教壇時,恐怕里頭已經是橫尸遍地。」
「不?!」她驚恐地瞅住他的眸子,四周寂然的空氣沉悶地飄流著。「你從頭到尾都是在利用我?」
他不曾為她付出半點真心,是不?這些甜蜜的日子,都是假象!只有她盡情地投入其中,而他卻立于高處冷視她的痴傻……
她真的好愚昧竟然相信上天會眷顧她!
「你放心,我不會殺你。」東方皇宇眯長極具吸引力的雙眼,唇畔漾著無情的笑意,淡淡地說︰「你付出的代價已經足夠換回你的命。」
她的人仿佛在瞬間縮小,卑微得連她都瞧不起自己!這若是報應,她也不能抗拒了。
「我付出的是我的真心真意,和我這條命沒有半點關系。」她緩緩站起身,舉步維艱地走到他面前,臉色蒼白嚇人。
再多的痛心也抵不過此時此刻的絕望,他們兩人之間還剩下什麼呢?
談余嫣想起了古慶海和談天破的告誡,忽然覺得自己好可笑!她的確是痴心妄想了!
「你最好盡快離開東方府,倘若我又臨時變卦,你的命可不保。」他沉下臉色,決心趕她走。
或許他也不想看見她死在自己手中吧!畢竟他們曾經……
懊死!他到底在胡思亂想什麼?!
她只是一顆棋、一個犧牲者!他不可能在乎和她擁有的曾經!
東方皇宇的表情極為難看,心里更是百般復雜!他甚至想砸東西來宣泄!
北庭缺月嘆口氣,附和道︰「你走吧。我們不再追究。」
見她個性柔和,看來無害,北庭缺月也不忍心奪她性命。
而南宮焱鐵著一張俊臉,不發一語佇立在門邊,也沒意思要繼續和一個女子計較,就當他命中帶劫吧!
「我當然會走。」她氣息漸漸虛弱。「這里有太多傷心的事,我不敢留。」
她定定望著她心里牽系的男子,欣賞著他的俊偉不凡,也同時看著他的冷酷。
「我只想問你一句話,」淚水幾乎模糊了她的視線,但是她依然強忍著。「在我們緊緊相擁時,你曾經愛過我嗎?」他靜默地坐著,沒有任何動作,連思緒也因為她這句話而變得弩鈍。
他應該回答她沒有,但是與她互相凝視的同時,他竟說不出話來?!
怎麼了?他為何無語?
就在東方皇宇依然捉模不清自己的想法時,她突然傾身吻他——
當下,一陣狂亂的掃過他的心房,直沖腦門!他根本無法思考。
他能感覺她的淚滴滑過她的臉頰,同時沾染了他冷冰冰的臉龐。
好溫暖,無論是她的眼淚或是她的唇瓣,都帶給他溫熱的舒服感。
談余嫣從來不曾想過自己如此勇敢,她沒有退縮,反而追求心里想得到的珍貴回憶,沒有幸福也不要緊!只要他不否認曾經愛過她就好。
她戀戀不舍地離開他的唇,仿佛整顆心也月兌離了自己。
「我真的好愛你!非君莫屬。」她含著一抹淺淺的笑容,在他面前轉身離去。
經過南宮疑的面前時,她帶著深深的歉意朝他微微福身,隨後頭也不回地離去。
她的身影從他眼底消失,沒有余留。
北庭缺月轉過頭看向東方皇宇暗藏失落的眼瞳,簡單明確地問道︰「她是否帶走了什麼?」
東方皇宇一愣,憤然起身走出大廳,獨自冷靜腦袋去了。
談余嫣艱辛地回到邪靈教總壇,卻已成廢墟,猶如八年前的夜晚,大火毀滅她的人生一般!一樣的空虛和荒涼——
拖著已失去重心的身子,她搖搖晃晃步入黑漆的山林里,昏沉沉的腦袋,讓她無法思考未來的方向,就連傷心也缺少力氣。
爹死了嗎?所有師弟都命絕了嗎?她不知道答案,因為沒有人可以告訴她。
倘若孤獨而終就是她的人生寫照,那麼她費盡心思求存又是為了什麼目的?
終于,她累了,踉蹌地倒在泥地里——沒有辦法再掙扎,只有靜靜閉上雙眼,等待死亡來臨。
哪一次,她不是在險境中度過?只是這次哀莫大于心死,她的軀體未腐,心卻已死。
她從不後悔愛上他,更不後悔相信他
即使被欺騙、被背叛……仍不後悔……
在她意識逐漸失去的末端,仿佛听見一陣滾輪聲緩緩接近,最後,停在她的身前。
不管發生什麼事,都無所謂了!
「是個姑娘?!」中年富翁驚訝地對車帳內的夫人喊著。
一個年約四十有余、五十不足的婦人由帳內探出頭,往富翁所佇立之處一看。「哦!真的是人!探她鼻息,看是活?是死?」
盎翁哪敢試探,索性吩咐車夫,領人錢替人事,無奈的車夫只好硬著頭皮照做。
「是……是活的!」車夫結結巴巴道。
「活的有什麼好怕!」看起來凶恰的婦人跳下馬車,來到談余嫣身前,伸手翻過她的身子。「啊!還是個美人胚子。」「哇!簡直像個仙子。」車夫和富翁大嘆道。
「愣在那兒有飯吃啊?還不過來將她搬到馬車里。」她圓瞪著眼。
「娘子,你——」富翁不相信嚴苛的妻子會願意平白救人。
「咱們店里少了人手,收留她剛好,既省薪俸又多幫手。」她喜孜孜地在心頭算計。
「可、可是她來路不明。」
「那最好!免得咱們餓死她還要負責。」她的心比烏鴉還黑。
「喔!」
在婦人的指示下,富翁和車夫聯手將談余嫣搬上馬車,步上另一段不可知的旅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