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吹著︰大雨,下著,而他孤獨傲立于風雨里……猶似雨中一座石雕人像。
才步下公車,撐開淺藍色的傘,柯希寧一抬頭,就為前方昂首望天的男人,而愣立原地。
身穿名家西服,身高俊逸挺拔,戴著深色墨鏡的他,有著一張精離細刻的深邃輪廓。
一再落下的大雨,打濕了他的發,也打濕了他的身,這樣的他,看起來該是一身的狼狽,但傲立雨中的他,卻像尊神祇般,奪取了她所行目光。
只是,不知道為了什麼,看起來如此強勢、傲然的他,卻也同時散發出一股悒郁與憤怒。
他好似關閉了心扉,也藏住了心底秘密,讓自己獨處于陰暗的世界……
狂驟的風,吹動大雨,直往他身上打去。
雨水一再打上他的身,順著他的發,滑下他的額,而她的視線也隨著雨水的滑流,而緊凝在他不笑的酷顏上。
她想看看他不戴墨鏡的模樣,也想知道墨鏡後的他,是不是有一雙銳利得教人倒退三步的眼眸。
忽地,心中念頭才起,一陣狂猛吹落的風雨,幾乎要掃掉她手中的傘。
「啊!」柯希寧輕呼出聲,忙低首緊握住手中的傘。
當她再抬眼往他的方向看去時,卻意外與他的正面對上,頓時她愕瞠黑瞳。
手摀心口,毫無心理準備的柯希寧被嚇到了。她倒退一步,狠抽一口氣,驚啟紅唇,駭視他左頰上的傷痕。
可,那只是瞬間的反應。眨了眼,柯希寧隨即緊盯著他那不完美的容顏,也為此感到可惜。
布于他左頰上,既明顯又整齊的傷痕,毀了他俊俏的容顏,難怪他臉上沒有一絲笑容。
真的是很可惜,那麼好看的一張臉,竟讓數道不該存在的傷疤破壞了……真是的,怎會傷成這樣?是意外?還是……
一聲輕呼,引鐘睿豪轉過頭去。驀地,他為藍傘下的紅顏僵住。
她身形縴細高挑,肌膚晶瑩白皙,柳眉彎彎,黑瞳清澈澄亮,菱形紅唇就似沾了水般的柔女敕動人。
而她身後一再隨風揚起的光澤黑發,就似在他周身交織成一片柔亮細網,意外網住他的眼,還有……他封閉許久的心……
她美麗容顏震懾他的心魂,但那自她唇間清晰逸出的驚駭抽氣,卻也狠狠傷到他的心。
他以為自己早已習慣他人的駭懼反應,但現在……鐘睿豪抬手抹去臉上多余的情緒,疾旋過身,快步遠離她傷人的眼神。
他忘了!看著她那美麗的容顏,他竟然忘了自己見不得光的臉!
發覺自己一再盯著陌生男人直看,柯希寧微擰柳眉,打算移開目光。但是他乍然驚變的神色,卻教希寧察覺到自己的反應已傷害了他。
「等一下!」看他轉身就走,柯希寧不自覺地沖動上前,抓住他的左臂。
僵著身子,鐘睿豪別過頭,不讓她再看見自己可怕的左臉。
她就站在他從不想讓人站的左側位置。
「放手!」他語調冰冷。
「先生……」希寧將他臂膀抓得更緊,用力扯著他,要他回頭看她。
她無心傷人,所以他別想教她因此而心存愧疚。
僵立雨中的他與她,陸續引來路人的好奇注視,而一看到他臉上的傷,他們卻又不自覺的遠離他數步,還對著他的左臉指指點點。
「妳?!」鐘睿豪怒手握拳。她不知道這樣傲會讓他難看,會引來旁人對他的注意嗎?!
「我叫妳放──」一心想躲進就位在不遠處的公司,想將自己藏起來的鐘睿豪,再也顧不了路人反應,一回首就對她吼出所有的憤怒。
但他「手」字還未說出口,她手中的藍傘就換了主人──她將雨傘塞進他手里。
鐘睿豪怔瞪黑眼,看著她。
緩下受驚的心,柯希寧靜凝著遠比方才還要冷嚴強勢的酷顏。
「傘借你。」與他同站傘下,希寧抬眼望他,眸光晶亮。
就當是一種賠禮好了,如此一來,互不相欠。
突然,一道外來力量推開了她。「他要妳放手。」高偉毫不客氣出手隔開她。
「我只是要借他雨傘而已,你為什麼推我?」站穩腳步,柯希寧瞪看手拿雨傘卻不撐開的高偉。
「因為他不認識妳,妳就不該踫他。」高偉言明。
「他全身瓖金粉?踫不得?」她紅唇一撇,很不高興。
「妳……」高偉想開口趕人。
「高偉,沒事。」鐘睿豪出聲示意他退下。
「原來你們認識嘛,那你……」柯希寧頓時覺得自己是多管閑事。
上前一步,她想拿回自己的傘,但,她才剛說要借他傘而已,如果現在就跟他討回來,那不是表示她很小心眼嗎?
抿著唇,她冷眼瞪他。
「妳……」忘了充斥于心的憤怒,睿豪因她借他傘的舉動而若有所思。
只是,他注意到一身淡藍、長發披肩的她,正目不轉楮地盯著他的左頓。
她,不怕他!他以為除了武牧和高偉之外,再也沒人敢這樣盯著他的左瞼看,可是眼前這個藍衣女子,卻讓他大感意外。
「你應該知道我的反應很自然,如果你要我道歉,可以,我現在就道歉。」
知道自己對他的盯視,已經引起他的不快,柯希寧只得拿出誠意。「我很抱歉,我不該這樣看你,就這樣,再見了。」
不要求他一定要原諒自己剛剛的冒失,希寧對他點了頭,即轉身離開她的傘,奔入風雨中。
然而,愣望突然轉出傘下的她,鐘睿豪酷顏微動,胸口一緊。
緊握手中的傘,他不自覺地步上前。
他一步步的走,也一步步的跟,他想追上她,但卻擔心嚇跑了她。
他只能小心地與她保持距離,跟著她。
突然,那道窈窕身影在騎樓停了來,而他也止住腳步。
鐘睿豪面無表情望著前方倩影,他等著她回頭,等著她發現他的存在。
回首,柯希寧搜尋著雨中的身影。
略過數位雨中撐傘的行人,柯希寧微抿紅唇,踮起腳尖,找尋著自己淡藍色的傘。
要找他並不難,他俊偉的身高,再加上她淡藍色的傘,很輕易就讓柯希寧見到仍站立雨中的他,尤其他就站在離自己兩步距離之外。
看一眼前方綠燈已閃爍,她奔前幾步,忍不住又回頭看他一眼。
「下次別再淋雨,會感冒的。」
「妳──」一道莫名情緒襲上他的心口。很平常的一句話,但是……她與他只是陌生人,可她不僅不介意他臉上可怕的傷痕,還借他雨傘,甚至關心著他……
心底的一股沖動,教鐘睿豪想再跟上前,但綠燈熄,紅燈亮,一輛輛飛速駛過的車輛擋住了他的方向,也拉開了他與她的距離。
站到她方才所站的位置,抬手撥去發上的雨滴,望著她消失的方向,一抹淡得教他忽略的笑,忽揚上他的唇角。
雖然此刻天色仍是一片的灰,雨仍一直下,風也一再的吹,但──
他好像在這樣狂風驟雨的惡劣天氣里,看見了那一道道隱藏于烏雲後的……耀眼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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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亞集團會議室
近百坪的寬大空間,光線明亮,設計簡單,擺設大方,更設有中西式茶點區,等著參與會議的高層主管,在會議休息時間親臨品嘗。
此刻,會議室中央的U型會議桌,坐有近二十名巨亞集團高層主管,而鐘睿豪一如往常側坐身子,避開眾人對他左頰的注意。
已近尾聲的月報會議,教眾主管心情輕松不少,但鐘睿豪的臉色卻自始至終從未好看過。
不,該說打從一個月前的某天起,他原就處于谷底的心情,就又更沉了幾分,直到現在。
雖然這陣子他未曾對他們施壓,也沒找他們麻煩,但翠看他那張冷凜酷顏,經常與他接觸的主管,就個個精神緊繃,深怕哪天不小心誤踩了地雷,就被炸得血肉模糊,最後還不知道自己死因為何。
環視會議室一圈,看著眾人不時轉頭望向後方的餐點區,鐘睿豪知道所有人都等著他結束會議離開,以便享用後方的精致餐點。
他知道沒有人會希望他留下與他們共享美食,因為有他在場,他們會嚇得吃不下東西,而他並不想在大伙認真工作之後,還壞了大家享用餐點的興致。
隨即,他站起身,看向一旁的武牧──
「數據整理好,就送到我辦公室,散會。」抬手耙過一頭短發,他昂揚起頭,舉步邁出會議室,將空間留給眾人。
穿過中廳,行過長廊,一個無意轉頭,他見到強化玻璃窗上戴著深色墨鏡,一臉冰冷的自己。
他繼續前行,無視方才眼中所見,因為,他早已習慣這樣的自己。
推開辦公室沉重的木門,鐘睿豪直瘧回辦公桌,拉開旋轉皮椅落坐。
肘抵椅把,他手揉眉間。忙了多年時間,他倦了。
突然,桌角一道藍吸引他的注意。愣看那把收得十分完美的淺藍色雨傘,美麗紅顏也進駐他腦海。他想再次見到她,但……
他錯失了留她聯絡方式的最佳時機,他讓她在他眼前消失。
為了找她,他讓武牧以高價拷貝當天她行經方向,所有商家、里巷的監視錄像帶,想找出她最後的目的地,但終究是一無所獲。
縱是懊悔,卻也無計可施,而今,他放棄……不,不是放棄,他只是將自己的生活重新導同正軌。
畢竟,他與藍衣女子只有一面之緣,他與她的關連也就只有一把傘,他沒道理如此在意。
猶豫多時的心,終于有了決定。手握藍傘,鐘睿豪眸光一暗,手一拋,咚──
看著穩穩落入垃圾桶的藍傘,鐘睿豪對自己之前一直把它帶在身邊的作法,感到有些可笑。
只是……看著突然空了的桌角位置,他竟有些不習慣。
「老大,這是你要的數據,還有之前你要的財務報表。」
推開辦公室的門,蘇武牧一手拿數據,一手拿著盛有多樣糕點的盤子,快步來到辦公桌前。
「今天的藍莓很不錯。」放下糕點盤子,武牧笑著推薦其中一樣。
「謝謝,你吃吧。」他是餓了,但他對甜食沒興趣。
「老大,這可是我特別為你留下來的,你如果不吃……」
突然,武牧話聲暫停,他看見桌角垃圾桶里的藍傘。
「老大,這把傘你不要了嗎?」蘇武牧一臉怪異地看著他。
他還以為這把傘對主子有特別的意義,沒想到一切都只是他多想而已。
不過,它看起來還蠻好的嘛,丟了可惜。
「老大,這支傘應該沒壞吧?如果你不要,那就送我好了。」彎下腰,蘇武牧手一伸就要撿起它,但是,另一只手卻比它更快──
「呃──」抬起身子,蘇武牧傻看著他。不是不要了嗎?怎還跟他搶?
意識到自己莫名搶取的動作,鐘睿豪緊蹙濃眉。
「是掉了,不是不要。」他隨口找理由。
「掉了?」翻過一迭文件掉到垃圾桶里?這厲害!武牧忍住笑,「老大,這把藍傘是不是你前陣子要找的那個女人的?」他想起一個月前的事。
「你沒事做了嗎?」他冷言道。
「嘿,老大,現在都快下班了,我們來聊聊嘛。」察覺他神情有異,武牧討好的笑著,也一再靠近他。
「走開。」擰著眉,鐘睿豪一把推開他。
「老大,看在我們合作多年的份上,你就大方賞個答案吧。」他再靠近。
「走開。」睿豪臉色微變。
「老大,你別這樣嘛。」
蘇武牧打定主意,要纏出答案。
「你煩不煩啊?!」啪地一聲,鐘睿豪拍桌倏身立起,指著他的鼻子,憤聲吼叫,「這把傘是誰的,關你什麼事?!」
「我……」蘇武牧覺得自己被罵得有些冤枉。
「你上班時間不上班,就淨問這些事,怎麼著?你是吃飽撐著,沒事做了?要不要我開個牧場,讓你去牧羊?!」鐘睿豪怒得沖口道。
他已經為找不到她的事夠心煩了,武牧居然還一再煩他要答案?
「要我牧羊?!」瞠大黑眼,蘇武牧指著自己的鼻子。
「蘇武不牧羊難不成還牧牛!」
「老大,你別開玩笑了,你看我這樣子,像是牧牛羊的嗎?」不想被外放到偏遠地帶,蘇武牧連忙道。
「那就給我閉嘴!」他氣得莫名其妙。
「可是我也只是問這把藍傘主人,現在人在哪里而已,又不是……」挨罵之余,蘇武牧不忘套話。
「不關你的事,去工作!」
「可是,等一下就下班了。」武牧不怕死的指著牆上的鐘。
「你?!」
鐘睿豪忍無可忍,怒站起身,一把抓起車鑰匙,即跨步離開辦公室。
可是,像是少了根筋的蘇武牧,卻也追出辦公室──
「老大,你下班時間還沒到……」
「你是上司,還是我是上司?」鐘睿豪怒黑了臉。
「呃……」
「我下班還得經過你同意?」
「不、不是,當然不是,只是……」這幾年時問,他家老大從沒提早下班過。
狠瞪蘇武牧一眼,鐘睿豪邁步轉進專用電梯,乘坐電梯,直下集團地下室停車場。
心情大壞的鐘睿豪,一坐進奔馳跑車,發動引擎,就疾速沖出停車場。
繃著臉,抿著唇,鐘睿豪直視前方馬路,一心想盡快回家,想忘去那把藍傘帶給他的影響,想忘去她的美麗。
但……砰!他怒槌方向盤。想忘,卻又憶起,教他怎能不氣?
按下冷氣開關,他將車內溫度調至最低。他需要冷靜,需要緩下胸門的郁悶之氣,需要……看到她……
愕瞠黑眸,鐘睿豪望著剛自前方轉角處走出的藍衣女子。是她!
雖然仍是一身的藍,但是,淡藍洋裝變成一件合身的淺藍色T恤,和緊裹住她修長雙腿的藍色牛仔褲。
他記得那天身穿淺藍洋裝的她,看起來美麗優雅,而今天一身輕便穿著的她,則多了一分隨性。
意識到自己還坐在車里,鐘睿豪趕緊將跑車停靠路邊,迅速下車走向她,而在靠近她時,他還不忘為等會兒她眼底將有的驚駭調適心情。
十字路口前,柯希寧神色不耐的等著交通號志轉變。終于,綠燈亮了。
踏上斑馬線,手抱三本沉重原文書的她,直想盡快通過十字路口,到對面公車站搭車回家。
但後方一個突來的力道,教她踉蹌了一下──
「啊!」驚呼出聲,頓失平衡的柯希寧,忙空出一手攀住身邊的男人。
怒抬眼,她氣紅了臉。
「你──」她本想破口大罵,但……一見到他,原欲月兌口沖出的一連串咒罵,頓時消失在她驚啟的紅唇里。
她記得他!他那外型高大挺拔,氣度非凡,有著不完美的冷峻酷顏,教她想忘都忘不了。
只是,發現自己又像前次一樣對著他發呆,柯希寧神情懊惱。
「你搞什麼東西?干嘛突然拉我?」她瞪著他。
「妳……」墨鏡後的黑眼,閃過一道異樣光芒。
她的反應教他有些意外。他以為她會再被他的臉嚇到,以為她會被他嚇得再次倒抽口氣,後退數步。
可是,她卻只有突然被嚇到而甚感憤怒的表情,如此而已。
忽地,一道難得笑意,揚上他緊抿的唇角。
不由分說的,鐘睿豪左手拿過她緊抱在懷的沉重書籍,一手緊抓著她,強行將她拖往停在路旁的銀色跑車。
「喂,你這人怎麼回事?到底想做什麼?把書還給我!」柯希寧一臉不滿,一邊搶回自己的書,一邊奮力掙扎著。
拉開前座車門,鐘睿豪將三本書同時拋向駕駛座的後座。
看她一眼,他站往一旁,等她自動上車。
丙然,下秒鐘,柯希寧已氣得再推他一把,氣急敗壞地鑽進跑車前座,把手伸向後座,想拿回出版社交給她的書。
「喂,你這個人有病啊?沒事干嘛搶我的書?想看書,不會自己去買啊!」柯希寧努力想撿回被丟在後座的書,也努力的咒罵他幾句。
才撿回一本,希寧又伸長手,想撈回最遠的一本,可是,一等她後腳離地,踩進車里,鐘睿豪馬上甩上車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