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黃的光線里,她躡手躡腳的接近邵霖天房間,心里滾冒著不平。
天理何在?她這個情婦輾轉難眠,包養她的金主競睡得四平八穩。出錢的大爺就可以這樣囂張?他不怕她蓋他布袋海扁他?
再走近床鋪一步,水藍的視線定在側躺枕中的睡臉上,愈看眉頭愈皺。
真的很沒天理,她的天敵怎能睡得這麼好看?溫和無害的斯文臉龐上濃黑密長的眼睫比女人更具蠱惑力,加上挺直俊俏的鼻子、性感優美的薄唇,儼然一幅男性版的海棠春睡圖,誰又料想得到醒時的他溫文無害樣貌全數消散,搖身丕變為難纏又霸道的男人,專門惹她肝火上升。
好幾次想動他皆功敗垂成,此時良機就在眼前,不善加利用簡直對下起自己。藕臂一伸,準準的朝他挺鼻捏去——
「呀啊!」襲擊未成,手腕被猝然一拉,她驚呼的向前撲倒,鼻息問竄入熟悉的清爽氣息。
「你會不會太大膽?偷看不夠還想偷襲。」磁性嗓音分外迷人的響起。
水藍可沒心情沉醉,急撐起身辯駁,「少臭美,誰偷看你了。」她是光明正大的看。「你很小人喔,居然耍詐裝睡。」
「你還在醉?」一手攬她,另一手沒跟她客氣的輕捏她微鼓女敕頰,雙眸好氣也好笑的凝注在他上方的她,「我還沒睡著就听見你旋動門把的聲音,不假寐如何弄清楚你想搞什麼名堂,這會你倒做賊的喊捉賊,怪我耍詐裝睡。」
「如果我是賊,你就是強盜。」氣頂兩句,才發現自己壓在他身上的姿勢太曖昧,她慌忙滑落床下。
「你氣我要你改改性子,所以打算對我來個暗夜襲擊?」坐起身,邵霖天猜想著唯一可能。
「我若要襲擊你,不用等到台北。」他以為他們的梁子今天才結下?不過他倒點點醒她十幾年前可以趁夜帶棍子潛進他房里將他敲笨,這樣女乃女乃就不會一天到晚贊頌他的優秀。可恨哪,聰明如她,怎會在最關鍵的年代漏下這步永絕後患的好棋!
好嘔。她轉身就欲回客房。
邵天卻出其不意的將她抓抱至床上,讓她坐在身邊。「把話說清楚,為何半夜到我房里,要不我們就這樣大眼瞪小眼下去。」
她太倔強,有事總藏放心底,假如不逼問她,即使她真遇上難題也會咬牙獨自承受。
就說吧,他只要一醒就變得霸道難纏。曲膝抱腿,水藍不甘願的開口,「我睡不著,不想爬橄欖樹又被古太太當賊,想借你比客房舒服的床睡。」
「說得好像我虐待你,讓你睡硬炕似的,客房的床和我房里的差不多。」
「問題是我在客房就是無法入眠,昨天踫到你的床卻一下子就睡著。」這不是他的床比較高檔、舒適是什麼。
「既然你如此認定,剛才又為何轉身就走?不借床了?」
她瞪他。「你醒了怎麼借?」
微怔,他頓有所悟。「你打算偷偷爬上我的床。」
「是借!」她執拗更正。就知道喊醒他,他一定會調侃她想爬上他的床,用「爬」字很難听,活像她垂涎他、對他有不軌企圖,她只是失眠,想借他另一半床位睡好不好。
「好,是借。我借你就是了,睡吧。」明白她的介意,他讓步的將她按向身旁床位,為她蓋好被子,再窩進自己的枕中,再自然不過的攬過她。現在已經很晚,實非揶揄她的時候,若讓她回客房,她極可能睜眼到天亮,最好的方法便是讓她乖乖的睡他旁邊。
水藍知道自己若有骨氣就該回客房,但他的床被好溫暖,他身上的氣息好好聞,她舍不得離開,只想賴在他懷里。
「噢——」她懊惱的翻過身去。她會不會太自甘墮落?幾個小時前他才強褪她的衣衫,她沒生氣反而因睡不著自動進他的房,上……呃,借他的床,她的骨氣和傲氣怎會全敗在他身上?
「怎麼了?哪里不舒服嗎?」听見她有氣無力的低吟,邵霖天輕輕一個扳轉,將她攬回來。除去擔心,無由的,他不喜歡她背對他,感覺兩人好疏離。
無法坦誠心里的挫敗,她于瞥見他額上的疤痕時,眉間暗蹙的月兌口而出,「為什麼不做整形手術?」
「嗄?」
「這個呀。」小手點向他左邊額頭,又迅速縮回被里,埋藏心間的歉疚隱隱漾開。
明了她談的是自己額上的疤,邵天淡笑。「怎麼你跟璋鈴一樣,都問相同的問題?」
「璋鈴?你女朋友?」疑問著,胸中突攏上一股難言的緊窒感,如同先前在客房揣想他有女友那樣。她是哪里有毛病?
「是我大學學妹,她在邵氏醫院擔任整形科醫師。」
她或許真是哪條神經出問題,否則怎會得知那個璋鈴不是他的女友,胸中的不舒服便馬上消散。算了,先別理這個。「既然有現成的學妹醫師可以替你做除疤手術,你為什麼不做?」
「這道疤已經跟我這麼多年,習慣了,而且它也不嚇人。」
「是不嚇人,只會折磨人而已。」水藍望著他額上的疤喃喃低語。女乃女乃總說她的個性與脾氣都不良,可她的心終究不夠硬,沒辦法在憶及十一年前他摔傷頭那幕而毫無障礙。
邵霖天的心一陣震驚,她說他的疤折磨人,莫非——
「你一直對小時候害我不小心跌下樹的事耿耿于懷……」
飄恍的心思回神,水藍慌急的斂下眼。「怎麼可能,當年是你自己看書看到摔下去的,我又不是傻蛋,干麼自攬歉疚?」
是嗎?那麼他質問她是否真想當人情婦那天,她曾古怪的望著他發了半晌呆是為何?此刻的閃躲又是為了什麼?他從未想過天不怕地不怕的她會將自己曾經闖的禍記放心上,更沒想到他始終認為沒什麼的疤痕,這些年時時折磨著她。
「傻瓜,我不是好好的活在這兒,你常一直線不懂得拐彎的腦袋做啥非在這件事上打死結,折騰自己?」憐惜的擁她入懷,他有點擔憂。這個傻丫頭不會還有其他獨自煎熬的事瞞著他吧?
什麼啊,暗諷她死腦筋,不知變通嗎?
本想回嘴,可他溫煦的懷抱奇異的撫平她胸臆間浮動的愧疚,連帶軟化她嗔罵的意圖,徒剩說不上來的難為情。她只好找話驅散心底的別扭,「之前我跟學長通過電話,他托我問你喜不喜歡男人。」
邵天听得眉梢抽搐。「你再提半次這個問題,就回客房去睡。」他尊重同性戀者,可不代表他愛男人。
「做什麼那麼凶……不過借問一下,我學長又長得不難看——」
「下去!」話雖這麼說,摟著她的手臂卻無半點放松跡象。
「你想哩,我就是要賴在你懷里睡,怎樣?」對他皺了下鼻子,水藍存心跟他唱反調的將小臉偎進他胸懷。有這樣溫暖的暖爐,不賴的是呆瓜,什麼骨氣與傲氣全閃一邊去,睡覺要緊……
凝望著往他懷里一偎,比他更凶的對他嗆完聲沒多久,便往夢鄉里沉墜的丫頭,邵霖天除了羌爾佩服,還能怎樣?
他的床真比客房的舒適,以致接連兩次嚷著無法入眠的她,一上他的床就睡得天翻地覆?改天他去客房試睡看看好了。
忽然想起他尚未跟她算在PUB講了句粗話的帳,罷了,念在她喝醉的份上,姑且放她一馬。微微攬緊她,他滿足的闔起眼。
坦白講,他喜歡她賴在他懷里的寧馨感覺……
***bbs.***bbs.***bbs.***
大概因為一夜好眠,醒來又未甩撞到椅子,水藍的心情很好,好到回客房發現邵霖天昕留的字條,也難得的沒想扁人的火氣。
沒事別亂跑,乖乖待在家里阿。
「當我三歲小孩啊。」她僅微帶不服的對著龍飛鳳舞的字體嘀咕。那個臭阿霖八成伯要再次到PUB扛她回來,才會杜絕麻煩的叫她待在家里,更伯她沒看見留言,特地將便條紙貼在客房門上。
拜托,想也知道她今天不可能再跑到PUB,昨天的賠償費未知,萬一她今兒個再去,不小心又喝醉,再發一次酒瘋,她懷疑自己這個月的包養費怎麼夠賠。
當然,她從來就不是個听話的小孩——這是女乃女乃說的。所以,她還是出門了,她記得妹妹一直想要一件V領針織外套,就買件送她吧。
「水藍小姐,出門上班嗎?」走在清靜的巷弄,古太太的聲音迎面飄來。
水藍頗意外曾將她當賊的她會和自己打招呼,但人家既已表現爽朗,她也就大方回道,「我還沒找到工作,出去買點東西。」
「這些年經濟不景氣,找工作是有點困難,不急的話慢慢來,能挑個自己喜歡的工作最好。」古太太由衷說道。她這個人其實很好相處,嫌隙解釋清楚就沒事,何況這女孩是邵醫師的遠房親戚,對她自然多了份熱絡感。
「我知道。謝謝。」水藍靦腆回應,突然發現古太太人不錯,而那只顯然跟古太太剛散完步回來,不知是怕被她踹或者受到主人暗示而末對她吠叫的笨寶多福,今天看起來也滿可愛的。
唯獨古太太那句「能挑個自己喜歡的工作最好」,直到她上街許久的這時候仍不時回繞耳畔。
邵霖天說工作興趣有時需要由模索中發覺,她也想慢慢來,可這會她又忍不住隨古太太的話起舞,整個心思全在自己究竟喜歡啥工作上頭。
「小姐,這件衣服有問題嗎?」
一道溫藹輕問匆地傳來,她望著透明櫥窗內的米白絨邊毛呢外套,直覺反應的回話,「外套兩邊以及袖口若加上流蘇設計,會增加搶眼的復古味道——」
月兌口的述說猛地停頓住,回過神的她轉過頭一望,瞧見一名氣質雍容的婦人站在服飾店門口含笑睇著她。
糗大了,她居然在人家店外閃神,更糊里糊涂批評人家販售的衣服!「抱歉,我隨口說說的,你們的衣服不錯……呃,很漂亮。」
眼角的笑容加深,汪富美有趣的看著這個很努力說好話的標致女孩,眸里嵌著听見她對那件毛呢外套獨到見解的欣賞流光。「小姐是服裝設計師?」
這位看起來和顏悅色的老板是在挖苦她嗎?挺直背脊,她坦白回答,「我只是個正在找工作的無業游民。」兼情婦。她在心底幽自己一默的加上一句。
「這樣正好,有沒有興趣來我的店里設計衣服?」
「嗄?」她傻住。這位老板說什麼?
汪富美親切的拉她進店里。「我本身是學服裝設計的,店內的服飾大都為自創的品牌,由于生意很好,我正打算找個助手幫忙,你很有服裝設計的潛力,如果有興趣從事這一行,我相信顧客一定相當喜愛你的作品。」
「我有服裝設計的潛力……」
「別懷疑,有沒有興趣試試看?」
鱉異的,她競有股心動的感覺耶,不會是被捧昏頭了吧?「那個,我改天再給你回覆好嗎?」為了慎重起見,她想听听邵髹天的意見。
「你說水藍是你的情婦……」靜寂的醫院回廊匆響起邵俊翔的驚呼。
「小聲點,小叔。」邵霖天低聲提醒。兩人剛開完醫務會報,正在B棟大樓進行例行性的巡視,小叔問及水藍來台北的理由,他遂將一直沒機會告訴他的實情和盤托出,未料引來他的嚷嚷。
意識到自己過高的音調,邵俊翔放低音量。「你的話太驚人,我怎麼也無法想像你收了個情婦。」
幸好過個轉角才是病房區,沒閑雜人經過兩人身旁,要不邵氏醫院副院長包養情婦的消息,肯定成為醫院里最震撼的八卦。
「不這麼做,難道眼睜睜看水藍賭氣跑去當別人的情婦?」
「禍若是她自己闖的,後果就要自個承擔,讓她受點苦頭,往後行事或許就不會這麼沖動。」邵俊翔客觀的就事論事。接管邵氏醫院後他很少到桃園,有時去拜訪二哥也未遇見水藍,對佷子口中這位極有個性的女孩印象有些模糊。
邵霖天停住行進的步伐,轉望他的眸底透著難以認同。「讓她受點苦頭?被某個混蛋男人吃干抹淨嗎?」
「如果是那樣,也是她賭氣所該承受的後果。」
「辦不到!有我在,絕對不可能讓這種事發生。」想染指水藍,先過他這關再說。
看著沉斂著俊臉轉往回廊另一頭的佷子,邵俊翔愣住。阿說他不想水女乃女乃擔心才要水藍當他的情婦,怎他的語氣充滿男人對女人的佔有,仿彿水藍是他的,他對這位鄰家妹妹的保護是不是有點過了頭?
總覺得事情沒那麼單純。他趕上前問︰「阿霖,你跟水藍——」
「你這個王八蛋!」
一聲微啞的喝斥霍然打斷他的問話,邵俊翔循聲望去,就見前方一只穿著布鞋的玉腳,凌厲的掃向一位四十開外男人拄著的拐杖,男人失去支撐跌坐在地,呼痛咒罵連連。而被掃踢中的拐杖,則斜飛打到經過的女病人手上的活動點滴架,女病人驚叫的跟膾後退,撞到某家屬的小孩,讓他跌趴在地上放聲大哭,情況像骨牌效應般形成為一團混亂。
「該死的,水藍你干什麼……」亦清楚瞧見這一幕的邵天板臉怒吼,就近檢視遭殃的女病人的點滴架無破裂受損後,隨即又怒眸瞪向她。
听見佷子的喝喊,本欲上前扶起右腿打著石膏男人的邵俊翔,詫異的將注意力栘轉。這個在眾目睽睽下踹人,引起一團混亂的漂亮女孩就是水藍?
「我——」自知過于莽撞的水藍正要開口解釋,邵霖天的責難又擲向她。
「這里是醫院,不是你大小姐無聊跑來鬧事的三教九流之地,這麼點道理你不懂嗎?」不滿他要她乖乖待在家里的留言,因此特地胞來醫院搗亂?她就非得這麼不良?
眸心一顫,胸口漫上無限委屈,水藍俏臉冷凜的回擊,「沒辦法,我沒鬧過醫院,今天這一試感覺真不錯。」
將歪躺地上的拐杖踢向那位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站起來的男子,不管他差點又跌倒的咆哮咒罵,也未理圍觀民眾的竊竊私語,她扭身就走。
「可惡,這丫頭在說什麼。」眉頭蹙得死緊,邵霖天正考慮是否要抓回她狠狠打她一頓,一道輕細的聲音突地響起——
「副院長,你誤會那位小姐了,是那個拄拐杖的男人模我臀部被她撞見,她才踢他的。」找到插話空隙的護士提起勇氣還原真相。
「該死。」他誤會水藍了!「小叔,把那只放肆的色鬼攆出我們醫院!」
目光森冷的睨視惡行被揭穿、滿臉狼狽驚懼的男人一眼,邵霖天將現場留給邵俊翔善後,拔腿追向被他錯怪的佳人。
同時間,邵俊翔未有遲疑的要護理長前來處理病人出院的事宜,並吩咐在場護士送另一女病人回房,再向抱著已停止啼哭男孩的家屬致歉。他接管醫院這麼多年,今天頭一遭強制病人出院,受傷猶不知檢點,膽敢騷擾女人的惡徒,沒告他算對他客氣了。
至于水藍,果真是個烈性小妞,被誤會也不解釋,阿霖這一追上去,能成功消弭美人的怒火吧?等會要記得問問阿霖跟水藍究竟有沒有一腿……唔,有沒有男女感情。
***bbs.***bbs.***bbs.***
「水藍!」邵霖天在長廊轉角處找到她,可惜她沒理他的叫喚,逕自閃進電睇,他在電悌門闔上前及時奔進去。電梯內只有他們兩人,恰恰好適合談話。
「對不起,水藍,被性騷擾的護士已經告訴我真相,是我誤會你了。」
像沒听進他的道歉,螓首始終低垂靜視地面。她才不希罕他馬後炮的歉意,反正她就是不良、就是糟糕,他才連問都沒問便判她的罪,無所謂,她很瀟灑,根本毋需因為他的冤枉感到委屈,心酸、難過這些雜七雜八的情緒。
「水藍——」伸手想挑起她的下巴讓她看著自己,卻被她揮手拍開,邵霖天只好將她環入懷里,「听我說……」
「沒必要!你說什麼都不關我的事。」她掙扎的推他。
不放開她,他繼續被中斷的辯白,「我的誤解是無心的,醫院是病患聚集的地方,任何小岔子均可能波及無辜,造成難以預料的二度傷害。我身為醫護人員又是醫院的副院長,當然比別人在意這個環節,以致乍見你懲罰那只所引發的驚險效應,未加細想就發起火,並非有意說話傷你,拜托別跟我生氣好不好?」
听進他誠摯的解說,水藍停下掙扎,一句「好」卻卡在喉頭吐下出來,一想到他認為她是無聊來砸他們邵家醫院,她就是瀟灑不起來,心里仍舊悶著小委屈,再氣他一下好了。
「水藍。」未得到她的回應,他心急的扳起不看他的臉。
下一秒,電梯突地搖晃了下便停住,明亮的密閉空間頓時陷入一片漆黑。
「奇怪,電梯故障嗎?」他想按電梯鈕,一道低細的抽氣聲匆傳人他耳中,他懷里的嬌軀緊接著往下癱滑,他心驚的蹲子摟住她。「水藍,你怎麼了……」
小手下意識揪緊他的衣服。「好……好難過……」
「哪里難過?」大掌模黑抹過她額際︰心底又是一驚,「老天,怎麼流這麼多汗!你到底哪里不舒服?」
她說不出話,只覺胸口窒悶、呼吸急促,腦袋里浮現黑暗的洞穴,好高,想盡辦法都爬不上去……
「說話呀水藍,別嚇我。」輕拍她小臉低喚,邵霖天的心隨著她淺促的呼吸而不安的揪緊。無緣無故,她怎會痛苦的說難受,甚王還渾身打顫。
「洞、洞穴,暗……高,出、出不去|!」費力的擠出零落的字句,水藍直往他懷里偎埋,意識昏眩的她依稀記得這股氣息,好溫暖。
她虛弱的低語令他費解。什麼洞……洞穴!
一道電光頓時間劃開他的記憶閘門,他猛然憶起他十七歲、水藍十二歲那年,爸媽邀她一家人和他們到南部外公家作客,她在山上迷路,掉落洞穴被困將近一天的過往。難道她因這件意外患有幽閉空間恐懼癥……
「水藍,听著,我是阿霖,我在這里,你不是一個人,別怕。」摟著她迭串低哄,他忙亂的掏手機欲聯絡邵俊翔,故障的電梯終于這時恢復,重現光明。
當水藍蒼白得令人心疼的小臉映入眼簾,他的心狠狠一窒,水藍斂眉闔眼的神情顯示她仍困陷那段教她恐懼的回憶里。
抱起她,他疾奔出電梯,無暇注意電梯外有人討論著電梯故障,亦無暇注意他撞到一名縴柔女于,直對著前頭的護士喊,「這邊哪里有空病房?」
瞧見喊她之人為副院長,懷里還抱著個女人,想必是緊急狀況,MiSS張趕忙指向右前方。「報告副院長,轉角那一間。」
「幫我準備一杯鎮定心神,舒緩情緒的熱茶來。」
匆匆交代完,邵霖天隨即抱水藍進病房,將她放坐在床上,擁著她,不斷拍撫她的背安撫道︰「沒事了,睜開眼看看,我背著你離開洞穴了,記得嗎?」
聲聲傳入耳里的熟悉嗓音,輕輕拂過她緊窒難受的心,昏暗的意識一點一滴注入光亮,腦里映現那個臭阿霖垂下一條繩子,隨繩索滑下洞穴,然後背起她,將繩索綁在兩人身上,慢隆的救她離開洞穴。
「深呼吸,放輕松,我會一直陪著你,很快帶你離開,別怕。」他像哄小孩一樣低低柔柔的引領她定出困住她的恐懼回憶。
令人心安的溫暖隨著背後一下接一下的輕拍徐徐透人心房,她垂闔的眼睫緩緩張開。「騙……人,哪是很快,你好幾次都差點……把我摔回洞里。」
听見她終于出聲,身體也不再發顫,邵霖天明白她已由惶伯情境中跳月兌出來,懸宕的心也總算歸回原位,情緒卻仍起伏的摟緊她。「你存心嚇我嗎?我從沒听女乃女乃和小芸提過你有幽閉空間恐懼癥,還以為你生了什麼病,前一刻好端端的,下半刻就像個泥女圭女圭險些癱暈過去。」
「我又沒告訴別人我有這個毛病。」小聲嘟噥,水藍仍倚著他,剛經過一場驚悸煎熬,她猶有些無力。
他吃驚的扳過她。「你沒告訴家人你有幽閉恐懼癥?」
「又沒什麼,干麼說。」
「沒什麼?你知不知道這種病一旦發作,嚴重的話可能發生換氣過度,造成窒息的可怕後果。」
「我的癥狀沒那麼嚴重,頂多只有昏倒二十分鐘——」
「你昏倒過……」他驚心攔話.她是何時、在哪里昏倒的?
察覺自己說太多,水藍咬了咬下唇挪離他的懷抱。這麼丟臉的事不值得一提。
邵霖天正想追問,一道聲音陡然介入——
「副院長,這是你要的熱茶,我特地到護理站找到菩提洋甘菊茶包,可以吧?」MiSS張必恭必敬的端著茶問,心里小鹿亂撞。她可是頭一次這麼近的和帥斃了的副院長面對面說話,好幸福。
「謝謝,麻煩你放桌上,去忙你的吧。」溫文低道,邵霖天感激一笑。
噢,YeS,副院長對她笑耶!MiSS張心花朵朵開,連原本要問跟他坐得很近的病人是誰的問題都拋到腦後,順從的放下杯子,再綻出最優雅的笑容點頭離開。留給副院長好印象,說不定他們有發展戀情的機會。
邊作白日夢邊帶上微敞的病房門,MiSS張瞧見門邊那位她進門前,就杵在那兒的女子仍靜立原地,眼楮直盯她身後的房門,她馬上敏感的將她歸類為煞到邵霖天的情敵,因為她若是病人家屬,早進病房了。
「小姐如果沒事請離開,別妨礙醫師為病人看診。」她義正辭嚴的下逐客令。整個醫院肖想副院長的護士已經夠多了,怎麼能讓這個女人再來插花?
略顯恍神的女子回過神,古怪的再看病房門一眼,垂首轉身跑開。
「奇怪的女人,半句話都不吭的跑得這麼急。」MiSS張覺得哪里怪怪的,不過她沒空理她,像想起什麼似的,她突然低叫一聲便往洗手間沖。她只顧能跟副院長面對面接觸,忘記梳整儀容了!她的妝沒花掉吧?
這頭,邵霖天渾然未察病房外的小插曲,小心翼翼的將水藍扶靠床頭,把茶端給她。
「菩提和洋甘菊皆有抗壓鎮定心神的作用,把它喝了,你會舒服點。」
水藍微感意外的接過,她以為那杯茶是護士拿來孝敬他這位副院長的,沒想到……
「是你請護士泡的?」
「恩。小心燙。」
心湖一陣波動,她不想承認卻無法否認,他細心得讓人感覺窩心。緩緩喝著清新甘甜的安神花茶,她因電梯故障所引起的驚悸心情蕩然不存。
當她正想順應放松的心情向他道謝,他沉渾的嗓音朝她擲來——
「從實招來,你曾在哪里昏倒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