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來得又快又急,人煙稀少的山麓放眼望去沒有半戶人家。
李若兒撐著把油紙傘,避過地上的水窪,獨自一人走在滂沱的大雨中。
她是山上花農的女兒,下午去收完花錢回來,就遇著了這陣大雨。
這會兒才過傍晚,但天色因為厚厚的雲層而迅速變得昏暗,若兒依著記憶,快步的走在林間。她比平常遲了些回家,怕年邁的雙親擔心,因此想抄捷徑回到位于山腰的家中。
突然,她腳下一個顛簸,像是踢到什麼,手上的油紙傘掉了,人也跌入前方的水窪,弄得一身濕。
「是什麼東西?」
她眨眨眼,努力的想從極大的雨勢中看出究竟是什麼絆倒了她,結果發現那是一個人,一個受了傷的男人。
她一驚,趕緊靠過去,用手探了探那人的鼻息,發現他還活著,並且因為她的翻動而發出低沉痛苦的申吟聲。
「公子,你……你怎麼了?啊--」她想縮回手,離他遠一點,但突然被他伸出的手握住。
「妳是誰?是趙玉派來的嗎?」男子厲聲問道,帶著冷冽的殺氣,猶如一只受傷的困獸隨時準備作最後一搏。
「不……不是,我不認識什麼趙玉,我只是一個過路人。」她嚇白了瞼。
「那就滾,別多管閑事。」他放開她的手,粗啞的命令,掙扎著想起身。
雨夜里,她看不清他的臉,只是從他艱困的動作中看得出他傷得很重,爬起身子走了幾步,又跌進泥地里。
若兒撿起地上的油紙傘,看了他一眼,不知道該不該不顧他的死活徑自離去。
走了一步,她又回頭,看見男子再次趴臥在地上,急促的喘息聲顯示著他極為痛苦。
此時,一道閃電劃過天際,瞬間的光亮讓若兒看到那個男子肩上不但有好長一道傷口,他倒臥的地上更是形成血泊,瞧來憂目驚心。
若兒再也無法坐視不理,走過去拉起他的手臂放在自己的肩膀上,費力的想將他撐起。「公子,你忍著點,我們先找個地方避雨,再找大夫來替你醫治。」
「妳不……不用管……啊……」他忍不住痛呼出聲。
「不,霸里的師父說過,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我不能眼睜睜的看你死掉,所以我一定要救你。」她使盡力氣扶著他站起來,艱巨的在滿是泥濘的地上行走。
男子也憑著堅強的意志力,仗著她的支撐一步一步的移動,兩人在雨中跌跌撞撞的尋找一個可以避雨的地方。
終于,他們發現了一個山洞。
「我們過去那兒。」若兒興奮的喊道,已經分不清楚淌在臉上的是雨水還是汗水了。
她感覺到肩上的負荷越來越沉重,真怕這位公子會昏過去,到時她一個縴縴弱女子可扛不動他。
幾乎花盡了全身的氣力,好不容易才將他扶到山洞內,看似不遠的路程,她卻覺得走了好久好久。
她將人放下後,也無力的癱在石壁旁。
「別……出聲……」
好不容易才得以喘息,他突然神色嚴肅的開口,駭得她也一陣緊張,趕緊坐起身爬向洞口。
就著閃電的光亮,若兒清楚的看到剛才他們經過的山道上出現了幾個身穿黑斗篷,以黑巾蒙面的男人,他們手持長劍,正不斷的在林間、樹叢里搜尋。
「他們是在找你嗎?」若兒低聲詢問。
要不是雨水沖走了他沿路留下的血跡,那些人一定很快就會發現他們的藏身處。
一想起她跟這個男人可能會有的危險,若兒不禁瑟縮身子,倉皇的退回洞中。
「你……你究竟是好人還是壞人?」
沉默片刻後,耶律天昊嘲諷地一哼。「妳後悔了?早在救我之前,妳就該想好這個問題。」
若兒愣了一下,他說得確實沒錯,在救他之前,她就應該先想到這個問題才對,不該等救了人之後才來問這個蠢問題。
「對不起。」她低頭道歉,又移向洞口探看外面的情形。
希望這場雨別那麼快停,別讓那些人抬起頭來,發現這個小小的山洞。
當若兒一心祈禱著兩人的形蹤不要暴露時,耶律天昊已經從懷中拿出一瓶金創藥,困難的解開衣裳準備上藥。
回頭瞥見他忍痛上藥的舉動,蹲在洞口的若兒立即移了過去。
「我來幫你。」她拿過他手中的藥瓶,小心翼翼的為他上藥。「會有一點痛,你忍著點。」
「做妳該仿的事,別廢話。」他不耐煩地低吼著,接著又是一聲忍痛的悶哼。
她好心救他,沒想到還挨罵。若兒有些委屈的噘起小嘴。
當她專心的為他上藥時,洞外一道閃電亮起,耶律天昊在這一閃而逝的光亮中,看見了這個救他一命的女子面貌。
她長得非常絕麗動人,不是俗艷的美,而是不食人間煙火的美,予人一種清靈純潔的感覺,尤其當他看見她那雙黑白分明的雙眸,一種從未有過的悸動竟讓他震懾住,無法移開視線。
雖然只是驚鴻一瞥,他已經將她的形影深烙在腦海中。
若兒感覺到他不尋常的沉靜,好奇的想抬起頭來看他時,卻只來得及瞧見他剛毅的下巴,眼前又恢復黑暗。
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情況下,她只能憑感覺替他上藥,然後撕下自己的裙襬,為他包扎傷口。
「晤……」
包扎時,她不小心踫著他的傷處,引來他一聲抽氣。
她停頓了下,沒有听見他再開口罵人,她才放心的吁口氣,繼續為他包扎。
處理好他的傷口,兩人在黑暗中默默坐著,等待雨停。因為他坐在山洞內側,她坐的地方靠近洞口,所以即使洞外閃電不斷,她還是沒有辦法看清楚這個受傷男于的面貌。
可是,她感覺到黑暗中有一雙灼熱的眼楮一直盯著她,仿佛能夠清楚看見她的一舉一動似的。
就這樣,也不知道兩人在山洞中坐了多久,她只感覺眼皮越來越沉重,疲憊的想合上,身子也漸漸放松,之後便沉沉的睡去。
耶律天昊動也不動的看著若兒沉睡的嬌容,見她單純而無防備,像一只不知外界險惡的小白兔,渾然不知自己身處的危險。
不知過了多久,雨停了,耶律天昊的隨從很快的找來。
「少主,你在里面嗎?」
「那些刺客都解決了?」
「是,全部解決了,只有一人負傷跌入山澗,屬下正派人尋找。」一個年近三十的男子走入洞內,看到睡在一旁的若兒,系在腰間的劍立即出鞘。
「不許傷害她。」耶律天昊喝道。
喬木聞言,便將劍收回鞘中。「但是大王吩咐,任何知道您行蹤的人都不能留下活口。」
「她不會知道什麼。」耶律天昊冷凜的說,扶著石壁緩緩站起來。「走吧,我們必須趕在天亮前回去。」
一只生活在山里的小白兔是不需要知道外面的險惡,他倆注定無緣。
在喬木的攙扶下,耶律天昊在若兒沉睡時離開了山洞,宛如這場急驟的雨,迅速消失無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