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峰皺起眉,覺得她的笑聲听起來很落寞。
「你……」
「瞿峰,她在里頭泡湯嗎?」更衣室外的木門被鈴子打開。
「對。」瞿峰坐回原位。
「那我進去陪她吧。」已換上浴衣的鈴子,緩步走向泡湯室。
「她會害羞。」瞿峰想也不想地就一口回絕。
他猜想何舒雅不會想讓別人看,而他對于別人看到她的這個念頭也不怎麼愉快,就算鈴子和她同為女人也一樣。
「都是女人有什麼好害羞?」鈴子不理他,靠近門邊,輕聲地問道︰「請問,我可以進去嗎?」
瞿峰听見何舒雅倒抽一口氣的聲音,他馬上出聲護駕。
「她和你不同,你讓她一個人靜靜……」
「鈴子姐姐……請進。」何舒雅結巴地說道。
鈴子給了瞿峰一個得意的笑容,她一手撫著瞿峰胸前,給了他一個風情萬種的微笑,輕聲地說道︰「好好儲備晚上的體力,別讓我失望。」
瞿峰抿著唇,沒有接話。
鈴子把他推出木門外,柔聲說道︰「好了,現在有我陪她,你可以離開了。」
瞿峰還來不及說話,門就當著他的面關了起來。
瞿峰瞪著那扇門,陽剛五官染上怒氣,拳頭也握成了死緊。
懊死的,這下子何舒雅會怎麼想他?更該死的是,他不是只想把何舒雅當成他的小朋友,那他在這邊憂愁苦惱個什麼鬼勁!
瞿峰剛硬臉龐扭曲著怒氣,以一臉想咬人的凶惡姿態大步向前。
「瞿先生。」朝他走來的清水俊皚,一看到他的惡形惡態,笑容馬上一斂。
「什麼事?」瞿峰還是臭著一張臉。
「姐姐特別請來料亭的廚師,為你準備了料理,不知道你是否願意賞光?」清水俊皚陪著笑臉說道。
「見鬼了,你這口文縐縐的中文是跟誰學的?」瞿峰橫眉豎目地盯著人,現在看什麼都不爽。
「一位老先生。」清水俊皚緊張地說道。
「難怪,走吧,不是說要吃飯嗎?」瞿峰一點頭,大步往前走,好像他才是這里的主人一樣。
他需要大醉一場,這樣他就不會去想那兩個女人湊在一起會說些什麼,也不需要去想他為什麼要帶何舒雅來京都?還有他為什麼會和何舒雅不會想讓「小朋友」相處了這麼多年還不厭煩?明明他對人——不論男女老幼、親疏遠近——他就是容易膩。
「鈴子說你有幾間位在商區的房子想重新規劃,說想跟我談談。你的資料、照片,準備好了嗎?」瞿峰頭也不回地問道,只想轉移注意力。
清水俊皚一听,知道瞿峰這是要幫忙的意思。
「是的。」他陪著笑臉,立刻一步向前。
姐姐說過瞿峰的檔期全滿,也只接他有興趣的案子。不過,如果能得到瞿峰指點一、二,也是受益無窮啊。
只是,姐姐之前又交代他勸瞿峰多喝一點酒,但酒喝多了,怎麼談正事啊?
清水俊皚偷偷看著瞿峰,只瞧見他齒顎咬得死緊,清水俊皚當下就決定——不只瞿峰要多喝一點酒。否則,這一餐不知道要怎樣撐到結束。
鈴子走進泡湯室時,何舒雅整個人侵入在浴池里,只露出一張被熱氣染紅的臉龐。
「鈴子姐姐。」何舒雅喚道。
鈴子對她一笑,大方地卸下浴衣往旁邊檜木長椅一擺。
何舒雅很快別開眼,想起剛才瞿峰說的那句「她和你不同!」。
是啊,鈴子姐的落落大方豈是她這種什麼世面都沒見過的別扭家伙所能比你的?但她就是不甘心,所以才會月兌口說讓鈴子姐進來的。
鈴子簡單沖洗了子之後,便進入湯池,與何舒雅面對地坐著。
「你喜歡瞿峰對嗎?」鈴子看著她,閑聊似的問道。
何舒雅胸口一窒,從鈴子美麗的笑容里,完全猜不出她說這話究竟是何用意?
「鈴子姐誤會了,他是大叔。」她輕聲地說道。
「誤會什麼?他對你明明就很特別。」鈴子倚著溫泉池邊緣,好整以暇地說道。
「大叔喜歡的女人很多,他喜歡我,也喜歡鈴子姐。」何舒雅泡在水里的手緊握成拳。
「他喜歡的當然很多,但他在意的,我看就只有你這一個。你們兩人這樣捉迷藏,不累嗎?時間不等人的。」鈴子掬起一捧水,又讓它自指縫里滑出。
何舒雅低下頭,溫泉的熱氣在她臉上蒸出濕氣,她伸手拭去水氣,也順道抹去眼里的那抹酸楚。
「我沒能力和他玩捉迷藏。」所以,她才選擇離開的。
「但你還是喜歡他?」領子問道。
何舒雅沒回答。
「你可以放心告訴我答案,我不會跟他說任何我們之間的對話。」領子說道。
「鈴子姐,你到底想做什麼?」何舒雅淡眉輕蹙,水眸筆直看入她眼里。
鈴子回望著她那對聰慧的眸,唇邊浮上贊許的笑容。
「難怪瞿峰喜歡你,那家伙最不能忍受反應慢的人。」鈴子沒等她接話繼續往下說道︰「我是編劇,對什麼事都好奇,所以才會想和瞿峰在一起,我想知道愛上一個不耐煩的男人會是什麼心情。不過,我愛他愛的不那麼多,充其量也就是喜歡。」
「所以?」何舒雅眨著眼,還是不懂。
「所以,我想知道瞿峰墜入情網的情形,而你顯然是我唯一的機會。」領子雙眼發亮,一臉迫不及待的神態。
「他不會墜入情網的,因為我不會讓他知道我對他的喜歡。就算他知道了,他也不會和我在一起的……」何舒雅搖頭,搗住隱隱作痛他的胸口。
「那麼——如果你有機會在他不知道的情況下,和他共度一夜呢?」
何舒雅驚跳了一下,不知道鈴子姐葫蘆里賣的是什麼膏藥。
「我不懂鈴子姐問這個的目的?」
「我和瞿峰原本打算今晚在一起的。」
「恭喜你們。」何舒雅想擠出笑容,但她無能為力,因為她只想大哭一場。
「恭喜什麼?瞿峰和誰都只過一夜。」鈴子聳肩說道。
何舒雅心如針刺,卻還是反射性地月兌口說道︰「他很可惡!把女人當什麼!」
「我不怪他,因為他的規則都會在彼此看對眼之後,就早早說清楚,一切都是你情我願。」鈴子聳肩,拿過一旁布巾拭去額上水珠。
「只有一夜,為什麼那些女人還是願意?」何舒雅啞聲說道。
「當然因為每個女人都認為自己可以改變他啊。」鈴子傾身向前拍拍她的臉頰,笑著說道︰「當然,能和瞿峰擁有一夜的回憶也不錯,畢竟他的吻很讓人沖動。」
何舒雅絞緊雙手,用力咬緊雙唇——她連他的吻該是如何都不知道,她怎麼有法子跟他共度一夜。
「我願意把我唯一一夜的機會讓給你,感動嗎?」鈴子笑問道。
「他如果知道是我,他不會願意……」
「你可以假裝是我,這樣他就不會有顧忌了。我們身高差不多,而他只看過我穿和服,也無從知道我真正的身材?」
「我不想讓他把我當成你。」何舒雅無法掩飾自己語氣里的顫抖或是……期待。
「但這可能是他唯一會擁抱你的機會。他太保護他自己,不想為誰停下腳步,所以他永遠不會沾惹你。你知道這些吧……」
「你怎能如此大方?」何舒雅掙大眼,不可思議地看著她。
「因為我對他的好奇及喜歡大過于想愛他的念頭。」鈴子沒說出口的是,她敢打賭瞿峰一定會在黑暗中認出何舒雅,而她超想知道他的反應。「你願意得到一個被他當成女人的機會嗎?」
何舒雅看著鈴子,卻沒有接話——她連瞿峰的小朋友都沒法子在當下去,又怎麼敢妄想和他共度一夜?
可是,如果他真的要離開了,為什麼不能替自己留下一晚的回憶?她沒法子想象她會像哎瞿峰一樣地去愛另一個男人。
「你慢慢考慮。」鈴子說道,把自己侵入熱水之間,只留眼唇露于水面上。
何舒雅點頭,也學她一樣更沉入水里,直到過多的熱氣讓她沒法子呼吸時,她倏地抬頭對鈴子說道︰「我願意。」
瞿峰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瓶清酒,尤其是在鈴子帶著穿浴衣的何舒雅一塊兒入坐,而清水俊皚的目光從此沒在離開過何舒雅之後。
為了眼不見為淨、為了澆熄莫名其妙的妒火,他只好卯起來再繼續喝酒,否則他會命令清水俊皚不準看何舒雅。
但是,他自己的目光也沒法子從他浴後蜜桃般粉色水肌及盤起秀發後露出的頸上移開,又怎麼有資格叫別人滾開。
所以,他只能喝醉。
醉到需要清水俊皚幫忙攙扶回到屋里,醉到酒氣沖天到連他自己都受不了,勉強淋了個浴後,就把自己拋到床上。
瞿峰走出浴室,倒在榻榻米上已為他鋪好的被褥中。才閉上眼楮,他立刻陷入半醉半睡的狀況中。他口干舌燥、鬢邊抽痛,睡得並不安穩。
恍恍惚惚見,他感覺到有人推著他的肩膀。
「瞿,你醒著嗎?」
瞿峰閉著眼楮,呼吸道鈴子身上的玫瑰香味。
「走開。」
「你先喝下解酒液。」鈴子遞了一瓶解酒液到瞿峰唇邊。
他睜開眼,仰頭喝完,然後又閉上眼。
「你說過今晚要陪我的。」縴指戳向他的肩膀。
「你當我是應召男嗎?我現在誰也不想看。」他沒好氣地說道。
「我今晚不開燈,你誰也看不到。」鈴子較弱地說道。
「我喝酒得太多,連手指頭都動不了。」瞿峰不耐煩地說道,只想一個人清靜。或者,有而屬于陪在身邊,他也不反對。
「我無所謂,我可以自己來。」鈴子在他頰邊印下一吻。
「隨便你。」他一動也不動地躺著,心頭長滿了混亂情緒。
「語氣好差勁!」玉指在他手臂上掐了一把。「為了懲罰你,我決定今晚什麼話也不說。」
「感謝老天。」瞿峰背過身,佯裝自己已經要入睡。
一會兒後,瞿峰听見開門聲。
他翻過身,人成大字形地平躺在還飄著陽光味道的被褥間,稍微清醒的腦中不期然地浮現出何舒雅的身影。
他想要她陪,但他付不起要她陪伴的代價。他沒認真愛過一個人,完全沒法子想像為一個人放棄自由的日子,因此他只能讓她離開。
旁人都說他不羈,沒人知道他對生活其實像畫設計圖一樣地斤斤計較著自由。
或者,何舒雅懂得一些這部分的他。因為,她從一開始,就沒跟大家用一樣的方式對待他。
她不討好他、不符合他、也不對他不以為然。她待他就像一個朋友,而她對他的勉強,只限于聊卡著他坐在7-11吃關東煮,或者硬逼他喝下那甜到可以的瑞穗咖啡牛女乃,讓他從此上了癮……
瞿峰不敢再想,翻了個身,緊繃的肩頸關節發出喀喀聲響。他痛哼了一聲,正伸手要去捏時,一雙微涼小手卻覆住他的手臂。
「鈴子,你又來做什麼!」瞿峰問道那熟悉的玫瑰香,一把推開她的手。
他听見她無聲倒抽一口氣的聲音,然後小手再度不屈不撓地攀上他的肩頸,按捏著他僵硬的肌理。
這回,瞿峰沒拒絕。呼吸道鈴子身上的玫瑰香,感覺到她跪在他身側,按壓著他的肩頸。
肩膀壓力漸漸地被她放松,他不由自主地隨著她雙手的韻律緩慢地呼吸,呼吸開始變得愈來愈慢、越來越慢……
瞿峰的頭驀晃了一下,他才發現自己竟然睡著了,而鈴子仍然在繼續按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