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圓之夜的前一晚,暮紫芍被抬進了太陰殿。朧月夜像是窺知了她和明若溪的出逃計劃,竟提前了一日召見她。
這樣也好,她本就不打算出宮,正不知該如何對那個痴心的傻瓜開口,現在恰好省了她的難以啟齒。待到明若溪知道這一切,她也辦妥了一切。他倆,從此後會無期。
那場瘋狂的再延續下去,會把他倆燃燒成灰燼吧?是該制止的……
沐浴,更衣,薰香,梳發,從這召見前的準備,她可以看出朧月夜的小心翼翼。
真是一個處處防備的帝王,連侍寢的嬪妃也要事先派人細細檢查她的身體——衣物,不許穿著,只披一層薄紗,防止衣內藏有危險物;頭發,不許束挽,只能散落,防止發簪變為攻擊的利器;就連她的玉齒也要逐一查看,防止瓖有毒牙。
終于,宦官點了頭,確定她無害。于是錦被一裹,她被抬了起來。
這還是她第一次清清楚楚地瞧見朧月夜的臉。之前的會面,他總是坐在高台之上,隔著數丈甚至數十丈之遙。听他的聲音,她知道他不並蒼老,卻沒想到四十歲的他,有如此年輕俊朗的容貌。
煜國皇族的確為人中龍鳳,無論男女均有傾國之色。她的義父晴如空,十多年前也是攝人魂魄的翩翩美男子。但在她眼里,最最出眾的還是那個人……那一襲瀟灑的雪青色長袍,讓她永生難忘。
「臣妾參見皇上——」她自錦被中剝繭而出,只有一層透明薄紗繞著玲瓏身軀,婷婷地立在龍榻之前。
「愛妃免禮,平身,平身。」朧月夜自楊上撐起半個身子,貪婪的目光梭巡著那曼妙的身體,久久不離,「愛妃,朕早就想好好跟你說說話了,只可惜近來國事繁忙,耽擱了時日,讓你一個人無聊了。你不怪朕吧?」
「臣妾豈敢!」暮紫芍幽幽答,「只是……臣妾已非完璧之身,皇上不怪罪嗎?」
「愛妃說得是哪里的話?朕絕非心胸狹窄之人,什麼完璧不完璧的,那都是中原那幫迂腐的男人想出來的玩意!我煜國民風豪放,從無此陋習,朕身為一國之君,又豈會介意?愛妃,只要朕一心一意疼你,還不夠嗎?」
呵,做了那般荒婬之事,還在這兒言辭滔滔?義父說得果然沒錯,世上最最無恥的人,是朧月夜。
看來,待會兒她下手的時候,可以狠一點。
「皇上此言真令臣妾受寵若驚,臣妾、臣妾……」頭一昏,故意癱倒。
朧月夜果然中計,上前攙扶。
「愛妃身體不適?」關切的問語。
「不,臣妾沒事。臣妾只是見到皇上,太過激動了。」嬌媚一笑,玉臂攀上對方的肩。
這具陌生的身體,多一刻,她也不願意待。她要速戰速決,在自己惡心嘔吐之前。
現在,是她距離朧月夜最近的時刻,也是最佳的時機。
再心思縝密的人,也免不了百密一疏。剛才那群宦官注意到了她的衣、她的發、她的牙,卻沒注意到她的縴縴十指。
指兒尖尖,似玉筍般剔透,上邊的指甲也尖尖,似鋒利的薄刀……
此刻,宮院的另一端,明若溪站在月影下。
不由自主的微笑不時閃現在面龐上,徘徊的步子帶著輕快,踢起一粒小石子,飛撞到宮牆上。
三更已過。她就快來了吧?
他們約好,今日此時在這兒踫面,然後一起逃出宮牆,過自由自在的生活。
他已經尋到了一處絕佳的住所,在東、西、北三閣王領地的交匯處,一處無人管轄的中間地帶。那兒溪水潺潺,茅檐低小,青的草,艷的花,背靠一片延綿的山林,世外桃源也不過如此。
她一定會喜歡那兒的。她曾說他倆是一樣的人,所以,他看中的,她也一定會喜歡。
從今往後,可以拋開塵世一切煩雜的困擾,不理宮中爾虞我詐,不理朝堂上的是非紛爭,他不再是那個身不由己的南閣王,她也不再是那個招人誹謗的「晦星」美人,他們只是一對普通的夫妻,平凡而快樂。
車上備了她喜歡的糕餅,還有清甜的雪梨。他最愛她咬著梨肉的模樣,那櫻桃紅的小嘴沾了果汁,潤澤可愛,叫人想猛烈地吻下去。待會兒,得要好好吻吻她……這幾天,忙著出宮的事,他都沒機會見她。
「王爺——」小四急匆匆從牆那邊拐過來,氣喘吁吁。
「干麼一驚一乍的?沒事都要給你嚇出病來!」明若溪好笑地看著小隨從大汗淋灕的模樣。
「奴才剛剛听說……皇上今晚要……寵幸紫姬娘娘。」
「什麼?」劍眉一凝,「沒听錯吧?不是明天嗎?」
「怎麼會有錯!」小四捶胸頓足,「听說紫姬娘娘已經被抬進太陰殿了。」
「你肯定听錯了,」笑意仍在,卻已低沉,「紫芍答應跟我在這兒踫面的。」
「王爺,恕奴才多嘴,紫姬娘娘真的說過會來嗎?怕不是……您听錯了,」小四支支吾吾,「奴才听黃公公說,紫姬娘娘可是一直在等著皇上寵幸呢,成日里派人到太陰殿打听這事,連黃公公都乘機撈了不少銀子……」
「不會、不會的……」笑容完全凝住,明若溪背過身去,「紫芍不會騙我,說不定這會兒她正趕往這兒。」
「王爺!」小四焦急地嚷,「您就醒醒吧!人家都已經被抬進太陰殿了,您還在這兒傻等,別一相情願了!恕小四說句不好听的,紫姬娘娘一直在利用您呢!別人都瞧得明白,怎麼王爺您這麼聰明的人,反倒胡涂了?」
不會的,在沒有親眼看到之前,無論如何他也不會相信這是事實,那依在他懷中熾熱的身子、那凝望他時深情的眼神、那聲聲墜入心底的呼喚,不會是假的。
他篤定,她對他的愛戀,不會比他的少。
「就算她現在在太陰殿,一定也是被強迫著抬進去的,」明若溪堅持道,「小四,叫人隨我去太陰殿!」
「去那兒干麼?」他一臉迷茫。
「救人!」他不敢想像她被朧月夜玷污的情景。她是他的女人,今生,只能是他一個人的。
「王爺您真犯胡涂了!」小四叫起來,「皇上寵幸自個兒的嬪妃,您帶著人馬闖進去,這算怎麼回事?別忘了,您只是王爺,而他可是皇上呀!」
「好,那我自己去!」明若溪力圖甩開拉著他的手。
「王爺!王爺!」小四死死地攥著他,「您要三思呀!這可是犯上的罪,為了那樣一個女人,不值得!」
此刻,沸騰的血沖進了他的腦,什麼「三思而後行」,什麼「欺君犯上」,他都顧不上了。他亦沒有考慮她是否是個「值得」的女子,他只知道她是他愛的人,全心全意,飛蛾撲火也要維護的女子。
力臂奮力一推,小四被甩到一旁,雪青色的袍在夜色中飛揚起來,往太陰殿的方向馳去。
「王爺,皇上已經歇下了。」太陰殿的侍衛一見是他,立刻向前阻攔。
「我有要緊事得立刻面見皇上!」凜冽的目光四下一掃,不由讓人打了個寒顫。
「可……皇上正在同紫姬娘娘說話,吩咐誰也不讓打擾,王爺有事還是明兒早朝再議吧!」
她果然在里邊?不論是自願還是被迫,今晚,他一定要見著她,哪怕事實的真相會讓人承受不了,他也要把答案揭曉。
紫芍,我是這樣相信你,這樣愛你,千萬別騙我,別讓小四說中了……
明若溪不住在心中祈禱,掌風一揮,四周侍衛應聲而倒。門就在眼前「吱呀」一聲,冷風灌入,觸目驚心的一幕也一覽無遺。
他愣住了,殿內的景象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再冷靜的人也會霎時呆若木雞——
朧月夜倒在地上,身體蜷曲著,喉間滿是血污。而暮紫芍就站在他的上方,通身散發出殺氣。她的手,指甲尖尖,一滴一滴墜落地面的,是源自朧月夜喉間的烏紫血液。
「皇弟……」朧月夜嘶啞地申吟,朝明若溪伸出一只求助的手,「救我……」
「紫芍,這是怎麼一回事?」半晌,明若溪才找回自己的聲音。
「王爺難道還看不清楚嗎?」暮紫芍冷冷地答,她的身上仍舊只披著一層薄紗,燭影中,那玲瓏的曲線若隱若現。
「先把這個披上。」他解下外衣,想遮住她的身體。
「別過來!」她退後三步,「我的指甲上涂有劇毒。」
「我不管你涂有什麼,先把衣服披上!」明若溪一聲怒吼。他仿佛明白了此刻發生的事——紫芍,他一直信任的、愛著的人,之所以來到他們兄弟身邊,只是為了這鮮血淋淋的一刻。她,果然另有企圖……
暮紫芍沒有再拒絕,隔著一段距離接過外衣,裹住自己的軀體。
「現在我可以說話了嗎?」她微微笑著,語氣悠然。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明若溪只覺得腦子昏昏沉沉,他告訴自己,也許是因為二哥要侵犯紫芍,她不肯就範,所以傷了他。她這樣做,只是為了對愛情忠貞。但很顯然,他的猜測是錯的。自從他愛上她以後,無論做什麼,想什麼,都是錯的。
「我指尖涂的毒,除了東閣王晴如空,無人能解。倘若五日之內皇上拿不到解藥,必定全身潰爛,駕崩無疑。」暮紫芍緩緩地用那雪青色的外衣抹掉血污,一點,一點,他們的愛情,也就此污濁了。
「皇弟……」朧月夜掙扎著開口,「她想要什麼,都給她……先救朕要緊……」
「是嗎?無論我想要什麼,皇上都舍得給?」暮紫芍逼視地上垂死的人,「如果我要傳國玉璽呢?」
呵,答案終于浮出水面。原來,她費盡心機就是為了那一尊沒有生命的玉璽。的確,那是尊價值傾城的玉璽,有了它,就可以號令天下,名正言順地統領煜國疆上。但……他一直以為,他們的感情是凌駕一切之上的,無與倫比。
「原來……晴如空派你來,就是為了……要朕的傳國玉璽?」
「什麼叫做『你的』傳國玉璽?」暮紫芍伸開利爪,往那血跡斑斑的咽喉上又是狠狠一抓,「那本來就是我義父的東西,別忘了,他才是皇長子,而你是次子!當年,你用了卑鄙的手段奪去皇位,害我義父流亡天涯。現在你還有臉說那是『你的』東西?」
「紫芍,住手!」明若溪站在原地不敢亂動,怕驚惹了她,卻又不忍看她傷害自己的二哥。
朧月夜是他的二哥,縱然再奸再惡,也是他至親的恩人。
「當年篡位之事,我也有參與,你是否也要在我的脖子上抓上一爪?」他淒淒地問。
暮紫芍沒有理會他,只看著朧月夜。「皇上,事到如今還是把東西交出來吧,臣妾只要平安返回東域,解藥自會有人送來。」
「如果……你們言而無信呢?」
「那就隨你信不信嘍,」暮紫芍笑顏飛揚,「別忘了,解藥在我們手里,你的命也掌握在我們手里,所以,話是我們說了算。當然,你也可以吩咐手下將臣妾立即亂箭射死,但如果臣妾沒有回東域復命,東閣王會將那粒舉世無雙的解藥投進火爐!」
「好……」迫于無奈的朧月夜終于點頭,「皇弟,你到內室去,在朕的書案底下,有一個暗屜……玉璽就在那兒。」
明若溪無話了,他知道自己阻止不了這血親相殘的一幕。更讓他無話的,是暮紫芍臉上冷酷的笑容,猙獰、狂邪的,仿佛那是一個寄居她體內的鬼魅發出的笑聲。難道,這才是真正的她嗎?從前,距離再近的時候,他也把她看錯了嗎?
暗屜一抽,一只錦盒呈現眼前。
「這就是玉璽?」暮紫芍露出懷疑的神色,「打開它!」
「你懷疑它是假的?」朧月夜痛苦地搖頭,「事情發生突然,就算朕想造假,這一會兒工夫到哪兒去找尊代替品?放心吧,紫芍姑娘,你不認得它,可你義父晴如空認得它,朕不會拿自個兒的命開玩笑的。」
「好,暫且信了你。」她捧過錦盒,「現在,臣妾得出宮了,煩皇上派個人送我一段,這一路上關卡多,問話的人也多,臣妾不懂得怎樣回話。」
朧月夜嘆息一聲,揮了揮手,「這個人,不就在眼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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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宮,出了城,前方夜色蒼茫,已是安全地帶。
「多謝王爺相送,就此作別吧。」暮紫芍跨上駿馬,兩名婢女跟在後邊。
明若溪一直沉著臉,出城之後末發只宇片語,此刻忽然勒住了她的韁繩,馬兒嘶鳴一聲,動彈不得。
「我有話要跟你說。」他低聲道。
「哦?」她淡淡一笑,「王爺請講。」
一陣驚呼隨即而至,只見明若溪一把摟住她的腰,將她拖下馬來,大步流星地抱至叢林之後。
「別過來——」他喝止兩個急欲跟上前來的婢女,「我的話,是要單獨跟你們小姐說的。」
暮紫芍咽下剛剛的驚叫,朝婢女們使了個眼色,于是,這一方空間,留予兩人獨處。
「王爺到底有什麼話?」她仍舊嘻笑。
「紫芍,」他依然將她摟在懷里,緊緊不放,「現在只有我們兩個人,別裝了,告訴我真相。」
「真相?」她眼里閃過一絲嘲諷的意味,「我以為剛剛在太陰殿里,我說得很清楚了……」
「見鬼!紫芍,你要玩到什麼時候?我們不是說好要一起走的嗎?為什麼你忽然換成這副面孔?是為了報答我大哥嗎?如果是,現在東西已經拿到了,等二哥取了解藥,我們就離開這是是非非,好嗎?」
他的眼晴里有誠摯的渴求,目光閃亮如一碧清潭,明澈無瑕的感覺彌漫了她的心。
天,誰來阻止她的溪,阻止他愛她,別讓他再說出如此激人肺腑的話語……讓他就此恨她吧,哪怕一點點,也好。
暮紫芍覺得淚水都快隨之滑落了,但她暗暗吸氣,告訴自己,這千鈞一發的時刻,她得將冷漠堅持到底,否則,前功盡棄,她的偽裝會徹底崩潰在他的愛意情濃之下。只有上蒼知道,她是多麼渴望能跟溪遠走高飛,那快樂無憂的生活,想一想都讓人覺得幸福。
可她,一個總給別人帶來災難的人,真有福分享受嗎?
晴如空會放過他們嗎?朧月夜會放過他們嗎?這兩個可怕的男人,只用一根小指就能讓他們死無葬身之地,何況,成為他們共同的眼中釘之後,未來,將慘不忍睹吧?
她好怕……這千載難逢的愛情,這一輩子也不敢期望的愛情,如同折翼的仙子,墜落到她的身邊。但仙子畢竟屬于天庭,一旦發現誤入凡塵,總會振翅飛去——她不要她的愛情有消失殆盡的一天,她要留著幻想,幻想著溪會永遠愛戀自己。
所以,現在的逃避是對的,逃避可以帶來永無止境的美麗幻想。
「王爺,事到如今,紫芍也不得不實話實說了……」一咬牙,吐出殘忍的話語,「我一直在利用您——憑著您的聰明,難道絲毫沒有覺察嗎?」
「利用我?」明若溪像是沒有听懂,「不,你在撒謊!我有什麼值得利用的?我根本是個無足輕重的人!」
「王爺太小看自己了,至少,在朧月夜眼中,您是最最值得信賴的人。紫芍就是利用了這一點——您相信了我,也等于他相信了我。還記得那次出游時的刺客嗎?當時,紫芍沒有閃開,並非因為不懂武功,而是因為有王爺您在。」
呵,他想起來了,當時,他是真的以為她不會武功,也正因為有了這個刺探,朧月夜才會放心地召見她。
「後來,紫芍替王爺縫補長袍,百般親近,也只是收買人心的一種手段——我盼著您能幫我早日見到朧月夜,完成今晚的任務。」
「好,就算我相信你說的,一開始你接近我,的確是另有目的,可是……後來呢?」明若溪不屈不撓追問到底,「不要告訴我那天下午,你的眼淚是假的!我們……在一起的時候,你的心跳也是假的?還有,在你主動吻我……這兒的時候,也是被迫的?」
他拉過她的小手擱在他的小骯上,提醒她,那個纏綿的下午,從陽光燦爛到暮靄深沉,他們是怎樣狂歡,而她,又是怎樣地拋開一切羞怯,取悅他……
「王爺如此出眾的人物,是女子都會意亂情迷,」她掙扎著縮回自己的手,「紫芍只是個普通女子,當然一時把持不住。但那又怎樣呢?不過只是一場肉欲的狂歡,過去了,人就清醒了,我不肯跟您浪跡天涯,不就是最好的說明嗎?」
「說明?」他怒吼,「什麼說明?」
「說明我根本不是真心對您!」她也大聲回答,用虛張聲勢來掩蓋自己顫抖至快令她暈厥的心,「王爺,您死心吧!我這一輩子只會跟從一個人,那就是我的義父。在這個世上,只有他,是我至親至愛的人。」
「紫芍,寶貝兒……」明若溪軟硬兼施,這會兒語氣又弱下來,他捧住她的臉溫柔呢喃,「這世上,二哥也是我至親至愛的人呀,但我從沒有想過要把一輩子賣給他——咱倆是一樣的,除了主人,還得找個白頭偕老的人呀。你說這話對不對?嗯?
「傻寶貝,別裝了,看你裝得辛苦,我听得也痛苦,笑一笑,好不好?我已經尋了個安全的地方,咱們可以在那兒快快活活地過一輩子,生一群像你這樣傻乎乎的寶寶——說不定,你的肚子里已經有咱們的寶寶了……」
呵,她的溪……真讓她啞口無言。這種時候,話已絕情至此,還能笑著說出如此動情的話語……這世上,她不可能再遇這樣的人了,這輩子,下下輩子,千載難逢……好想回抱他,告訴他自己的確是裝的,裝得痛徹心肺,但……她還是不能。
「王爺若不信,可以試一試。」半晌,她冷靜作答。
「試?」明若溪仍笑,「好啊,怎麼試?寶貝兒,隨你怎麼試我都不怕!」
「王爺可以試著吻吻我,」她一揚眉,「看看我是否還會意亂情迷。」
「嘿——」他忍俊不住,「就這個?好,你等著,寶貝兒,我會讓你的謊言不攻自破!」
不容分說,他一舉堵住了她的唇。
灼熱舌不斷侵入,用盡平生氣力讓她感受自己的激情。但愈吻到深處,他的心就愈發失落,仿佛一股寒氣自地區冒出,覆蓋他的全身。
他的紫芍,是那樣的冷,無論他的嘴唇如何誘哄,就是沒有反應。他像在吻著一具沒有靈魂的尸體。
怎麼會這樣?那時候,明明只要兩人微微相觸,就一發不可收拾,為什麼才短短數日,天地就變了顏色?他不甘心,死也不甘心!于是再次猛攻而上,這一次,似要把整個魂魄灌入她的身軀,然而……奇跡沒有發生,努力終究白費。
他不得不承認,自己輸了。
退後兩步,望著那冷凝的瞼,明若溪深深喘息。
「王爺,這下子您該相信了吧?」暮紫芍乎靜地問。
他點點頭,別過臉去,手蓋住自己已經濕潤的眼。好半天,才說︰「你……走吧,我不會再攔著了。」
輕微的腳步聲漸漸遠離,接著是馬兒在風中的嘶鳴聲,愈行愈遠的馬蹄聲。她,終于消失。
明若溪艱難地抬起頭,看著茫茫的曠野,一個踉艙,摔倒在地。
他耗盡全力,生平第一次的愛戀,竟落到慘澹收場的結局。連上天也會笑話他的自作多情吧?
手心有什麼硬硬的,翻掌一瞧,月光下,草叢中,一條金飾閃著靈動的光。
這是她的足鏈,他認得。剛才,定是在她匆忙之間,落下了。
他好恨……
一腳踢出去,將那足鏈踢出老遠,落在黑暗處,不見蹤影。
可是,他又好舍不得……
于是迅速往足鏈墜落的方向模索,荊棘劃破掌心時,終于找到了這小小的牽掛。
是呵,這是她留給他唯一的念想,他怎麼會舍得?
這場火一般燃燒的愛戀,快讓他灰飛湮滅了,待到清醒,才發現四周空空蕩蕩,仿佛夢境。只留下這個晃蕩掌間的金飾,算是明證。
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明若溪流下了第一次心碎的淚,以後不會再流了,因為心已毀損,無心可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