調教惡魔 第五章

那一夜之後,杜若彤認為她是全台灣最幸福的女人了。

必振言在乎她、喜歡她,有她在的地方,他的目光絕不會轉移到其它人事物身上。他那一瞬也不瞬的深深凝視,經常露骨到讓她不得不低下頭,好掩飾她的心花怒放。

必振言習慣在家辦公,他的書房就是他的指揮中心,所有高科技配備,全都一應俱全。白媽說,在他們還沒結婚前,他可以一整天都不跨出房門一步。

但,現在情況不同了。

當他在計算機前埋首苦干完畢之後,他會繞到她房里找她說話。偶爾,當關振言必須出門與網絡賣家親自洽談時,他也總不忘要打電話回來詢問她的動靜。

所以,關語老愛揶揄他們像一對連體嬰情侶。

不過,對杜若彤而言,最讓她振奮的事卻是——關振言願意陪她到餐廳里吃飯了。

她知道自從他出車禍之後,他一向不在國內的公開場合出現的。

她明白這樣的改變,意義有多大。這代表了關振言已經慢慢地走出他的小小世界了。

于是,杜若彤無法不因為他的改變,而開心得像個孩子。

況且,關振言所為她做的,永遠總是超出她的意料之外。

他知道她喜歡花卉擺設,于是便透過關系替她找了一份兼職工作!讓她跟著一位知名的花藝設計師劉道明學習花藝。

杜若彤經常想,如果她再開心一點的話,她可能會爆炸吧。

這一晚,她窩在他的書房里,什麼也沒做。就是窩在他那邊的枕頭間,等著他回來。

室內的空調溫度設在宜人的二十六度,再也不會冷冰冰。

杜若彤看著床邊那套和自己身上同款式的男性灰色短袖棉質睡衣,她揚起唇角,淡淡地笑著。

門被打開了。

一身西裝筆挺的關振言走了進來,發型仍然如甫出門時的整齊、一絲不苟。

「還以為你今天會很晚才回來呢!」杜若彤從床上一躍起身,像只小鳥似地朝他飛奔而去。

必振言張開雙臂,迎接她的入懷。外人常見的那張冰霜臉孔,早在他回家見到她的那一刻起,便完全地融化無蹤。

她不會知道,她每次見到他時的雀躍模樣,有多讓他感動。

必振言低頭尋找著她的唇,進行著每次回家時最神聖的一項儀式。

杜若彤的唇揚起笑意,伸手攬住他的頸子。

雙唇廝磨間,他的熱情、她的溫柔,交融成戀人的纏綿姿態,互相影響著彼此。他的吻更溫柔,而她的回應也更加熱情了。

「怎麼不先睡?」他抬起頭,撫著她粉紅的雙頰,柔聲問道。

「才九點半,還早呢!而且你今天一早就出去了,沒看到你,我睡不著。」況且,睡覺前是他們兩人談心的時間,她才不願意犧牲呢!

杜若彤伸手幫他解開襯衫最上頭的那顆鈕扣,為他拔下西裝袖口上的珍珠袖扣,她喜歡幫他做這些事,卸下他武裝的感覺,讓她感覺像個妻子。

「妳不是也忙了一整天嗎?我記得妳今天要去一間溫泉飯店,對嗎?」他撫著她的發絲問道。

「你想不想看看我們老板今天的作品?」不待他回答,她拉著他的手走到沙發邊,拿出數字相機,自然而然地偎坐他身邊。「當那片用櫻花及稻草做成的屏風擺上日式庭院時,所有人都倒抽了一口氣,那種感覺像是掉入了古代時空一樣。」

必振言看了一眼照片,卻有更多的時間停留在她的眉飛色舞上。

「劉道明真的很有才華,對不對?」杜若彤關上相機,笑著問他。

「嗯。」這是她第四次提到她老板劉道明很有才華了。關振言有些不是滋味地在心里忖道——他會不會是引狼入室,找了個杜若彤會仰慕的男人呢?

「你今天和會計師的會談,談得如何?」她記得他們公司最近因為股票分割的事,引起了內部股東很大爭議。就連他們預定的意大利蜜月行程,都隨之往後順延了。

「妳說呢?」他一挑眉,反問道。

「唉,我英明神武的丈夫,會有辦不成的事情嗎?」她笑著扮了個很可愛的鬼臉。

「我坦承我在生意路上確實走得比別人順利,但那是因為我的努力比別人多了好幾倍。我工作的時候,絕對不容許有一分鐘的心緒沒在思考市場商機。」他說。

「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你有多努力。你每天都忙到三更半夜,完全不知道要好好保重自己的身體。能夠早點休息,就該早點休息啊……」雖然他現在不至于熬夜到清晨日出時分才睡覺,但是凌晨三點才就寢,還是太晚了。

必振言凝視著她,腦間閃過她和劉道明相談甚歡的模擬畫面,心頭倏地一緊,黑眸也隨之變得凜冽了。

「你干麼板著一張臉?什麼事不開心?」杜若彤的手掌貼上他的臉頰,柔聲問道。

「妳不會喜歡上劉道明吧?」他直截了當地問道,緊張地抿緊了唇。

杜若彤睜大眼,噗地一聲笑了出來。

他眼神閃過一絲狼狽,倏地別開了眼。

「你吃的是哪門子的飛醋啊。」她不客氣地扳過他的臉龐,用額頭輕撞著他的。「我怎麼可能隨隨便便就愛上人?」

必振言望著她含笑的眼神,突然嫉妒起她的自在了。是她太自信,還是他太過擔心?

「我才是那個該吃醋的人哪。」她孩子氣地嘟了下嘴巴。「你老實說,在羅醫生之後,還有任何我需要介意的戀情嗎?」

「我是那種會笨得跌兩次跤的人嗎?那次之後,我就不談感情了,直到遇見了妳。」他任由她偎在他的臂彎里,將他當成枕頭一樣地倚靠著。

「你不談感情,又為什麼要婚姻?」

「因為我想要孩子。」事實上,他要的一直是她!但他不想讓她知道他對她的太多用心。他太在乎她。在乎到不想讓她因為他的執著而感到害怕。

「那你為什麼選我當孩子的媽?別告訴我你之前說的那些什麼美麗、熟悉社交事務、知書達禮的官方說法!」她警告地對他搖了搖食指。

「某天夜里,我作了一個惡夢。」他扯了下嘴角,像在苦笑。「夢里,我一個人在一條長廊上走了很久、很久,我一直大聲呼喊,可沒有人回答我。所以,醒來之後,我想擁有一個家庭。身邊有人,或者比較不會寂寞,所以我開始相親,而妳的樣子正是我喜歡的類型——」事實上,他只相親了一次,對象自然就是她。

杜若彤緊握著他的手,一想到他無助的時候,沒有人可以給他一個擁抱,她就只想給他更多的愛以彌補他過去的空虛。

見她沒接話,他于是繼續往下說道︰「和妳相親那時,我剛拿下一家銀行的經營權,而你們家族需要資金。我心里想著如果娶妳進來,就算我不想對我的婚姻費心,反正我們各取所需,也很公平。」

杜若彤擰著眉,清亮水眸筆直地看著他。

「那只是我當時的想法。現在的情況大不相同了,不是嗎?我的眼光極好,挑中了妳,不是嗎?」關振言撫著她的發絲,對她淡淡一笑。

杜若彤的眉頭擰得更深了,她驀地打了個冷顫,而上前摟住他的頸子。

他的身子微僵了一秒鐘,但因為這些時日以來已太習慣她這些撒嬌似的小動作,也就慢慢地松懈了下來。

「怎麼了?」他輕拍著她的背。

「我突然覺得好可怕。如果我沒有為這段婚姻努力的話,我們之間一輩子都會像陌生人。」她將他摟得更緊密了些。

「或者,我有先見之明,我知道妳會打破這層薄冰,所以才娶妳回家的。」他若有所思地望著懷里的她。

「我才不信你會未卜先知呢!偶爾夸獎我一下,又沒什麼不好。明明就是因為我很努力,才造就了這樁好姻緣的——」

嘟嘟嘟……室內對講機響起,打斷了杜若彤的話。

「喂。」杜若彤微側身,按下對講機的擴音鍵。

「若彤,你媽媽來訪。」白媽說道。

「啊?!」杜若彤訝異地看了關振言一眼。「我知道了,謝謝。」

「妳媽怎麼挑這個時間來?」關振言看了一眼時鐘——十點。

「我也覺得很奇怪,我先下去,你不一定要下來。」她知道關振言和她媽媽是話不投機半句多。

「我先洗個澡,一會兒就下去。為了妳,總是要打聲招呼。」關振言拉起她,一並從沙發里起身。

杜若彤仰頭對他一笑。「那我在樓下等你。」只是,她才往門口走了兩步,就又被拉回了他的懷里。

「妳媽媽不會異想天開,又想把妳嫁給更富有的男人吧。」他用下顎抵住她的發梢,呼吸有些急促。

杜若彤睜大眼,完全沒法子相信一向聰明的他,竟然會說出這種傻話。

必振言不自在地清了下喉嚨,耳根冒上一層熱氣。

「呵……」杜若彤甜笑出聲,踮起腳尖咬了下他的下顎。

先是劉道明,現在又是其它假想的男人,原來她這個老公對她可有著諸多不安呢!

「傻瓜,我已經嫁給你了,絕對、絕對不會再嫁給其它人了,懂嗎?」杜若彤注視著他的眼,還舉高右手做出發誓狀。

必振言擠出笑容,還是沒法子抹去心頭那股不舒服的感覺。

她像一道清泉,滋潤了他的心靈。但是,無論他如何攏緊手掌想留住泉水,水總會從他的指縫間流失。

他知道泉水不會移動,但他卻忍不住恐懼其它的人也覬覦想來分一杯清泉。

杜若彤凝望著他深鎖的眉宇,她有些憂心。

「怎麼了?」她撫著他的臉,柔聲問道。

「沒事。快去吧,別讓妳媽等太久。」關振言握著她的手走到門口,催促她下樓。

他站在房門口,待她的背影消失在他的視線後,他才轉身走進浴室準備洗澡。

只是,他才跨入浴室,整個人便焦慮了起來,他在浴室里沿著牆角走過來又走走過去。

她媽媽究竟是來做什麼的?

而他又在瞎操心個什麼勁!如果他擔心她會被她勢利眼的媽媽所影響,他當初就不該娶她啊!

況且,他們現在感情甚篤,他還在擔心什麼呢?他是對自己沒信心嗎?還是恐懼可能會失去她?

必振言乍然停住踱步的行為,他決定——

先下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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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妳要過來怎麼沒先打電話呢?」

杜若彤走入客廳里,低聲地說道。

「我想說你們沒這麼早睡,所以就讓司機載我過來了,反正順路嘛。」杜簡美秀拍拍身邊的沙發,一臉笑意地喚道。「過來媽身邊坐著。」

杜若彤依言坐在她身邊,神態卻沒絲毫放松,她比誰都清楚媽媽無事不登三寶殿的個性。

「怎麼穿這麼中性的睡衣,當心振言覺得妳沒女人味!」杜簡美秀不以為然地看著女兒身上的灰色棉衫、寬褲。

「這和振言的睡衣是一組的,他和我一起挑的。」.

「沒想到你們夫妻感情倒還真的不錯。振言呢?我要謝謝他送我手鐲。」杜簡美秀左右張望了一會兒。

「他在洗澡,一會兒就下來了。」

「他沒下來也好,見了我又不說話,陰沉得跟鬼一樣。」杜簡美秀壓低聲音說;

「媽!他只是不善社交而已。他看到妳時,又有哪一次失禮過了。」杜若彤不悅地板起臉。

「好了、好了,不談那些不愉快的事了。妳爸的那個美國朋友麥克回來了,說要找你一起去吃飯。」杜簡美秀握著她的手,關振言送的翡翠鐲子在腕間熠熠發亮。

杜若彤心一驚,終于知道母親為什麼登門拜訪了。因為媽媽自知沒法子在電話里讓她答應出席,所以才會想要當面來說服她。

「媽,我不去,我現在已經結婚了。」杜若彤義正辭嚴地拒絕了。

「結婚跟吃飯是兩碼子事。結了婚,還是可以有朋友啊!」杜簡美秀討好地笑著。

「妳明知道麥克對我有意思,妳怎麼還說得出這種話來?妳是不是又收了麥克什麼好處?」她懷疑地看著媽媽。

「麥克帶了個愛瑪仕包包來送我,說是訂了一、兩年才等到的。那是他的心意,我不收就太對不起人家了——」

「媽,我不想口出惡言。」杜若彤不客氣地打斷了她的話,直接別過了頭。

「我只是好心想找妳出去吃飯,妳擺什麼臉色給我看啊,就當我順便來跟妳聊些母女倆的體己話不成嗎?」杜簡美秀見女兒又要開口教訓人,連忙變了個話題,神秘兮兮地對她說道︰「對了,明晚的飯局,那個羅嘉麗醫生也會到。」

「羅嘉麗?她為什麼也會到?」杜若彤抿緊唇,對那個名字仍然甚是反感。

「她先生和麥克是美國大學同學。」杜簡美秀左右張望了下,見四下無人便壓低聲音說道︰「我听我們那幫婦女會的朋友說,羅嘉麗四處跟人炫耀,她和關振言曾經有過一段情,是她不要關振言,他才娶了妳的。這是怎麼一回事?」

杜若彤將手掌壓在大腿之下,免得自己緊握的拳頭過于失態。「好,我明天晚上和妳一起去。」她要去會一會羅嘉麗。她不許羅嘉麗再用任何謊言來毀謗關振言,他是無與倫比的!

「唉呀,媽媽就知道妳不會讓我失望的,麥克晚上一定會很高興的。那家伙娶不到妳不死心,沒事就愛打探妳的消息——」杜簡美秀一開心,忍不住就揚高了音量。

「媽!我已經答應要和妳去了,妳別再說了,我不愛听這些。」

「就知道妳同情心泛濫,才選擇了關振言,早知道我應該也叫麥克去弄個什麼疤——」杜簡美秀的聲音戛然而止,笑容突然僵在臉上。

必振言陰沉著臉,出現在客廳門廊。

「媽。」他低喚了一聲。

「怎麼先下樓了?」杜若彤笑著走向他,很自然地挽住他的手臂。

必振言定定地看著她,玄冰般的眼瞳沒有露出任何情緒。

「振言啊,我是來謝謝你送我這個翡翠鐲子的,大家都夸我的女婿孝順。」仕簡美秀搗著嘴,努力地想笑得自然些。

必振言沒接話,杜若彤則擔心地凝視著他。

「我是來找若彤明晚陪我去參加一場飯局,幾個明友……」、

「妳要去嗎?」關振言沒理會杜簡美秀,玄冰般的眸沉沉地看著杜若彤。

「對。」因為有羅嘉麗。

必振言一听,眼眸立刻射出殺人般的利光。他瞪著杜若彤,他頸間青筋猙獰地鼓動著。一股怒氣在他全身竄燒,他像一顆一觸即發的炸彈,一丁點的風吹草動,都會引來傷亡慘重的爆炸。

杜若彤回望著他帶著敵意的怒瞳,她當然知道他在不高興,但她不曉得他究竟是在不高興什麼?

「你要和我們一起去嗎?」她仰頭望著他,手掌平貼在他的手臂上。

「沒那個必要。」關振言強忍著揮掌推開她的沖動,因為不想讓她媽媽認為他們夫妻感情甚差。

「媽,我們有點事要談,妳等我一會兒。」不想再被他的喜怒無常所影響,杜若彤拉著關振言的大掌,不由分說地便將他扯進餐廳里。

必振言一見沒人,馬上就揮開她的手,站到離她最遠的角落。

杜若彤一愣,錯愕地看著連瞧都不瞧她一眼,人像在千里之外的關振言。

「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麼事?還是你听到了什麼?」他听到了羅嘉麗要出席的消息嗎?

「妳擔心我誤會了什麼?害怕我听到了什麼?」關振言雙臂交握在胸前,聲音冷,說話姿態卻像隨時要撲上前,噬咬住任何背叛者的鬼王。

「我不是要去看麥克的。」她放柔了聲音,猜想他在意的可能是這件事。

「麥克是誰?」關振言譏諷地反問著。他確實听到了她和她媽媽的部分對話

媽媽就知道妳不會讓我失望的,麥克晚上一定會很高興的。那家伙娶不到妳不死心,沒事就愛打探妳的消息……

就知道妳同情心泛濫,才選擇了關振言,早知道我應該也叫麥克去弄個什麼疤……

她媽媽的話像針一樣地刺入他的胸口,刺得他鮮血直淌。

自卑惡魔再度從他的靈魂深處飄了出來,毫不客氣地佔據了他的臉面。

必振言死命地瞪著地板,臉色一陣青白。

她怎麼有法子答應那場邀約?她媽媽擺明了是想把她往麥克身邊推啊!

「看著我」杜若彤想捕捉他的視線,但他的目光卻始終放在她肩後。「如果你不想我參加明天的晚宴,請你明白的告訴我。」

必振言一語不發。

「我再說一次——我不是為了麥克而去!如果我對他有興趣的話,當初早就嫁給他了!」杜若彤用她最後的耐心,好聲好氣地說道。

「誰知道呢?人是會變的。」關振言完全沒法子阻止自己說出最刻薄的話。

「關振言!」一陣怒氣猛地襲上杜若彤,她氣得四肢發抖,連反駁的話都說不出口了。

瞪著他,她面無血色地扶住牆壁。

「收回你的話。」她低語著,懷疑自己現在踩著的並不是地面,而是她自己的心。

「何必呢?也許早晚都是要印證那句話的。」關振言沒發現她的不對勁,因為怒氣正熾的他始終沒看她一眼。

他大步走出餐廳,走到玄關邊按下對講機。「王叔,我要出門。」

「你要去哪?已經很晚了。」杜若彤心一慌,咬牙撐起最後一絲力氣,追了出去。

「省省妳的惺惺作態,把妳的演戲天分留到明天吧。」關振言冷冷一笑,仍然沒看她,快步地走出了大門。

杜若彤站在原地,全身血液都凍成了冰。

兩人好不容易才牽起的紅線,怎麼會這麼快就斷了線呢?

罷才樓上的恩愛甜蜜,對應著兩人現在一觸即發地火爆,竟顯得無比諷刺。

他為什麼反應如此激烈?當真只是吃醋她和麥克的飯局嗎?

或者是因為听到羅嘉麗明天也要出席,所以他心緒大亂了呢?

杜若彤抱住自己開始脹痛的額際,望著門邊那盆她昨天才插好的粉色桃花,悲慘地發現——

她居然不敢再想了。

反正,無論她付出得再多,他總是有辦法把她的好意當成驢肝肺,那她又何必自找罪受呢?

這樁婚姻,究竟算什麼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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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家後,關振言在他只待過幾回的辦公室里,關了整整二十四小時。

他的情緒越來越糟糕,他瞪著計算機報表,看得咬牙切齒,實際上卻是一個字都沒看進去。

兩個小時前,他打過電話回家,杜若彤確實是出門了。

他一度還懷抱著希望,認為她會到辦公室來安撫他的情緒。可她沒有來,而他開始覺得辦公室的冷氣涼得讓他坐立難安。

他以為他已經習慣了那種寒凜入骨的空調溫度。豈料,杜若彤才來了多久,他就已經被改變了。

空調溫度變暖、穿著短袖、一起出門用餐、噓寒問暖……這些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事,卻已經在他心里築了巢,不知不覺間,他已經被她表面化的在乎給制約住。

必振言驀地打了個寒顫,因為冷氣太涼而凍得頭痛,但他卻堅持不去改變空調溫度。

杜若彤,好一個厲害角色啊。

她和羅嘉麗確實不同,因為她比羅嘉麗更工于心計!

就在他已經對她卸下心防時,她又冷不防地刺了他一刀。

那一刀插在他的心上,插著是等死的煎熬、是痛受,可他又偏偏不敢拔除。怕一拔掉之後,她便真的要掉頭走人。

天知道,他痛得一夜不能成眠!

明明就知道那是一場「醉翁之意不在酒」的餐聚,她為什麼不拒絕?

「你為什麼不當面質問她!」關振言低吼出聲,想給自己一拳。

因為他不想看到她和羅嘉麗一樣地露出真面目來!什麼都不問,至少還可以維持某種假象啊。

必振言緊閉上雙眼,用手掌撐住快痛炸的額頭。

叩叩。、

門被敲了兩下。

「滾開——」

必振言低吼一聲,瞪向門口。

辦公室的門被推開來,穿著蜜金色雞尾酒小禮服的杜若彤出現在他的眼前。他的心先是一陣狂喜,繼而又開始扭曲痛苦了。

「妳來做什麼?」他臉色慘白似鬼,雙眼卻布滿了暴戾的紅色血絲。

杜若彤沒接話,一徑走到他的面前。

「怎麼?騎驢找馬,比較完畢之後,還是發現原來的丑驢子適合妳嗎?」關振言譏調地說道。

杜若彤面無表情,依舊定定地看著他。

今晚,她的心碎,她自己承擔。她不要在他面前,露出任何脆弱神態了。

「我今晚是去見羅嘉麗的。」杜若彤雙唇微啟,目光如劍。

「什麼?」關振言心倏地一驚,難道他弄錯方向了嗎?

「你沒听錯,今晚的晚餐,羅嘉麗也出席了。」杜若彤望著他不發一語,緊閉著唇的神態。「一听到羅嘉麗這個名字,你還是會不對勁。你還喜歡她,對嗎?」她每吐出一個字,她的心就又與他更拉遠了距離。

「我在意的人是妳,要我說多少次,妳才會相信!」關振言怒吼出聲,震怒到連額上青筋都張牙舞爪地顯示出他的怒氣。

「我何必相信你?你也不相信我,不是嗎?你不是一直以為,我今晚的目的是為了麥克嗎?」她沒法子不咄咄逼人,因為內心的怒火,是支持她站在這里的最後動力。

「妳昨晚為什麼不明說妳是想去看羅嘉麗——」

「我說了,你會讓我去嗎?」她無奈地干笑出聲,干涸的喉嚨里像有千百根針在扎刺著。

「我……」關振言想開口,卻又閉上了嘴。她正在氣頭上,而他自知理虧,他還能說什麼。

「重要的是,就算我昨晚沒說,也不代表你可以用最邪惡的想法來扭曲我。」杜若彤低著頭,她的兩手互相絞握著,說話的姿態卻像在自言自語。「我已經是你的妻子,你居然還以為我想去攀龍附鳳,我不知道你是在侮辱我,還是侮辱你自己。一定要對我冷嘲熱諷,把我斷定為背叛者,你才會有受苦的煎熬感嗎?」她的指尖深深剌入掌心,卻感覺不到一絲的痛苦。

必振言看著她的傷心欲絕,他知道自己該慶幸她還在意他。但,這一次,他卻真的開始懷疑起善猜疑的自己是不是真的適合她了。

「我為我的疑神疑鬼道歉。」他的雙手急切地握住她的肩膀。

杜若彤驀地抬頭,黑白分明的眸子直澄澄地對上他。「羅嘉麗說我只是她的替代品。」她問,聲音在顫抖。

「當然不是!那女人的話能相信嗎?」就算被一槍斃命,也不會比他現在的表情更震驚了。他不知道她從哪听來這麼荒謬的謠言!

「我沒法子不相信,因為羅嘉麗向我說了一件我沒法子否認的事實。」她的身子虛弱地晃動了下,清雅面容有著連妝都沒法子遮掩的蒼白。

「什麼事實?」

「我和她在微笑時,確實有著幾分的神似。你是先和羅嘉麗在一起,後來才跟我結婚的。你說我還能怎麼想?」她苦笑著,表情像是無聲地在流淚。

必振言用力地搖頭,激動地搖晃著她的肩膀。「我在大學時就見過妳了,妳不會忘了這回事吧?我和妳認識在先啊!」

「你總不會是想告訴我,你從大學時代就開始喜歡我了吧?」她勉強扯出一個微笑,只覺得荒謬。

「我——」是!必振言的話含在嘴里,卻始終沒說出口。一整天來,以為被背叛的痛苦還余悸猶存,他實在沒法子把自己的心交到她手上。

「你……怎麼樣?」杜若彤悲哀地發現自己竟在為他留後路,她竟想讓他有解釋的機會。

「沒事。」他垂下肩,低聲地說道。

「真的沒事嗎?」杜若彤撥開他的手,喃喃自語地在沙發上坐下。

她好想哭——他想反駁羅嘉麗的替身說,但他卻連一個充分的理由都說不出口啊。

她緩緩伸手摘下她最鐘愛的那對耳環,解開頸間那條刺眼的珍珠項鏈,褪去手上的珍珠戒指。

她用首飾在沙發上堆起一座小山,苦笑地說道︰「原來我所以為的堅定感情只是一場笑話。算了,無所謂了,真的……無所謂了……」

「這些日子以來,我因為妳而做的改變,妳應該比誰都清楚。」關振言站在她面前,希望她能抬頭看他一眼。

「我現在什麼都不清楚了。我不知道你的改變是因為我,還是因為我像羅嘉麗。」她現在只希望能找個地方好好地靜一靜。

「我說過妳不是她的替身!妳究竟听懂了沒有?」關振言失控地大吼出聲,因為她的疏離而心慌意亂了。

杜若彤沒有點頭或搖頭,她只是默默地坐著。

必振言得不到她的響應,他咬緊牙關,眼神森冷地瞪著她。

一定要他挖心掏肺,把他的自尊和自卑全捧到她的面前,她才願意相信他嗎?他平常對她的好,她憑什麼全都視而不見?!

一股突如其來的拗脾氣,讓他憤然地轉過身,走到離她最遠的一處角落。

「妳要怎麼想都隨便妳。」關振言粗聲說道。

此時,辦公室內寂靜得像一座死城,听不見任何的呼吸聲、沒有任何移動的聲響,沒有任何人開口說話。

杜若彤看著黑色地板,想哭,卻流不出眼淚。

這下好了,終于把他逼到惱羞成怒了吧!

她為什麼不能咬牙多忍耐一會兒呢?就算他一開始將她當成羅嘉麗的替身,日久也會對她生情吧。

偏偏,她的驕傲不容許她那樣忍氣吞聲。

偏偏,她直到現在才知道驕兵必敗,原來就是這麼一回事啊。

她太自信于付出就會有收獲,卻忘了在感情的世界里,完全沒有道理可言。這一仗,她輸得慘烈啊!

杜若彤驕傲地昂起頭,從沙發里緩緩站起身,卻再也沒有勇氣或力氣看他一眼。

「我要走了。」她低聲說道,像抹游魂似地往門口飄。

「妳……」關振言直覺地出聲喚住她。、

杜若彤停住腳步,心驀然跳到喉間。

必振言看著她的背影,幾度張口欲言,卻終究還是沒法子撤開自己心外的那一圈圍籬。

「沒事,妳要走就走吧。」他說。

杜若彤閉上眼,蓋住眼里那顆即將成形的淚珠。

被了,這場婚姻鬧劇就到此結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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