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嫁千金 第5章(2)

夜里,查嬙做了一個夢。夢見自己乘著一只小船,在朦朧月光的照耀下,綿軟地鋪展向前。這時河面上傳來一陣笑聲,那笑聲越听越清楚,她心里一動,那是于少堂的笑聲,只有他笑起來會像驢叫。只見越來越近的官船船艙里踉踉蹌蹌走出一個人,沒錯,果然是于少堂!

他也看見她了,"追上,抓住她,快抓住她!"

她拼命劃著漿,汗水淋灕,眼看後邊的船就快追上來,這時,她望見聶華尉就在前面的大船上,兀自站立在船舷觀看風濤。她使勁呼叫他的名字,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于少堂跳到她的小船上,"蘇州第一美女,我看你怎麼逃出我的手掌心!"

她用上最大的力氣,呼喊著,"相公,救我……"

聶華尉被喊叫聲驚醒,關心地走到床前。見她汗流涔涔,臉色桃紅,越發使人愛憐。模一把她的臉頰,熱得燙手!

"相公,相公,救我——"

她在喊秦聰!聶華尉頓時覺得一股熱血直沖腦門,臉上被妒火燒得發燙。賤婦!已經嫁給他了,竟還對別的男人念念不忘。

為什麼喊秦聰救她?她是夢到他想對她怎樣,所以才喊秦聰救她,越想越氣,直至額頭青筋暴出,緊握的拳頭飛出,打在帳架上,整張床搖晃了起來。

這一搖晃,把查嬙搖醒了。她覺得頭痛口干,掙扎著想起身下床喝水。

"你下床要做什麼?"聶華尉沉著聲問。

查嬙轉頭,全身一震,他的神情好陰沉!她飛快地思索著,誰惹他了?這里沒別人,難不成是她!?可是她睡著了,雖然腦筋沒有停止過思考,查嬙仍然了解自己得趕緊回應,"我口好渴,想喝水。"

"我去倒。"他倒了杯水,扶起她,將杯子送到她唇邊喂她喝。

喝下去的水有如瓊漿仙露一般甘甜。她感激地看著他,"謝謝。"

"你受了風寒,晚上記得蓋上被子。"說完,他轉身走向門口。

"這麼晚了,你上哪去找大夫?"她認為他出門是去替她找大夫。

本來他是要去找韓秀,因為韓秀懂醫術,但轉念間想到她的夢話,便冷著心腸說,"我不是去找大夫,而是去那個新寡老板娘的房間。"

她微微一怔,"你去她那做什麼?"

他挑了挑眉,"你說男人三更半夜去女人房間,會做什麼?"

天真,她太天真了,竟以為他會關心她——查嬙咬了咬唇,一股苦澀的淚水直往肚里流淌。原來他希望她最好一病不起,沒她這個正室,就可用八人大轎抬回心愛的女人,不必委屈自己的最愛做妾。

"天亮前回來好嗎?至少在你隨從面前為我留點將軍夫人的顏面。"

她竟不阻止,可見她巴不得他去找別的女人,不來找她最好!她正好可以為秦聰守節,聶華尉這樣思忖著。說起來,她是桃花夫人第二。

桃花夫人是春秋時息侯的夫人,楚文王攻滅息國後,將桃花夫人擄去做了王妃。桃花夫人在楚國王宮一住十數年,為楚文王生了兩個兒子,但始終不說一句話。楚文王奇怪之下,追問不休,桃花夫人答道︰"身為女子,嫁有二夫,只差一死,還有何言可說?"

她的心態就像桃花夫人,一個心喪若死的女人。

為什麼他不是息侯,而是楚文王?

"人家說女人眼里容不下一粒沙子,夫人真是與眾不同啊。"

"我讀過三從四德,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

"不會有第三從,因為你不可能為我生下子嗣。"他神情冷戾。

好歹她也是他的夫人,而且身分還是相國之女,這麼名正言順和嬌貴,他都不認為她有資格生他的孩子,他的心里大概只有那女人才有資格吧。

真想看看那個女人。

聶華尉看一眼查嬙,"那寡婦看起來挺風騷的。"說完,隨手帶門出去。

查嬙躺下來,把身上的綠綢被向上拉了拉。她听見更鼓聲,已是四更天了。

沒多久,一聲清勁的雞啼,天亮了。

她從夢中驚醒後,便一直無法人睡,心里很不安寧。她一遍又一遍地揣量著這夢的吉凶,隱隱覺得有一種不祥之感。

其實,也沒什麼好不安的,雖有名無實,但她終究是聶華尉的夫人,于少堂再橫行霸道,諒他也不敢得罪她丈夫,她丈夫持有尚方寶劍,可以先斬後奏。

她決定趕快起床,珠兒快來伺候她了,而她還一絲不掛呢。強忍著身上的不適下床,挑了件玫瑰紅芙蓉錦緞袍子穿上。

珠兒送早飯來,見查嬙翠眉不畫,鴉髻懶梳,那傾倚在床上的嬌弱身子,像路邊一朵被強風襲擊的凋萎的小花,珠兒心中暗忖,這姑爺貌似文雅,其實是頭牛,不是一個憐香惜玉之人。

查嬙看了一眼早飯,毫無食欲。

"小姐,你不吃嗎?"

"珠兒,我人不太舒服,沒啥胃口。"她語聲輕柔的緩緩地道出。

"我去找韓秀。"珠兒邊說邊轉身。

"找他做什麼?"她問道。

"韓秀懂醫理,隨身攜有藥箱,我去請他來給你看病。"

"你怎麼知道他懂醫理?看起來,你跟他混得很熟嘛——"

"也沒多熟——"珠兒紅了臉道,"昨天我肚子痛,拉得快虛月兌,後來他給我藥吃,就不再肚疼了。其實韓秀沒投軍旅前是位大夫。"

"對了,昨天我洗澡時外面怎麼變成韓秀?"

咦,早上姑爺也問她這事。"就是因為我肚子痛,急著要去茅廁,可是你洗澡沒人看守又不行,所以才找來韓秀。我這就去請韓秀來。"

韓秀看完病後,給珠兒紫蘇、綠豆和薄荷。珠兒在藥壺上煮著,滿屋彌漫著藥的香氣。

"我剛跟姑爺說你不舒服,他說讓你休息一天,明天再上路。姑爺對小姐真是體貼。"

"珠兒,我不想再從你口中听到姑爺這個稱呼。"查嬙柳眉倒豎地說。他才不是體貼她人不舒服,而是他昨晚嘗了一夜甘露,意猶未盡,多待一晚,好再去那俏寡婦房間風流快活。

看來,小姐的第一夜很不愉快,珠兒心想,姑爺昨晚到底有多粗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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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秀開的藥十分有效,喝下兩碗藥湯,再睡上一覺,燒漸漸退了。

查嬙下床,坐到梳妝台前,細心梳理著發髻,然後在發髻上插了一對金玉珠翠梅花簪。

珠兒推門而人,一進門就喊,"小姐,我快氣炸了。"

她施施然轉過身,"你在生誰的氣啊?"

"姑——將軍。"

"怎麼,他吃你豆腐是不是?"她猛地站起身。

"不是啦,他跟那個老板娘眉來眼去,我看了好生氣,那老板娘好不要臉,我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但我看到她故意用胸部去踫將軍的手臂,我看她大概想要將軍收她做侍妾。小姐,你怎麼都不生氣?"

"有什麼好生氣的,她相公死了嘛。"她顯得毫不在意。

"小姐!你該不會像小寶的小狽死掉,把我的小狽送小寶那次一樣吧?欽,將軍可不是小狽,不能因為老板娘相公死掉,就把將軍拱手讓她。"

"這年頭,有錢有勢的官老爺,哪個不是妻妾成群?我干嘛像個妒婦,尋死尋活地阻止他,不如由他去,他高興納幾個妾就納幾個。"

"可是老爺也沒納妾啊,我听李嬤嬤說,夫人還沒生你前,老夫人逼老爺討妾傳宗接代,可老爺怎麼都不肯,還好夫人生了你,總算對老夫人有交待。"

"唉,生我這女兒一點也不好,查家龐大的家產被我一個人敗光不說,還害得爹娘潛逃幽避,流離失所。"她難過起來。

珠兒見她忽然傷感,安慰勸道,"小姐,別這麼自責嘛,等你生下將軍的小孩,把實情告訴將軍後,我們就可以去接回老爺夫人,相信老爺、夫人看到將軍這女婿一定會非常高興。"

"等等,我生將軍的小孩?"

"你……你們昨晚不是那個了……那個後……不是就會有小孩?"

"做那個是會有小孩,但不是百分百,而我沒做過,所以百分百不會有。"

"你們沒有——"珠兒用似笑非笑的眼楮盯著查嬙,"小姐,我又不是外人,你還會不好意思。"

她眼楮一轉,"拜托,你沒問韓大夫?我是受了風寒,不是房事過度。"

"呃——我一直以為是將軍不懂憐香惜玉,昨晚太過粗暴,所以小姐早上才會看起來病懨懨的。"珠兒搔著頭,自言自語地。

聶華尉懂不懂憐香惜玉,她不知道,但她知道他懂"偷香竊玉"!

"你多關心自己的終身大事,少管我的"房事"。"她伸了下懶腰。"躺了一天,你陪我去附近逛逛。"

"我先聲明,我身上沒多少銀兩,沒辦法讓你大發善心。"

"我頭上有簪子。"查嬙笑說,翩然出門。

山上松竹交翠,但見竹林中有一山門,查嬙和珠兒拾級而上,盡頭是一座庵堂。走進了庵堂,在菩薩觀音像前拈香禮拜。

"菩薩,請你保佑信女爹娘平安無事,無病無災,長命百歲。"查嬙默默禱念著,"信女的相公,他叫聶華尉,請你記住他的名字,保佑他在戰場殺敵時不被刀箭所傷。"

她又拜了兩拜,"珠兒把你身上所有的錢財都供養給菩薩。"

珠兒不敢有異議,模出身上的碎艱交給女尼,查嬙取下她的簪子一並交給女尼。

回到客棧後,店小二告知查嬙,老板娘剛送飯菜去她房間。

罷走到房門口,旋即听到嬉笑聲。本來想走,可這是她的房間!

猶豫一陣後,終于推門進去,眼前的情景使她怒火攻心,正想抽身退出時,老板娘慢慢從聶華尉的身上立起,優雅地系上襦帶,並用手梳理下發髻,嬌聲慢調地道,"將軍夫人,你別走啊,飯菜我給你送來了。"

"不好意思,麻煩老板娘親自送來。"

"能為大將軍"服務",是我的榮幸。"老板娘對聶華尉投射眼波。

珠兒說老板娘不要臉,她覺得珠兒客氣了。老板娘是不要臉到家了!

老板娘婀娜的身姿經過她時,挑釁地嬉笑著說,"夫人好福氣啊,能嫁如此"勇猛"的相公。"

查嬙覺得受了極大的侮辱,心里的怒火一下燒到喉嚨。她強抑著,不把情緒表現在臉上,冷眼看著坐在床沿的聶華尉。

老板娘一走,聶華尉便說,"你真是沒教養,不敲門就進來。"

"對不起,壞了你的好事。"她譏誚地說。

"晚上我可以去她房間。"他懶懶地說。

一般老婆捉奸在床,沒怒發沖冠,也會哭鬧不休,而她卻好像沒看到。聶華尉心直往下沉,他安排這一幕,無非是想看她會不會吃醋生妒,至少當他是她相公,然而她一點感覺也沒有。

他就算是跟一百個女人在床上,她也不會打破醋缸吧。

"將軍,日後你同女人尋歡,請別在我床上。"她心里微微一陣酸痛。在她床上跟女人那個,這叫她情何以堪——

"明天韓秀先帶你們回遼東,我要去蘇州一趟。"

"蘇州!"她心中一顫,忙問,"將軍去蘇州辦何事?"

"我要去接個女人,她是暖翠樓的名妓,賀小宛。"他特別強調,"她雖出自青樓,但蔥質玉心,跟我的時候,還是第一次,我听說她後來只賣藝,不賣身……"

原來他心系的人是賀小宛,而賀小宛一心等待的梳攏人就是她相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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