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邊緋聞 第七章

日子一天一天地過去,他們兩個人的距離也就越來越親密。

雷上爵就像是沈蕾人生中的驚嘆號,每一天都會帶給還住在醫院的沈蕾不同的驚喜。

有時候是排了兩、三個小時的有名東區下午茶茶點,有時候是九份著名的芋圓,更多的時候是一、兩本最近新上市的書或是雜志,甜了沈蕾的心靈也甜了沈蕾的胃。

這一段時間里,每一天都像是一章美麗的詩篇,這是沈蕾從來沒有體驗過的經驗。每天早上一睜開眼,她就會開始期待他的到來;每一天晚上眼楮快要累得睜不開時,他才放開她的小手返家。

沈蕾很快地將調查陳正豪生活的那段遭遇寫成了一篇精采的報導,mail給了劉天兒;而柏拉圖集團第一本關于社會案件的報導新聞刊物,就在這麼精采的頭條下揭幕,據說賣量甚好。

沈蕾再度被人矚目,大家開始見識到她文藝美少女稱號之外,那犀利的文筆和頭腦……

事情的一切都在好轉,她因為雷上爵的陪伴,心理的傷跟身體的傷都很快地康復了起來。

只是,她並沒有注意到雷上爵眼里那抹悲傷的陰影……

他今天來訪的時間很不一樣,竟是晚餐過後。

「你今天怎麼這麼晚才來?」沈蕾放下了手中的報紙,從早到晚,左盼右等,都不見雷上爵的身影,現在看到他突然出現,她的心雀躍了起來。

她幾乎都快被他給制約化了,她好訝異這個男人在自己心目中的分量,居然開始有加重的趨勢,今天一整天沒看到他,心情低落得寫不下一篇文章。

「我睡遲了,抱歉。」

雷上爵不敢說自己是因為掛了門診看病才晚到,只是每一次地回到醫院復診,他的心情就更加惡劣。

他的眼楮只有越來越惡化的趨勢,絲毫不見好轉。

角膜移植,要到何年何月才能夠輪到他?

心情的低落、翻騰的苦,他只想一人承擔,不希望自己喜歡的女子也知道自己的痛苦。

他強顏歡笑,從自己的包包里面拿出了兩三瓶罐子。「不說這些了,今天我幫你洗頭發好嗎?」

「要幫我洗頭發?」沈蕾訝異地張大眼兒看著雷上爵。

「是啊!你難道不覺得你因為手受傷,每次都要到醫院的美容院洗頭很浪費錢?」他卷起衣袖,裝出自己信心滿滿的模樣。「你放心,我很會按摩,保證你的頭皮跟頭發都會很舒服的!」

她能說些什麼?沈蕾的魂都被他勾走了,別說是頭發,就是他要她的心,她也會二話不說地點頭。

「……下次不可以這樣了,知道嗎?」她的聲音轉為軟調,柔和的嗓音緩緩地說著,「你的手機一直放在我這兒,我又沒有你的電話號碼,我等你等得急死了……」

「是、是,下次不敢了。」

唉唉……他堂堂七尺之軀男子漢,居然會被這個惡質小女人給管得死死的,難不成她真是慈禧太後,他是唯命是從的小李子?

但他實在愛死她的一顰一笑。

于是,雷上爵打來了一桶熱水,向護理站借來洗頭板,沈蕾靠在病床的一側,長發被打濕。

他深邃的黑眸在瓶瓶罐罐中掃瞄許久,終于伸手拿起其中一瓶。

白霧的水氣,熱水濕了那一頭烏亮的長發,芬芳的洗發乳在雷上爵的大手搓揉下,緩緩與沈蕾的發絲揉合。

沈蕾緩緩地深吸一口氣,一種安心的感覺剎那間從頭皮散發到全身,她幾乎就要忘記了剛剛所作的那個過去的噩夢。

他的指有種無法形容的魔法,從他的指月復散了出來,壓在她的發上、頭皮,有一種說不出的暢快韻律。

「水溫舒服嗎?」

他低低的聲音猛然竄入她的耳朵,酥酥癢癢的感覺教她全身都輕浮了起來。

「嗯……」

嗯嗯……愛上這個雷上爵果真是好處多多,不但可以替自己保養頭發,他對頭皮按摩的功夫也是一流的,這麼舒服的感覺,她相信有他在,她一定可以有個好眠……

「等等我幫你抹上護發乳,」雷上爵的話語仍在她的耳畔輕聲呵護著,「頭發濕了以後,毛鱗片會張開,這個時候最好用護發乳幫你做滋潤的動作。」

她沒有反應,雷上爵再度喚著她,「沈蕾?」

嗯嗯……不行了、不行了,他的氣息跟他的指頭都一再地催眠她,她原本擔心他今天是否出了意外,現在看到他來了,全身都放松了起來,眼皮也越來越沉重。

外頭星光燦爛正好眠,鵝黃燈光下,只剩他們兩人在這小小的病房空間。

他湊近看著她,只見躺在洗發台上的沈蕾,那雙杏眸此刻閉了起來,美麗的紅唇微微張起,小巧的鼻子吐出規律的呼吸,高聳的胸部也隨著高低起伏。

此刻的她看起來就像是東方版的睡美人,任誰看了都會怦然心動……

雷上爵不免苦笑了起來。這個小女人,居然睡著了!

「上爵……」

猛然間,從她的小嘴里吐出了自己的名字,原本緊閉的眼眸亦流出了晶瑩的淚水……

「別……別離開我……」

沈蕾的聲音顫抖激動,縴細的小手在空中亂抓,雷上爵亦顧不得濕漉漉的手,立刻握住了她的手腕。

「我在這里……」

她安靜了下來,心滿意足地拉著他的手放在自己身上,再度像只吃飽滿足的小貓,酣然入睡。

雷上爵深深地望著她,一刻也移不開視線。

如果他是一個健全的男人,如果說他的眼楮不是這樣逐漸失明,那麼他絕對會瘋狂地要了沈蕾。

如果他是一個好的身子,他死也不肯放手……

他愛她,但這愛情來得太遲了。

愛一個人,是該放手好呢?還是死都不放手?

深夜里,雷上爵的身影在蒼白的醫院牆壁上拉長了,帶著一抹孤單。

答答答……沈蕾縴細的左手在筆記型電腦上敲打著,雖只是單手,又是笨拙地一個注音符號一個注音符號地拼湊,小小的臉上卻掛著一抹滿足的笑,像是躲在屋檐上曬太陽的貓,穿著粉紅色的睡衣,就這麼隨興地躺在病床上組合文字。

「在打些什麼?」

突然,低沉而熟悉的嗓音從她上方響起,她想也不想,便露出了花般的笑靨,「我在寫另外一篇報導。」

落入她眼簾的是穿著黑色夾克的雷上爵,他那張俊美的臉孔配上被風吹亂了的發,帶著幾分野性,只是一雙眸子還有沈蕾熟悉的溫馴目光。

「報導?你在寫些什麼?」

「在寫我住在醫院時,觀察醫院的生態情形。」她雙目發亮,漂亮得像是一頭頑皮的小貓。「我跟主編通過電話,她說可以寫。」

「手都還沒好呢,你這樣打字不是挺費力的?」他皺起眉,有些惱怒妹妹這麼虐待她,上次寫陳正豪的新聞那也就算了,現在又要寫?就不能好好的讓她休息嗎?

「沒有關系的,我住在這里悶到發慌,若不能快點找點事情給我自己做做,就怕我要生銹了!」

「那我來當你的右手。」

說著說著雷上爵也放下了自己的包包,直接坐到她的身邊,他高大的身子緊偎著嬌小的她。

沈蕾在他靠近的時候心跳猛然加速,思緒翻飛,心中原本想好的詞藻在他的接近之下全忘了。

「接下來要打什麼字?」湊得這麼近,他鼻間聞到她熟悉的馨香。

「醫、醫院……」她的話變得支離破碎,他們雖然每天見面,可是從來沒有這麼接近過,現在突然這麼靠近,她的小腦袋里開始倒帶那一夜兩人肌膚相親的動作……

「醫……」雷上爵眯起了眼楮,大手笨拙地找尋著小小鍵盤上的拼音,心情漸漸低沉起來。

這對眼楮雖然還保有著原來的黑色光亮,里面的功能卻已經一敗涂地。

雖說雷射手術失敗,唯一能夠重見光明的方法是等待新鮮年輕的角膜移植,可是他已經等了許久,排隊需要角膜的人是如此之多,他會不會這一輩子就這麼看不見?

他多麼想要清楚地再看清楚沈蕾的那張漂亮小臉;他多麼希望可以清楚地看清她的笑臉,然後陪她一起分享喜悅;他多麼希望可以看清楚她眼里那晶瑩的淚花,然後快些替她抹掉淚水,將她擁入懷中安慰她……

然而不久的將來,他會連坐在她身邊的機會也沒有了。

他不希望自己成為阻礙她的包袱,文藝美少女的身邊不應該只是跟著一個沒有用的瞎眼攝影師……

「哎呀!不是啦~~」他的耳畔傳來了沈蕾的開心笑聲。「你按錯了,不是,是它旁邊的一……」

她抬起頭來,恰好對上了他深邃的黑眸……

他在看著她,螢幕跟鍵盤好像都不在他的注視範圍內;他只是定定地看著她,那目光如此筆直,用他一貫令人模不著頭緒的深邃,就這樣望著在他懷中的自己。

她臉上的笑容還在,那紅唇上揚起美麗的弧度,那明亮的眼兒也直直地望著他的眼;但她的眸子雖然看得見他的外表,卻沒辦法瞧見他心靈深處在想些什麼。

他記得她很美。

有一雙美麗晶亮的眼,小巧的鼻子,還有一抹跟粉紅玫瑰爭艷的唇,烏溜的發像是筆直的香氣瀑布,雪頸下規律起伏的胸部是他曾經觸模的柔軟,一切都令人瘋狂……

她看著他,越看越俊。

他有一張神似外國人的臉龐,上面的五官深邃,像是上帝用雕刀鑿出的漂亮藝術品;黑色深不可測的眼珠像是魔女手中的水晶球,烏亮卻又令人猜不透底;還有令人覺得安心的胸膛跟大手,這雙大手曾經在黑暗的地窖里讓她感覺心安,也曾經為了她,笨拙地煮出一碗全世界獨一無二的皮蛋瘦肉粥……

曾幾何時,他們兩兩相望,那距離在不知不覺中緩緩地拉近,他們兩人都可以感受到對方的呼吸,最後兩人的呼吸頻率竟也跟著眼神一樣步調了。

他們要接吻了。

她心跳越來越快,就像是期待第一次初吻般,面對她所愛的男人,她不能像以往那樣的冷靜……

「沈蕾,雷上爵有在你這兒嗎?」

就在兩人的嘴唇快要湊近之際,突然間劉天兒的聲音闖了進來,打斷了兩個人預期的親吻。

親密舉動被人察覺,雷上爵和沈蕾都像閃電般快速收回了自己的動作,霎時間包括闖入的劉天兒在內,三個人都尷尬不已。

「呃……抱歉。」劉天兒察覺到自己成了最不識相的程咬金,立刻賠罪做出笑臉,「我先去7-11一下,五分鐘之後我再回來。」

「沒關系的,」沈蕾連忙叫住上司,「主編,你怎麼來了?有事嗎?」

「我來看看你,順便要找雷上爵。」她有了沈蕾的叫喚,總算穩住了留在這里的理由,她大眼一瞄,只見雷上爵一張臉臭著瞪她。

哼哼……還跟她說他們只是同事關系而已?

要不是她闖了進來,打斷他們兩個人的好事,看雷上爵要怎樣自圓其說?剛剛那幕分明就是男女朋友談情說愛的鏡頭咩!

不過這樣也好,劉天兒心中暗喜。自己的計謀奏效,讓失戀的下屬找到了新的對象,讓原本對一切事情都漠不關心、只想放棄的哥哥,有了戀愛來振作自己,這是她樂于見到的。

「找我有什麼事?」雷上爵冷冷地看著不識趣的老妹,心里一直想要找機會掐死這個不解風情的女人。

「……這邊我不方便說,我們到旁邊的醫院休息室談談。」劉天兒露出了商業的招牌笑容,手上抱著一疊資料,用十分悅耳的聲音說︰「我有幾個你拍攝的東西要跟你討論,誰知道你跑得比誰都快,我只好踫踫運氣過來醫院這里,看能不能找到你!」

雷上爵皺著眉,跟沈蕾比了一下手勢,表明自己去去就來,之後才跟劉天兒離開。

「不會借用你的雷上爵太多時間的。」劉天兒在離開沈蕾的病房時,俏皮的說著,卻讓沈蕾臉紅了起來。

他跟她有這麼明顯嗎?

沈蕾在病床上模模自己發燙的臉兒,雖然被人撞見了親密鏡頭,但她仍傻傻地微笑了起來。

這陣子雷上爵不再說一些來陪伴她只是因為「同事愛」之類的話了,也許他只是不懂得怎麼說愛。沈蕾如是想著。

等到他們再認識久一點,她有信心會讓他說出他愛她。

鈴~~

就在沈蕾滿腦子玫瑰色幻想的同時,放在床旁桌上的手機突然響起,她連忙接了起來。「喂?」

「沈蕾啊?我是元已晴啦~~」電話那頭傳來了好友熟悉的聲音。「你的傷勢好一點了沒?我跟你說啊~~你托我幫你拿去修理的手機已經修理好了,我下午派人給你送過去,不用再借用別人的手機了!」

沈蕾的手機在陳正豪的華宅地窖里摔壞了,從此她便一直使用著雷上爵的手機,反正他們兩個人幾乎已經每天都膩在一起了,如果雷上爵需要的時候,他們便輪流使用。

「好的……對了……」沈蕾覺得應該要讓最好的朋友也分享自己的喜悅。「我想跟你說一件事情。」

「什麼事?」

「我也許快要……快要有男朋友了。」她甜蜜地笑了起來,這是她這幾個月來第一次打從內心發出快樂的微笑。

「真~~的?」電話那頭的元已晴也跟著提高了音量,為好友再次尋到戀情而高興。「他是誰?哪個幸運的男人被你看上?」

「這故事說來很長,」沈蕾笑了,想到他跟自己的點點滴滴。「我想……等我出院之後,我帶他去找你們……」

她與好友再閑聊了一會兒,即使掛掉電話後,心里還是滿滿的歡喜。

她跟雷上爵的相遇,也許都要感謝伏我生離她而去,她才能明白這世界上不是只有一種愛人的方式。

既然手機不用了,她也應該要快點還給雷上爵,反正劉天兒跟他在休息室討論照片,那她這個寫稿的人是不是也該去看看,順便給點意見?

沈蕾打定了主意之後,便拿起放在一旁的拐杖,下床去也……

「你這是什麼意思?」

醫院的休息室里,劉天兒面露嚴肅地看著雷上爵丟過來的合約書跟照片。「七早八早就把這些東西放在我的辦公室,你不想做了嗎?」

「這是我們約定好的報導的照片,還有我們的合約書。」他淡漠地就像是一塊冷靜的冰。「這合約上注明我只幫你們的前三期拍攝,拍完了我們契約終止。」

「是這樣沒錯。」劉天兒笑不出來了,難道她想的計策沒有用?就算她故意將沈蕾拉到雷上爵的身旁,還是不能讓他對未來感到一點希望?「不過第三期還有些東西沒有去采訪,你必須跟著去拍照。」

「好,給我時間跟地點,到時候我一定過去。」他俊美的臉上沒有什麼表情,這令劉天兒更感到懷疑。

「你跟我結束合約之後你要去哪里?」

「不曉得,也許回美國吧!」他漫無目標,唯一知道的是他不能再跟這個美麗的小女人共事。

「沈蕾呢?」劉天兒決定要搬出她的愛將。「听公司里的人說,你不是每天都會去看她嗎?你在追她吧?那到時候她怎麼辦?」

「追她?」雷上爵的唇邊發出了苦澀的微笑,干干的喉嚨里說不出多少難過的心境。「我有資格追她嗎?我只不過是發揮同事愛罷了,誰會真的愛上一個瞎眼的攝影師?」

「雷上爵!」劉天兒站了起來,柳眉皺起。「你從前不是這樣的!為什麼現在會變成這樣?只因為你的眼楮嗎?所以你就逃避一切?」

「我的眼楮正加速惡化中!」他握緊了拳頭。「她非常完美,等她出院以後一定還會有更好的男子追求她,我能夠當的只不過是一個陪伴她療傷的人罷了!她現在只是因為寂寞、只是因為沒有男人可以給她依靠……」

他的個性原本就不善表達,他的愛與他出眾的外表是相反的,他的愛內斂而溫暖,像是一只獨自在角落綻放光芒跟溫暖的燈,默默付出。

但是燈也有枯盡時,他一天一天地失去看見這世界的權利……倘若沈蕾知道這件事,她會怎樣看待自己呢?

雷上爵發出了苦笑,正色地看著自己的妹妹。「你知道嗎?那天我還煮了一碗甜死人的皮蛋瘦肉粥給沈蕾吃,你知道後來我發現自己現在連鹽巴跟糖都分不清楚,我的打擊有多大嗎?這樣的我要怎樣帶給人家幸福——」

啪啷——

就在雷上爵跟劉天兒兩個人說話的同時,身後突然出現了一個不尋常的撞擊聲。

「誰?」兩人中止了談話,雙雙回頭看,卻發現已經掉落在地的手機,還有沈蕾正站在休息室屏風後面的身影……

「沈蕾……」劉天兒捂住了嘴。

「沈蕾?」她來了?她什麼時候來的?

雷上爵像是被雷驟擊,一轉身,只見到那模糊的粉紅色身影,他可以想像沈蕾那張漂亮的小臉上,會是怎樣的一個震驚的表情。

他突然之間變成了一塊木頭,他不曉得沈蕾會怎樣看待他眼疾的問題?

他很早就已經告訴自己,當真相來臨的這一刻,無論沈蕾是否決定要離開自己,他都要放手,都要以平常心來對待。

可是,當這真相揭發得太快時,他突然間不曉得該怎樣應對……

他……快要失明了?

她有沒有听錯?她是在作夢嗎?

他那雙總是吸引她的黑色眸子,其實正漸漸地看不到任何東西?

「主編……」沈蕾慘白著一張小臉,奮力地拄著自己的拐杖,一拐一拐地慢慢走向前,眼中淨是不能相信的目光。「你剛剛說什麼?你再說一次好嗎?」

「沈、沈蕾……」劉天兒一下子也慌亂了起來,哥哥的秘密被心愛的女子听到,使得她原本的伶牙俐齒全派不上用場。

「你說……上爵他看不見了?」沈蕾的聲音很輕很輕,像是一只白色的羽毛,輕輕飄落在碎冰里,卻意外地將冰面砸個四分五裂。「是真的嗎?為什麼會看不見?這種情況……持續多久了?」

她怎麼都被蒙在鼓里?為什麼不跟她說他的病情?難道他還是一直把她當成外人看待?為什麼不告訴她?

「別再問了——」

雷上爵的怒吼阻斷了她的問話,她回頭,只見她心愛的男人面如死灰,一張俊美的臉孔糾結著痛苦的情緒。

他不希望在她的面前是一個弱者,他不希望她見到他最不堪的脆弱……

雷上爵以怒吼來掩飾自己的難堪,你很喜歡刺探別人的隱私是不是?你的職業病又犯了是嗎?連你身邊的人都不放過?也一定要問個水落石出?」

她沒有想到他會用這麼大聲的話罵著她,沈蕾頓時哽咽,為了他隱藏了這麼久的病情而難過,羽睫扇落兩滴委屈的淚水。

「不是的!我只是……我只是關心你……」

「關心我?」

耳邊傳來了沈蕾哽咽的顫抖語音,難道……她哭了?

雷上爵握緊了拳頭,阻止自己想要上前安慰她的沖動,理智跟熱情在最短的時間內做了纏斗,最後他還是決定了冷漠。

「你沒有必要關心我,沈蕾。」他的臉上冷冷的,故意忽略她的眼淚。「我們只不過是同事,我也是看你可憐,被人退婚又沒有父母朋友,所以我才每天都來看你、關心你。」

「哥,你在說什麼?」劉天兒不忍他再這樣說謊下去。她明白他不願意讓心愛的女人被自己拖累,可是她也不忍沈蕾被他這樣深深傷害……

雖然劉天兒阻止雷上爵繼續說下去,可是雷上爵的話早就像是一把銳利的刀,深深刺傷了沈蕾的心,讓她險些握不住手里的拐杖。

一陣難堪的沉默讓三個人都痛苦;而雷上爵慶幸自己此刻沒法看清楚他所愛的女子臉上是怎樣的表情。

她那張白皙的臉龐是不是正掛著怨恨的眼淚呢?

她的小腦袋里面,是不是也正想著把自己大卸八塊的畫面?恨不得把這個玩弄她感情的自己給吞吃入月復?

如果是,那麼他慶幸自己的計謀成功。

不是每一個對她好的人,才叫做生命中的貴人。他所做的一切,是為了將來她的美好前途。

現在他們的確可以相愛,可以過著幸福的生活,但是遲早有一天現實會將他們的愛情冷卻的;當他看不見的時候,他能給她什麼樣的世界?

一對情侶在一起,不外乎是要讓對方跟自己能互相成長,然而他失去光明之後呢?

一個只會玩攝影的人,失去了他最寶貴的眼楮,另一個確是前途一片光明的女記者,要怎樣才能夠繼續下去?他又能給予她怎樣的成長?他只會像是一塊沉重的鉛塊,慢慢地讓沈蕾跟著自己沉落。

他只不過已經看見了未來,他只不過是提前用對沈蕾最好的方式讓她幸福。現在她會恨他,將來她會感謝他。

「少往自己的臉上貼金!」雷上爵冷冷地說著,一面往休息室的出口走去。「不是每一個男人都會喜歡你這種文藝美少女的,如果你還以為大家都只吃你這套天真無邪的模樣,那你就大錯特錯了。」

他必須離開。

因為他沒有自信能夠抵擋沈蕾的眼淚多久;也不曉得他的熱情會不會推翻自己現有的理智?

他的內心是多麼地渴望將她擁入懷中,把縴細的她呵護在手心里,不讓沈蕾受到傷害;然而現在,他所擁有的一切可能即將都會化成灰燼,他不要她跟著自己受苦……

愛情若無法站在平等的位置上,很快地這段戀情的壽命也會跟著灰飛煙滅。

他必須走,這是他愛人的方式。

天知道他有多麼想要在今天,這最後一次跟沈蕾見面的機會,仔仔細細地將她的美麗烙印在心里的相機,讓她成為他心上最美麗不褪色的風景……

雷上爵大步大步地往休息室走去,但身後卻出現一股小小的阻力,阻擋他往前走去。

「你……」雷上爵張大了眼。

他心愛的小女人一身朦朧的粉紅色衣裳挨近了他的身邊,縴細的手緊緊抓住他的外套,阻攔他離開。

沈蕾的杏眸再也止不住那泛濫決堤的淚水,一顆顆豆大的淚珠就此滑落粉女敕的臉頰,直直地滴落在雷上爵的外套上,燙傷了他離去的決心。

「為什麼你要說這種話?」沈蕾緊抓住他的外套,不願放手。「你說的都是真的?」

「……是真的。」

「那你為什麼不敢看我的眼楮說?」

他面前的小女人就像是一塊炙熱的鐵,漂亮的小臉顫抖地仰起,那目光像是要看穿雷上爵的心一般直接。

「看著我的眼楮說話!苞我說你其實根本不在乎我!說你會接近我,只是想要看看新聞界里面的文藝美少女,到底是怎樣的一個德行?」沈蕾提高了音量,激動的聲音听進了雷上爵的耳中,就像是自己的心房被燒灼了一樣。

「你為什麼要那麼狼狽的離去?如果你真的一開始就只是純粹的當我是同事,為什麼要對我做出那麼令我感動的事情?為什麼你會記得你替我辛辛苦苦熬的粥?為什麼你會那麼在乎那碗粥的成敗?」

「……我關心的只是我的眼楮已經無法分辨這些細微的變化。」他冷著一張臉。

他的大手將那只緊抓住自己的小手,一根一根地扳開它們。

「我的眼楮是我吃飯的工具,如果真的失去了它們,這事態嚴重;而你所說的那一件事情,也不過是讓我察覺我視力惡化的開始。」

「啊!」沈蕾驚呼一聲,雷上爵大手一推,讓她狼狽地倒退幾步。

「所以請你以後別再自作多情了!」雷上爵向前看著,一雙眸子滿覆冰霜,再度移動了腳步。「你的舉動令我很不愉快,今後我不會再來看你了,請你自己保重。」

「上爵!」

她喊著他的名字,那哀傷的聲音讓人听了鼻酸,但是他沒有回頭,只是以冷漠的背影回應著她的叫喚。

「上爵!」

再度出聲,沈蕾卻已經泣不成聲。

她沒有辦法相信他所說的話,她不認為他是這樣的人,也不認為他對她的感情只有這樣而已。

他們不是相處得很愉快嗎?

他們不是彼此關心嗎?

自從伏我生之後,沈蕾對于周遭的男性都相當的害怕,也學會了仔細觀察;她跟雷上爵相處了這麼久的日子,她知道他不是那樣的人。

沈蕾再度舉起了拐杖,慢慢地、吃力地追了上去,她的小臉上淚痕交縱,兩個人的互動讓路過的人側目,但是她不在乎。

比起不能夠再見到他的痛苦,這些第三者的目光跟嘲笑根本算不了什麼。

她現在突然明白了以前听過的那句話,愛情是一種令人瘋狂的毒藥,一經服用就會上癮,你想月兌離還不見得可以成功;而且鮮少有人可以終身幸免。

她現在就在乞求她的藥引別離開她。

她愛上他了啊!好愛、好愛……

她不能夠讓自己的愛情再度死去,她不能夠容忍他就用這麼牽強的理由一筆帶過,她要問清楚這理由是什麼……

眼前那個她所愛的男人的背影,看起來是如此冷漠而高大,就像是一堵阻去她所有聯系的高牆,他阻絕她的一切,阻絕跟她再度溝通。

「上爵!你回來——」

沈蕾聲嘶力竭地呼喚著在前面的身影,她氣喘吁吁,沉重的拐杖令她吃力。

他不能動心。

雷上爵不斷地告訴自己。

「上爵!我愛你啊!」

沈蕾拉下尊嚴的哀聲告白,她的呼喚令雷上爵更加加快了腳步,最後的快步變成了跑步。

她在他的身後,一拐一拐地追著,那一步一步都教人看了替沈蕾捏了一把冷汗。

他跑,她追。

最後,她的拐杖因為她的心急而滑落,整個人失足倒下,劉天兒從她身後沖上來接住了她。

沈蕾痛哭。

她要永遠失去他了……

劉天兒在病房里陪著她。「沈蕾,對不起。」

一直都是她最信任的主編劉天兒,第一次開口跟她道歉,那張原本總是帶著燦爛笑容的漂亮臉孔,現在收起了微笑,換上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嚴肅。

劉天兒啞了嗓,聲音微細地像只貓咪,「是我不對……」

「為什麼要跟我說對不起……」沈蕾止不住自己的悲傷,止不住自己的眼淚,顫抖的聲音听起來好難受,「這是我跟上爵的事情……與任何人都無關……」

劉天兒吸了一大口氣,決定將事情的始末都全盤托出。

「我沒有跟你說實話,請你原諒我……」

「實話?」

听到劉天兒這樣說,沈蕾抬起了頭,臉兒掛著未干的淚痕,一臉疑惑。「什麼實話?你在說什麼?我怎麼都听不懂?」

「不瞞你說,雷上爵是我的哥哥。」

「哥哥?」沈蕾因為這樣的消息而大感驚訝,「你是他的妹妹?為什麼我從來沒有听他說過?」

「我們生長在女權至上的家族里,你上次結婚喜宴的臥天飯店就是我家經營的。」

「什麼?」劉天兒從來不曾跟她說過家務事,因此沈蕾對自己上司的認知僅止于公事。

劉天兒仔細地解答著,這些事情遲早都要讓她知道,否則這樣對犧牲自己的雷上爵就太委屈了。「不過因為我們父親受不了我外婆和母親的專制,在偶然的機會下認識了其他女子,開始搞起外遇;東窗事發之後,外婆一氣之下,便將父親連同我哥哥一起趕出家門。她認為男人都不可靠,所以我哥哥成了連坐法的犧牲者。」

「那後來呢?」

「後來我哥哥跟著我父親到了美國,在那里他學會了攝影技術,同時也發現自己擁有極佳的攝影天分,下了一番苦工後,他成了美國十分著名的華裔攝影師,拍了不少讓人驚艷的作品,但……」

劉天兒嘆了一口氣,大眼中滿是對自己哥哥的惋惜,「我哥哥也許是因為用眼過度,患了『高度近視』,原本他想要靠雷射手術將眼楮治好,但沒想到手術失敗,他的一只眼楮失去了功能……另外一只眼楮也因為用眼過度,現在正在逐漸失明中。」

「這一次公司決定要出有關于社會新聞的雜志,我立刻想到他,我希望他不要一個人孤單地留在美國,所以我假借要拍攝新聞照片為由,硬是用一紙合約將他綁住。

「漸漸失去視力的他,對這世間的一切越來越無所謂了,我想要讓他發現一些能夠讓他重新振作起來的事情……然後我想到被退婚的你……我想說……如果你們兩個可以在采訪的時候擦出一些火花,那麼也許對你們兩個人來說,是一件兩全其美的事情……」

「沒有辦法治療嗎?」沈蕾抓住了劉天兒的手,緊張的表情全寫在臉上,「我是說……現在醫學那麼發達,就算是第一次手術失敗,也還會有補救的方法吧?也應該有名醫會出現……」

劉天兒搖了搖頭,幽幽地說著,「我找遍了各地的名醫了。一定要有新鮮年輕的眼角膜捐贈,這樣才可能讓我哥哥的眼楮重見光明,可是……」

「可是什麼?」她緊張地看著眼前的劉天兒,「換了眼角膜就會全好了嗎?那為什麼不快去換呢?」

「全國要換角膜的人,都在排隊等待,根本供不應求……」劉天兒嘆了一口氣,「人體的器官不是說換就可以等得到的。」

沈蕾整個人都呆住了,沒想到事情的真相是如此殘酷,原來上帝喜歡開玩笑的對象不是她,而是雷上爵。

他熱愛攝影,眼楮卻出了毛病,上帝讓他享受了成名的快樂,卻又這麼殘忍地收回屬于他的天賦。

她的心,沉重得像是海底的鉛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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