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涼時分,令狐葵獨自來到李琰的房門外。
李琰的房前面對著幽深的竹林,夜風微微、竹韻細細,將這闋寂的夜襯托得更加幽靜。
看見從窗欞間透出的明亮燭光,令狐葵知道李琰此刻正在房里。
她略遲疑了一下,上前叩了叩門扉。
「進來。」里面傳來沉穩而淳厚的嗓音。
令狐葵推門而入,見李琰正坐在窗下閱讀書卷。
「令狐姑娘?」李琰見來者是她,放下手中書卷。「你來找我,有什麼事嗎?」印象中,令狐葵似乎不曾主動找過他。
「很抱歉貿然打擾,我來此找你,實是有事相求。」
「哦?直說無妨。」
「我听說莊里慶典的前一天,你們將要舉行大規模的狩獵,是嗎?」
「嗯,這是莊民們的要求。令狐姑娘對此有什麼意見嗎?」
「意見不敢,只是有一個非情之請──希望你們取消此舉。」
李琰微顯訝異,「這是何故?」
「我知道我或許沒有資格提出這樣的請求,但還是希望李公子能念上天有好生之德,對那些山獸網開一面。畢竟,它們好好的生活在山里多年,突然遭此攻擊,豈不無辜可憐?何況,桃花莊物產豐饒、衣食不缺,似乎也不差那幾只野牛獸類。為了娛興而殺生,我想大家並不會比較高興。」她語意柔和地說,話語中卻含著不容輕忽的堅定。
李琰垂眼思量,認為她說的確實有道理,是他當初答應那些莊民答應得太草率了,沒有想到這麼多。
只不過,已成定案的事,如何說改就改呢?
令狐葵也明白他的為難,又說道︰「我真的非常抱歉,讓你為難,但我相信李公子你也不贊成無端殺生吧?」
如果不是李琰天性仁慈,當初她的母親就沒有機會逃過一劫了。
李琰忖度片刻,心中做了決定──
「這件事情,確實是我當初不夠深思熟慮,如今想起來心里也過意不去。令狐姑娘,你放心,我會取消這件事的。」
令狐葵不料他這麼好說話,不禁喜出望外,欣然的笑意漾滿玉顏。
她果然沒有看錯人!
「謝謝你,李公子。」她深深地對李琰一欠身,以表謝意。
「這什麼。可以麻煩你幫我喚總管來嗎?」
「當然。」令狐葵立刻反身出房,將府里的經營請來。
總管來了之後,李琰交代下去──
「告訴莊民們,慶典之前的狩獵取消。凡慶典日所需的牲禮、食物,全部由我們李府供應。」
總管听到莊主突然改變主意,心中不禁覺得奇怪。
他看了站在旁邊的令狐葵一眼,卻不敢隨便說些什麼,只對于莊主交代下來的事項連聲答應。
李琰點點頭,「沒什麼事了,你下去吧。」
總管垂首退出莊主的房間,臨出門前又看了令狐葵一眼,一臉不悅。
看到總管臉上那毫不隱諱的不豫之色,令狐葵知道她此舉又得罪人了,然而她別無選擇。
只不過,李琰真的完全是因為她,才取消狩獵的計畫嗎?她對李琰可具有這麼大的影響力?
令狐葵心中困惑,便忍不住問道︰「李公子,你取消狩獵,可是出自你內心的主意?還是只是因為……不便拒絕我的請求?」
如果是後者,她會覺得相當過意不去。
李琰微笑。「這個問題,你希望我怎麼回答?」
「直接回答即可。」
李琰看了她一眼,眸光調向窗外,落在那一叢叢漆黑的竹影上。
「這樣說好了,我自己也覺得無端殺生是不好的,但如果沒有你來勸我,我想我不會取消已經決定的計畫。你明白嗎?I
不是很明白。但她無意繼續問下去,因為她隱隱覺得,如果繼續討論這個話題,只會讓彼此之間的氣氛越來越不自在。
不知是不是她太敏感多心?近來她總覺得,李琰似乎對她有一些些異樣的情感──就算只有一些些──但她說不小來那是什麼。
所以她想還是到此打住就好。
「謝謝李公子。另外,阿葵尚有一事相求。」
「你說吧。」
「是關于杜公子和舍妹連翹的婚事。」
「這件事,硯卿早也跟我提過。硯卿和我是至交好友,他的婚事,我當然是樂觀其成。只是不知道身為連翹姊姊的你,同不同意這樁婚事?」
「焉有不同意之理?我也很高興連翹能有此歸宿,但很慚愧的是,這方面我完全沒有經驗,不知道該怎麼做才好。」令狐葵坦然說出心中的難處。
「你不必擔心。既然你們現在住在我這里,婚禮的一切我自會負責打理;只要你們信任我,就都交給我好了。」他知道令狐葵這樣一個年輕女子無法獨當一面,所以早有準備。
「謝謝你,我們兩姊妹感恩不盡。」令狐葵真誠地說。
當初受母命前來報恩的時候,她想也沒想到她和李琰之間的緣分,竟是如此深厚,連表妹連翹的終身大事都要仰仗他,真是始料未及。
看來他們之間的關系似乎有些顛倒了──前來報恩的她,居然還要勞動恩人多方照料。
思及此,令狐葵心里不禁隱隱有些不安。
如此下來,她們欠李琰的恩情,何時才償還得清呢?
李琰察覺到她面容微露憂色,不禁問道︰「如何?令狐姑娘還有什麼為難的地方?若有,只管說無妨。」
令狐葵搖搖頭。「我只是在想,我們欠李公子的實在太多了,不知如何償還。」
「別這麼說,硯卿的事,當然也是我的事,無所謂欠還的問題。」
「雖然這麼說,阿葵心中畢竟不安。」
「不用想得太多。眼前好好籌辦令妹和硯卿的婚事,才是首要的。」李琰俊美優雅的臉龐含著一絲淡淡的笑容。
硯卿即將結婚的事一旦公開,不知會在這桃花莊里造成多大的震撼?這幾年來希望將自己女兒嫁給硯卿的,莊中大有人在,一年到頭上門提親的,更是絡繹不絕;如今硯卿卻娶了個外來的女子,不知莊里眾人將作何感想?
也許將會惹來一陣風波吧,但這也是沒辦法的事。
「一切就有勞李公子了。如果有什麼阿葵幫得上忙的地方,也請李公子盡避吩咐。」
「好說。」
「那我先回去了,多有打擾。」見該說的事項都說清楚了,令狐葵便打算離去。
臨走之前,李琰微笑著對她說了一句話──
「我很喜歡你來找我,這並不叫打擾。」
令狐葵聞言,頓然僵住離去的腳步,怔怔地回頭看著他,然而李琰卻已經坐回原來的位置繼續看他的書,儼然什麼事都不曾發生過一般。
因此她只得懷著狐疑的心思離開了。
他最後說的那句話,是什麼意思呢?
慶典之夜,桃花莊所有的居民眾集在收割完畢的廣大農田上,圍著巨大的火堆大吃大喝、縱情玩樂。
四周的山巒在黑暗之中無語地靜定著,農田上卻因熊熊柴火的照耀,光亮地一如白晝,連每個人的衣飾都照得清清楚楚。
距離柴堆不遠處,臨時搭了一個野台子,台上正上演著一出出俚俗而熱鬧的野台戲。
李琰坐在一個特別搭建、視野最好的位置上,令狐葵理所當然的跟在他身邊。
「你應該對這種野台戲沒什麼興趣吧?」
「是沒什麼興趣。」令狐葵坦率地說。「可是我很高興看到這麼多莊民齊聚在一起。」
「我也是。」他望著眾集在火堆旁,戲台前的人們,「每當看到這些莊民們安居樂業的樣子,就覺得沒有辜負先祖父當初的心願。」
「看得出來你對這些人們有很深厚的感情。」令狐葵隨著他的目光,將視線落在那些正飲酒作樂的人們身上。
忽然有幾個人手中捧著酒杯,走到李琰面前。
他們完全忽略令狐葵的存在,逕自跟李琰攀談。
「莊主大人,我們敬您一杯。」
李琰見狀,也不客套,伸手接過他們獻上來的酒,同他們一飲而盡。
那帶頭敬酒的人見莊主大人毫不猶豫地一口喝乾,不由得露出喜出望外的模樣。
「多謝莊主大人賞臉!對了,莊主大人,關于上次小的跟您提的事情……」那人搓著手說道,神態顯得是既期待又焦措。
李琰看了他一眼,不知所指。「什麼事?原諒我記不得了。」他坦然地說。
那人愣了一愣,隨即又尷尬地笑笑。「這當然,怪不得莊主大人,莊主大人是貴人,當然記不得這些小事。是這樣的,小的要跟莊主大人說的,是小女的親事。」那人說著,從自己背後推出一個少女,送到李琰面前。
令狐葵這才看清楚那一直躲在人群後面的少女。
她約莫十七八歲,身上穿著棗紅色繡花衣裳,一頭烏黑的秀發梳成鬟髻,插著疏疏落落的幾支花翠,打扮得和一般鄉間女子頗有些不同。相貌五官不見得有多美麗,但整張臉看起來乾乾淨淨,也算是蠻清秀的。
不同于令狐葵的暗中細細打量,李琰只是淡淡地瞥了少女一眼。「令嬡的親事?有什麼問題需要我幫忙嗎?」他問。
他這麼一問,圍攏過來的那些人神情更顯得尷尬。
帶頭的那個人已經紅了臉,但還是清了清喉嚨,硬著頭皮說道︰「之前小的和莊主大人提過的,希望能讓我這小女侍奉莊主大人;雖然這實在是太高攀了,但莊主大人當時曾說會考慮考慮。所以……小的現在大著膽子,來探問莊主大人的意思。」
李琰這才恍然大悟這些人來跟他敬酒的意圖。不過對于眼前這男人所說的事情,他卻是一點印象也沒有。
大概是他忘了吧?莊中想把女兒許配給他的人多得是,他總是客氣地敷衍,事後也不記得這麼多了。
他有些莞爾地看了令狐葵一眼,發現她也正以困惑的眼神看著他。
「原來你說的是這件事。我看令嬡相貌出眾、秀外慧中,這也沒有什麼高攀不高攀的……」
听李琰這麼說,那群人頓時得意起來,大有揚眉的高昂神氣。
不過,不待他們得意完,李琰接下來說的話,卻敦他們越听臉越垮──
「不過,李某目前還沒有成家的打算,我現在只想好好打理先祖所留下來的事業。莊里頭還有不少出色的年輕人,還是請你為令嬡另覓佳偶吧。」
「莊主大人,這……您現在不想成親沒關系,我們家阿翠可以等您啊!等到您想成親的時候……」那人還不放棄地說。
「何必如此?」李琰微微一笑,不以為然。「今嬡正值年華,怎麼能這樣耽誤?你的好意李某心領了,你們還是找別的對象吧。」
那群人听到莊主大人如此堅決的拒絕,不禁一個個喪氣垂頭地黯然而去。
眾人在散去之前,又不約而同地瞪了令狐葵一眼,眼神甚是怨恨不平。
令狐葵覺得莫名其妙,卻只是佯裝不知。
「那姑娘還蠻清秀的。」她說。
「是嗎?」李琰不以為意。「縱使她長得國色天香,也不關我的事。」更何況那位姑娘的姿色,遠遠比不上令狐葵的仙姿麗質。在令狐葵面前,天下美女盡皆失色。當然這些話他只是在心里暗自想著。
「我看他們蠻想把自家的女兒許配給你的。」
以李琰的家世、身份,再加上他過人的才貌,誰不想攀上他這門親事呢?這也是人之常情。
李琰笑了一笑,不置可否。
夜深了,山間霧氣明顯地沉重起來。令狐葵感到露水浸透了她身上單薄的衣裳,陣陣寒意襲來,她不禁微微咳嗽。
「你冷嗎?」李琰關心的看著她。
「有點。」她說著起身。「衣服穿少了,我回去拿件衣服來。」
「你一個姑娘家瘧夜路太危險,我叫個下人一去幫你拿吧。」
不等令狐葵出言拒絕,他也意會到自己的建議不妥──姑娘家的衣服,怎麼能隨便叫個男子去拿呢?他真是太粗心了!
「不用勞煩了,我自己拿就可以。」
「我陪你回去。」
不容令狐葵拒絕的,李琰站起來就走,她也只得任他相隨了。
一路上,李琰走在她右後方,總保持著一步之距,雖然不是太過親近,但她似乎依稀靶受得到,有一種倍受保護的安全感,來自李琰身上。
她沉默著,心里卻有著莫名的悸動。只有待在李琰身邊的時候,她才能有這樣受到珍視護衛的感覺。
如果她不是異類,也許……
想到這里,阿葵下意識地側臉看了李琰一眼。
「怎麼了?」李琰立刻注意到她的舉動。
「沒……沒事。」她很快地回頭,不敢直視李琰關懷的眼眸。
是她想太多了。她和李公子,怎麼可能呢……
她對自己荒謬的念頭感到可笑,不禁自嘲地笑了一笑。
李琰望著她輕顰淺笑的側臉,微微失神。
也許,就是她這美艷至極卻又隱隱含愁的笑靨如此迷人,才會讓他在不知不覺間深深受到蠱惑吧。
兩個人各懷心思,無語地走在溪邊小徑上。
「你們知道為什麼莊主大人會突然取消打獵的事嗎?」
在經過掛滿燈籠的柳蔭小徑時,他們看到不遠處的小橋邊,圍了一大群年少的孩子們。
那些孩子沒有察覺到他們的接近,逕自圍在一起,七嘴八舌地不知在議論些什麼。
「不知道耶。可是好討厭喔,我期待打獵已經期待好久了!」
「是啊,不知道為什麼突然要取消。出爾反爾,真不像我們的莊主!」
「別怪莊主大人。我听我爹爹說啊,都是那個姓令狐的女人在作怪。」
「你是說那個幾個月前,莊主帶回莊里的女人嗎?莊主巡視的時候,她好像都跟著莊主吧,不知道他們是什麼關系。我看過那女人幾回,倒是很漂亮呢。」
「我娘說,太漂亮的女人都不是什麼好東西,都是狐媚子。那個姓令狐的女人就是個狐媚子,是她迷惑了我們的莊主大人!」
「你的意思是說,莊主會臨時取消狩獵,都是那女人害的羅?」
「那當然。不知道她使了什麼下流的手段,騙莊主大人听她的話。真是不知恥的女人。」
李琰听到這里,不覺有些動怒──
就算是小孩子,這麼說話也太過分了吧!不知道他們的父母是怎麼教的。
他正想走過去制止,突然黑暗中一只柔女敕而冰涼的小手抓住了他。
李琰回頭一看,只見令狐葵對他搖了搖頭。
令狐葵輕巧地拉著李琰的手,將他帶離了那些孩子們聚集的地方。
「你听他們這麼說你,不生氣嗎?」
「不會。倒是連累你名譽受損,很過意不去。」令狐葵溫柔地說。
「我無所謂,只是那些孩子的父母居然教他們那些話,令我很訝異。」
「人與人之間,總難免有誤會的。日久見人心。」她倒是一點都不在意。
李琰凝視著她,黑暗中卻看不見什麼,只覺得她握著自己的手好冰冷。
「你的手……好冷。」他不由得有些擔心。
她怎麼了?手這麼冷,受寒了嗎?
令狐葵這才發現,自己的手還握著對方。
她連忙松手。「抱歉。」
忽然有一種空洞的感覺涌上,李琰看著自己的手掌,驀然握緊。
「謝謝你陪我走回來。」眼看李府大門就在前方,令狐葵快步走過去。
「沒什麼。」
「我有點累了,想休息。不回戲台那里可以嗎?」臨進門前,她問道。
「當然可以。既然你想休息,我也不回去了。」
「這樣子好嗎?」
「硯卿還在那里。他看我離開了,自然會負責處理一切。」
「那就好。」令狐葵點點頭。「我先回房了。」
走到大門後方,她感覺得到李琰的視線還停留在她身上。總覺得他似乎有些什麼話想跟她說……
他想說些什麼呢?
秋季慶典結束之後,桃花莊熱熱鬧鬧地過了一個新年。待年節的事情忙完,緊接著就是杜硯卿和連翹的婚事了。
這場婚事在李琰的籌畫之下,非常盛大而正式地舉行了儀式。
另一方面,連翹嫁給杜硯卿的消息傳開之後,在桃花莊里造成了非常大的反對聲浪。
莊民們的反彈,早在李琰意料之中,所以他也不甚在意;倒是令狐葵心里暗暗不安,卻也無可奈何。
到了正月下旬,李琰已經將要帶去京都的貨物打理好,選妥日子準備啟程了。
杜硯卿新婚燕爾,此番行旅自然不便再找他同行,因此李琰只帶了幾個素來熟悉的夥計隨行,將莊里的事務盡數交由杜硯卿代理。
啟程當日,阿葵特地送到莊外三十里。
李琰停下腳步,讓夥計們押著貨物先行。
「送到這里就好,你一個單身女子,獨行荒野恐怕危險。」他對阿葵說道。
阿葵點點頭。「那你自己保重。」
「嗯。今後你有什麼需要,盡避交代硯卿,不用見外。」
「我知道,謝謝你。」
李琰望著阿葵,似乎心里還想說些什麼,卻沒有說出口。
「公子,你還有什麼事嗎?」阿葵看穿他欲言又止的神情,微笑著問道。
「不,沒有什麼。只是……」
「只是什麼?」
李琰遲疑了一下,驀然越身上馬。
「沒事,你好好照顧自己,我走了。」
不知為什麼,並不是第一次離鄉遠行的自己,此時此刻望著眼前的阿葵,心中竟然充滿依依不舍的感覺;彷佛害怕自己這一離去,就再也無法見到她似的。
這是他生平第一次,對一個人產生這樣的眷戀。
他甚至想,如果可以不遠行的話……當然,他也知道自己這樣的念頭是荒謬的。經商是他繼承先祖父的事業,怎麼可以因為這麼一點莫名的不舍就荒廢?
所以,他終究還是踏上往京城之路。
阿葵的一句「一路順風」言猶在耳,她的身影卻已經離他越來越遠,直至不見,他才策馬而去,不再頻頻回顧。
令狐葵表面上為李琰餞行,實際上則是待李琰一行人走遠之後,悄悄隱匿行跡,追隨其後。
從永州到京城的路,說長不長,倒也不短;他們一路上曉行夜宿,遇棧投棧,有的時候走到荒山野地,也免不得露宿。幾番險遭凶險,全靠令狐葵暗中施法度過,只是李琰等人渾然不覺。
一日,他們來到距離城郊約三十里外的地方。
烈日當空,一行人在古木參天的山間踽踽而行,由于又渴又累,便臨時決定在此梢事休息。
目的地已在眼前,眾人不由得松懈下來,隨意散坐在四處樹蔭下,閉目養神的閉目養神,吃糧的吃糧,唯獨李琰听到附近有潺潺的流水聲,便拿了水袋去裝水。
令狐葵關心他的安危,自然暗中跟隨著他。等到裝了水同來,才發現事情不對勁了──
眼前二十幾名滿臉橫肉的巨漢手持凶器,挾持住那些跟隨李琰的夥計。而他們自永州運來的貨物,則被聚在一起,堆在那群壯漢後方。
「你們想做什麼?」事發突然,李琰心中雖然吃驚,卻仍是相當冷靜。
「看來你就是他們的頭頭了?」其中一個為首的刀疤巨漢,對李琰上下打量。「你看我們這樣,難道還不知道我們要干嘛?」
「你們要打劫,貨物盡避拿去,別傷了我的人。」
李琰說得蠻不在乎,被挾持的那些夥計中卻有人感到不舍──
「不行啊!莊主,這些足我們辛辛苦苦從桃花莊運來的……」
一言未了,一個巨漢兜頭給他一拳,那名夥計便昏了過去。
「你們……」李琰對那個強盜的行為感到不滿。
「不識相的人,後果就是這樣。」那刀疤止漢冷哼道。「我看你是識時務的人,知道要把東西乖乖獻上,我就听你的話,不傷你的手下。但是,你……要給我跳下去!」他說著,拿刀鋒指著前方的斷崖。
「為什麼?」
「因為我不相信你。我看得出來你身手不錯,你不死,我怎麼放心拿走你的財物?」
「是不是我跳下去,你就放了他們?」李琰平靜地問,優閑的態度像在說不相干的事一樣。
「當然。我們向來是說話算話!」
「好,那你先放了他們,我就跳。」他毫不猶豫地說。
此話一出,被挾持的眾人紛紛出聲──
「莊主!使不得啊!您千萬不能答應他們的要求!」
令狐葵心中亦是忐忑不安,急急尋思解圍的方法。
「不行。你先跳了,我自然會放了他們。」
「我跳下去之後,怎麼知道你是否真的放了他們?」
被李琰這麼一問,那個為首的巨漢頓時惱怒起來──
「叫你跳就跳,哪來這麼多廢話!就算我不放他們,你又能拿我怎樣!你再羅嗦不跳,我就一個一個拿你的人開刀!」
李琰還在沉吟之間,那個刀疤巨漢果然拎起其中一名夥計,朝那險峻的懸崖丟下去。
令狐葵見狀,連忙隱形飛身下崖,使出法力定住那名夥計的身形,在外人看起來,就像那人攀附在峭壁間一樣。
李琰見那人雖然暫時無恙,眼前的局勢卻也也不得他再多所踟躕,于是眼楮覷定峭壁間一棵橫生的古松,便毫不猶豫地縱身一跳。
眾夥計驚呼聲四起。特別是令狐葵,目睹此狀,更是心膽俱裂。
她很想不顧一切地飛身過去拉住直線下墜的李琰,但眼前只要她一分神,被她施展法力暫時定住的那個人,必定粉身碎骨。事在兩難,她只好眼睜睜地看著李琰從她身邊墜落。
葵……葵……
李琰從她身邊落下的那一瞬間,她似乎听見了一聲聲深沉的呼喚,回蕩在她耳畔、心上。但她來不及分辨清楚聲音的來源,淚水已然盈滿眼眶,隨著李琰的身影落下。
要是李公子死了,她阿葵絕不獨活!這是她此刻心里唯一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