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面修羅戀逆妃 第10章(1)

「皇上回來得正好,妾身為您煮的茶也剛好沸滾,妾身這就去端來給您。」

見到嚴熾書踏進華顏殿,慕容妍連忙殷勤開口,轉身便要去端在小爐上煨著的那忠茶湯。

慕容妍的用語讓嚴熾書蹙眉,長臂一探便將她扯回懷里,「才不過幾個時辰,妍兒就忘了該怎麼喊朕了嗎?」

秀氣的鼻尖結結實實地撞上結實胸膛,慕容妍低聲輕呼,這才驚覺自個兒又犯他忌諱了,心神一斂,便在他懷里抬起了頭,嬌憨笑道︰「妍兒一時忘了,你不是真要跟我氣上吧?」

明明心里被方才得知的急訊給壓得沉,可一看見慕容妍嬌顏錠笑地對著他撒嬌,嚴熾書便忍不住貝揚唇角,指尖點著她白淨的額心,輕斥道︰「再有下回,看朕饒不饒你。」

「妍兒下回一定不會忘了。你坐著,我去給你端茶。」挽著他走到矮榻旁,慕容妍便轉身快步走向旁邊的小爐。

「煮茶這事讓宮人或尚食丞去忙就是,你不好好歇著,跟著瞎忙什麼呢。」

淡淡開口,嚴熾書看著她縴背一僵的眸心閃過一絲冷冽。

終究,他仍得不到她全心的仰賴信任嗎……

慕容妍努力穩著輕顫的手,緩緩將壺里的蔘茶倒進杯盞,「親手煮和喚人準備可是不一樣的,況且妍兒這丹蔘茶添了枸杞與龍膽草,除了補氣養肝,還能舒通氣血,解悶去瘀呢。

「難得妍兒有這份心,朕這心窩都暖了。」淺淺笑道,嚴熾書同樣斂靜了心緒,接過她端至眼前的茶盞,同時揮退一旁伺候的宮人。

「這可是妍兒的心意,你快趁熱喝,要不涼了就失療效了。」端著一臉巧笑倩兮,慕容妍極力掩飾自己的心慌意亂。「妍兒先坐,朕有事同你說。」

嚴熾書突然正色的神情,讓慕容研笑顏有瞬間僵住,再開口顯得有些急躁,「有什麼事等喝過茶再說不成嗎?你都忙了大半天,還是先喝喝茶,歇口氣吧。」

鷹般銳利的眼將她的緊張、焦急與慌亂看得一清二楚,早在踏進華顏殿前,嚴熾書便知道她做了什麼,又為什麼要做。是以面對這杯不單純的茶,他仍是一臉從容自在。

只是知道是一回事,但至親下落不明的心亂與傾心付出成空的孤寂,讓他壓不下想求個明白透徹的念頭。「妍兒入宮以來數次行刺暗殺朕,為的是什麼?」

慕容妍嬌顏一僵,瞬間刷白了臉,怎麼也想不到他竟會在這種時候質問她,讓她一時間不知該怎麼回答,只好支吾開口,「我……你、你不是說那就是……就是同我練練身手嗎?」

看著她一陣青一陣白的慌懼神色,嚴熾書心口便泛疼,放柔了嗓,「朕不是要同你問罪,你不必這般驚懼。這茶,朕一定會喝,只是在喝之前,至少讓朕知道,咽下這杯毒茶的原由。」

原來他早就知道她在茶里落了毒,那她方才佯態作勢看在他眼里不就可笑了!狠毒的心思被明白戳破,有些惱羞成怒的慕容妍也不再偽裝,「那是你說的,誰知道你會不會在我說完後便翻臉不認!」

「朕就這麼不值得你信任嗎?」眉心苦苦一蹙,嚴熾書抑不住胸悶的嘆了

口氣,神情堅定地接著道︰「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朕以龍熾皇朝之名起誓,不論你的答案是什麼,這杯茶,朕絕對喝H」

要說慕容妍方才是訝然錯愕,那現在的她可就真是萬分震驚了。

相處的片段飛快地在腦中閃過,他的言出必行與尊貴霸氣不必誰來多說,在皇宮待了好些年的慕容妍也體會甚深,而他都敢拿天下來起誓了,她又為何不敢將一切挑明?

走到這一步,回首已無退路,他死,她娘才能活。而她能做的便是在他離魂之際自我了斷,帶著自私的罪惡在地獄里受盡業火,來生為他做牛做馬的贖罪,償還她欠他的一世情恩。

心思一定,慕容妍吸了口氣,斂合再睜的雙眼定定地看著嚴熾書,坦然地將自己如何因為烏圖的覬覦迫害而逃往西塞關,又是如何在被他擒送回東胡後,為了自救而成為獻女,直至雙親性命遭脅的前因後果全都說了出來。

雖然是早就知道的事,可听著慕容妍親口說出那段難堪又心酸的過往,看著她瞳眸里極力隱忍的晶瑩淚光,以及泛在倨傲眉心間那抹奈何神情,嚴熾書仍是抑不住心疼不舍,氣恨自己當年的無情殘忍。

低斂眉眼地執杯抵唇,眼角余光將慕容妍死死壓著自己幾欲探出手的動作盡收眼底,嚴熾書手中的茶僅只沾唇便又放下,「再回答朕一個問題,昨夜你說的不後悔、不阻止你愛著的男人,可是真心的?」

明知這般玩命極為不智,也定會惹來修武與玄殷的怒氣,但嚴熾書仍是抑不下想這麼做的念頭。也許是孤單太久,又或許是想知道除卻帝位身分,還有沒有人會將他擱在心尖上,更或許他只是想知道自己在慕容妍心上能否佔得幾分位。

面對他的問題,慕容妍不由得遲疑,低頭閃避著他渴望答案的目光。

後悔是真的沒有,意亂情迷的認了他是心中所愛也是絕無虛假。可是在她對他伸出毒手的這當下,她若再言自己真心,豈不可笑?

螓首輕搖,抬起頭的慕容妍眸心只余冰冷,「對于一個狠心將我送回狼嘴的人,我怎麼可能會有真心真意?眼前這杯茶已說明一切,你又何必再問。」她的答案讓嚴熾書原就疼著的心添上撕裂般的劇痛,煎熬地讓他緊緊閉眸,壓抑著胸臆間沉痛的呼息。

原來,不論他如何傾心相待,仍得不到她的心;他與她的情分終究也只落得了恨……

幾瞬碎心思忖,再睜開眼的嚴熾書,眸底慣有的冷冽霸氣消失無蹤,僅存無言以對的虧欠與歉疚。他喚了聲「將人帶上」後,便仰首飲盡了手中那杯茶。

「將茶喝下便是朕對你的歉意,抱歉當年朕無情地將你送回東胡,害你這些年來受苦了。抱歉朕沒能來得及救出你的養父,甚至直到前些時候才將你娘與生父救離東胡,遺憾的是,你生父被囚于石牢時遭受欺凌,早已病情沉重,在來中原的途中便已病逝。」

嚴熾書的話一字一句落入耳里,幾乎不敢置信的慕容妍在看到被熾影衛帶進殿內的熟悉身影時更是驚愕萬分,「阿娘!」

「妍兒,娘的妍兒啊……」哽咽喚了聲,一名婦人幾步迎前,緊緊抱住多年不見的女兒。

久別重逢的喜悅與數年來的擔驚受怕,讓慕容妍母女倆又驚又喜的哭成一團,直到一聲惶恐至極的尖聲叫嚷從圓子口中傳出︰「皇上!」

唇邊緩緩溢出鮮血的嚴熾書,昂藏高大的身軀幾要站不住地微傾,泛著一絲釋然的眼眸卻仍是看著慕容妍。

「來人啊!護駕、快護駕啊!」看到主子吐血,圓子嚇得都語無倫次了,邊匆匆上前攙扶著嚴熾書,邊驚懼地尖聲嚷著,「傳太醫,快傳太醫啊!」

不過須臾,完全想象不到的狀況便在眼前發生,讓訝然無比的慕容妍一時怔忡。

他剛剛說了什麼?她阿娘是在熾影衛護送下來到她身邊?而她,做了什麼?

明明是自己下的手,然而看著嚴熾書唇角淌血,搖搖欲墜地幾要站不住時,慕容妍仍是心驚膽顫地抽緊了心。

「妍、妍兒……」直到嚴熾書朝她伸出手,艱難的開口喚她,慕容妍才恍然回神地欲奔上前,然而沖進殿內的御林軍卻將她團團圍住,在她與被熾影衛圍護的嚴熾書之間隔開一道防距。

「統統給朕退下,誰都不準動她!」看見慕容妍被包圍,嚴熾書心口一窒,厲聲斥喝時又嘔出口鮮血。

「皇上……您、您這……」帝威一出,滿殿戒備的御林軍與熾影衛全都錯愕的不敢妄動,卻也因為皇帝深受重創的危急而不敢隨意退離。

「朕說退下,誰敢不從!」咬牙重喝,嚴熾書眸光中有著殺無赦的狠厲。就是死在她手上,他也絕不準有人動她一根汗毛。

玉面修羅般的帝王震怒,在場眾人均頸項一涼地倒抽了口氣,惴惴不安地準備奉旨退離。

「我敢!」

踩著疾步踏進殿內的羅修武一見眼前此景,冷肅的神情添上幾分怒意,雙眼瞪著嚴熾書,朝御林軍開口︰「把妍妃及東胡巫女押入大牢,有事我羅修武頂。」

「帝王是要對天下人負責釣,倘若你這麼不將帝位皇尊看在眼底,那麼為了奪回帝位而拼搏的那些年,難不成都是玩笑嗎?」

坐在龍榻邊的杌凳上,羅修武語氣冷厲的對著一醒來便要命人放出研妃的嚴熾書開口。

知道自己惹惱了好友,嚴熾書默然以對,不發一語地讓圓子伺候著喝藥。

「之前你跟玄殷說是練身手,我們也都由得你去,現在呢?你這般輕視、玩笑性命,你要那些熾影衛用什麼心態來守護你?」

「我要真想死,何必讓太醫院研制解方?」咽下喉頭的苦味讓嚴熾書緊緊皺眉,有些煩的推拒著圓子遞來的綢巾。

「你還有臉說!那解藥在你吐血時都還沒做出來,要不是太醫實時給你塞了幾顆續命丹,你現在還能在這同我爭嗎?」瞧他竟然還信心滿滿的,要不是他負疾在床,羅修武早就賞他幾記怒拳了。

「總之,我現在就是還有著口氣,死不了。」淡淡低應,嚴熾書只要一想到被關在牢里的慕容妍,一顆心就放不下,「修武,把她放出來吧。要不,我這一番苦心就枉然了。」

「上回她刺傷你,熾影衛已經當了次替死鬼,這次你還想拿誰當無辜。」喝了口茶,羅修武毫不客氣地將他的要求駁回。

向來殺伐決斷的嚴熾書當然清楚羅修武的用意。弒君終歸是重罪,他就算再不願也得顧及帝尊。可為她懸著的心又哪是他說收就能收的呢。

「修武,被一個人心心念念地惦著,那種感覺很好,對吧?」沉默了好一會兒,淺淺開口的嚴熾書也沒等他回答,便又自言自語般地幽幽低語,「像那黧丫頭,無時不刻惦著你吃飽穿暖、關心著你平安健康……可她惦著的,卻是如何取我性命……」

這人啊……要嘛不愛,真愛上了心眼倒死得很。

心下暗忖,感覺得出嚴熾書用情至深的羅修武嘆了口氣,語重心長地開口,「能有個人將自己惦在心上愛著、時時牽掛著的確是件幸福的事,你高坐龍椅上的孤寂我也懂得幾分,可眼下平曦與玄殷生死未卜,胡匈聯軍又來勢洶洶,我真的沒有心思替你設想些什麼,我只能說人既已救出來了,其他的就隨緣吧。」

羅修武的話像記當頭棒喝,狠狠地激醒了嚴熾書,徹底將他拉回了眼前的現實。

在他接下慕容妍那杯茶之前,嚴應匡便已告知東胡傳來平曦與玄殷失蹤,以及胡匈已然聯軍,大戰一觸即,發的急訊。

當下他雖然面不改色,果斷下旨讓羅修武領大軍迎戰胡匈,然而心下如何愁腸百結、紛亂難定卻是只有他自己最清楚,或許也因為如此,他才會沖動的飲下那杯意欲取命的毒茶。

而今,幾乎賠上一條命換來的結果,殘酷又無情地打碎他的情夢,面對將要出征的羅修武,身為帝王的他也該當抑止孤寂慨然的情思,挺起一身傲骨守護這片天下。

「放心吧,我知道自己是皇帝,這條命是用來對天下人負責的。」神情恢復高傲清冷,嚴熾書朝羅修武開口道。

「你還知道自己是帝王呀!」低低訕笑,嚴熾書的神情雖是讓羅修武稍感安心,可一想到即將面臨的大戰,眉心便又肅然冷凝,「大軍已在城外待命,我該走了。」

「修武。」羅修武才轉過身,嚴熾書便又將他叫住,在他側首回望時緩緩開口,「兄弟,此戰不易,請千萬小心保重,為黧丫頭、為玄殷,也為我留著命。」

幾句發自肺腑的話讓羅修武心下動容,面上卻仍是一貫的冷肅,「哼,我這『煉獄戰神』的稱號可不是浪得虛名喊假的!倒是你,快些把身子養好,這龍座可還靠你威震呢。」

幽暗的大牢一片死寂,與生母同被關押的慕容妍臉色蒼白,嬌小的身子抵不住冰涼寒意瑟縮輕顫,心思不停反復糾絞。

被押入牢里的隔日,她便在羅修武及娘親的敘述下,明白了一切。原來從她踏入龍御殿時嚴熾書便認出了她,也早就知道她想殺他的原因,可他卻仍是包容寬待,甚至為了心里那份未曾言說的懊悔愧疚而派人救她雙親。

甚至在救人失利之際,以和親之名將平曦送往東胡,為的就是借婚典來松懈烏圖的防心,好成功將人救出。

她知道他愛她,卻沒想到他竟用情至深到不惜賭上自己唯一的親人。反觀自己,安逸地活在他的羽翼下受盡榮寵,卻從來沒能信任他,甚至在遭遇喪父之痛時,自私地對他痛下殺手。

百般的懊悔與自厭讓她恨不得能殺了自己,可被囚于牢中的她除了暗暗嘗著悔恨痛楚外,什麼也不能做,就連他是否無恙都無從得知。

「皇上駕到!」一聲高喝拉,回了慕容妍的心神,不敢置信地看向站在牢外的熟悉身影。

罩著玄色龍紋大氅,嚴熾書昂藏的身形傲然挺立,負于身後的手一個輕抬,一旁侍衛便立即將慕容妍的母親從她身邊帶離。

雖然心下又是擔心又是惶惶不安,可見到娘親被押走,慕容妍仍是雙膝跪下,萬分驚急的開口,「想殺你的人是我,有什麼你盡避沖著我來,別傷我阿娘。我、我求你了……」

看著她卑微的跪地乞求,嚴熾書眉心間的蹙痕又加深了幾許,默默壓下心口的悶窒感後才緩緩開口,「朕不會傷她,只是想單獨問你件事。」

聞言,慕容妍有些怔愣的抬起頭,卻在看到嚴熾書那大病初愈猶仍氣虛耗弱的青白神色時,自責不舍的紅了眼眶。

沒喚她平身,壓抑著心下難以克制的心疼,嚴熾書淺淺開口,「那日你說對一個你恨的人不會有真心實意,同樣的話,朕想再問一次。那些心動情分、那與朕的一夜纏綿當真全然無心,都是假的嗎?」

「我……」沒料到他會這麼問,慕容妍一時怔忡的答不出話。

在他的眷護愛憐下,她怎麼可能沒有真心實意?,而那一夜纏綿于她來說,又何其甜蜜幸福的讓她幾乎無憾,可她有什麼資格開口?

在她自私殘忍的痛下毒手後,她憑什麼開口說自己的動心不假、說自己真的愛上他?又憑什麼開這樣教人覺得是為求饒赦的口?又有誰還會信她一絲半點?

即便是假的,嚴熾書也渴望著她口中的謊,可就算身陷囹圄重罪臨頭,她仍是吝于給他只字詞組。她骨子里那股倨傲他是最清楚的,少了至親安危的脅迫,她也沒有理由再對他虛與委蛇,自然也僅是無言以對了。

她對他,當真是全然無心,他在她心中,竟是連丁點位置都佔不上。

猶帶一絲奢望的心,在慕容妍的無言下漸漸涼寒,凝結凍冰。

在心碎難當的痛楚泛上眸心前,在慕容妍低嚅著唇欲語卻不知如何吐實時,嚴熾書已毅然轉身,低沉的嗓音里透著不曾對她有過的冷冽,「你的答案,朕清楚明白了。」

眼睜睜看著他離去的背影,慕容妍的心也跟著碎落一地,止不住顫的唇心微啟,無聲的低嚅著︰全都不是假的……我是真的愛上你了……

是她可笑的自以為是讓他失望,是她不懂珍惜地踐踏著他的真心與寬待,是她的自私殘忍打碎了他們之間的可能……失去他,是她活該,是她該受的報應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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