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听到了古筱亞心底的哀號,本來已經準備下車的梁掠,這時竟突然轉頭,朝古筱亞拋出譏誚似的一笑,接著便頭也不回地下車。
迸筱亞不知該怎麼形容此時在她心底的千萬種滋味,只能愣愣看著梁掠在眾人簇擁之下,猶如一個帝王般離去。
這下她的麻煩大了……
「古小姐,妳不是有事要到華升飯店嗎?怎麼還不下車?」
阿章疑惑地看著呆愣的古筱亞間道。看剛剛前來迎接的那票人裝扮,他們應該都是同家公司的員工,她不下車行嗎?
「哈哈……我、我是要下車了。」
迸筱亞干笑幾聲,在第一時間發現自己闖禍的滋味可真不好受。
沒想到她居然對公司的貴客出言不遜,只要梁掠「不經意」提到這件事,她就算想不被辭退恐怕也很難。
「謝謝你送我一程。」苦笑著向阿章道完謝後,古筱亞拖著還有些疼痛的腿,追上走在歡迎行列最末位的主管。
「主管,對不起我遲到了。」古筱亞輕聲喚道,悄悄把主管拉到一旁。
听到熟悉的聲音,秘書室主管張秀華隨即轉過身,她怒瞪古筱亞,吼道︰「妳是給我跑到哪里鬼混去了?!」
沒有半句關心,更對古筱亞身上的點點血跡視而不見,張秀華滿腦只知道計較古筱亞未按時到達。
「我出了一個小車禍,很抱歉。」古筱亞暗暗壓下心底的怒火,仍是道歉著。
沒辦法,誰教她不過是個吃人頭路的小小員工呢?雖然早就知道她這個主管沒什麼良心,但古筱亞從來不知道,她居然能沒良心到這種地步。
「沒什麼好說的!」張秀華氣極了。「我還撥了十幾通電話給妳,為什麼妳不接手機……」
就是因為完全聯絡不上古筱亞,才害得她被其它主管訓了好大一頓,更讓她的尊嚴在眾人面前掃地。而這些,全是因為古筱亞遲到的關系!
「我沒有听到手機響……」
迸筱亞疑惑地拿出自己的手機,果真發現有好幾通未接來電。
她這才想起自己在上班時間一向會把手機轉為震動。這回是因為臨時被派來送東西,所以古筱亞當下只能隨手把錢包和手機丟進包包里就急忙送文件過來,才會忘了把手機的震動解除。
但張秀華並不接受她的理由,仍是不斷的罵著!
「我不管妳是出車禍也好,還是沒听到手機響,總之妳就是遲到了。之前我在電話中怎麼吩咐妳的?我不是交代了很多遍,叫妳一定要在三十分鐘內到達。現在妳看看手表,妳自己說妳遲到多久?」
張秀華氣得不得了,她頓了下,接著臉色一變,冷冷地說道︰「明天開始妳不必來上班了。」
聞言,古筱亞一愣,沒想到她會做得這麼絕。
「妳等一下就回公司把東西收一收,沒有別的話好說。」不給古筱亞一絲辯駁的機會,張秀華一把搶過古筱亞手上的牛皮紙袋,便轉身離去。
迸筱亞一動也沒動,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會被這種爛理由給FIRE。
說到底,今天會有這件事發生,本來就是張秀華自己忘了帶東西,才會臨時要她送件,現在居然就這樣毫不留情地叫她走人……實在太過分了。
可看著張秀華遠去的背影,古筱亞再怎麼不甘心,也知道她這下子是真的被炒魷魚了。
「天啊筱亞,妳怎麼變成這樣?!」
才進門,就看到表妹古筱亞一身是傷,讓連以恬嚇了好一大跳。
早上出門還好端端的表妹,怎麼晚上回家卻吊著左臂呢?她記得筱亞明明是坐辦公室的秘書,難道現在連辦公室都不安全了嗎?
「出了點小車禍,結果手就月兌臼了。」
迸筱亞無奈地看著不但裹上一圈圈白紗布,還吊了塊三角巾的左臂,難怪車禍後老覺得手使不上力,原來是月兌臼了。
「幸好有安全帽擋著,腦袋還好好的,而且我的臉也沒破相。」
迸筱亞自嘲地說道。以前老爸常說她就只有一張臉可以看,如果她把自己的臉也弄傷了,事情才真的大條了咧!
「怎麼會出車禍呢?」連以恬在她身旁坐下。「傷得怎樣?醫生有沒有說多久會好?」
「下午被主管叫去送文件,她才給我三十分鐘耶!居然要我從北投殺到東區,妳說有可能嗎?」古筱亞悻悻然地低喊著。
迸筱亞口中的主管,就是下午才把她Fire的秘書室主管--張秀華。
「那個主管又找妳麻煩了?」連以恬訝然,她雖然不認識古筱亞的主管,但從表妹口中,她也大概知道那主管的惡形惡狀。
「是啊。結果我只好一路趕趕趕,最後卻被奔馳轎車撞到,連我的小綿羊都被撞壞了。」她可憐的小綿羊啊!想到這兒古筱亞就覺得傷心。
「先別管妳的小綿羊了,現在該想想要怎麼向舅舅他們交代,妳傷成這樣,下禮拜要怎麼回家啊?」連以恬擰眉說道。
舅舅,指的是古筱亞的父親。
她們兩人的老家其實在台南鄉下,兩表姐妹是在幾年前先後北上念大學,後來也就順勢留在台北工作了。
只不過,家人都不是很喜歡她們一直留在台北,老是叫她們回家,最後幾經談判之後,總算約定好她們可以留在台北,但每個月至少要回老家一趟的條件。
這下可好,如果讓家人看到筱亞的傷,肯定又會急吼吼地要她們搬回去吧……連以恬光用想象的,就能猜想到會發生什麼事。
聞言,古筱亞小臉慘白,抓著表姐大喊--
「以恬姐,快幫我想個借口,我才不想在這種狀況下回老家咧!」
迸筱亞哀哀慘叫著,但連以恬的表情也沒好到哪去。
「妳教我去哪生個借口?!妳也知道舅舅才不听什麼理由的。」
說實話,並不是老家有什麼不好,也不是她們表姐妹討厭鄉下,才會高中畢業一逮著機會就跑到台北,死也不肯在老家久留。
要是繼續留在老家的話,她們一定會在大學畢業的那一年被嫁出門!
因為家族里的女孩子大多是這樣的遭遇,所以壓根兒不想這麼早結婚的連以恬和古筱亞,當年可是拼了命的考上好大學,這才好不容易以求學的名義留在台北。
再想到同輩的女性,幾乎在這兩年里全數被出清之後……她們兩個更是抱定了不搬回老家的決心。
她們可是非常珍惜此時的獨身生活吶!
開什麼玩笑,永無止盡的相親宴絕沒有人受得了。
現在光讓她們每個月回去參加為期兩天一夜的各式相親,就已經夠讓她們叫苦連天,又怎麼可能呆呆地自投羅網呢?
「絕對不可以讓我爸知道,他老說台北的治安不好、交通不好、環境不好、台北人更不好……如果讓他逮到我車禍受傷,一定會用這理由逼我搬回家。」
迸筱亞抱頭苦思,該用什麼借口才好?
「我也不想讓舅舅知道,別忘了,如果妳得搬回去,那我也逃不了……」
連以恬也是萬分苦惱地說道。她們當初就是打著互相照顧的旗號,才勉強一起留下的,現在如果少一個人,另一個也肯定會被抓回去的。
「別忘了,我們下周末就得回去了啊!到時妳吊著一只手,要怎麼解釋?」
「下個禮拜妳自己回去。」忽地,古筱亞道。
「我自己回去?!」連以恬大吃一驚。她們向來是一起返家的,如今突然少了一個人,不是更難解釋了?
「反正就說我工作忙祿,全公司都在加班趕大案子……啊!隨便說什麼都好啦,總之再過兩個禮拜我會自己回去的。」
迸筱亞隨口掰著理由,反正能拖一時是一時。如果是拿工作當借口,就算老爸再嗦,也不得不接受吧。
「妳的手有這麼快痊愈嗎?」連以恬雖然覺得用工作忙祿為由或許可行,但三個禮拜後,古筱亞的手就能完全痊愈嗎?
「應該吧……」古筱亞也沒什麼把握。「雖說是月兌臼,但醫生也說了,其實我的情況並不太嚴重,把骨頭推回去後就差不多了,唯獨這固定用的繃帶再怎麼樣至少也得綁兩、三個禮拜才行。
最多是我回去的那兩天偷偷拆掉,應該可以瞞得過去,只是……」
迸筱亞看著身上的擦傷,這才是最大的問題吶!
「就只剩手上和腳上的擦傷比較麻煩,傷口雖淺,卻可能很顯眼。」
「說得也是。」連以恬點點頭,光瞧她手臂上沒包扎的部分,就知道那些傷口想不顯眼也難。總不能讓古筱亞在大熱天里還套著長袖吧?
這對熟知古筱亞超怕熱的家人來說,豈不是另一項更難解釋的問題?
所以說來說去沒半個解決方案,只好先照著古筱亞的提議走下去了。
「現在只能祈求我的復原能力夠好,在回老家前能完全痊愈。」古筱亞很是無奈,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
「對了,妳現在傷成這樣,明天還能上班嗎?」連以恬擔心地問道。表妹的主管是個非常刻薄的人,難保不會因為表妹的傷而刁難她。
「妳不用擔心我的工作,因為這一回……我可以休息到本姑娘高興為止。」古筱亞咬牙切齒地說道。
「為什麼?」連以恬很是訝異。「妳的主管準假了?」難道是表妹的主管轉性了嗎?居然讓她隨意休假?
「當然不是,我被辭退了!」古筱亞恨恨地說出整件事的經過。
要不是因為出了車禍,她或許還有辦法趕上會議,加上心愛的小綿羊機車受創頗深……一想到這里,古筱亞就忍不住怨起那個冷冰冰的臭男人。
可惡!可惡!可惡!她是被他的車撞到耶!他居然連聲抱歉也沒有,甚至還想用錢打發她。
雖然他願意負起修理小綿羊的費用,但古筱亞就是覺得生氣。
就算他可能是華氏企業的重要客戶又如何?反正她已經不是華氏的員工了,下次要是再見到他,她一定要把今天受的鳥氣全都討回來!
梁掠端坐在辦公桌前,他煩躁地以指耙梳過頭發,偌大的桌面堆滿各色卷宗,混亂的景況,讓他就算想工作也不知該從何做起。
他拿起一只代表「急件」的紅色卷宗,打開一瞧,卻險些被內文氣死。
「這次的秘書又在搞什麼鬼?」
梁掠額上的青筋暴跳,抓著卷宗直直往外走去,想問問昨天新上任的秘書準備如何解釋他辦公桌上的一團混亂。
「陳秘書。」梁掠推開辦公室大門,就見那位充滿時尚感的秘書正悠閑地涂著鮮紅蔻丹,將她的縴縴十指點染得更加性感誘人。
但梁掠完全沒有把她的美麗放在眼里,仍是怒氣沖沖地將那只卷宗扔到陳秘書面前--
「妳最好有個充分的理由,解釋一下怎麼公司要買多少衛生紙,也要由我這個總經理批準?而且這種公文居然還被分類在急件里?」
「啊!我放錯地方了。」陳秘書故做俏皮地吐吐舌尖,就算是解釋完畢。
差麗的女人總是容易得到原諒的,而陳秘書很了解自己的美麗。她的美麗一直讓自己無往不利,所以陳秘書相信這次也會輕松過關的。
不過,陳秘書卻算錯了一件事。
堡作上的小失誤或許能夠得到原諒,但梁掠是絕不會原諒明知自己出了錯,卻毫無悔意的人。而眼前這不知死活的陳秘書很明顯就是屬于後者。
「現在收拾私人物品,等一下去會計部把妳的薪資算出來,妳被開除了。」毫無轉圜余地,梁掠冷聲說道。
「總經理……人家只是放錯了卷宗,有必要鬧到開除嗎?」陳秘書嗲聲嗲氣地撒著嬌,這個老板未免太大驚小敝了。
「只是放錯公文夾?」
梁掠微微挑眉,然後轉身走向自己的辦公室,他拉開大門,將一室的混亂攤在陳秘書眼前!
「妳倒是告訴我,這里頭有多少公文是放對位置的?」
他的火大不是沒有原因。任何一個人只要看過十份以上,根本不該出現在自己眼前的公文後,絕對會像他現在這樣生氣。
自從他的前任秘書離職後,梁掠至今少說也換過二十多名秘書。
但這些秘書沒有一個人能夠撐過三天的。最快的紀錄,是在踏進辦公室後的半個鐘頭就被梁掠開除了。
「總經理……人家已經知道錯了,你這次就原諒人家嘛。」
總算稍稍有點危機意識的陳秘書軟軟地貼上梁掠,胸前的渾圓更是完全不怕曝光地用力往他身上擠。
「妳知道錯了?」梁掠瞟了陳秘書一眼,不置可否地應了聲。
陳秘書見自己的美色總算吸引了他的注意,便更加賣力地展示自己的好身材。
她好不容易逮著了機會成為梁掠的秘書,當然想趁機飛上枝頭當鳳凰,幸運的話,說不定還能撈個富家少女乃女乃來做。
正當陳秘書還在做著飛上枝頭的春秋大夢,這廂的梁掠卻已按下直通警衛室的通話鈕,對著電話那頭交代道︰「立刻派一名警衛上來,叫他全程監視陳秘書收拾私人物品,直到送她出公司為止。順便通知會計部結算陳秘書的薪資,讓人直接送上來。最後一件事,叫阿章把車子準備好,我幾分鐘後下樓。」
結束通話後,梁掠冷眼看著仍巴在他身上,一臉難以置信的陳秘書。
「總、總經理?」她的美人計失效?不可能啊,任何男人一看到她的主動,早就撲上來把她吃得干干淨淨,為什麼梁掠卻不為所動?
「請妳離開我的身體,我一點都不想沾上妳那難聞的香水味。」
「我!」陳秘書還想辯解,但視線一對上梁掠的,就被他冷淡決絕的眼神凍得不敢妄動。
好、好可怕的氣勢,只是被他這麼一瞧,她就覺得自己像是被獅子盯住,隨時會被一口咬住喉嚨似的……
陳秘書乖乖向後退了兩步,不敢再巴著梁掠。
然後她開始懷疑,自己怎麼會傻得以為他就像大多數的男人一般膚淺,只消一個美人計就能控制?
或許,唯一能控制這男人的,就只有他自己吧!電梯到達的鈴聲響起,一名警衛裝扮的男子踏出電梯。
「總經理。」警衛畢恭畢敬地喚道。
「看著她收拾東西,等會計部把她的薪資送到就把她請出去。除了私人物品,連公司的一枝筆也不準帶走。」
交代完畢,梁掠搭電梯下樓,還沒走出公司大樓,就已經看到司機阿章站在車門前準備為他服務。
「到車廠去。」
車子很快就平穩地上路,梁掠看著窗外飛逝的景象,開始懷疑找個好秘書真的有這麼難嗎?
每開除一個秘書,梁掠就會特別懷念他的前秘書。
雖然那家伙老是口沒遮攔,工作效率卻是一流,再怎麼樣也不會讓梁掠找不到他想要的公文、更不會露出一副隨時準備扒光他衣服的模樣。
越想越火大,梁掠重重地捶了身下的座椅一拳。
「可惡的臭老哥,居然隨隨便便就把我優秀的秘書拐走了,也不想想他們兩個在國外快樂逍遙的時候,我卻要留在國內收拾他搞出來的爛攤子,到底還當不當我是他兄弟啊……為什麼當弟弟的得負責?一般不都是哥哥在扛的嗎?」
「少爺,你又把秘書開除了嗎?」阿章了然地問道。
自從大少爺兩個月前把掠少爺的秘書拐出國後,掠少爺就一直呈現這種暴走狀態。因為他現在身上背負的責任,除了原有的,還得連大少爺的份也扛下。
本以為秘書被拐走,那就拿大少爺的秘書來頂替吧。沒想到那位秘書卻請產假去了,復職日未定。
但身邊沒有秘書又很麻煩,所以掠少爺只好從秘書室里挑人接手,偏偏來接任的秘書一個比一個夸張,掠少爺在生氣之余,就把人全都開除了。
「少爺,你有沒有考慮過不要再從秘書室挑人了?」阿章建議道︰「干脆請人事部公開招募新秘書,說不定新人會有新氣象喔。」最重要的是,秘書室大概也剩沒幾個人可以讓他挑了……
「招募新人?」梁掠沉吟著。畢竟自己公司里還有秘書室,所以他先前從沒特別考慮過向外找秘書的可能。
但以眼下的狀況來看,阿章的建議的確可以考慮。
在家里休養幾天下來,古筱亞覺得自己好像快發霉了。
她本來就是個靜不下來的人,卻因為這次意外受傷,讓她不得不乖乖待在家里像顆種在電視機前的馬鈴薯,實在是悶死她了!
再繼續窩在家里,她懷疑自己不只會發霉,還會開始長芽!變成一顆貨真價實的馬鈴薯。
雖然古筱亞很想趕快去找個新工作,但還被三角巾吊著的左手臂,教她要怎麼出門應征工作啊?!
就算她敢吊著手臂去面試,人家老板還不一定肯用她咧!畢竟一個看起來就是半殘狀態的職員能做什麼?
迸筱亞越想心情越糟,她瞪著窗外的藍天白雲,頭一次覺得她和表姐精心打理的可愛小窩看起來居然如此灰暗。
「哇!再不出門走走我一定會發瘋的。」古筱亞「唰」地站起身,干脆地回到房里準備換衣服。
在與上衣一番掙扎搏斗後,她總算換好衣服,拎著小包包出門去也!
親愛的小綿羊,主人我來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