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余暉之下,一群穿著空手道制服的學生正賣力地在操場上奔跑著。
「忠職責信言行、明禮義知廉恥……」他們邊跑著,口中邊大聲地喊著,聲音響亮地穿透雲霄。
「跑快點,不要懶懶散散的。」跑在最前頭的隊長,活力十足地對著後頭精神喊話,他一臉滿足的笑意,是那種充滿陽光的表情。
「還有你,雷靜允,不要以為你是女生,我就會特別優待你。」他的話直接對著雷靜允喊。
雷靜允聞言,深吸了口氣,撫著自己隱隱作痛的小骯,倔強地瞪著隊長。「臭柱子,我才不用你特別優待!」
哼!以為男生又怎麼樣?他們能做到的,她也能!
她滿頭大汗,咬著牙繼續在黃昏下奔跑著。
只是,為什麼小骯的疼痛愈來愈劇烈,悶悶的,讓她感覺到自己的身體開始有些顫抖,臉上的汗已經沒有溫度,冷汗直流。
身旁沒有人注意到她的異狀,只听到她與隊長的對話,紛紛對她笑道。
「不簡單唷!能夠這樣跟著我們跑步的女生真的不多了。」
「學妹,我欣賞你,厲害!」
雷靜允勉強地笑,痛苦地繼續在夕陽下踏著步伐,她覺得自己好像已經快要昏倒了。
不行……如果她就這樣昏過去的話,一定會被臭柱子嘲笑的。
真是討厭!為什麼偏偏今天是生理期呢?
她不願意讓任何人看不起,也不想讓人覺得她不行!
雷靜允大口呼吸,讓更多新鮮的空氣進入自己的鼻間。
「柱子,我找靜允!」操場旁,一個溫和的聲音響起,威嚴的感覺壓過了他們跑步時的笑鬧聲音。雷靜允往旁一瞧,同樣是光芒四射的身影,站在陽光之下,在地上牽出了一條長長的影子。
段以晨面帶微笑地看著她,對她招招手。
因為他大四了,目前是空手道社的執行顧問,不需要參賽,所以也不需要這樣頻繁練習。
雷靜允曾經後悔不已,為什麼她會一時被他吸引與迷惑,加入這個一點都不女生的社團呢?
但是,每每在見到他的時候,那種後悔的感覺又悄悄地壓了下去,察覺不到。
隊長見到段以晨,尊敬地對他點點頭。「學長好!」然後他轉過頭去,喚著已經決要厥過去的雷諍允。「嘿!听到沒有?段老大找你!」
因為段以晨是空手道社里得獎最多,資歷最深的社員,所以大家都不約而同地叫他為「段老大」,以示玩笑與尊敬。
呼!終于得救了!
雷靜允大大地喘了口氣,她趕緊跑到段以晨身邊,氣息還未平復,喘息不已。
段以晨的大掌輕拍著她的背脊,語氣溫柔得出水一樣。「學妹,你還好吧?」
「還……好。」她咧咧嘴,露出一個難看的笑容,然後下意識地撫著自己的小骯,那悶疼還是折磨著她。
他帶著她走到樹旁坐下,灑落的昏黃陽光相當美麗,透過碎碎的縫隙,映照在他們彼此的臉上。
雷靜允靠著樹干,方才劇烈的喘息因為休息而舒緩,她閉上了眼,坐下來之後感覺果然比較舒服。
「學長,找找有事?」
進來空手道社之後,與段以晨的交集並不是很深,一方面他已經大四並漸漸淡出社團,另一方面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如何去接近他。
索性,就順其自然。
反正對他而言,她只是個不起眼的小學妹而已。
他深深地看著她,半晌,有些不贊同地開了口︰「下回,如果不舒服的話,就不要勉強了,知道嗎?」
雷靜允迅速抬起眼,不敢相信地看著他。
他知道?他知道她不舒服?
看著她眼底的疑惑,段以晨淺淺地笑,戳了她的額頭。「你啊!就是倔強,明明臉色都發白了,還這樣逞強。」
這個小學妹雷靜允,從第一次見面開始,他就大致了解她的個性。
活潑、開朗、倔強、不服輸,再加上他們隊長那種得理不饒人的個性,雷靜允怎麼可能會甘于他的調侃與挑釁。
他也知道雷靜允在空手道社里表現一向很好,不輸其他的男人。
只是,方才看了她賣力地跑步,臉色不是潮紅,而是呈現不正常的蒼白,他就知道這個小學妹肯定又在逞強了。
所以他才會借放說要找她,讓她能夠理所當然地休息。
雷靜允的臉色微微地羞赧,她一向大而化之,不知道被人重視與注意的感覺竟然是這樣地令人心跳不已。
她低著頭。「才沒有呢!我沒有逞強……」她只是想要證明自己不會輸給任何一個男生,如此而已。
段以晨撫著她的頭頂,接觸到她頭上那短而柔軟的發絲,傳來一陣馨香。
「其實每個人都有不方便的時候,你如果不舒服的話,就應該說出來,否則到時候發生了什麼事情,你該怎麼辦?」
他像個大哥哥般訓誡著她,雷靜允卻絲毫都不覺得氣惱,反而有種溫馨的感覺緩緩地佔滿她的思緒。
她喜歡這種被人關懷的感覺……
好懷念唷!
雷靜允看著校園當中正在跑步的人們,那種青春的活力洋溢在每個人的臉上,充滿了對于未來的熱誠,讓她一陣莫名地感動。
雖然已經沒有柱子隊長那大呼小叫的聲音,但是眼前的情景,還是激起了回蕩在心里的甜美回憶。
「加油!加油!我們要贏!一定要贏!」他們的口號不大一樣,不過精神都是差不多的。
雷靜允看著他們的表情,微微地笑了。
她走在校園里頭,一些大學生們走在其中,讓她不斷地回想到過去。
唉!餅去的一切,無憂無慮的,多好啊!
不像現在,那個老媽好像瘋了一樣,老是要她嫁出去,甚至還不惜出賣她的身體,實在太過分了!
走到樹陰底下,一片樹葉在她眼前落下,雷靜允順勢地抬頭,看到樹葉縫隙灑落的陽光,突然想到過去那一幕。
那個她與段以晨在樹下的一幕。
那時候的自己才剛加人空手道社,全然沒有基礎,但憑著一股堅強的毅力與自信,她做到了所有男人都做到的一切,甚至做得比他們更好。
她不願意服輸,不願意讓段以晨看笑話。
還記得那是她真正跟段以晨熟稔起來的一次對話,他們在樹下說起彼此的家庭背景,天南地北地聊起來。
她也才知道段以晨真的溫柔而體貼,像是最完美的男人。
從那次以後,段以晨就像是照顧妹妹地照顧著她,以學長的身份,不停地在她身旁鼓勵。
好幾次比賽輸了,也都是段以晨帶她四處散心解悶的。
但這樣的日子並沒有太久,他一畢業,就離開了學校,也離開了她的生命。
接下來三年的大學生涯,全都是靠自己去努力爭取,只是在偶爾的時候,她的腦海還是會冒出段以晨的身影。
他微笑的模樣,他鼓勵的話語,他溫柔的眼神。
想到了過去,雷靜允的唇角浮現著滿足的微笑。
人如果不要長大,那該有多好!
一輩子都停留在最燦爛青舂的時刻,不需要面對一切的現實。
雷靜允低低地嘆了口氣,氣息很快就在風中消散,就像是好久以前的過去,只存留在記憶當中,找不回了。
她上前去撫著樹干,猶如撫著自己最單純的過去,手指那樣溫柔,眼神那樣迷離。
忽然,她看到樹干後頭走出一個熟悉的身影,慢慢地走過來,讓雷靜允不可思議地睜大眼楮。
不會吧!天底下有這麼巧的事情嗎?
「咦?這麼巧?」看著走過來的人,雷靜允出了聲。
好懷念喔!
段以晨深深吸口氣,英姿煥發的他,站在那些青春年少的學生中雖然顯的有些突兀,但卻也引來不少注目,有男學生羨慕的目光以及女學生欽慕的目光。
回到台灣,第一次回到自己的大學母校,頓時許多回憶像是泉水一般地全都涌上他的心頭。
今天會來到這里,著實是因為心情煩悶,工作上的不順遂,讓他覺得心里像是打了個結。
日本田中集團的田中茂雄已經放話出來,說如果尚未成家的飯店負責人,可以不用浪費時間爭取他的合同,因為他只信任有家室的男人。
不過如果有未婚妻的話,不在此限,可以列入已成家的範疇當中。
但是無論如何,段以晨卻連一個女朋友都沒有,這就意味著他必須直接放棄飯店在日本的設立權。
這讓他相當不甘心,想當初為這筆生意,他花了多少的心血。
如今,卻是因為田中茂雄的一個怪癖,自己就必須主動放棄,實在是太不公平了。
想到了這些不愉快的工作情境,讓段以晨無心到公司去。
恰巧車子經過母校,他決定回到校園里頭散心,沉澱一下煩躁的心靈,看看有沒有下步棋可以走。
重回自己讀了四年的大學校園,有些地方全然改變,有些地方卻完全沒有變,那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
想起自己在這里念了四年的書,而四年的時光竟如此匆匆過去,留下最多的,卻是滿腦子的甜美回憶。
操場上頭有一群人正賣力地跑步,他們揮汗如雨,仍是堅持向前跑。
這讓段以晨不知不覺地想到一個嬌小的身影。
那身影費力在操場上奔馳著,她倔強的面孔上寫著不舒服的蒼白,但是腳步始終沒有停過。
那是他拉進空手道社的小學妹,雷靜允。
他想著自己當時的心情,好笑又有點生氣,好笑的是,她竟然會單純地受到柱子的挑撥,這樣賣力地跑步練習;生氣的是,明明她身體看起來就不適的模樣,又何必要勉強自己。
于是他不忍地開口,叫住了她,然後他們就在樹下天南地北地聊了起來……
那是好久以前的往事,現在竟然讓他想起。
段以晨笑了笑,輕輕地搖頭,甩掉自己腦海中的思緒。
操場的一旁,正是那棵大樹,段以晨不由自主地走過去。
他緩緩地走到大樹下,看到樹後頭有個縴細的身影,正慢慢地露出她的一張臉來。
不會吧!天底下有這麼巧的事情嗎?
「咦?這麼巧?」他看到一雙瞪著他的黑白大眼,段以晨出了聲。
是上天注定了這種巧合嗎?
雷靜允與段以晨重新在這棵樹下巧合地相遇,他們極有默契地坐了下來,一如過去。
兩人席地而坐,看著眼前在操場上跑步的人們,有種回到過去的錯覺。
只是如今,時光荏苒而去,現在的他們,不再像是學生時代那樣單純。
「沒想到我們竟然還有機會在這棵樹底下聊天。」雷靜允懷念不已地出聲,輕輕喟息。「想當初,還是無憂無慮的年代呢!」
「是啊!沒有煩惱,快樂的大學生活。」段以晨隨著她的聲音閉上眼,回憶飛快地在腦海運轉。「是啊!好開心,不像現在……」人,長大了,好像就有好多事情要面對,再也無法逃避。
如果可以不用長大多好!
「現在?」段以晨睜開眼,關心地輕問。「怎麼啦?很煩惱嗎?」
看來他可愛的學妹臉上,跟他一樣也是寫滿著煩惱之色呢!
「是啊!真的很煩惱。」每每遇上段以晨,雷靜允永遠藏不住話,過去如此,現在依然。「我真搞不懂我老媽到底在想什麼,為什麼一定要我嫁出去?」
嫁出去?
段以晨不由自主地皺皺眉頭,連他自己也沒有察覺。
他也是不解。「說得也是,你還年輕,何必這麼急呢?」
「對嘛!我還這麼年輕,又不是注定嫁不出去。」雷靜允大聲地回答,然後,小臉又皺了起來。「可是……為了堵住我媽的口,我已經說我有男朋友了,這才是最糟糕的地方。」
她那個老媽,一定會無所不用其極地要她帶男朋友回家,到時候又應該要怎麼辦才好哩?
「你騙你媽?」段以晨不明白。
雷靜允翻了翻白眼,深深呼了口氣,企圖讓自己平靜默。
「不騙她成嗎?你知道嗎?她竟然還想要讓我跟相親的對象生米煮成熟飯呢,我不騙她,不自保怎麼成?」
想到那一天,雷靜允又生起氣來。
自己的母親竟然串通陌生男人,要把她給「吃」了?
實在是夸張!又不是小說里的劇情。
「算了算了,不談我了,愈想就愈生氣。」雷靜允索性揮揮手,她表示不想再回憶這件不好的事情,便將焦點轉向他身上。「學長,你哩?怎麼也一副郁郁寡歡的樣子?」
談到自己的煩惱,段以晨也是滿月復的心酸無奈。
「跟你一樣,我也搞不懂那日本人在想些什麼,說什麼要成家後的男人才有責任感,天知道,責任感跟成不成家哪有什麼關系?」
「說得也是,沒有成家的男人也能很有責任感的嘛!」雷靜允看看他的側臉,肯定地說。
他聳聳肩膀。「但是他們卻已經放話,說如果沒有家室的飯店負責人是沒有資格跟他們談生意的,這實在是不公平。」
段以晨所面臨的無奈,讓雷靜允也義憤填膺起來。「對嘛!這真不公平,對方是誰?我去跟他說!」
她一時倒忘記自己什麼身份,憑什麼跟人家說?
看著她為自己打抱不平的樣子,讓段以晨的心里暖呼呼,他撫著她細細柔柔的短發,笑道︰
「不用了,這是我的問題,我自己會想辦法解決的。」
說著,他又陷入沉思。
但是如何去想辦法呢?難道叫他現在就趕快結婚成家?去哪里找一個老婆啊?而且這種事情能隨便找嗎?
坐在一旁的雷靜允看著段以晨陷入沉思,她也模著自己的小腦袋,煩惱起來。
已經跟老媽大言不慚地說自己有男朋友,現在應該要如何善後才好?
難道要叫她隨便在路邊拉一個男人當她的男朋友?這種事情也不能大隨便吧!
兩人各懷心事地嘆著氣。
「唉!應該要怎麼辦才好?」
「唉!應該要怎麼辦才好?」
他們同時出聲,有默契地說出了同樣的一句話。
他們轉頭,看著對方,突然從對方的眼中,清楚地看到自己的身影,距離這麼近,幾乎可以嗅到彼此的氣息。
他們這麼巧合,在這里重新又相遇了,是不是代表著什麼?
一個男人,一個女人,男人需要女人配合,而女人也需要男人配合……兩個人似乎恰恰好……
一個思緒閃過,讓她靈光乍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