媒婆變老婆 第5章(1)

烈焰沖天。衛天凜腦中浮現的淨是火舌無情竄燒的景象,記憶被卷回十八年前的那一天那天,他母親如常的對他咆哮,說早知道生下他仍然無法使她順利進衛家當二夫人,她根本沒必要生下他這個拖油瓶,對他施以慣常的打罵,喃喃低念著要讓他父親後悔。

他不明白母親要父親後悔什麼,在她終于未再對他打罵之後,他進房做功課,不久聞到奇怪的汽油味,接著是嗆鼻的煙味,他跑出房間,駭然見到屋子里已經著火。

他害怕地尋找母親,看見她倒坐在燃火的房里,他沖進去拉她,她卻對他詭異的發笑,向他坦承火是她放的,她馬上就會帶他到另一個世界,讓他父親一輩子後悔!

當時年幼的他不懂母親要帶他到哪個世界,只知道大火快要燒到他們,他拉不動母親,想要去找人救火。他跌跌撞撞的跑出屋子向人求救,可惜火勢太大,沒人敢貿然進屋救他母親,當消防車趕到時也只能先噴灑水柱滅火。

未料烈烈大火恍如怎麼也澆不熄,就算後來天空下起雨,也無法立即止住火勢,惡火如猛獸般吞噬他們的房子,也吞噬掉他的母親……

「衛天凜,你有听到我在喊你嗎?衛天凜?」歐仲菲輕拍他的俊顏,焦急的迭聲叫喚,被他痛苦的模樣嚇到了。他有心髒病嗎?怎麼會撫著心口,像喘不過氣一樣。

跌沉的記憶被干擾,衛天凜緩緩張開眼,蒙朧的視線在火光掠影中映入一張熟悉的容顏,他不確定地喊,「歐仲菲?」

「對,是我,你哪里不舒服?」抹去他額上的汗濕,她心里的擔憂更深一層,到底是怎樣的疼痛折騰著他,令他冷汗涔涔。

「我沒事,開車,離開這里。」瞥見遠處天際飄升的濃煙,隱約可見閃動的紅光,他背脊顫栗,虛弱得只想趕緊離開這給他無限沖擊的火警地帶。

「你這樣哪里沒事,我馬上送你到醫院。」

「不用,我的皮夾里有別墅的地址,你送我去那里,如果你不送,我自己叫計程車。」他說著就要解開安全帶下車。他不需要上醫院,也不想在這時候回飯店引人注目,只好到龍叔原本為他安排的住處休息。

拿他沒轍,歐仲菲只能按住他,妥協應允,「好好,我送你到你要去的地方。」

來到衛天凜所說的別墅,歐仲菲無暇欣賞這座獨棟別墅的典雅外觀,依他的指示在假山造景的石頭下找到用防水袋裝著的鑰匙開門,扶他進屋里。

見他巡望屋里片刻,蹣跚的往長廊走去,她趕緊跟上前,隨他走進一間寬敞的臥房。

他坐入床頭,她打開窗戶讓空氣流通,有些訝異房里的窗明幾淨,但她同樣無心瀏覽室內的布置擺設,也沒想到要追問這間別墅是誰的,只掛心他的情況。

「你的臉色還是很不好,哪里不舒服嗎?」她疾步踅回他跟前問。

「我沒事,謝謝你送我過來,你回去上班吧。」他避重就輕回答,心神仍有些疲累耗弱,這是遭惡夢般的過往猛然侵襲的反應,晚點就能恢復正常。

歐仲菲秀眉頓蹙的扳住他的肩膀,抑不住滿腔擔憂的對他喊道︰「衛天凜,拜托你說實話,告訴我你到底是怎麼了,別讓我為你擔心行不行!」

他分明有事卻一再回避,他知不知道他每說一次沒事,她胸中難以言喻的擔心就多好幾分,他一定得如此教她心急如焚嗎?

望進她明眸里明顯的擔憂,衛天凜胸口一震,心弦激蕩,她是真的擔心他,為他憂心。他不需要任何人的關心,可她傻氣的擔心就是那麼直接地滲入他心里,令他無法無動于衷。

就在歐仲菲以為他不會回答時,他說話了。

「十八年前我媽打算帶著我輕生,她放火燒房子,我逃出去求援,消防車來了,雨也下了,可是火勢依舊猛烈,我只能站在雨里看著滔天大火把一切燒為灰燼……包括我媽……」

听到這兒,歐仲菲難忍心疼的抱住他,歉疚低語,「對不起,我不曉得你經歷過這樣的事,我不該問的。」

乍听他母親帶著他尋死,她直感震驚駭然,他那時才八歲呀,他母親怎麼忍心帶著他一起結束生命?而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母親教大火吞噬,他心里的創傷可想而知,之前在街上遇見火警,想必他又被卷入過往的痛苦記憶中,身心均受折磨,也才會那樣難受,而她竟還苦苦逼問,她真是……笨蛋。

衛天凜因她溫柔的環抱怔住,而她寧馨的嬌軀好溫暖,身上有著令他倍感安心的柔雅氣息,使他無法多想的回擁住她,只想汲取她的溫暖熨撫他心中的冰冷寒涼。

「我想救我媽,可是我無能為力。」他緊靠她的肩窩,低啞吐訴埋藏的痛楚。

縱使他母親只把他當成進衛家大門的棋子,從未真正愛過他、善待他,火災發生時他還是想救她,希望她平安,奈何他救不了她。

母親死後,他被父親帶回香港,可他從此夜夜作著母親被大火吞噬、在烈火中扭曲臉孔指責他獨自逃生的惡夢,直到龍叔拿那支琥珀色的發簪給他,他才能擺月兌惡夢的糾纏,才有辦法安穩入睡。

日後他之所以選擇當保鑣,除了想填補救不了母親的遺憾,希望能盡己之力保護一些人,潛意識里或許也有著假使他在某回的任務中發生不幸,他就解月兌了的消極想法。可惜至今他依然活著,依然逃不開當回憶過往,他仍得承受沒能救出母親的痛苦煎熬。

「那不是你的錯,當時你才八歲,你拚命向人求援,已經盡力了,你做得很正確,你沒有錯……」歐仲菲帶著滿懷的不舍輕拍他的背安撫,她無意去批評他那個真正做錯事的已逝母親,只希望他別再自責,加深自己的痛苦。

她在他背上輕輕落下的拍拂,還有她迭聲的「你沒有錯」,奇異的平撫他低落的情緒,教痛苦回憶凌遲而積壓胸口的痛楚似乎也減輕許多。

他深深嗅聞她身上的淡雅馨香,人因為飽受折磨的心神放松下來而有了困意,于是他摟著她一起倒臥床上。

「衛天凜,你做什麼?」她止不住心跳加速,不明白他怎會突然摟著她倒往床上。

「我想休息會,陪我。」低聲輕喃著,他將她摟近懷里些,閉起眼,很快沉入放松的困意里。

他們的距離太親密太曖昧,歐仲菲心口小鹿亂撞,但她不敢掙動,就怕吵到陷入疲累睡意里的他。而她彷佛直到此刻才察覺到對他的心疼不舍有些超乎尋常,那種在乎的感覺很像是喜歡……

喜歡的念頭剛滑過心中,她連忙搖頭甩開這令她心跳更加怦快的想法,衛天凜是同志欸,她哪可能對他動情,她還是別亂想,陪他睡一會吧。

暗做個深呼吸平緩失序的心跳,她在已然熟悉的、屬于他的好聞氣息中,沒多久亦沉入夢鄉。

曖昧的情愫在相偎而眠的兩人之間浮竄流轉,只可惜一個迷糊略過,另一個還未察覺。

兩個小時後,歐仲菲教一陣清脆的樂音擾醒,她輕悄地下床接電話,是戴雍請她回飯店出席一項由他們飯店公關部門主辦的重要公關活動。見衛天凜沒被吵醒,她稍感安心,留了簡訊給他,再由壁櫥里找出絲被為他蓋上,這才離去。

歐仲菲沒察覺到,衛天凜早在她的電話鈴響的剎那便已醒來,只不過意識到她在他懷里,情緒一時有些復雜,他遂繼續假寐,直到她接了電話開車駛離別墅庭院,他才起來。

此刻,衛天凜怔坐在床上,思緒里旋繞著無數問號,關于母親帶他尋死的不堪秘密,他除了曾在一次酒醉後向雷彥吐露,不曾向誰提起過,為何會毫無保留的告訴歐仲菲?

因為她真誠的擔心,因為她格外令人感覺溫暖?即使如此,他又怎會在倦困恍惚間要她留下來陪他、摟著她同眠?

還有最重要的一點,往昔只要陷入那場痛苦回憶,即使醒時他的心神已受過折磨,入睡只要沒有那支靖心簪,他必定會教糾纏多時的夢魘驚醒,然而他的發簪在另一件外套口袋里忘了帶出來,先前沉睡後他卻未作惡夢,難道是因為有歐仲菲相伴、有她在他懷里的緣故?

想不透這連番疑問,衛天凜倒清楚記得,當歐仲菲下床接電話,他懷里驟失她溫暖馨柔嬌軀的那一刻,他得極力克制才能勉強忍住將她摟回懷里的沖動。

他是怎麼回事?竟會這樣眷戀她在他懷中的美好寧馨感受。

愈想疑惑愈綿延,衛天凜逼自己打住思緒,拿出手機查看簡訊,歐仲菲離開前他有听到手機傳來簡訊聲。他點開簡訊一看,果然是她傳的訊息——

衛天凜,飯店有事我先回去,你好好休息。

PS︰別墅是誰的?你待在那里沒關系吧?

讀完簡訊,衛天凜頓覺好氣又好笑,都已經和他在別墅待那麼久才想起要問屋子是誰的,若是有問題,她把他留在這里豈不是要害他被當賊抓?

「真是敗給她了。」沒轍低喃著,他考慮片刻,回傳簡訊給她,說明別墅是他一位香港親戚的,他可以自由進出,這兩天他想住這里,要她幫他保留飯店的客房。

這間別墅是他爸以他的名義買的,龍叔會定期回台檢視,在得知他即將回台度假時,龍叔更親自回來打掃過,偏偏他想與父親劃清界線的反骨因子作祟,硬是拂卻龍叔的好意,入住繁星國際飯店。

龍叔大概就是洞悉他的心理,擔心別墅鑰匙若交給他會被他扔掉,所以打從一開始就將鑰匙放在假山造景的石頭下,告訴他只要回台灣,到別墅時隨時能拿到鑰匙開門。

今天他會到別墅純屬意外,但他今日的表現徹底反常,為免歐仲菲之後見到他會因他強留她下來陪他一事而尷尬,也避免她可能問起他爸,他就暫時在別墅住幾天,晚上再回飯店將雷彥借他代步的車子開過來。

衛天凜沒想到第二天下午,別墅就來了意外的訪客。

「雷彥,你怎麼會知道……是歐仲菲告訴你我在這里的!」瞧見門外的好友,他的問句忽轉為頓悟的肯定句,方才听見門鈴聲,他還在想會是歐仲菲來嗎?不意來訪的是雷彥,很顯然是某人向他提及他在這里。

「她說你們昨天在街上遇見火警,你想起不愉快的事,心情有些波動,所以請我抽空過來看看你。」雷彥如實轉述歐仲菲在電話中說的話,他深知火警會令天凜想起何事,接到通知立刻就趕過來探望他。

至于他未多問這間別墅的主人是誰,是因他曉得天凜的身分,大約猜得出這是他們衛家的房子。

「真是的,她怎麼還是這麼愛管閑事。」依然是管家婆一個。

「喂,人家是關心你。」雷彥走進屋里。「她是不是已經知道你那不愉快的往事?」

衛天凜微頓,立即明了歐仲菲並未向雷彥說出他的難堪過往,雖然雷彥早曉得這件事,他還是為她的體貼感到窩心。他沒回答,默認地走向客廳特制的弧形吧台,為老友沖泡咖啡。

「昨天你沒喝醉吧,為何會向她透露你的禁忌秘密?」知道自己猜對,雷彥倚著吧台好奇詢問。

「我哪知道,就是很自然的說啦,奇怪,你問這麼多干麼。」將沖好的咖啡挪至他面前,衛天凜微眯起眼睨他,關于昨天月兌口而出往事,他仍厘不清原因,這家伙做啥湊上一腳亂追問。

雷彥挑眉,天凜說的「很自然」,表示有著單純率真特質的歐仲菲確實能讓他卸下心防,使他不再壓抑的宣泄心里的痛苦情緒,就像剛才提及「火警」與「不愉快的事」這明顯能觸動他情緒的字眼,他的反應也平靜許多,這也是因為歐仲菲的緣故吧?這似乎是個好現象。

他端起咖啡吹拂,溫笑道︰「我是關心你才想知道細節,倒是你昨天和歐仲菲去逛街嗎?要不怎會在街上遇到——」敏感的「火警」兩字,他聳肩帶過。

「什麼逛街,我是被逼著陪她去野餐。」

雷彥險些被入口的咖啡嗆到,「你陪她去野餐?!」

「她想到郊外散心,約我陪她去,說我如果不去,她就一個人去郊外,為了她的安全著想,我只好一同前往。」相對好友的驚訝喳呼,衛天凜淡然回答。

這就是天凜所謂的被逼?他只要堅持不理歐仲菲不就好了?而歐仲菲竟會約天凜到郊外……雷彥陡地想起她對天凜略帶可愛的評論——干麼這麼孤僻像孤獨的狼,像只陽光的黃金獵犬不好嗎?

所以說,她是特地約天凜到郊外散心的?這個善良的女孩很用心良苦吶,至于天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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