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貫中並沒有直接開往宴會會場,反而是開著車,漫無目的的在市區的街道上閑晃著。
他不願去宴會會場的理由只有一個,那就是他仍不滿意月夕身上的晚禮服。胸前開得太低了,參加那種宴會的男人,全都是穿著西裝的狼,她一進去,肯定會被那些男人的口水給淹沒,所以,他沒那個興致。
不過,一上車就陷入失神狀態的月夕,似乎還沒發現他並不準備帶她去參加宴會。
「你在想誰呀?」他不悅的提高音量問道。
他的聲音拉回了月夕飄遠的思緒,但仍拂不去心頭的躁郁感。
「沒有。」她回答,望向車窗外,「還沒到嗎?」她問。雖然心不在焉,但她覺得他們似乎上車很久了。
「不會到的,因為我不想帶你去參加什麼鬼宴會。」谷貫中說。
月夕瞥了他得意俊美的側臉一眼,輕輕「喔」了一聲。
牠的反應出乎谷貫中意料之外,他以為她至少會不悅的詢問為什麼的。
「你喜歡參加那種宴會嗎?」他試探的問。
「不喜歡。」月夕老實回答。
「那為什麼還要去?還拿那麼多名片回來?你不是很喜歡那種被人捧在手心上的感覺嗎?」連谷貫中自己也沒發覺,他的話實在酸得可以。
「我去是因為谷媽媽喜歡,而且我也沒有被人捧在手心上。」對他諷刺性的話語,月夕已經習慣了,對于心口上那抽痛的感覺,也習慣了。
比貫中翻了個白眼。
「你為什麼不有個性一點,不喜歡就不喜歡,干麼要事事順從我老媽呢?」「站在我的立場,我願意順從,不管喜歡或不喜歡。」月夕望著窗外。
比貫中將車子開離車道,停到路邊。
「你不需要因為住在我家就這麼做,不喜歡就說不喜歡,照你的心意去做就行了。」月夕將視線從窗外移到谷貫中身上,黑幽幽的眸子里有著疑問。
「真的可以嗎?」谷貫中腦子一轉,「除了找工作的事之外。」「可是我現在最想做的就是找工作。」「不行。」在這件事上,他是絕不可能讓步的。照她的個性,被欺負了也只會默默承受,他保護她都來不及了,怎麼可以讓她到外面去被別人欺負?
他的想法跟沈文竺的一模一樣,真不愧是母子連心。
他的答案早在月夕的預料之中。
「既然我們都不想去宴會,那就回家吧,我覺得好累。」累?谷貫中想也不想就伸手探向她的額頭。有些熱。
他發動車子,「你閉上眼楮休息吧,到家後我會叫你的。」月夕閉上了眼楮,心緒依然雓亂無章。
她似乎真的睡著了,車子停止前進的那一剎那,她醒了過來。谷貫中要她先下車,他要把車停到車庫去。
一下車,她才發現屋里燈火通明。
奇怪,谷媽媽不是說要跟谷爸爸去赴個約會嗎?怎麼房了里的燈還亮著呢?他們回來了嗎?
她輕輕打開門,一陣不舒服的感覺立即迎面襲來。她蹙著眉,月兌下鞋子,在走進玄關時,她听見了從客廳傳來的說話聲。
「我以後不希望在我家看到你。」是谷長風陰沉冰冷的聲音,月夕從沒听過他用這種口氣說話。
「哼,你們也真奇怪,都能讓個有‘惡鬼烙印’的女孩住到自己家里,卻不歡迎我這個跛子?有錢人是不是都像你們這麼古怪呀?」話後,是一陣邪惡的大笑聲。
听到一年未曾听聞的聲音,月夕瞬間慘白了臉,像被只無形的手掐住喉嚨般,她無法呼吸,驚恐的睜大眼睜,倒退了數步。
「我告訴你,這是我們最後一次給你錢,順便告訴月夕的母親,是她不要月夕的,從今以後,月夕跟你們再沒有關系,她是我們谷家人了,听到沒有?」沈文竺的聲音也很冷沉,像在極力壓抑怒氣。
林富勇又笑了起來。
「听是听到了,不過你們想就這樣打發我,未免也太無情了吧?淑妺好歹是那禍害的母親,也養過她十幾年,這種血緣關系哪是說斷就斷的?話說回來,你們也真勇敢,敢收留那個掃把星,你們難道不知道她克死了自己的父親,還差點害死自己的弟弟嗎?連我這只腳會變跛都是她害的,我勸你們還是小心點,否則你們怎麼死的都不知道!」他哼哼嘖嘖的。
沈文竺氣得發抖,谷長風拍拍妻子的肩頭安撫她,站起身來。
「關于你的腳,我一方面覺得遺憾,一方面又覺得欣慰。」林富勇瞪大眼楮,「什麼意思?」「沒什麼意思,只是覺得老天還是有眼的,像你這種人,應該缺手缺腳才是,否則又怎會得到我們的施舍呢?」「你……」林富勇氣得臉色一陣青一陣白,「你不怕我叫淑妹把月夕從你們身邊帶走嗎?」「林先生,請你搞清楚。我們願意給你錢,是看在月夕的母親好歹也照顧過她十幾年的時間,是我們硬要將月夕留在身邊的,那些錢算是補償她這十幾年來的辛勞,如果你真想來硬的,那我們只好法庭見了,你這還得靠我們施舍的人有把握贏過我們嗎?還是你以為惡意遺棄不用負任何責任?我勸你還是別白費心機,拿了那些錢就快走,以後若再出現在我們面前。我不會再姑息你的。」谷長風的語氣里有種自然的威嚴,讓林富勇听著听著,不覺冒出了一身冷汗。
他惱羞成怒的站起身來。
「算你們狠!」媽的,他還以為挖到了座金礦,早知道就該來個獅子大開口。
他忿忿的跛著腳走出客廳,一邊走一邊罵,當他看到站在玄關虛的月夕時,他停下了腳步,訝異、畏懼、憤怒、嫌惡等等,種種復雜的情緒充斥在他心頭。
「看來你過得不錯嘛。」他猥瑣的目光將月夕從頭打量到腳,再從腳移回灺的臉上。月夕忍住惡心的感覺,僵直著無法動彈,「沒想到你還真厚臉皮,明知道自己是帶災禍的掃把,還能安心的待在這里,難不成你想將谷家人一一克死後,將他們的財產佔為己有?沒想到你還挺聰明的嘛,記得到時如果得手,可別忘了分我……」他得意放肆的聲音在看到站在月夕身後的谷貫中時,被谷貫中眼中的殺氣給砍得氣處,終至無聲。
苞在林富勇身後出來的谷氏夫婦看到月夕和站在她身後的谷貫中時,沈文竺倒抽了口冷氣。
「月夕……貫中……」他們不是去參加宴會了嗎?天呀!臉色慘白的月夕一听到谷貫中的名字,連忙往身後望去。
比貫中就站在她身後,他的雙手在身側緊握成拳,臉上的表情足以令地獄結冰。
月夕知道,他也听到了。在這瞬間,她听見她的世界崩陷的聲音。
接著,谷貫中開口了。
「你是林富勇?」他以讓周圍的空氣降至冰點的聲音問道,黑得看不出一絲情緒的眼眸,緊盯著林富勇。
林富勇渾身警戒著,沒點頭也沒搖頭。
驀地,月夕看到了他手里拽著一個厚厚的紙袋。
是他跟谷爸爸勒索的錢!想也沒想的,她撲到林富勇身上,與他扭成一團,想將那包錢給搶過來。
他沒資格向谷爸爸勒索,她也不能讓谷爸爸為了她而付錢給這種人!她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壞了在場的人,沈文竺也跑上去想拉開月夕,沒想到卻被林富勇用力一推,跌倒在地,扭傷了腳踝,她痛得叫了一聲。
「谷媽媽!」月夕一分心,臉上硬生生的被人揮了一拳,整個人頓時重重的飛跌到地上。
她嘗到了血腥味,想爬起,但手腳卻不听使喚的使不上力,腦袋也沉重不堪,眼前模糊一片。
迷迷糊糊之中,她看到了如狂獅般的谷哥哥壓倒了林富勇,拳頭不停的落在他身上……谷媽媽不停尖叫著……都是她的錯……因為她擁有了不該有的幸褔……都是她的錯……*****
月夕緩緩的睜開眼,發現她已躺在自己的房間里了。而臉頰上的疼痛和腦袋里的抽痛則告訴她發生了什麼事。
「你醒了?有沒有哪里不舒服?會不會想嘔吐?」見她醒來。一直守在床邊的谷貫中立刻伸手探向她的額頭,關心的詢問著。
月夕微偏著頭望向他,卻發現他的右手臂上扎了一圈一圈的繃帶。
她一驚,連忙從床上彈起,卻忘了自己的傷,結果腦袋里傳來的一陣抽痛讓她臉色發育的申吟出聲。
比貫中被她嚇了一跳,趕忙將她壓回床上,又氣又心疼。
「你怎麼總是那麼沒腦筋呀?你要什麼我幫你做就行了,你爬起來做什麼?」他責罵道。她到底想給他多少刺激才會滿意?
「你的手怎麼了?」重新躺回床上的月夕,等到抽痛感稍微和緩後,立刻擔心的問道。
「沒什麼,被玄關打破的花瓶給割到了。」他為月夕拉上被子,避重就輕的回答。
誰也不知道林富勇居然還暗藏了把水果刀在身上,他們在扭打時,他突然抽出水果刀朝他砍來,還好他閃得快,銳利的刀鋒只畫過他的手臂。
「是因為打架嗎?」月夕的臉上浮現了淒苦。她不該留在這里的。
「是我不小心的。你別想那麼多了,再睡一會吧,你臉色很難看。」谷貫中說。
「谷媽媽呢?她有沒有事?」她又問。
「只是扭傷了腳,陳醫生已經幫她看過了,不礙事的。好了,別再問了,陳醫生說你倒地時撞到了頭,需要好好休息。」他強制命令道。
「林富勇呢?」月夕又問。
比貫中低聲咒罵了句,他就是不願她問起那人渣才會催促她入睡的。
「被警察帶走了,恐嚇取財外加傷害他人,夠他在牢里蹲幾年的了。」他緊繃的說。那種人應該判他終生監禁才是。
「是嗎?」月夕放心了,「你也去睡吧,我很好,不用在這里照顧我。」她看著谷貫中說。
現在這情形,就像一年多前他剛撿到她,不眠不休的守在醫院照顧她時的情景。
如果那時她能果決一些,不接受他的提議,谷家也不會受到這種傷害了。
比貫中點點頭。
「等你睡著後,我會回自己房里的。」他安撫的說。
月夕對他微微一笑,然後閉上眼,在他的守護下安心的進入夢鄉。
*****
月夕像是睡得很沉,又像從沒睡著過,總覺得自己被一股龐大的黑影所籠罩著,掙不開也逃不掉。
不知過了多久,她就被搖醒了。
比貫中扶起虛弱的妯,喂她吃完藥後,再輕輕讓她躺平。
「你一直在這里嗎?」「我回去睡一覺了。」谷貫中邊伸手測量她額頭上的溫度,邊含糊帶過。
陳醫生說要注意看她有沒有發燒的跡象,他怎麼能安心走開?
月夕知道他在說謊,因為他眼楮里布滿了血絲。
一段冗長的沉默後。
「你不要把我當成妺妺,因為我不想要你當我哥哥。」月夕躺在床上凝視著他俊美卻陰郁的臉龐。
「什麼意思?」谷貫中的聲音里隱含著怒意。她又在想什麼了?想跟他撇清關系嗎?月夕沉默了會,然後掙扎的想撐起自己的身子坐起來。
比貫中繃著俊臉協助她,並細心的將枕頭放在她的背後。
「你還沒回答我。」他陰沉的說。
月夕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輕輕的掀開被子,將兩腿移下床,她坐在床沿,與他平視。
比貫中皺起眉,「你要去哪里?」「沒有。」她低吟。
微微傾身,在谷貫中還未來得及反應前,她的唇輕踫了一下他的。一道輕麻的觸感在瞬間滑過兩人全身。
她依依不舍的退開,臉頰因自己大膽的舉動而暈紅。谷貫中則是因為她突如其來的親吻而瞠大了眼楮。
「我愛你,不是兄妹之間的感情,我不期望你能回應,只是希望讓你知道。」她的眼底盛滿深情的擬視著他,滿是愛戀的指梢輕撫著他堅毅漂亮的臉龐。
被了,她已經很滿足了。拉開被單,她重新躺回床上。
「你回去休息吧,別在這里守著我了。」在闔上眼楮前,她對他說。
她就這麼睡了?谷貫中不敢置信的看著她。
天呀!在他的腦子被她清純的吻給搞得一團亂時,她居然能這麼安心的睡下?
她到底是早熟還是無知呀?
她居然說她愛他?她不是還是個小孩子嗎?小孩子哪懂得什麼情呀愛的?
呀!他用力抓著自己的頭發,拚命想忘掉剛才她柔軟的唇瓣與自己的接觸時的觸感。這當然不是他的初吻,可是卻是最讓他震撼的。
他怎麼可以因為她的吻而起反應呢?他快瘋了!不行!他得回去好好想想。于是他離開椅子,步伐不穩的走出她的房間。
他回到自己的房間,癱軟的倒在床上,試圖讓一團亂的腦子冷靜下來,但苦試良久,卻依然徒勞無功。
直到東方天際漸露魚肚白,他終于疲累的睡著了。不過縱使睡著了,但他整個人還是處于只要任何一絲細微的聲響都能醒來的淺眠狀態。
門外,輕微的腳步聲。讓他整個人從床上彈坐起來。
他沖下床,打開房門。
是月夕。他松了口氣,但隨即又皺起了眉頭。
「你不在床上好好躺著,下來做什麼?」他不悅的問。
月夕穿著整齊,臉色也不若昨晚那麼蒼白了。不知為什麼,眼前淺笑著的她,竟讓谷貫中有種離他好遠的感覺。
「我覺得有點悶,想出去走走。」月夕淡淡的說。
比貫中想了一想,「等我,我跟你一起去。」他轉身要進房換衣服。
「不用了,我想自己一個人。」月夕喚住他,語氣堅決,「我想單獨想一些事清。」谷貫中在心里掙扎。那個吻後,他們之間似乎起了某種變化,就算他再遲鈍,也不會毫無所覺,因為他再也沒辦法像以往,以同樣的目光注挸月夕了。
他不情願的讓了步。
「好吧,不過只能三……二十分鐘,二十分鐘後你就得回家,知道嗎?」月夕點點頭,飄忽一笑,轉身走出玄關。
她已經下定了決心,走出這扇門後,便不再回頭。
比家已經對她夠好了,而他們根本沒有理由對一個外人這麼好的,更何況是她這麼一個會招來禍害的人。
是她不好,她不應該貪戀這樣的幸褔的,就因為她的貪戀,才會讓林富勇有了可趁之機,害谷家人受到傷害……她放棄了,她本來就沒有擁有幸褔的權利。
二十分鐘後,月夕沒有回來。
就這樣,沒有只字片語,月夕離開了谷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