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杰走在干淨的廚房里,享受著這樣緊張的氣氛。
他回頭看著他的副主廚小沙依照標準程序調出醬汁的味道、看著工作伙伴們隨時手拿干淨抹布保持餐櫃潔淨,心情不禁大好了起來。
這是他的王國,所有人通通該照他的規矩來。
費杰知道他已經不需要親自下廚,但他和許多只設計菜單,然後只要負責訓練副主廚如實地做出一模一樣味道的主廚不同。他喜歡親手做料理,更喜歡和恩恩擠在辦公室的監視器里,一起看客人吃得心滿意足的表情。
最後,當那份配料多到像天上星星的陶鍋炖百蔬主餐終于出爐時,費杰大喊一聲——
「出餐!」
費杰摘下廚師帽,從廚房的另一個出口溜到許恩恩的辦公室。
二十歲那年,要不是恩恩的爸爸收留了他,將他栽培成廚師,他現在可能還在外面打混,或者是早已命喪街頭了。
這些年來,雖然許伯伯經常留守大陸紡織工廠,每年最多只有三個月待在台灣,但是許伯伯對他恩重如山,他沒有一天忘懷過。而許恩恩則是陪伴他最久的天使,她是他生命中最美好的事物。十歲便喪母的她,卻比所有他認識的女性還擁有母性特質。
雖然這些肉麻話,就算有人拿刀抵著他脖子,他也說不出口。但他知道即便拚了他的命,他也不會讓人傷害許恩恩。
「八成就是這樣,所以我才會對她的追求者老是覺得不爽。」吾家有女初長成,而且都長到二十八歲了。
總之,恩恩是他的家人,如果有男人膽敢讓她傷心,他會用他的鋼刀把對方大卸八塊。
費杰黑鑽眼里閃過一抹讓人膽寒的戾氣,可當他的手推開辦公室的大門時,他說話口氣卻是公事公辦的命令式語氣。
「許恩恩,你去找那個——」點菜員小燕談談。
費杰瞪著那個今晚在外場一副垂頭喪氣的小燕,此時正坐在許恩恩對面,旁邊已經有了幾團顯然是哭過的衛生紙。
費杰一語不發地經過小燕身後,朝許恩恩豎起大拇指。
許恩恩推了下鼻梁上的黑框眼鏡,看了他一眼,繼續握著小燕的手說道︰「要開心,不要擔心,否則你媽媽感受到你的擔心會更加慌亂的,我請費杰明天給李醫生撥個電話,李醫生是外科手術的權威,你媽媽一定沒問題的。」
費杰于是知道了小燕今晚恍神的原因,對許恩恩的贊賞不由得又多加了一分。
除去遲到及對工作不適應的人員之外,他從不知道有哪間餐廳的員工流動率可以像「費城」這麼低。
這一切都是許恩恩的功勞,她總是在問題才冒出芽時,就解決了所有問題。
每當店里太忙碌,或是他的要求嚴格到全店都想拿菜刀砍人時,就是她施展魔法的時刻。
她總會在別人還沒開口前,就送上生日禮物,讓對方感動得掉眼淚。或者,是在員工急著用錢時,適度地包上一個紅包。當大伙兒忙到要殺人時,她就會突然決定帶大伙兒去高級餐廳用餐、或者領著所有人做全身按摩,把大伙兒安撫得身心舒暢……
她是天使。
費杰吹著口哨走進辦公室附設的浴間,簡單沐浴後,換上恩恩幫他擺在衣櫃里的干淨衣物,心情突然變得很好。
當他走出浴室時,小燕已經離開。
「她走了?」他問。
「對,然後你明天打電話給李醫生,請她看診時多費心,然後邀請她來用餐,跟她說她最愛的香檳‘聖杯’已經進貨,你私下替她留了半打。」
「如果沒有你,我的日子該怎麼過?」費杰挑眉問道。
「放心,只要店里盈余紅利再多分百分之五給我,我保證你可以繼續擁有。」許恩恩睜大眼,笑容可掬地說道。
「你是吸血蟲嗎?」費杰瞪大眼,居高臨下地看著她,不可思議地說道︰「你見過比大廚還有錢的經理嗎?還敢再跟我要百分之五的紅利?就連我賺到的第一只手表,也戴在你手上了。你到底想從我身上剝幾層皮啊?」
「那是你喝醉酒,自己拔下來送我的,我不收白不收。」她一臉無辜地看著他,手卻緊緊握在這只大表上。
「酒果然害人不淺啊,所以你還開著和我同款奧迪休旅車。」那是他前年喝醉時,在她面前夸下的海口——
他說,她對他意義不凡,以後他開什麼車,她就開什麼車!
「所以,我從不喝酒。」她說。
「很囂張嘛。」費杰捏了下她臉皮,齜牙咧嘴地逼近她。
她屏住呼吸,不敢呼吸他剛沐浴後那誘人的體膚味道,只別過頭說道︰「如果沒事的話,我晚上想提早半小時離開。」
「我能說不嗎?」費杰心情頓時一沉,表情隨之變得漠然。
「為了我將來的幸福,你不能。」
「還沒開始和人正式交往,就學會威脅人了。等你要結婚時,豈不要拿刀相逼?」費杰腦子中閃過她結婚的畫面,臉色更加鐵青。
他不高興地努起唇,轉身卻看到她掛在衣架上的那套衣服——
那是一套低調卻優雅的黑色削肩篷裙小洋裝。
「你等下要穿那套衣服去約會?」費杰胸口一悶,兩道眉揪成死結,美眸里滿是不以為然。
「你有意見嗎?」許恩恩把黑框大眼鏡往頭發上一推。
「太曝露。」費杰肯定地點頭。
「曝露?」許恩恩朝他逼近一步,死命瞪著他。
這家伙分明在找碴,之前他的女人們哪個不是穿著低胸、迷你裙,八爪章魚一樣地纏在他身上?
「對,手臂、腿都讓別人看光光了。」他雙臂交握在胸前,愈看愈不滿意。
「你可不可以不要雙重標準?!外頭女人穿得火辣,你還稱贊她們懂得展示本錢。」她的嗓門不由得大了起來。
「你不是外頭的女人。」費杰雙手置于她的肩上,神態正經地看著她。「你是我的家人。」
許恩恩望著他的水亮眼眸,胸口像被人悶打了一拳,痛得她瑟縮了子。
好吧,她知道他對她很特別,她應該要滿足了,可是——
許恩恩皺了下鼻子,突然覺得委屈得有點想哭。
「恩恩?」費杰戒慎恐懼地看著她眼里那抹可疑的水光。
「家人也不可以干涉我的自由。」她啞聲說道,眼淚已經在眼眶里打轉。
她用力瞠大眼,努力不讓淚水落下。
「你……你不要哭!」費杰往後跳了兩大步,一副看到古生物復活的驚恐模樣。
「我偏要!」許恩恩拼命擠眼,眼淚啪嗒掉了兩滴。「誰教你欺負我,連我要穿什麼衣服去約會都要干涉!」
「好啦、好啦,你穿那件洋裝美若天仙,這樣可以了吧。」
「不可以。」她皺著鼻子,還是想哭。為什麼他只能當她是家人?為什麼?
「這個月餐廳的紅利全都給你,你再給我掉一滴眼淚試試看!」費杰瞪著她的淚水,張牙舞爪地說道。
許恩恩看著他那張漂亮得像是用大理石刻出來的臉龐,竟然為了她的眼淚而手足無措,臉上這才露出一點釋懷神色。
「好。」她點頭。「我要換衣服出門了。」
「隨便你。」費杰走到門邊,忍不住又瞄了那件洋裝一眼。「感冒活該……」他咕噥著打開門。
鈴鈴鈴……
許恩恩手機鈴聲響起。
「喂。」她接起電話,輕笑地說道︰「我快好了,還要再等我一下喔。」
費杰一听到她放柔的語氣,馬上停下腳步,佇在牆邊不肯離開。
「你在餐廳後門了?你怎麼這麼早來?」許恩恩說道,眼楮卻瞪費杰,一手指著門外下逐令。
費杰干脆坐回沙發里,長腿直接擱在桌子上,光明正大地听著。
「你說什麼?」許恩恩神色突然一變,抓著手機大步走出辦公室。
「不換衣服了?這麼迫不及待?還有,你現在就離開,根本就是給員工做負面示範,你這樣配領大家辛苦掙來的分紅嗎?」費杰跟在她身後,涼涼地說道。
許恩恩驀然打停腳步,手指直接戳向他的肩膀。
「餐廳後門有個小嬰兒!」她說。
「你說什麼?」費杰表情頓時定格。
「就是你听到的那樣。所以,我現在要去處理。」許恩恩皺著眉,一臉嚴肅地說道︰「你給我負責到餐廳前面去賣笑,不要讓客人們發現異狀,也讓晚上守在前門路口的那些記者有目標可瞄準。我不想我們的餐廳,只會出現在緋聞八卦報導里,你的料理比你的臉及情史都精彩!听到了嗎?」
許恩恩言畢,大步往前進。
費杰腦子里還回響著她認真捍衛人的神態,心頭又是一緊。
他用力捂住胸口,懷疑自己最近一天到晚都搞胸悶,莫非真的膽固醇過高,血管堵塞嗎?
只是,他的胸悶似乎都因為許恩恩而起。莫非她決定要和別人定下來一事,真的嚴重到讓他不舒服嗎?
不管了,他現在沒空想這些事。
費杰深吸了口氣,用力捶了下胸膛,轉身大步走向用餐室,準備用他的魅力將客人們迷得神魂顛倒——
因為恩恩這樣交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