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賜郎君 第1章(2)

同住在大雜院的李大嬸,一踏進門看到的就是這般光景,看得她緊皺著眉直搖頭。

一向刀子口、豆腐心的李大嬸,便用著她自己的方式開口安慰,「好了,都別哭了,你們母女這樣淒慘的哭,家運都教你們給哭倒霉了。」

兩家只有一牆之隔,李大嬸自然對她們母女的狀況一清二楚,只是她自己一家子老的老、小的小,負擔也很沉重,對她們只能有心無力,愛莫能助。

原本抱頭痛哭的兩母女一听見這話,連忙停了哭聲、拭著淚,慕容流月首先恢復過來,她喊了人後,便招呼著李大嬸坐下。

待李大嬸一坐定,慕容流月不假思索性地拿起茶壺想倒杯茶水請客人喝,一拿起空空的茶壺時,才想起家中根本沒茶水,不禁尷尬的愣在當場。

李大嬸看在眼里,馬上說︰「流月啊,你就別忙了,我又不是來跟你們喝茶閑磕牙的,我是在屋外听到你娘的聲音,想來看看她人好些沒,同時也想來跟她說件事,等事一說完我就得走了,一家子還等著我回去張羅晚飯呢。」

沐秋水一听,立刻問道︰「李大嬸,謝謝你的好意,我人已經好多了,不知道你找我有什麼事?」這些日子,多虧有熱心的李大嬸幫著顧頭看尾,否則光靠流月一個女孩兒家,很多事是處理不來的,她很慶幸有這麼一個好鄰居。

李大嬸聞言,意有所指地看了眼慕容流月,沐秋水明白她的意思。

「月兒,娘剛剛要你做的事,你趕緊去辦……天晚了,你自個兒小心點,快去快回。」

這句話說得李大嬸滿意地直點頭,心想,流月的娘真是個聰明人,一點就通。

慕容流月很快地出門去了,她前腳一走,沐秋水馬上看著李大嬸說︰「李大嬸,月兒出去了,有什麼話,你盡避說。」

李大嬸咧嘴一笑,「流月的娘啊,其實我今兒個來,是想跟你談談流月的終身大事。」看著沐秋水疑惑的神情,她趕緊接著說︰「說來也算我多管閑事,之前我曾拜托劉媒婆給流月尋個好人家,前兩天,我在街上遇見劉媒婆,你知道她一見到我就跟我說什麼嗎?」

或許是心里高興,李大嬸說著說著,竟然賣起關子,听得沐秋水疑惑更深地皺起眉頭。不待她回答,李大嬸逕自往下說︰「她呀,一見面就直跟我打听你家流月呢!听她說,城里那個有錢的林大爺想娶第四房小妾,要她幫忙找找人選,說是只要樣貌美麗、家世清白的就行了,你也知道這流月的樣貌和賢淑在這里是出了名的,所以,她讓我來問問你的意思。」

李大嬸劈哩咱啦地說了一大串,得意洋洋之間卻沒發現沐秋水越來越難看的臉色,只是高興地又說︰「流月的娘,這可是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你說是不是啊?若這婚事能成了,那你們可要攀上枝頭變鳳凰了!」

越說越高興的李大嬸還是沒發現沐秋水的臉色有異,其實不僅有異,沐秋水簡言是氣極了,可面對熱心的鄰居又不好發作,只能氣呼呼的想著,她們家雖然窮,但是憑女兒的條件,說什麼都值得清清白白地嫁個高尚人家,怎麼能讓女兒當人家的小妾別說什麼「攀上枝頭變鳳凰」?她不屑!窮也要窮得有志氣、有骨氣,她絕對不曾做這種形同賣女兒的事!

這幾年,上門求親的人不算少,但不是太窮、太平凡,就是得委身當大戶人家的小妾,這都是沐秋水所不滿意也不願意的,所以她就一一的推辭了。

不過,李大嬸口中所說的「流月的樣貌和賢淑在這里是出了名的」這句話也引起沐秋水的注意。

女兒非凡的美貌,並沒有讓身為母親的她感到高興,相反的,她時常為了這一點而擔心,擔心她的美貌引人覬覦、給她帶來災禍,這也就是為什麼她盡量不讓女兒出外的主要原因了。

可是李大嬸無意間的一句話,讓沐秋水感到自己終究無法一手遮天……閃亮的明珠,任誰都掩蓋不了的……

沐秋水不發一語、怪異的神色,終于引起李大嬸的注意,她不解地說︰「流月的娘、流月的娘……你看這事怎麼樣?」一連喚了好幾聲,才讓沐秋水的心思轉回來。

「這……李大嬸,很謝謝你的好意,可是我還舍不得讓月兒離開我,所以這事就別再提了。」沐秋水盡量委婉地拒絕著。

李大嬸聞言,露出不可思議的神情,「流月的娘,你要不要再考慮一下?俗話說「女大不中留,留來留去留成仇」!女兒養大了,就是要嫁人的呀,再過個幾年可是會沒人要的!況且若是流月能嫁進林家,你們母女就能錦衣玉食、舒舒服服地過日子,再也不用這麼辛苦啊……我這是實話實說,你可別說我多嘴,也別懷疑我的用心,我可是什麼好處也沒拿,只是單純的心疼你們罷了。」她表明自己的立場,苦口婆心地勸著。

心意已決的沐秋水,只是淡淡一笑,「李大嬸,這我知道,心里也是十二萬分的感謝你,為了我們家月兒這麼地費心。可是,我們兩母女相依為命這麼多年了,真的是萬分舍不得她,所以,你的好意我心領了。」她更加委婉地拒絕,但語氣也更加堅決。

李大嬸見自己說得口都干了,她還是絲毫不見動搖,也只好死了心。「那好,你說怎麼著就怎麼著吧,反正女兒是你的,當然一切由你作主。」她悻悻然地說完,立刻起身走向門口。

沐秋水見狀,也起身送客,來到門邊,「李大嬸,無論如何,真的很謝謝你。」她不想因這事傷了鄰居和氣,更何況她知道李大嬸完全是出自一片好意,所以她又再次向李大嬸道謝。

李大嬸打開門,回頭說︰「這事也沒成,謝我干什麼呢?只要你別怪我多管閑事就好啦………別送、別送了,你身子不好,外邊冷,當心又著涼了。」她一臉熱心地說著,看來已經沒把剛剛的事放在心上了。

沐秋水微笑地送走李大嬸,一陣陣襲人的寒意讓她有些頭暈目眩,但看到已黑的天色,心中不免又替外出的女兒搪憂。

罷剛也沒細想,天色都晚了才叫她出門,應該讓她明早才去的。她自責地暗忖著,覺得那颼颼的冷風,直冷到心坎里。

慕容流月頂著寒風,來到行人熙來攘往的大街上。

大街小巷彌漫著熱鬧歡欣的氣氛,而這氣氛是屬于那些沒有太多煩惱的人,此時心情極其沉重的她一點也感染不了那氣氛。

她垂頭喪氣地走進一條熟悉的胡同,暫時將惱人的嘈雜聲響你置腦後,快步地來到一間門口上掛著斗大「當」字的吉祥當鋪門前。

慕容流月緊握著手中的玉環躊躇不前。雖然當鋪她已經來了好幾次,但典當東西畢竟不是什麼光彩的事,更何況她一個年輕女子,臉皮薄了點,所以她每次來總是要鼓起很大的勇氣才進得了當鋪。

此時,有幾名路人經過,有的用著奇怪的目光掃了她幾眼,讓慕容流月更是不好意思的轉身低垂著頭,直到那些路人離去,再也不敢待在外面承受他人目光的她,趕緊一腳跨進當鋪。

一進當鋪,就著昏暗的光線,慕容流月抬頭看向那高高的櫃台,卻沒有看見任何人,這個時辰,怕是用晚膳去了。

這下子,慕容流月有些慌了,她不能在這里待太久,母親會擔心的。一想至此,她只得鼓起勇氣,怯生生地輕喊了一聲︰「請問,有人在嗎?」

就如她所預料的。並沒有人應答。

這是沒有人在,還是沒听見?慕容流月暗忖著。正猶疑間,母親倚門盼望的焦急神情,浮現在她腦海里,令她壯起膽子又喊了一聲,這回音量也大了些。

還是沒人應答。

慕容流月沮喪極了,心想還是放棄回家,明早再來吧。這一動念間,腳步開始往外移,可她才轉身,身後冷不防地響起了一聲

「這位姑娘,有什麼事嗎?」

她的小臉立刻出現如釋重負,人也很快地來到櫃台前。

當鋪老板一見是她,馬上笑吟吟地說︰「姑娘,又是你啊,你今天又拿什麼好東西來啊?」

這姑娘人長得清麗月兌俗、溫柔嫻靜,讓人不由得打心里的喜歡她,雖然她穿著樸素,但見多識廣的他直覺得以她的氣質舉止,一定是哪家的千金小姐落難,才會淪落至典當為生,所以,打從她第一次來這里,他就對她印象深刻。

慕容流月一見當鋪老板這麼熟稔地喊她、又嘲諷似地口出此言,不禁羞得紅透粉臉……她太常來這里了,難怪老板會有這種反應。

當鋪老板見狀,爽朗地笑著說︰「姑娘,別在意,我這話里沒半點惡意的。」

慕容流月這才釋懷地淡淡一笑,將手中包裹著玉環的布包放在櫃台上。「老板,我這有只玉環,希望……希望您能……出個好價錢……」她又暈紅了臉。說話的音量也越來越小,幾乎快听不見了。

當鋪老板在這里做生意十幾年,也算看盡人生百態,慕容流月臉上的神情他早已司空見慣了。

會上他這兒典當的人大致可升為兩種,一種是大大剌剌地不以為意,另一種就是扭扭捏捏地羞于見人,而這小泵娘是屬于後者,只是她是他所見過臉皮最薄的一個了。

他打開布包,取出那只玉環,就著光線,細細地審視著。過了一會兒,他深深地看了慕容流月一眼後,開口說出她此刻最想知道的事。「姑娘,這玉環質地看來還不錯,當個五兩銀子沒問題,你看如何?」

眼看家中都快斷炊了,這會兒慕容流月還能如何,她一听老板這麼說,自然只有點頭的份了。

老板見她點了頭,一把收起了玉環,很快地將銀兩放在櫃台上。

慕容流月手捧著那些典當來的銀兩時,心中是憂喜參半。

這些銀兩,很快便會如逝去的江水消失得無蹤無影,屆時她們母女又將如何?母親拿出玉環時的神情告訴了她──母親的首飾一定全典當完了!一想到這里,她一張小臉不由得全是哀戚。

她的哀顏愁容,看得當鋪老板搖頭連連。這種神情他也看多了,可是他也無能為力,畢竟他是做生意的,不是開善堂的。

「姑娘,天色晚了,路上小心。」他忍不住叮嚀著這個我見猶憐的小泵娘。

這句關心的話語,注慕容流月心中一暖,露出感激的笑容,突地,她想到了什麼,精神一振地開口問︰「請問老板,你曉不曉得哪里正缺人,我……我想找個工作。」

老板被她突如其來的問話愣了一下,「姑娘,這不容易啊!一個大男人想要糊口都不見得簡單,更何況是你一個柔柔弱弱的女孩兒家。」

他是實話實說,但看到慕容流月因他的話而臉色黯然,這讓他于心不忍地接著說︰「不過,凡事總得試過才知道,你可以到城里最大的悅賓酒樓去問問,或許可以找個廚房的工作來做做……這你做得來吧?」

「做得來、做得來!老板,謝謝你!」慕容流月高興的直道謝。

她一臉高興的表情也惹得老板滿臉笑意,「謝什麼,這不過是舉手之勞,況且這工作成不成還不知道呢。」

一定會成的,也非成不可!慕容流月暗忖。

「老板,不管成不成,無論如何,我還是要謝謝你!」她再次道了謝。「我不打擾你,告辭了。」

版別了好心的老板,慕容流月走出當鋪,迎面而來的寒風依舊,可她的心卻是暖洋洋的,腳步不自覺變得輕快。

她緊按著揣在懷中的銀兩快步地走著,心里對未來充滿了希望,而悅賓酒樓就是她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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