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芍坐在門檻處等著,也不知坐了多久,天都已經黑了,依然不見穆子捷從後院出來。
她肚子餓了,暮春時節,風仍舊有些涼,她縮著身子,竟有些饑寒交迫的感覺。
當初在上河村的河灘邊醒來,她也是如此,衣衫單薄,月復中空乏,然而那個時候她心中全是復仇烈焰,倒不像現在這般虛月兌無力。
終于有一件事,她恍然大悟——原來他心中愛慕的女子,就是元清吧?
呵,沒錯,元清郡主。當初她猜來猜去,為什麼偏偏沒能想起自己?也不知道這一刻她該驚喜還是沮喪,他一直暗自喜歡著她,可惜她已不再是從前的她了,面目全非,時移世易,仿佛那一切已屬于前世。
這比起他愛著別的女子更讓她絕望,而且是一種心有不甘的絕望,就像被剝奪了一切,卻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苦澀滲入心內,她覺得自己像是站在曠野中承受風雨襲擊,狂風暴雨凜冽,而她無處可藏。
「怎麼一個人坐在這里?」
身後終于傳來他的聲音,她等了他這麼久,他似乎都把她給忘了。
「公子,」紫芍站起來,維持平靜的神情,「元清……郡主她好點了嗎?」
「她已經睡著了。」穆子捷道︰「不是叫你跟柳姊姊她們一道用晚膳嗎,你怎麼坐在這里?」
「奴婢畢竟是下人,不方便打擾柳娘子。」紫芍輕聲道︰「這里挺好的,傍晚的景色很怡人。」
她忽然覺得自己如此可憐,本來屬于她的一切被剝奪殆盡,有一種卑微到泥塵里的落寞,失去了郡主的身分,她真的比不上一株野草。
穆子捷忽然道︰「你先回府去,別餓著了。」
「公子……不與奴婢一道回去?」紫芍眉一擰。
「我先待在柳姊姊這里,」穆子捷解釋道︰「郡主的病情很奇怪,我已經請了宮里相熟的太醫前來,要替她診治,也不知會忙到多晚。」
「公子若留得太晚,被冉夫人知道了恐怕不妥。」不知為何,她就是不願意他在此逗留。
「所以你回去以後得幫著瞞著我母親。」穆子捷淺笑道︰「紫芍,你最機靈,這種小事很好應付。」
「奴婢不機靈。」她臉色一沉,月兌口道︰「也斷不會幫公子撒謊。」
「怎麼了?」穆子捷覺察到她不太對勁,「怎麼像是在發脾氣?餓肚子了,所以發脾氣?」
「公子最近勤奮謹慎,侯爺與冉夫人都漸漸對公子改觀了,」紫芍冷冷地道︰「今日若在此逗留,被人知曉,這些日子便白努力了。」
「你這丫頭,教訓起人來跟我娘似的。」穆子捷莞爾,「我知道你是擔心我,可我真的不放心郡主。」
「柳娘子辦事一向牢靠,相信她能照顧好郡主。」紫芍道︰「公子你一個大男人,留在這里終究不妥。」
「可我已經派人去請太醫了……」穆子捷十分執著。
「太醫來了,柳娘子自會招呼,」紫芍道︰「公子留在這里,也是多余。」
「你這丫頭,」穆子捷越看她越奇怪,「怎麼氣呼呼的?誰惹你了?莫非……嫌柳姊姊招待你不周,惹你生氣了?」
「奴婢只是為了公子的聲譽著想。」紫芍凝視著他,「若公子執意要留下,奴婢也無話可說。」語盡,她轉身就走,存了一肚子的氣還有傷心此刻全撒在他的身上,也顧不得她這奴婢的身分了。
「好好好——」她這一走,穆子捷反倒著急,上前一把拉住她,「我隨你回去還不成嗎?小祖宗,發什麼脾氣?」
他的手倏忽握住她的手腕,好像有什麼捉住了她的心,瞬間讓她冷靜了下來,方才一顆心像兔子在亂跳,此刻不再慌亂了。
這個世上只剩下他一個人會在意她為什麼發脾氣,會遷就地前來哄她。原來他也是在意的她的,雖然不像在意元清郡主那般,但他至少把她當成一個可親的人。
這種感覺像是溫暖的風罩子,忽然將她整個罩了起來,她的世界頓時不再有焦躁,恢復平靜。
「公子知道現在最該做的是什麼?」紫芍抬起頭,看著他的臉龐,近在咫尺,能感受到他的呼吸。
「什麼?」他愣住了。自從見了元清郡主,他整個人都變得傻了似的。
「北松王府滿門抄斬,郡主能獨活嗎?」紫芍道出關鍵,「公子還要請太醫來為郡主診治?那太醫可牢靠?」
「那太醫是新上任的,從未見過郡主,應該瞞得過去。」穆子捷微笑道︰「你這丫頭還真是周到。」
「公子不覺得應該幫忙查明當初的真相嗎?」紫芍覺得此刻應該是個好機會。她等了這麼久,終于等來了機會。雖然她並不想在這一刻提及往事,利用他……
穆子捷凝眸,「什麼真相?」
「北松王謀逆的真相。」紫芍道。
「謀逆哪還有什麼真相假相?」穆子捷狐疑地道︰「你這丫頭,又是從戲文上瞎听了什麼吧?」
「奴婢覺得奇怪,北松王爺難道不是皇上最親的兄弟嗎?」紫芍皺著眉問,「放著好好的富貴閑人不當,費什麼勁謀逆啊?他又沒有兒子,奪了這個皇位,留給誰去?」
「皇帝人人想做,也未必是為了兒子吧?」穆子捷笑道︰「雖然你說的這話也有幾分道理。」
「奴婢還听說此事與什麼金礦有關……」紫芍繼續道。
「這也是戲文上說的?」穆子捷不由一驚,「金礦的事朝中都沒幾個官員知道,你們平頭老百姓是怎麼曉得的?」
「奴婢正好有一個表哥,就在染川采礦呢。」紫芍胡謅道︰「他說當初北松王爺奉旨到染川幫皇上開采金礦,那可是采了上千萬兩的金子,可這些金子都不翼而飛了。」
「對,正是如此,才定了北松王爺這謀逆之罪。」穆子捷沉眉道。
「可是,金子尋著了嗎?」紫芍問道。
「听說搜遍了北松王府也沒有絲毫影子。」穆子捷答道。
「這不就對了,」紫芍道︰「金子沒尋著,皇上就該把北松王爺關押起來,等他供出金子所在再做了結。怎麼金子都沒找到就把人給殺了?現在那金子還能去哪兒找?」
「北松王爺不是皇上下旨殺的,皇上當然想先問出金子的下落,」穆子捷十分無奈,「可北松王爺是自刎的。」
紫芍驚得瞪大眼楮,自刎?!撒謊……這一定是穆定波撒的謊,那天晚上她親眼所見,穆定波一刀刺入了父王的胸膛,父王大喊冤枉,他卻听而不聞。
「這就更怪了,」紫芍皺眉,「北松王爺明明都打算叛變,為何要自殺?」
穆子捷一怔,隨後久久沉默,因為她說得太有道理,他想到了什麼,卻又不敢深思。
「公子,若是查明此事的真相,還北松王爺一個清白,郡主就可以恢復身分,正大光明地過日子。」紫芍眼中有著隱隱的期盼,「公子,您說呢?」
穆子捷輕輕嘆一口氣,過了片刻方道︰「此事水深,恐怕沒有那麼容易,況且是經我們穆府辦理的,弄不好會禍及父親和大哥……」
呵,他嘴上說著愛慕元清,可如若牽涉自身,就退避三舍了嗎?紫芍失落地道︰「看來公子對元清郡主的感情不過如此,奴婢還想著,若是郡主能恢復身分,公子倒有可能與她締結良緣,奴婢想錯了。」
「說……說什麼呢?」穆子捷不由結巴,「我對郡主……只是感激她從前對我的照拂……」
「真的?」紫芍睨著他,「看來是奴婢誤會了。」
「你這丫頭,」穆子捷掩飾道︰「別亂猜!」
紫芍撇開臉不看他,他從小暗戀她,又不敢承認,此刻也不願意對她施予援手幫她查出滅門的真相,這一刻,她對他真是失望透頂。
穆子捷是這麼懦弱的男子嗎?難道她看錯他了?
這一日情緒經歷了高低起伏,她覺得好累,也更加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