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之星——星 第九章

風水輪流轉,不久之前還是祝穎炎躺在床上被葉星照顧;時間不超半月,竟然角色互換,躺在床上的換成了葉星,祝穎炎則變成無微不至照顧她的那人。

葉星從小苞著葉之訓練,經過一段短時期的休養,前胸及腿部的傷已差不多痊愈,可以離床在臥室里做些輕微的伸展活動了。雖然她渴求自由的心早已飛出狹小的空間,在外翱翔,但雷薩明文規定,在手上的石膏未拆除之前,在醫師未拿出完全康復的批示之前,絕不容許踏出房間一步。

葉星這次竟肯乖乖听話,即使整日整夜繃緊著帥氣的臉孔,直嚷無聊;即使整日整夜如午夜三點的狼,在屋子里徘徊,卻仍是老老實實地窩在房間里,遵守不踏出房門一步的指令。

當然,葉星畏懼的絕非是雷薩的三申五令,而是祝穎炎時不時在眼眶里打轉的淚水。

"哎哎!我乖乖呆在屋里還不行嗎?"葉星急得撓頭。天!她才昏迷幾天,是哪個混蛋把祝穎炎改裝成林黛玉的?動不動就掉眼淚,好可怕。"美女!不要哭嘛,你的眼淚會讓我心碎呢。"

葉星作雙手捧心狀,身體輕盈飛撲而去,摟抱住祝穎炎柔軟的身體蹭蹭蹭。眼角突瞄到門框外漸長漸清的影子,眼眸慧黠地輕轉,伸腿用腳尖勾住門板邊緣,直到影子延伸上門框,身體即將呈現的一瞬,收腿,挑勾。

砰!震耳欲聾的重響,伴隨一聲悶哼。

"咦?你把誰關在門外了?"祝穎炎听到動靜,困惑地轉身。

"哪有,哪有,我什麼都沒看到啊。嘿嘿,一定是你听錯了啦。"漂亮的大眼隱含詭詐,沒有受傷的手臂卻優雅搭上美女的縴腰,心情萬分愉悅地一起窩進大床,順手拿起擱置在茶幾上,祝穎炎從廚房端來的熱盅——海鮮燜蛋伸去祝穎炎面前,"喂我!"

舒服地靠上三只超級柔軟的加厚背墊,大咧咧地張開腿腳,仿若太爺。含下祝穎炎挖來的一小匙蒸蛋後,在心中默數三聲,門悄然無聲地打開,無意外地看到模著鼻子,一臉陰沉地站在門外的雷薩。

"嗨!杵在那里當化石……"葉星揮手打招呼,"咦?你的鼻子怎麼了?被小狽咬到了嗎?"

雷薩不答,只是撫著鼻子,分外深邃的眸子停留在她的臉上,床頭幽暗的燈光映著他的表情,分外凝肅。

"雷薩,你怎麼了?"祝穎炎見他站著不動,便起身去門口拉他。撫著鼻子的手被拖下,露出略顯瘀紅的鼻尖。

"噗——"一聲悶笑破唇而出,忍俊不禁的葉星終于由偷笑轉為悶笑,再進而轉為不受控制的縱肆大笑。"哈哈哈……咳咳咳,哎……"

因大笑,未入喉的蒸蛋嗆到氣管,引起咳嗽;因大笑,過分拉扯唇形而進裂了嘴角的結痂;最後因大笑,身體滑落大床……條件反射的哎呦聲尚來不及驚呼完,身體已被急救人某人的胸膛。抬眸望去,正中那被門板撞紅的鼻尖,忍不住又是一陣抽搐,得意忘形地騰空揮舞起打著石膏的右臂。

"哇呀……"扯痛了神經,這回的呼叫貨真價實。

"怎麼樣?"兩個聲音叫得比她更大聲。

雷薩小心翼翼將葉星輕放上大床中央,一邊檢查她的右臂,一手輕拍她的後背,撫順她的呼吸。而祝穎炎將一杯淨水塞人她的左手,背轉過身,淚水滑落臉頰。

"惡有惡報!"雷薩乘祝穎炎轉過身的當口,輕咬葉星的耳朵。

"活該!誰讓你定什麼臭規定,不許我踏出房門一步?無聊死了!你不逗我開心,誰來逗我開心?閃開!"葉星瞪他一眼,伸手把他推倒身側,自己則撐著他半跪在床沿,左探右探祝穎炎,"穎炎?穎炎?"

祝穎炎控制不住淚水,低低抽咽,更不願轉身面對葉星及雷薩,只是用匙亂搗盅里的蒸蛋。

"你又在打什麼鬼主意?"雷薩扯她。看她的大眼楮亂轉,就知道又有人要遭殃了。

葉星捂住雷薩的嘴巴,半側腦袋凝眉思考,突然猛拍手掌,仿似恍然大悟的模樣,"喔……我總算明白你為什麼近來總在我面前流淚了。你準是一見我身上的傷痕,便忍不住想起哥哥?越發擔心他安危的同時,也在心里越發地怨恨我背信,未能把他救出深淵?"

"胡說!臭葉星,你亂講什麼?"祝穎炎霍然轉身瞪她,"我是因為,因為……"

"咳咳……"雷薩用手握拳,抵住唇假咳。

葉星則帥氣地挑眉,欣賞祝穎炎因焦急辯解而布滿臉頰的緋紅暈色,雙手捧起她的嬌女敕雙頰輕輕吹氣。

"因為你愧疚,因為你心疼我,對不對?"

"你……"祝穎炎先是一怔,然後想起葉星愛捉弄人的脾性,發覺自己愚蠢地跳人了她挖掘的陷阱,秀眉又倒豎起來,明明不好意思,卻為了掩飾而叉腰加大音量地蠻叫,"臭葉星,又耍我!"

葉星不顧穎炎燃燒的怒火,單手擁她人懷,"你不明白,我也好愧疚呢。我的無謀無略非但沒能救出你的哥哥,反而險些害死自己,更拖累了旁人陷入危險境地,我是個一無是處的笨蛋呢……"

"不是這樣,都怪我,是我太心急,我……"祝穎炎不讓葉星把話說完,急切地打斷她,狠狠地回抱住她,埋人她的懷中,淚水打濕了葉星的衣襟。

"我總以為只需憑借勇氣及自信,勇往直前,便能排掃一切障礙,有志者事成……我仍是高估了自己……"

"葉星……"

"不過你放心,下一次我絕計不會再魯莽行事了。我會事先周密布局,多听雷薩的建議,多與雷薩商量;事中小心謹慎,眼觀六路,耳听八方,以保護自己為首要前提,以營救祝岱融為次要目標……"伸出三只指頭對天起誓,"反正,總之,你安心睡覺,等醒來時必定是峰回路轉,雲開月明的新局面……對不對,雷薩?"

燈光投影在兩人密合互擁在一起的身體上,透不出半屢絲線。雷薩凝視著葉星,眸中漾起柔情。莽撞卻不頑固;傲氣卻不嬌縱;會因挫折而憤怒,也會在心平氣和後回尋缺陷,汲取經驗,改善自己。她絕不會退縮,只在失敗中越挫越勇。這才是真正的葉星,他所迷戀的葉星啊。但……這一次,請原諒他的自私。

"我說得對不對嘛,雷薩?"葉星沒好氣的踢他的一腳,"你告訴穎炎,只要我們聯手,定能救出她的哥哥啊,喂喂,好歹說句話……"

"沒有下一次!"

雷薩終于開口,葉星卻希望他永遠沒有開口。

"什麼?"祝穎炎不知因沒有听清,或是其它原因,再問。

"沒有下一次——不會再有合作!"

葉星終是變了臉色,"你拒絕與我合作?"

"我"?呵!標準的葉星式思維。

雷薩閉緊唇,半垂頭,不看葉星的臉亦能在腦中清楚的描繪出她此刻會有的表情——困惑、受挫、惱怒的表情。但,真的沒有下一次,因為他已通知葉沙,明晚八點,葉星會登上葉沙的私家客機起飛英國;真的沒有下一次,因為他要葉星徹底消失在維奇的視線範圍;真的沒有下一次,因為他無法——至少目前無法全身而退出恐懼的陰影——蒙敝他的思維,阻撓他的正常判斷力;失去葉星的念頭讓他不寒而栗。

"因為我?"葉星咬牙。她不該問,卻忍不住問。

"因為……"為什麼?雷薩在腦中考慮妥當的回復,但不受控制,啟唇而出的卻是︰"我不願被愚弄!毫無誠意的合作只有死路一條。"

話音未落,雷薩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時,為時已晚,原來——他仍是介意的啊。葉星臉色慘白,更映襯得暗夜中盯視著雷薩背脊的眼眸熠熠漆黑。

"雷薩,並非如你所想的那般被愚弄了,葉星她只是……"祝穎炎被擾亂了。為什麼雷薩突然這樣說?因為維奇嗎?雷薩拒絕的原由是因為葉星隱瞞了事實嗎?

"不要解釋,"倔強與賭氣混合而成的情感讓葉星堅定的伸手攔住祝穎炎,"沒有他,我照樣可以救出祝岱融。"

唉,葉星仍是葉星,稍稍挑撥,傲氣爭勝的脾性再度淋灕盡致地顯現。

"好!但在那之前,你最好先等身上的傷痊愈再說。"雷薩分明是對葉星說話,末了卻別有深意地回望祝穎炎一眼,說完,轉身離開房間。

葉星氣瘋了,揮起受傷的右臂橫掃床欄,徹骨的痛令她支撐不住地彎下腰。祝穎炎呆呆地站著,雷薩離開前那獨特的回望縈繞腦海。

"該死!懊死!懊死……"冷汗延額角滴下,葉星大口大口地喘息。

"他……是不是喜歡我?"祝穎炎突然冒出一個奇怪的問題。

"他?"葉星怔一怔,明白所指後咬牙恨恨道︰"也許吧!誰知道!"她的腦子里現在只存一個念頭——那就是將姓雷名薩的男人挫骨揚灰。

"葉星,如果……如果他真的喜歡我,那麼我就有辦法讓他回心轉意。"祝穎炎蹲在葉星面前,表情呆滯,眼神茫然,臉頰卻酡紅得分外怪異。

"我說了沒有必要!沒有他幫忙,我照樣有辦法救出祝岱融。"葉星撐住撞得生疼的右臂,"大不了請出葉之,我寧可求他,也……哎,你拉我去哪里?"

葉星被迫跟著祝穎炎在走廊飛奔。沿路查探——書房,沒人!會客室,沒人!影像室,沒人……

"穎炎,你到底……"

"雷先生……"祝穎炎終于在二樓梯口抓住了一個大活人——負責打掃主屋的娟姐,稍作喘息,"你看到雷薩……他去哪里了嗎?"

"剛回臥房!"娟姐食指向三樓一伸,"他現在正準備……"話音未落,兩條人影"嗖"一聲消失在樓梯盡頭,娟姐怔怔地看著卷過褲角的旋風,無意識地吐出余下的兩個字︰"……洗澡!"

"祝穎炎,我說了沒有求他的必要……"

葉星真的惱怒了,掙扎甩手,但來不及了,祝穎炎立定雷薩房間門外,大力推門,砰一聲巨響後,三人同時怔忡當場——葉星,祝穎炎,以及赤果上身,正準備進入浴室的雷薩。

祝穎炎撐著膝蓋喘息;葉星冷冷地瞪他;雷薩漸漸地恢復常態,鎮定的取回擱置床上的衣服套上,卻未扣扣子,半敞著微露白皙的胸膛。他靠坐在床沿,淡淡地看著祝穎炎,"有事找我?"是祝穎炎找他吧?依葉星的脾氣,此刻一定恨不能將他五馬分尸,以泄屈辱。

"你是為我們隱瞞維奇的事而生氣嗎?因為賭氣才說出不再合作的話?如果是這樣,我道歉……"

"你神經!吧嗎跟他道歉,我……"

"的確沒有道歉的必要,不合作——自有我的道理。"雷薩無情地打斷,葉星似始料未及,一怔之後,沉下臉,越發地咬牙切齒。混蛋雷薩!

"但請你不要放棄營救我哥哥的行動,求你……我不要葉星再為這件事冒險,如果她遭受更嚴重的創傷,即便救出哥哥,我也不會安心的。如今惟一能幫我的只剩你了,所以,所以請求你幫幫我……"祝穎炎含著眼淚步步走向雷薩。

听著她的話,雷薩竟微扯唇角,陽光四灑,溫暖了滿屋滿室。他別有用意的一眼終是見了成效,祝穎炎總算明白——以葉星目前的身體狀況,絕不適合再參與如此危險的行動。

但不合作就表示他放棄嗎?"我從來……"

"你閉嘴!閉嘴!什麼冒險,什麼更嚴重的創傷?難道連你也對我失了信心?"葉星瘋了似的拉拽祝穎炎,"少在這里丟人現眼,跟我走!"

"不!"祝穎炎不知哪來的力量,掙月兌掉葉星,更進一步走近雷薩,"我明白維奇的可怕,也明白行動異常危險,更明白你我非親非故,提出這樣的要求——讓你用生命來冒險的要求很過份,但……但你放心,我絕不會讓你白白勞苦,我,我會補償你。"

補償?雷薩挑眉!要付錢嗎?他是不反對啦,卻只怕葉星除了將他分尸外,更會把他剁成肉醬。眼光移去祝穎炎的身後,立刻接收到一股冷凜的殺氣。輕輕打一冷顫,呼,好可怕。

"少幼稚了,小姐!補償!你以為你有多少能力支付這筆費用?你知不知道-嗅覺-行動一次的收費是多少?"葉星瞪著雷薩冷哼。

"這樣補償足夠嗎?"祝穎炎突然扯開衣襟,薄薄的女敕黃絲綢衣裙順著光潔的皮膚滑落到底,赤果的身體在暈黃的燈光映襯下出奇的妖繞、媚惑。

葉星目瞪口呆地盯著祝穎炎挺直的背脊,眸中熠熠的漆黑光芒正一點一點流失褪色,她失措地後退,腦中轟然;雷薩的眼楮僅在祝穎炎的身體上停留一秒,便再度移去葉星精致的臉龐——對于這一幕,她做何感想?欣喜?難堪?或是……嫉妒?望著她一臉的茫然及慢慢褪卻血色的表情,雷薩從心底泛起喜悅的微笑。

"足夠嗎?"祝穎炎壓抑著恐懼,輕顫著低吼。

雷薩的眼光被強迫拉回她的身體;葉星亦被吼聲震醒,移動目光定去雷薩的臉上。

一秒的交錯,人她眼眸的不再是雷薩專注于她臉龐的視線,不再是雷薩為她而展揚的喜悅微笑,而是——雷薩停留在祝穎炎豐滿身體上的欣喜目光,他望得那麼全神貫注,唇角掩不住的笑容仿似……仿似得到了全天下最美妙的東西,仿佛成為全天下最幸福的男子。

"他喜歡我嗎?"

"也許吧!"

誰說是也許呢?雷薩,是真心誠意的喜歡著祝穎炎吧!借著這個契機——無論祝穎炎是心甘或是被逼無奈,他們彼此更靠近了一步,而她呢?她呢?葉星一步一步後退,她不記得自己是怎樣移動的步伐,就像個上了發條的機械女圭女圭般;她不記得還需要呼吸,她忘了呼吸,已不能呼吸;眼前的世界似整個顛倒下沉,她跟著一起墜落,墜向無底深淵。

葉星不知道為什麼要替他們關門,只在退出房間時,從閉合前微透的隙縫中,清楚地看到雷薩站起來,面帶微笑,修長的雙手握住了祝穎炎柔女敕的果肩。

為什麼她喝不醉?為什麼她在灌下第十罐啤酒後,神志比滴酒未沾時更清醒,思維比滴酒未沾時更活躍,滿腦子全是雷薩握住祝穎炎果肩的一幕及伸出的那修長的手指下一步將會觸模的肌膚的情景。

她受不了了,每多想一步,心髒就跟著停止跳動一拍。回想起雷薩望著穎炎那全神貫注的表情以及進一步幻想出的雷薩親吻穎炎時會有的迷戀,胸腔里熊熊燃燒著的火焰就越竄越旺,想要撕裂雷薩為別人而展露幸福微笑的沖動如此強烈——耳膜傳人"  "的響聲,低頭尋辨,才發覺手中的啤酒罐在緊扣的五指間扭曲變形。

她到底怎麼了?雷薩與穎炎配對成功不正是她的期望?她該高興才對,可為什麼他們越走近一步,越親密一分,她就越不自在,越別扭?雷薩削減對她的寵溺,改投對穎炎的關注的事實讓她……嫉妒不已。

嫉妒?!這個詞讓葉星目瞪口呆。不不……她瘋了,變態了,才會把這個詞套用在兄弟身上。她醉了,她的酒量一向不怎麼樣,十罐啤酒的酒精在體內作崇怎會不瘋?葉星急速地呼吸,思緒在腦中不停地錯亂飛閃。手指扳開了第十一罐啤酒的拉蓋,仰首下灌,來不及進入咽喉的酒從鼻腔中噴出,彎腰咳嗽,越咳胸腔越悶,越咳心髒越痛,直到嘔吐。

橫掃來一腳,粗魯地踢上她的腳踝。

"喂!小子,我們在對街注意你很久了,干嗎,一個人躲在這里喝悶酒,借酒澆愁哪?是不是被哪個女人給甩了呀?哈哈哈……"猥褻的笑聲大肆張揚。

"不會喝酒就不要喝了嘛,還剩下這十幾罐不如孝敬了老子吧,免得浪費。"一個人影彎腰拾取她身邊的一罐啤酒,直起身時,葉星的頭隨他一起抬起。

葉星因被打擾而凝肅住的面容,及黑得發亮的漂亮大眼中閃爍的凌厲光芒瞬間震懾住編下一口啤酒,正哈哈大笑的男子,而立于他們身後,一頭紅發,始終環抱雙臂的男子則輕浮地由唇間逸出一聲口哨。

"現在我總算明白阿權為什麼那麼變態,喜歡跟男人上床了,原來……"他緩步走近葉星,用指尖挑起她的下頷,"同時擁有男人的堅韌及女人的精致的混合體竟是如此的光芒四射,如此的誘人呢。"

"大哥如果喜歡的話,不如把他帶回去嘗嘗鮮?嘿嘿!"猥褻的笑聲再次傳來,"只可惜他的手受了傷,玩起來會不會沒那麼爽呢?哈哈哈……"

挑起葉星下頷的指尖慢慢下移,眼見就要滑人衣領,葉星咬牙,出其不意地揮出左拳,閃電的一擊,沒有人看清拳風的來路,紅發男子便被摔出一米之外,滿嘴的鮮血,費力地爬起,啐一口,一顆白牙滾落地面。

大笑聲嘎然而止,三個男人同時怔住。誰也料不到這個看來瘦削,而且已經爛醉的小子竟然能在眨眼間將一個堂堂三尺大漢打飛出去。

"你……你竟敢打我大哥?你活得不耐煩了,是不是?"喝啤酒的男子第一個有所反應,狠扔掉手中的罐頭,沖向葉星。葉星輕盈地閃過,又是迅猛的一拳,正中那人的小骯。

笑聲猥褻的男子接住同伴跌回的身體,臉色漲得通紅,"你他媽的,我跟你拼了……"

"等等!"紅發男子勉強站穩,用手背抹去唇角的血跡,陰狠地盯著葉星,"他的右手受傷,只要我們全力攻擊他的弱點!臭小子,你讓我見血,我今天定讓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葉星緊閉嘴唇,冷冷地望著他們。胸中的郁悶越堵越慌,越堵越痛,如再不找條出路宣泄,她會自爆。來吧,狠狠地打上一架吧,無論輸贏,只要能佔據她思考的時間就好。

三個男人同時進攻。葉星不知揮出多少拳,也不知挨了多少拳,石膏碎裂了,右臂似跟著石膏一起碎成無數片,疼痛是所剩的惟一知覺,模糊間,看到最後一個掙扎爬起的身體垂死伏地,欲墜的身體再也支撐不住地向後栽去,投入一具溫暖的胸膛。有一雙閃著淡淡幽紫的清澈眼楮正好奇地研究她的臉龐。

"咦?這個人……好熟悉喔,在哪里見過呢?"他講著生硬的中文,聲音卻出奇的悅耳動听。

葉星深吸口氣,滿足地閉上眼楮。打架——原來真的是宣泄情緒的好途徑呢。

"熟悉?你在這里有認識的人嗎?"一個女聲似嘲笑地插話進來,她跟著探過頭,呼吸噴在葉星的臉上,一秒鐘後,尖叫聲震耳欲聾,"啊!葉葉葉……星!"

"葉星?"悅耳的聲音更困惑了。

"老大的女人嘛,你見過她的照片哪。"

又是一秒鐘!"啊——"兩人一起尖叫。

葉星沉沉睡去,再驚天動地的叫喊也休想吵醒她。

"這到底怎麼回事?你們在哪里發現她的?她怎麼會弄成這樣?"一連串的質問,雷薩的怒火已將伊凡‧金噴去了角落,貼上了牆壁。韓諾則悠閑地窩在沙發里享受冷氣。

"十里以外就能听到你的吼叫,雷先生,你能不能小聲點?葉小姐她還昏睡著呢。"雷鳴的私人醫生提著藥箱推門進入會客室,眉頭擰得像剛收完尸。

"完了完了!"韓諾見狀直嘆氣,果真……

"哎呀!"伊凡被雷薩倏地扔回沙發,與韓諾撞成一堆,慘叫連連。雷薩則一個箭步沖去醫生面前。

"葉星怎麼樣?她現在到底怎樣?"雷薩的心髒幾乎快跳出咽喉。醫生為什麼皺眉?莫非,莫非……

醫生搖頭,"我早就警告過你,傷骨必須靜養,才能得到完全的康復。為什麼你仍放任她去打架?唉,前些日子復原算是白費了,非但白費,現在右臂骨頭的碎裂狀況比上一次更嚴重。"

"不能再恢復了嗎?是不是真會留下後遺癥?"

醫生重重嘆口氣,雷薩的呼吸跟著他的嘆氣聲一起窒住,韓諾與伊凡也不由的交握雙手,等著這位醫生的宣判。

"那倒也沒這麼嚴重……"

"耶!般什麼嘛!這樣子講話很容易嚇死人的,知不知道!"韓諾猛翻白眼。

"呼,上帝保佑,上帝保佑。"伊凡不停地在胸口劃十字架。幸好葉星沒事,否則真不知極度悲傷的雷薩會不會不分青紅皂白地扭斷他的脖子。

雷薩順口呼吸,險些癱軟。

"但我最後警告一次,若她的右臂再得不到百分百的靜養,我真的無法保證她是否會留下後遺癥。"

"是!我明白了!謝謝!"

醫生告退,雷薩無力地靠上牆壁,把臉埋人掌心。

"說句公道話,老大實在應該感激伊凡才對,若不是他對什麼都好奇,硬要下車看香港街頭混混打架斗毆的話,恐怕葉星現在還躺在血泊之中呢。"

"知不知道她為什麼跟別人打架?"

"這就不知道了!"韓諾搖頭,"不過,她好像喝了很多酒,在她倒下的不遠處有很多空的啤酒罐,還有一堆沒有喝過的呢。她是不是心情不好?老大是不是跟葉星吵架了?"

喝酒?心情不好?吵架?雷薩略有了悟。

"不過葉星真的好厲害,受了傷還能一對三,而且憑著意志力支撐到敵方全數倒下再倒,我還從未見過一個女孩子打架打得這麼拼命,這麼勇猛的。"伊凡微笑著回憶抱住葉星倒下的身體時的情景,"我想她心中一定藏著極苦的郁悶,否則打起架來不會只攻不守,只求能痛痛快快的打上一架,讓疼痛壓倒所有的感知。"

"咦?你怎麼知道得那麼清楚?"韓諾提問。

"因為我就時常干這種事哪!"伊凡的眼楮笑成彎彎月牙兒。

"傻瓜,傻瓜……"雷薩喃喃低語,突然沖出房間。

"唉,為情所困的男人真可怕呢。"伊凡托著腮,一臉若有所思的迷幻表情。

"不管怎樣,葉星是要倒霉羅!"

"-大江科技-的維明江剛剛與我聯系,請我準備好後期的投資款,而他則會拿幾件改良後的武器樣品予我過目。"雷鳴走到落地窗前,宅邸內外開始大興土木——婁杰最終拗不過他,答應替他加強防御系統,"交易約在五天後進行!但請問,經過這麼久時日的明察暗探,-嗅覺-可以給我一個明確的答復嗎?投資或是不投資,我所需要承擔的風險系數又為多少?"

"投資!"雷薩輕聲卻異常堅決地答,自葉星受傷以來,他憔悴了不少,臉上也極少顯現陽光般的笑容,他似乎顯得心事重重。雷鳴投來尋問的一瞥,雷薩接道︰"只是我個人的意見。"

"老大!"韓諾直言低嚷,"你告誡過,做最後定論時,絕不能穿插私人感情,給予個人意見的。"

"雷,有什麼特別理由嗎?"伊凡同樣不解。

"我請-嗅覺-替我暗查,要的就是你們有經驗的專業定論。你的意見影響我的決定,我的決定則關系整個集團——我,雷氏的產業,還有我的屬下,所有跟著出生人死打拼的兄弟!所以,你最好深思熟慮後再下定論。"雷鳴以手臂支住雷薩所坐椅子的扶手,表情是陌生的冷靜嚴肅。此刻與雷薩講話的,不是身為哥哥的雷鳴,不是與雷薩流著同緣血脈的雷氏子孫,而是統領幾百兄弟的集團首領,是東南亞最具盛名的軍火霸主。這一刻,雷鳴所散發的威嚴,幾乎眩暈了韓諾的眼,"如果你只是為了幫助葉星而感情用事,陷我于不利,雷薩——休怪我無情。"

"我知道廠雷薩疲憊地後仰,後腦靠擱于椅背,"雖然我破壞行規,給予了個人意見,但我絕不會向你隱瞞任何細節,你可以根據我們提供的資料自行分析判斷,最終的決定必由你親自做出——伊凡!"雷薩點頭示意伊凡呈報資料。伊凡將大致情況說了一遍,韓諾做了幾點細節補充說明,雷鳴的臉色開始陰沉下來。

"你們確定流人美國的那批新型武器的來源地是-大江-?"雷鳴走去吧台為自己倒一杯紅葡萄酒。

"雖然尚未得到確鑿的證據,但已能確定武器流出地為-大江。"伊凡點頭。到達香港後,他與韓諾又做了詳細周密的調查,層層關系網呈報來的消息均有一個共同點,那就是——大江科技。

"呵,開玩笑!那他明天拿什麼來應對我?"

"只是幾件樣品而已,我想他還是能蒙混過關的。"伊凡回答。"不過等到真正交貨時,他大概就隱匿躲藏,不知所蹤了。"

雷鳴沉默,好半晌,出其不意地猛將手中的酒杯砸向牆壁,巨大的玻璃碎裂聲嚇了所有人一跳。他的臉色鐵青,額角的疤痕隱隱泛紅。

"逃得了一時,逃不了一世,除非見到尸首,否則他這輩子都別想過安穩日子。"財物兩吞?維明扛莫非當他是傻瓜,被訛詐了就當啞巴吃黃連,不吭聲?如果真如伊凡所講,那麼,即便追到天涯海角,他雷鳴也會親手將維明江手刃示眾。這已不僅僅是錢財的問題,而關系到雷鳴的江湖威望。

"維明江雖貪財,畢竟只是一個文人,未必有這麼大的膽子敢踩雷鳴。"

"難道老大的意思是……維明江也是受害者,被蒙在鼓中?"韓諾提問,然後順意推測,"而真正的幕後主使是維奇?"

"嗯!這麼想也不是沒有道理。維明江與維奇名為主雇,實為叔佷,而維明江只是閉門造車的研究人員,對江湖規矩不甚明白,不得不仰仗維奇,就是這份信任與仰仗,使得維奇能夠肆無忌憚的在暗地里搞動作。"伊凡極贊同雷薩的猜測。"東窗事發之時,承受雷鳴怒火,背黑鍋的只會是-大江-的負責人維明江,而維奇則能正大光明的私帶錢物逍遙自在了。"

"所以……你建議我明天赴約?"雷鳴看向雷薩。

"如果現在翻臉,只會打草驚蛇,財物兩空;但若假意迎合……維奇大概不會輕易放棄唾手可得的剩余巨資。你明里拖延,我們暗里行動,或者尚能奪回你應得的武器。"還有祝穎炎的哥哥,葉星的自尊——祝岱融。計劃不算完美,但至少有效,韓諾與伊凡均點頭贊成,雷薩卻悵然所失的遙望天際。窗外暮色四合,遠處似又有隱隱雷聲轟鳴。"以上是我的建議,你考慮!"

雷鳴又沉默了,手表的指針足足移動了九十度角,雷鳴才開口,"好!就按照雷薩的建議行動廠

雷鳴似還有什麼問題要問,韓諾與伊凡似還有什麼話要說,雷薩卻置若罔聞地離開,朝葉星的睡房走去。

葉星幽幽轉醒,長長地順口氣息也會扯痛右臂的神經!呀,好痛!房間里的冷氣溫度適中,額頭卻仍是冷汗涔涔。

睜眼首先人眸的便是正對大床,嵌于天花板上造型獨特的吊燈,她好像又回到了雷鳴的宅邸,至于怎麼回來的,她已經記憶模糊,惟一印象深刻的是閉眼前看到的那雙幽紫透明的清徹眼瞳。

那人是誰?是他把她送回來的?他與雷鳴認識?

當葉星慢慢清醒,開始將所有問題在腦中整理順序時,同樣恢復敏銳的第六感告知——房里有人!

是誰?不開燈,隱匿于暗處?葉星迅速的扭轉過頭,捕捉那股強烈的存在感。

一個修長的身影立于床鋪右邊的落地窗前,目光遙遙向著天空,似在眺望,似在沉思。溫暖的陽光笑容不復存在,取代的是無盡的憂郁及……掙扎後的無奈。

雷薩!他呆站在那里做什麼?穎炎呢?想起穎炎,堵住胸膛的郁悶感狂襲而上,這一回清晰得連疼痛也驅趕不掉。

十分鐘過去了,雷薩竟未察覺她醒來,目光仍遙遙的望著窗外。天空出現了外星飛碟嗎?值得他如此專注遙望?葉星終是忍不住好奇,爬起床,移去他的身後,順著他的目光一起眺望。研究半晌,天空中除了被夕陽映紅的雲層外,什麼也沒有啊。

"喂……"葉星剛想發問,耳神經突然敏銳的跳動一下。什麼聲音?轟轟作響,卻又不像雷聲。

雷薩分明听到她的聲音,卻不轉身,仍僵直而立,葉星惱了,什麼意思嘛,生氣的人該是她呢,她還沒不理人,雷薩憑什麼先發制人哪。

"喂!我說……"葉星狀似凶狠的用"一指禪"戳上他的背脊,指尖陷在肌肉里,再也拔不出來——葉星的眼光被吸引去了窗外,怔住了!

天空中,那由遠即近的震耳轟鳴聲,那呼嘯著螺旋槳在雲層間盤旋的是什麼?龐然大物越來越近,雷薩在與誰點頭示意?隔著玻璃,頭帶耳麥,一臉酷意,伸手回應的人又是誰?葉星越睜大眼,那張臉就越清晰可辨。

葉沙!葉沙的私家直升機!

他為什麼會來?他怎麼知道她在這里?

雷薩終于轉過身,迎視葉星眼中的憤怒!遲早要面對,躲也躲不過。

"你通知葉沙?"

"是!"

"什麼時候?"

"三天前!"

"為什麼?"

"你的右臂比第一次傷得更重,醫生下達了最後警告,如果你再不安心靜養,右臂會……"

"三天前醫生下達了最後警告?"

雷薩怔忡,無力地啟唇,又無力地閉上,"不!昨天!"他突又伸手撫住她的肩,"但,葉星……"

雷薩自行頓住話端,又一次怔忡。他以為葉星會狠狠給他一拳,起碼會厭惡地躲開他的踫觸,但她什麼也未做,只是盯著他撫著她肩膀的手,表情怪異。

"雷薩……"祝穎炎這個時候推門走人,望見葉星,略帶羞怯地偷笑,"葉星的大哥等在後花園。"

葉星的眼光從祝穎炎的身上移到雷薩的身上。

"我明白了!"她出奇地冷靜,出奇地理智。退一步,退開他的掌心,繞過他的身體,直直地走出房間。

雷薩僵直地挺立當場,因害怕而渾身輕顫得幾乎痙攣。他寧可葉星狠狠給他一拳,也不願葉星隱藏情緒,如陌生人般繞他而行。他是不是會因自私而失去葉星——比失去生命更可怕?

面色死寂跟著葉星下樓,穿過玄關,步去後花園。

"嗨!好久不見,大哥!"葉星懶懶地打個招呼。

直升機的螺旋槳不停地轟鳴,葉沙站在圈外望著葉星,當目光移去葉星受傷的右臂時,表情陰沉得似要殺人,"跟我回去!"他轉身跨上飛機。

葉星天不怕地不怕,惟獨害怕這個葉家的大家長,掌門人。唉,雷薩搬請救兵還真是搬對了人。

"葉星……"

雷薩移近一步,葉星不動;移近兩步,隱約听到葉星輕聲嘆息;當他再移近,指尖觸上她的掌心的剎那,葉星突然轉身,出拳如閃電,掄在他的小骯之上。雷薩痛得彎腰,葉星陪著他一起下蹲,咬著牙,在他耳畔低語。

"該死的雷薩,算你狠廠說完迅速跨上飛機。疾風張揚,飛機起飛。

雷薩承受著小骯上的疼痛,唇角卻忍不住揚起釋然的笑容,如溫暖陽光,四灑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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