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實話,她還真的想不起來。
記憶中,這小子除了跟她斗嘴,就是和她作對。
惟有那次在車水馬龍中救了她一命,暖暖的大掌替她輕揉足踝……可是,即使那一點溫柔,也被他平素的「惡行」淹沒了。
「如果我不喜歡你,干麼要這樣自取其辱呢?」她昂起頭為自己爭辯。
「因為你想贏得那個賭局。」他一針見血地回答。
「呃?」他……他怎麼會猜到?
「商場上的敵人若忽然跑來討好你,無非是想麻醉你的意志,從你這兒獲得利益,」費伊凡淺淺一笑,「此刻,你對我的態度跟以往天差地別,當然也是由于同樣的原因。」
「你……」他的推斷讓她啞口無言,但她決定打死不承認,「你胡說八道!胡說八道!」
當個騙子已經夠丟臉了,何況還在行騙時被揭穿,更加讓她無地自容。
跺著腳,她用大叫大嚷來掩蓋自己的心慌。
「費伊凡,你這個王八蛋,思想骯髒,把人家的一片心意當垃圾!活該你快三十歲了也沒有女朋友!」
她順手把他送的票撕個粉碎,像點點楊花拋散在空氣中,再狠狠踢一腳他倚坐的躺椅,氣憤的揚長而去。
而那個被泄恨痛罵的人,仍帶著淺笑,對她的辱罵絲毫不在意,俯身自樹腳拾起扉頁如翅展開的書,揮淨上面的泥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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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早以前宋嘉芊就買了一輛紅色的跑車,卻很少開它。
因為,跑車是她泄憤的工具,惟有氣得不得了的時候,她才會駕駛它,在馬路上疾駛。而平時,她樂于做個文靜的大小姐,由司機彬彬有禮的替她打開車門。
紅色,代表了她憤恨的心情;疾駛的速度,則令她有種把所有不快樂都拋之腦後的感覺。
沒想到剛剛與費伊凡一番爭吵,竟能令她如此氣結,逼得她從車庫里開出這擱置已久的泄憤工具,滿街亂轉。
霓虹閃耀,夜幕深沉,她吹了一陣子涼風,終于心間舒爽許多,于是她把車停下,吐吐干渴的舌頭,打算到路邊的便利商店買一罐可樂。
這時,她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
那人從附近的藥局走出來,提著一個大袋子。
「表姊夫--」宋嘉芊叫住他。
其實,她本不想理會雷子俊這個負心漢,但他此刻的行為卻令她好奇。
他生病了嗎?為什麼這麼晚了還要跑出來買藥?為什麼遇見了她,滿臉鬼鬼祟祟的表情,還慌忙把藥袋藏到身後,伯她看到?
「表姊夫,你感冒了?」透明的袋子中有一個她熟悉的包裝盒子--如果沒記錯,那藥是治感冒用的。
「呃……我沒有。」雷子俊不知何故,竟紅了臉。
「那麼,這個是替別人買的了?」電光石火,她頓時明白了。
他正與妻子鬧離婚,所以這份體貼的關懷顯然不是為了她可憐的表姊。傻瓜都猜得到,那被捧在手心的人兒只剩下一個--他的情婦許盈盈!
呵,好有福氣,一點兒小病就讓他如此心急如焚。看看那只大得驚人的袋子,恐怕藥局里所有牌子的感冒藥都被他買盡了。
就算當年熱戀的時候,她的表姊也沒有如此受寵吧?
「表姊夫,看來你是存心想讓我家保險公司破產了。」宋嘉芊忍不住嘲諷。
「小表妹,你不要誤會,這藥其實是……」雷子俊話剛說出一半,又忽然停住,「唉,即使我們真的離婚了,也不會真的要姨丈的錢的,你放心好了。」
「簽了合約,我們公司當然會信守承諾。」她推開車門,「我們去附近的酒吧喝一杯怎麼樣?有些事情,我想向表姊夫請教。」
「什麼事?」他一怔。
「你也知道,我老爹要我跟費伊凡相親,可是我對他一點兒也不了解,听說表姊夫你跟他在大學時是死黨,所以想問一些關于他的事。」
哼,她才沒有那容易打退堂鼓呢!
既然已經邁出了第一步,她就要把勾引費伊凡的大計進行到底。
雖然,那小子現在完全不相信她,但當她把一句「我愛你」重復一千遍的時候,他至少會半信半疑吧?
不過,首先她得打听清楚他的底細,找出他的死穴所在。
「想讓我出賣小費?」雷子俊搖了搖頭,「你也知道我們是死黨,我跟他的關系比跟你親,所以,你問了也是白問。」
「或者,我可以拿什麼東西來與你交換……」她眼珠子轉得飛快,為了套出情報不惜以退為進。
「什麼東西?」本來打算轉身離開的雷子俊停下腳步,略微動心。
「比如,你告訴我關于他的事,我勸表姊跟你離婚。」親愛的表姊呀,請原諒我吧!這只是誘敵之計而已。
「你勸得動她?」他滿臉不信,思索良久才回答,「我也不用你勸她,只要你不要在她面前說我的壞話就可以了……」
「我哪有說你的壞話?」宋嘉芊著急地反駁。
「盈盈的事,是你告訴她的吧?」
「我只不過把看到的事對她實話實說,沒有故意挑撥你們的意思。」
「好好好,以後只要你不在她面前提我,就OK!只要你答應這一條,我就答應你。」
「成交!」敲了三下車窗,代表擊掌為誓。
「小表妹,你到底想知道什麼呢?」雷子俊這才緩緩坐進車內,靠在她身邊的椅子上。
「嗯……他以前有過女朋友嗎?」她很想知道那家伙到底對什麼類型的女孩子感興趣。
「听說在美國留學的時候有過。」
「那女孩子漂亮嗎?」
「至少比你漂亮。」
喂喂喂,愚蠢的表姊夫呀,有像你這樣說話的嗎?怪不得表姊會氣得要跟你離婚!
「那麼他們倆誰甩了誰?」
「據說,是小費提出分手的,不過,是那女孩先傷了小費的心。」
「听不明白,可不可以說得詳細點?」宋嘉芊眸子里寫著迷惑。
「具體的情況,除了他們兩個,旁人誰也不太清楚。只听說,那女孩子是拉小提琴的,很有才華。她雖然很喜歡小費,卻為了在古典音樂界生存,不得不跟一個英國伯爵有曖昧的牽扯。所以小費無法忍受,就提出分手了。」
「她既然很有才華,為什麼還要依靠那個伯爵呢?」
「天底下有才華的人多了,有幾個能在古典音樂界出頭的?出唱片,辦演奏會,請人替她作曲,請評論家為她寫評論,把她介紹給上流社會,替她更換更有實力的指導老師……這一切,不是普通人能辦到的,惟有有錢的財團支持,古典音樂人的夢想才能達成。那位英國伯爵很富有,很喜歡音樂,也很賞識她,所以……」
「所以她傷害了費伊凡。」不知為什麼,這個本與她無關的故事,卻隱隱地引起了她的心酸。
「那一年聖誕節,她在維也納開演奏會,小費花掉了打工存下的所有積蓄飛過去看她……本想給她一個驚喜,誰知道,竟看到她跟那個伯爵在一起。」雷子俊深深嘆息,「從此以後,小費就沒有再交過別的女朋友,他本來就對愛情不信任,這下子,更對愛情絕望了。」
「本來就對愛情不信任?」
「你不知道小費為什麼會在育幼院長大嗎?」
宋嘉芊愣愣地搖搖頭,「我只听說過,他父母在車禍中喪生了。」
「呵,的確是在車禍中喪生,如果僅僅知道這些,他對父母還能留下美好的印象,對婚姻也不會如此排斥。可惜,他的父母卻是在前往律師事務所簽離婚協議書的途中,雙雙喪生的……」
如果不是因為父母破裂的婚姻,他們就不會上了那輛倒霉的車,而他也不會有那樣悲慘的童年。
倘若上蒼發發慈悲,賜予他的初戀一簇甜美的花朵,那麼,也許他對愛情的看法,會改變一點點。
可惜,上蒼連這最後的機會,都剝奪了。
「小表妹,我覺得你做錯了一件事。」
「我?」她愕然抬眸。
「你想讓小費支持你那個愛情保險的企劃,是嗎?試問一個對愛情絕望的人,又怎麼可能相信愛情能永恆?所以,我覺得你找錯了人。」
「哼,費伊凡這個小氣鬼!」宋嘉芐不由跺足大罵,「我的父母也離婚了,為什麼我就沒有像他那樣對愛情失望呢?」
她反而還要推行愛情保險的計劃,維系世人的婚姻。
「呵呵,小表妹,這個世界上並非所有的人都像你一樣樂觀,能夠化坎坷為動力的。」雷子俊笑了起來。
笑聲中,宋嘉芊凝眉思索。
對呀,她為什麼沒有想到,要想贏得那個賭局的關鍵,並不在于花費九牛二虎之力引誘他,而在于,要重新喚回他對愛情的信任。
不過,這大概是很難很難的事……甚至,比讓他愛上她,還要難。
不不不,這其實是一回事--只要能讓他再次戀愛,就證明他對愛情不再絕望;而只要他對愛情不再絕望,他就會再次戀愛。
解決了其中的一個環,就打開了全部的鎖。
宋嘉芊黑瞳一亮,霎時,茅塞頓開。
「表姊夫,你能告訴我,費伊凡的那個初戀情人,到底是古典音樂界的哪位才女?」
或許可以從這個女人入手,找到線索,證明費伊凡的初戀其實並沒有那麼糟糕。
除了名利的燻心,他們之間總還有留下一些純潔的花瓣吧?
拾起這些花瓣,也等于舍回他對愛情的信心。
「她呀……」雷子俊苦笑道,「你當然知道,而且,你非常喜歡她。」
「誰?」
「就是最近在世界各地開巡回演奏會的朵瑪。」
居、居然是她!
宋嘉芊捂著滾燙的臉,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難怪費伊凡會有演奏會的門票--或許他自己把它買來卻不敢去,又或許,是那女人對他念念不忘親手奉送的。
呵,虧了她自作多情,以為那票……是他向她示愛的禮物。
她的確成了垃圾桶,一個用來丟棄他昔日愛情陰影的垃圾桶。
做為一個旁觀者,明明沒有吃醋的理由,為何她此刻胸中泛起無比酸澀的滋味,幾乎要嗆得她咳嗽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