艷陽高懸于萬里無雲的晴空,金色光輝普及的大地上,是連線一片的綠草地,有大樹聳立,也有高革成牆,一座又一座的高山峻嶺成為強固的壁壘,捍衛國土。
一位外貌斯文的少年,從高草間步行而來,炙熱的驕陽令人不得不頻頻抬手拭汗。
這位衣著樸素的少年,就是女扮男裝的範家千金──範冰荷。
她是為了逃婚,逼不得已才偽裝自己離家出走,如果爹和娘能明白她的心意,她就不需要這麼辛苦地逃家了。
也許惹爹生氣是一件極為不孝的事,但是她更不想糊里糊涂地,將自己的未來隨便托付。
一開始富琴也想跟著她女扮男裝離家出走,但是卻被她制止了,因為總要有個人將她的心意一而再、再而三地傳達給她的爹娘知道,所以富琴必須留在府中擔起此任務。
而她呢?
既然要逃婚嘛,干脆就逃個徹底一點,先是女扮男裝,避人耳目,免得走出家中不到百步就被抓回去了。
她一定要抗爭到底,絕不能前功盡棄,所以她已經走了一整夜的路,相信爹娘現在發現她離家,也無法那麼順利找著她。
「太陽好大、好熱呀!」
冰荷忍不住抱怨。
走了一整晚的路途,其實她也累了,于是她在一處陰涼的樹蔭下坐了下來,打算先歇息一會兒再趕路。
當男人就是有這樣的好處,席地而坐也無傷大雅,舉手投足之間都很自在呢!
「唉。」冰荷在心情輕松之余,還是忍不住有些感嘆。「為什麼爹會如此固執呢?逼我嫁給王公子,真的可以得到好結果嗎?最後娘竟然也答應了婚事,叫我怎麼再和他們爭下去呢?」
連富琴都勸她看開地接受這門婚事,可是要怎麼看開,心里才會真正心甘情願呢?
「不知道爹發現我離家出走了沒?希望爹不要太生氣,娘也不要太擔心、太難過。」
她算是有享心了,雖然百般抵抗父母安排的婚事,可是她也想留幾分情面,不想把事情做絕。
若不是一切迫在眉梢,她一定會好好想個方法解決,而不是選擇逃避。
眼前是一片草原,除了高草和大樹之外,還有一叢叢不知名的花兒,又粉又黃地盛開在草原旁。
天氣雖然酷熱不已,但是仍然有徐徐的涼風迎面吹拂,令人感到滿心舒暢和快活。
正當她想合眼小憩時,忽然乍見一只鹿兒出現在她眼前。
因為她是黃花閨女,所以向來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鮮少有機會看見這些野生動物。
呵!還是外頭好。
在府里,她只能刺繡、作畫,終日將自己深鎖在門板之後,到了外頭,裝扮成男人之後,她甚至可以膽大妄為地追著鹿兒跑呢!
心里才這麼一想,她的動作已經比思緒快了一步。
她手中拎著簡單的包袱,一步步地靠近鹿兒,想要伸手模模它,但是不想驚嚇到鹿兒。
「鹿兒乖乖喔,我只是想要模模你而已。」
她一邊笑、一邊伸出手去。
當她已經一步一步靠近鹿兒,手心也正緩緩接近時,咻地!突然一支飛箭凌空射來──
「嗄?!小心!」
冰荷大聲一喊,不顧一切撲向鹿兒,硬生生挨了一箭!鹿兒受到莫大的驚嚇,倏地逃開!
「啊!」
冰荷慘叫出聲,銳箭刺穿手臂,劇痛迅速地從她的傷口擴散開來,她立即疼得掉下眼淚。
嬌弱的身子怎麼承受得住這樣的傷害?
在她倒下之前,似乎听見了愈來愈接近的馬蹄聲……
便大的草原上,有兩人兩騎正策馬騁馳,行動如風,快得幾近無影無蹤,無限瀟灑、快意。
李濟身著玉錦白衣,乘著通體雪白的駿馬,魅惑的雙目一挑,天之驕子如他,束腿窄靴,肩負弓弦,一身勁裝,威風凜凜。
「駕!」
策馬奔騰偌大的野原中,身為隨身護衛的陽辰駕著一匹駿馬,緊隨在主子身後狂奔。
不知策馬狂奔多久的時間,最後李濟在一處陰涼處勒馬。
他銳利的眸光,忽然凝鎖在前方遠處的一只角鹿身上,四周的氣氛倏地跌進死寂的深淵,靜得幾乎听不見任何聲音。
他架起弓弦,眯長如鷹尖銳的雙眼,慢慢地奮力張弦,一觸即發的速度正一點一滴地醞釀中。
忽然,長指松弦,架在弦上的箭矢飛也似的沖射出去!
莫名其妙的,一旁突然出現一個替死鬼,硬是張開雙臂嚇走他的獵物,但是卻被他所射出的箭矢射中手臂──
「駕!」
李濟策馬前奔,速度如風,火速地來到不知死活的少年身旁,見少年的一條手臂被長箭筆直穿刺而過,衣袖染上了暗色的血紅,那慘白如喪的一張小臉,讓他不禁輕蹙眉宇。
「你那麼想死?」
冰荷吃痛地仰首看向馬背上的男人,寬闊的雙肩擋住了炙熱的光線,卻像將所有的耀眼,毫無保留地攫取于身,以至于她想睜眼看清楚地的模樣,都成了一個難題。
究竟是太陽的光輝令她眩目?亦是他本身散發出來的光芒,遮蔽了她如凡夫俗子般的目光?
李濟揚起一道不悅的眉,他可不喜歡他在問話的時候,對方卻像不把他看在眼里似的,活生生變成一尊木雕像。
「你嚇走我的獵物,我要你作出賠償。」
天吶!
他瘋了──
她已經身受重傷,他居然還在這里跟她討償?這個男人到底有沒有人性呀?
李濟定定地看著她,一個男人,居然生得一張白淨的臉,連五官都格外秀氣嬌柔。
嘖!他擁有這麼一張俊美無儔的臉龐,已經算是很沒天理,沒想到這個闖進他狩獵禁區的少年,竟然更過分地生了一張比女人還美、還秀麗的容貌。
「我……」
她想跟他說……她好痛──
但是全身的力氣,怎麼會有被抽空的感覺呢?
她的視線逐漸模糊,忽然眼前一暗!看不見任何東西──但那男人背光的容貌,卻莫名其妙地愈來愈清晰……
奇怪,她明明受了重傷,但是他注視她的那雙眼眸,卻不見任何同情,反倒像是在冷笑……
李濟肩上扛著一具毫無反應的軀體,大步地走進郊外的皇陵別院里,直接來到寢房內,將扛在肩上已經昏死過去的人平放在床榻上。
這皇陵別院座落在靜謐的一處,平時只派遣工僕前來打掃,除了狩獵時會來此小歇之外,別院里並沒有其他人駐留。
陽辰端來了一盆清水和幾瓶珍貴的藥材,沒有半句贅言地退下。
其實他壓根猜不透主子詭譎多變的心思──南皇為何會將這名來歷不明的少年帶回別院?
這豈不是太出人意料了嗎?
南皇的狂妄,早是遠近馳名,不將生命看在眼里,只要他高興,隨時都能將嗜血當成一種消遣。沒有人敢和他作對,即使大哉皇帝已經分封國土給予五位皇子,但是從不和自己的手足打交道的南皇,是眾皇子中最孤獨也最倨傲的一個,根本沒有人可以洞悉他!
與所有人不相往來,但是卻又像天神一般可以玩弄權勢、掌握半邊天的他,更教人又敬又畏。
陽辰只能沉默地退到內房之外,專心靜守。
李濟將巾帕沾濕之後擰成半干,打開數瓶藥罐,分別灑了些許的粉狀藥物在巾帕上。
他踅步走回床榻旁,另一手拿著一把銳剪,迅速地剪開了眼前血淋淋的衣袖,幸好他已經點了他的止血穴,否則恐怕他還沒將他扛回別院里,他就因為失血過多身亡了。
「這還算男人嗎?」
李濟看見他佔血的一條果臂之後,不禁疑問出聲。
身為男人,即使再瘦弱不堪,也不會像他瘦成這副德性吧?瞧他那條果臂,簡直比他那群後宮佳麗還要縴細!
正當他要一鼓作氣,抽出刺穿他手臂的箭矢之際,她緊合的眼皮忽然顫了顛,不一會兒便緩緩地睜開了。
「沒想到臉色白成這樣子,你居然還有精神力氣醒來?」可見求生的意志很強烈。
李濟不羈一笑,像是一團火直接撲進她的眼底,將她整個人徹底燃燒!她全身倏地感覺到高溫般的燥熱。
「忍一下,我要拔箭。」
「不……」
冰荷的第一個反應就是月兌口拒絕。
雖然她的裝扮是個男人,但是她卻是個不折不扣的黃花閨女呀!怎麼能和陌生的男人有肌膚之親呢?
她想要極力的拒絕,但是手臂上陣陣傳來的劇痛,讓她幾乎快無法呼吸──
「是男人就忍,再拖下去,你這只手不殘也要廢了。」
「不……不行……」
即使傷口再痛,冰荷還是咬牙地拒絕。
如果被他踫了身子,這輩子她不就要跟著他了嗎?
男女授受不親吶……
「我不要你……踫我……」
不知道為什麼,愈是听到她推辭,李濟心里就愈覺得不悅!這股莫名的怒氣不知道從何而來。「少廢話。」
瞧他一身瘦弱,再加上受傷的緣故,整張小臉不僅慘白無血,全身也顫抖抖的可憐。
已經痛苦成這般,竟然還不肯讓他治療?
他究竟是因為害怕還是在逞強?
「不行……不……行……」
李濟一手格開她制止的手,牢牢握住刺穿她手臂的長箭末端,先是將箭矢的另一端折斷,再突然地抽出──
「唔──」
冰荷悶哼,痛徹心扉的劇痛,瞬間吞噬她的意識……
「這樣就昏了?」
李濟好看的唇角揚起一抹似笑非笑,看著他沁出冷汗的額際,心底不禁有另一番賞識。
「雖然你這麼沒用的昏倒,不過將箭拔出來時,你倒是連吭也沒吭半句,也算挺有勇氣。」他笑。雖然這個少年恐怕已經痛得三魂不知去了幾魄,但是李濟仍然是一派悠然自若的模樣。
他將沾上藥粉的巾帕覆在他的傷口上,再將他的身體扶正平躺于床榻上,伸手撥開覆在他臉頰的凌亂發絲。
緊合的雙目仿佛一並鎖住痛苦,長而彎翹的睫毛像是蝶兒的兩翼,分別停佇在她的眼瞼上,鼻梁秀氣得像一位大姑娘,也許不僅是鼻梁和豐潤的唇瓣像個女人,他全身上下根本找不出一絲屬于男人的氣息。
雖然他的臉上染上塵沙,但是仍然掩不去他合眼的容貌,李濟走走凝視他那張秀氣得過火,似乎只有女人才有的臉,心里頭不禁漾起一片波瀾,甚至泛開了一圈又一圈引人遐思的漣漪。
「我不可能對男人有感覺……」
李濟像是喃喃自語,又像是在說給躺在床榻上的他听似的。
他定定望著靜躺在床上的人,伸出食指輕輕在他的額際、眼瞼、鼻尖、唇瓣畫繞,時間逐漸在他的指尖消逝,他淺望他的眼眸也漸漸轉成深凝,像是要透視他的容貌一般沉重。
「該不會真的是女人吧?」
李濟收回食指,卻將大掌緩緩往下游移,慢慢來到他起伏的胸口,動手解開胸前的衣襟,他似乎愈來愈能探知真相……
「果然。」
李濟突然停下有所動作的手,替他──不,應該是替「她」重新整理好衣著。
女扮男裝?
呵!似乎很有趣。
這個不知道從哪里沖出來,擺明不要命的姑娘,肯定可以替他帶來不少樂趣。
就暫且留她在身旁吧。
靶覺挺新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