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家菱一打開門,就被一撲而上的苗馨震退了兩步,連寶貝都直接跳到她頭上。
「夠了,你們這兩只淘氣貓,從我身上下去!」魏家菱扯開嗓門一吼。
苗馨立刻往後一跳,黑亮的大眼楮楚楚可憐,她趕緊再伸出手,把寶貝從姐姐頭頂抱下來。
「姐姐,我好想你。」她無辜地說。
魏家菱把簡單的行李往旁一丟,雙手環胸地看著她,終于露出了笑容。
「笨蛋,我也是啊!」
「姐姐。」苗馨漾開了笑,再次投入她的懷中。
寶貝這次識相地趴在她的香肩上,不敢放肆地再往上跳。
听見魏家菱這樣說,苗馨真的好快樂,前所未有的快樂。她忍不住將她抱得好緊好緊。
「小貓,你想勒死我呀?放手啦!」魏家菱推開了她,拿起遙控器開冷氣,直接走入浴室。「呼,熱死人了,真恨夏天。」
苗馨呆立在原地,簡琴的話突如其來地竄入她耳底,扎扎實實地震了她的心一下家菱沒什麼耐心……你不要大黏她!
苗馨垂下了頭,望著沙發上正舌忝著白毛的寶貝;寶貝似乎也感覺到她的注視,仰起臉看著她。
「寶貝……」她蹲在它面前。「對呀,我會不會太黏姐姐了?萬一有一天,姐姐真的覺得我煩了,那怎麼辦?」
「喂!不要跟貓說話好不好?」魏家菱洗好臉走出來。「別人會把你當瘋子。」
「寶貝听得懂的。」苗馨仰起小臉,很認真地這樣說。
「是嗎?我叫它不準咬我的拖鞋,它還不是照咬。」
苗馨垂下頭,揉揉寶貝的頭;這樣的動作,就像魏家菱習慣揉揉她的頭一樣。
「寶貝懂……我說的話它都懂……」
她的輕聲細語傳不到她的耳朵,魏家菱走到一旁煮咖啡,狐疑地盯著對寶貝喃喃自語的苗馨看。怎麼才三五天不見,小貓好像不太對勁了?
「小貓。」她一喚,兩只貓一齊抬頭看她,魏家菱忍不住一笑,她們真的好像,兩只可愛的小貓咪。「這幾天,是不是沒有人陪你說話?」
「有啊!」苗馨眨眨眼楮。
魏家菱端著咖啡走來,舒服地靠在沙發上。
「還是在家舒服。」她自在地啜了一口咖啡。
寶貝跳到她腿上,撒著嬌要她撫模。苗馨則移到她身後,小手輕輕在她雙肩按摩。
「姐姐,我每天晚上都跟阿嬌去吃晚飯。」
「是喔!」她擺下咖啡杯,優雅地點了一根煙。
苗馨眷戀地嗅著她的氣味,幾天沒聞到這芬芳的薄荷味,她上了癮似的深深呼吸。
「她沒對你怎樣吧?」魏家菱大笑,仰頭噴了一口白煙。
她的頭仰靠在沙發椅背上,煙霧逐漸散去,苗馨瑩亮的星眸,撥雲見日地直視入她的雙眸,那雙澄澈的大眼楮,有坦蕩直接的熱情,魏家菱居然一愣。
苗馨倉卒地收回目光,垂下腦袋繼續幫她按摩。她的聲音細細的,仿佛帶著些微的顫抖︰「阿嬌姐是個好人,小梅也是,我很喜歡她們……每個人都好聰明,都好有自己的想法……」她的小手停止了動作,呆望著魏家菱那頭狂野的長發,她又陷入喃喃自語中︰「這是不是大人的世界呢?我愈來愈覺得自己好像個傻瓜一樣……」
「傻瓜。」魏家菱反過身,趴在椅背上看她。「管別人怎麼想,做你自己就好。」
苗馨輕輕地一笑。
「小梅也這樣說過。」
「小梅被阿嬌寵壞了,她一定又把同志萬歲那套搬出來演講了對不?」
苗馨眨眨眼。她怎麼知道?
「姐姐你呢?你有什麼看法?」
「沒看法。」她率性地抽了一口煙。「不關我的事,誰想愛誰就去愛誰,我懶得管別人,只要別人別來惹我就好。談戀愛是世界上最麻煩的事,我有理想、有抱負,所以,不想談戀愛浪費我的生命。」
談戀愛是浪費生命?好偏激的想法,苗馨有心痛的感覺。戀愛,應該是生命最美的遭遇才對。
「姐姐,你是因為那個人嗎?」
「不準再提到那個人!」魏家菱一瞪眼。苗馨瑟縮了一下。
魏家菱坐回身,捻掉煙蒂。煩躁地盤起了頭發,她噘高了嘴。又不關小貓的事,干嘛對她發脾氣?
「小貓,來。」
苗馨怯怯地移到她面前,魏家菱一把拉她坐在身邊,揉揉她的腦袋。
「好啦!我道歉,不要苦瓜臉!」天底下也只有她會用這種態度道歉。
「不愛了嗎?……」苗馨喃喃啟口。
「什麼?」她沒听清楚。
苗馨掀開了眼簾,深深望她。
「姐姐,一輩子都不再談戀愛了嗎?你還那麼年輕……」
「你還那麼小,不要一天到晚想這些有的沒的!」她推了一下她的腦袋。
苗馨垂下頭。她不小了,至少,她已經懂愛情了,她已經知道……男女之間的事,對許多期待愛情降臨的人想象中的美事,卻是纏著她不放的惡夢,猙獰可怖的惡夢……她的確不懂,為什麼她還這麼小,就必須承受這樣的折磨……
「小貓。」魏家菱一愣。
苗馨倏地起身沖回房間,「踫」地一聲甩上門。
魏家菱跑了過去,使勁拍著房門大叫︰「小貓!你怎麼了嘛?小貓!」從她進門到現在,小貓整個人就不對勁,難道是這幾天發生什麼事了嗎?她急得更用力敲門了。「小貓,你怎麼又不听話了?還是你打算要我睡沙發?好啊!你就一直在里面不要出來好了,反正你不信任我,什麼都不跟我說!」她悻悻然地吼著。
倏地,房門一開,兩只柔軟的身體瞬間靠在一起,兩張柔軟的嘴唇同時貼在一起,魏家菱震愕地退了一步……
她完全無法反應過來小貓突如其來的舉動,直到一道咸澀的淚水滲入彼此的唇中,仿佛引信遇上了火苗,瞬間引爆了她腦中轟然巨響!
魏家菱立刻推開了她,力道之強,讓苗馨整個背撞上了房門,她踉蹌跌坐在地,淚如雨落。
她以為她會听見她如雷的怒吼,甚至甩來火辣的一巴掌,都沒有。她直接听見離去的腳步聲,「踫」地一聲關門巨響震得她狂顫不已,震得她眼淚似雨,震得她心碎一地。
我嚇跑姐姐了……我惹她生氣了……她對我這麼好,我竟然這麼做了……姐姐……苗馨伏在地上痛哭。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真的忍不住……我是真的好喜歡姐姐啊……
寶貝靜悄悄地跑來,舌忝去她心碎的淚。???
魏家菱駕車狂飆在夜的街頭,她皺緊了眉,緊咬著唇。
懊死!一定是阿嬌,一定是小梅,她們不知道灌輸了什麼思想給單純無知的小貓!她怎麼會懂?她才十七歲,她怎麼會懂?
這生澀倉皇的一吻,她不知道是嚇壞、還是氣壞了,這輩子她還沒被女孩子吻過呢!她是嚇到了,也是氣壞了,但……她從不曾去意識過這個問題,一直以來,她就只是想保護小貓,就只是想疼小貓,但……她只是個妹妹,是妹妹啊!
緊急煞車,她帶著一身狂焰怒火沖上樓去敲阿嬌的門。
阿嬌一打開門,立刻被她的怒火噴成二度灼傷。
「你吃炸藥啦?」阿嬌一臉莫名。
「我吃炸藥,你給小貓吃了什麼?洗腦丸還是催眠劑呀?」魏家菱一坐上沙發,氣呼呼地掏了煙就點。
小梅在一旁望著她。
「小貓怎麼了?」
魏家菱像噴火似的噴煙,美眸怒視著極其無辜狀的她們。
「你們到底跟小貓說了什麼?為什麼我一回來她就變了個樣?」
兩人對看了一眼,根本不知道她這麼興師問罪地到底是為了什麼事。
「可不可以講清楚點?我們根本不知道你在氣什麼。」阿嬌皺著眉說。
小梅去端來一杯冷飲給她。
「冷靜點,先消消氣。」
魏家菱盛怒的美眸像野性的貓眼巡視她們。
阿嬌和小梅被她的厲眼掃過,像被鋒利的刀尖劃過一般,不由得一顫,不自覺一痛。
「我問你們,你們該不會以為我收留了小貓,就是跟你們一樣了?」
直性子的小梅挑了挑漂亮的眉毛,口吻是她一貫的犀利。
「家菱姐,你這種口氣好像以我們為恥似的。你落落大方地說不排斥同性戀,現在你這樣質問我們,是認為我們誤導了小貓嗎?」
魏家菱瞪大了眼!她並不是這個意思,也不曾以同性戀為恥,她只是心直口快,無形中,卻仿佛讓小梅說到痛處。
「小梅!」阿嬌急了。這兩人一樣性情剛烈,小梅又愛跟人爭辯,要真吵起來,她左右為難無法做人啊!
「家菱姐,我跟阿嬌相愛是件很幸福的事,我只是分享我們的幸福給小貓。我覺得小貓很聰明,她很敏感、很脆弱,把你當神一樣祟拜。而你有沒有問過你自己收留她的動機呢?是可憐她?幫她?你有沒有試著了解她呢?我認為她不是小孩子,也不是寵物!」
小梅的話,很直接、很傷人,卻很實在……
魏家菱的煙灰掉在桌面上,她陷入了渾沌的思緒。小貓不是孩子,也不是寵物……這句話,讓她心如刀割,她不曾有過的……心痛的感覺。
「好了,小梅。」阿嬌趕緊阻止她的快人快語。
小梅別過頭看她,噘高了嘴。
「難道我說得不對嗎?」
阿嬌壓低了聲音︰「很對,不過你可以讓家菱自己想想,別再刺激她了。」
她可不想讓家里變成戰場。小梅分析事情一向有條理,只是她表達的口氣直接了些,或許她這番話,真的可以讓家菱好好思考一下。阿嬌有點擔心地看向滿臉是掙扎神色的魏家菱。
「小貓她……」魏家菱的盛氣不再,此時她看來有些沮喪,和無計可施的苦惱。「剛剛吻了我……」
「哈!」小梅樂見其成地笑了聲,立刻被阿嬌捂住了嘴。
阿嬌跳坐到魏家菱身旁,正色對她說︰「家菱,以我的立場來給你建議並不中肯,不過我覺得小梅說得很對。其實我們都看得出來,小貓很喜歡你,至于她分不分得清那是對姐姐的愛,還是情人的愛,我覺得你必須自己去跟她溝通。你這樣丟下她跑出來,她不傷心死才怪。」
對呀……魏家菱扔掉煙蒂,懊惱得整張臉全埋進了膝蓋。她那樣倉皇失措流著淚吻她,她居然推開她掉頭就走,她一定撞疼了,一定哭了……
「我好心疼……」她的臉深埋著,聲音模糊不清。天啊!她居然也想哭了……她從來不哭的呀……
阿嬌笑了。其實,家菱才更像個孩子。
「家菱,你……真的只把她當妹妹?」
魏家菱抬起頭來皺著眉,她的眼眶有點紅,但是沒哭,她堅持不掉淚。
「我壓根沒想過我會變成同性戀。」
小梅不以為然地啐了聲,阿嬌趕緊伸出手捂住她可能月兌口而出的不當言語;小梅咬她一口,冷哼了聲,別過頭去。
阿嬌強忍著痛,笑了聲︰「沒人要你變成同性戀啊!」
魏家菱蹙眉嘟嘴,像一只倔強的貓。
「你自己冷靜想想吧,要不然你怎麼回去面對小貓?再不,去找琴姐聊聊,你只听她的。」
魏家菱看她一眼,她接受她的建議。
「不過——」阿嬌提醒她︰「你一定得回家。我很擔心小貓。」
「我知道……」魏家菱悶悶地走了。
她們沒見過她這般落寞過。她一離開,小梅就斬釘截鐵地大聲說︰「家菱姐根本就是愛上小貓了。」
「有可能嗎?」
「哪不可能?你見她這麼魂不守舍過嗎?」小梅睨她一眼。
是沒有!就連她跟潘晉文談戀愛的時候也不曾令她沮喪過,她瘋狂霸氣地愛一場,然後毫不拖泥帶水地痛快分了手;她是從不曾失意,她永遠像顆高傲的太陽。
小女孩的一個吻,居然讓太陽墜落了山谷,讓烈火滅盡成煙,讓驕傲如她?徨得像個孩子……
長大的貓,或許孤傲冷漠;但初生的貓,都教人愛不釋手,不是嗎????
「鏘」地一聲,咖啡濺了一地,碎碎成片,大廳充斥了濃郁的咖啡香,濃稠得像她化不開的震愕與心碎一地如破碎的咖啡杯……就在魏家菱告訴她小貓吻了她之後。
「老師!」魏家菱沖進吧台內,蹲去撿拾碎片。「老師,你怎麼啦?」沒見她這麼失神過。
「啊!對不起,這幾天忙著想明年春季的設計,有點精神不好。」簡琴拿著抹布擦地,她的聲音有些顫抖。
「干嘛對不起啊。」魏家菱淡淡一笑。「老師,你太累了。」
「家菱。」簡琴抬頭看著她。家菱總是爽朗大方,她的笑不曾來得如此牽強,消失得如此消極。小女孩的吻……真的如此令她不知所措了嗎?
「老師,你為什麼不結婚?」
「為什麼要結婚?」她的口氣一貫的平淡,那是唯一能掩飾她內心如浪花洶涌的方式。
「一個人是很自由,可是一輩子一個人很孤獨。」魏家菱直接坐在地上悶悶地說。
「家菱,你想要有人陪了嗎?還是想結婚了?」
「拜托,我才幾歲?」魏家菱翻了翻白眼,像賭氣,也很篤定地說︰「我才不結婚!」
「是啊,你還有我啊!」好溫柔、好深情的告白,她眼中滿溢的眷戀,魏家菱當成是良師益友的義氣。
「對啊,老師不結婚,我也不結婚,以後老了,兩個」歐巴桑」還要一起喝下午茶。」
簡琴柔柔地笑了。
「告訴我,你要怎麼處理小貓的事?」
小貓……她又開始煩了。
「我不知道,所以才來問老師啊。又不能把她丟掉,她又不是寵物。」
「有時候,總得丟掉一些東西,否則……就成了束縛,就不自由了。」
魏家菱看著她,眉宇皺得緊。怎麼?為什麼老師說出這番話時,整個人是那樣陰沉,一股莫名的壓力幾乎要悶得她窒息了,老師……不像是會這麼說的人……
「老師,你要我離開小貓嗎?」
她知道她是無心的,但她的眼神怎麼會有責備的意味?簡琴覺得心痛。
「我不是這個意思。」
「小貓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麼,她一定是受了阿嬌她們的影響才會這麼做的。要我收留她又拋棄她,我實在做不到。」魏家菱煩惱極了。
「你很喜歡小貓。」
「喜歡不代表可以接吻啊,又不是男女朋友!我也喜歡老師啊,但也不會想到要吻你啊!」
我卻希望你這麼做……簡琴幾乎要控制不住地去擁抱她,但此時魏家菱站了起來,再度讓她的希望落了空。
「我的身邊有很多同志朋友,我早該習慣了不是嗎?」魏家菱在客廳來回踱步,喃喃自語;不自覺中,她有了小貓的習性。「我只是從沒想過總有一天我也會……可是小貓是妹妹啊!或許吧,我收留她是沖動了點,搞不好……」她頓下腳步一愣。
簡琴的心跟著她一緊。
「她真的是同性戀呢!」她反過身,一臉無助地看著臉色漠然的簡琴。「老師,我到底該怎麼辦?」
簡琴深深望著她,許久……她嘆了一口氣。
「我幫不了你,你只能自己去面對她。」
魏家菱噘高了嘴。
「當個同性戀……沒什麼不好。」簡琴的聲音很微弱。
「我知道啊!」像阿嬌,活得比誰都快樂。
「除非你在乎別人的眼光。」
「我才不在乎!」這就是她。
「還有社會的輿論與批評。」
「去它的社會輿論!」
「同性相愛,結果並不完美,沒有合法婚約,不能傳宗接代。」
「那又如何?都是些迂腐的道德觀、束縛,還有壓力!」
「每個人有愛人的自由……」
魏家菱不再接口了。她突然發現,老師對同志了解得很透徹,甚至,她仿佛在鼓勵她成為一個同志?
「老師?」
「我不了解小貓,一個孩子,真能那麼清楚自己的性向嗎?如果你只是同情她,就趁早跟她談清楚。一個不曾體驗過親情的小孩,很容易把這樣的感情誤認為愛情。」
老師說得很對,但她煩躁的是……她對小貓,似乎不只是同情而已。好像每個人都覺得問題是出在小貓身上,因為她年紀小,因為她身世坎坷;那她呢?她自己內心的感覺呢?
見魏家菱苦惱,簡琴真的不忍心。她應該把她留下來的,卻出乎自己意料地月兌口要她回到小貓身邊,那個吻了她、一眼就看出她愛她的小女孩。
「去跟小貓談談吧。」話一出口,她好後悔。
「我知道了。」魏家菱點點頭。「謝謝老師。」
她走了……
她怎麼會就這麼讓她走了呢?家菱還不曾這般慌張過呢!簡琴無力地靠在吧台上。十七歲的小貓……她是如此嫉妒那個年輕的少女,她居然敵不過一個年少無知的小女孩……
不會的……她安撫自己不安的心。如果家菱會愛上那個小女孩,那她早該發現她對她的感情;家菱若成為同性戀,也該會選擇她,而不是那個對家菱一點幫助都沒有,甚至是累贅的小女生!???
苗馨換回她原來唯一的一套衣服,白T恤、牛仔褲,紅著眼眶抱著寶貝。她吻了吻寶貝的小腦袋,眼淚又忍不住賓了下來。
「寶貝,我很想帶你走,可是我養不起你。我已經沒有臉再住在這里了,姐姐是個大好人,你要乖乖听話,不要跟我一樣……惹她生氣了……」
「喵……」
苗馨放下寶貝,再這麼下去她會走不了,也舍不得走的,她只好視而不見它盈盈若水的藍眼楮,只好逼自己不再抱它親它,逼自己起身沖向大門,逼自己揮著淚水也不要回頭看一眼。
狂奔在暗夜的街道中,她仿佛還听得見寶貝的嗚咽。那只惹人憐的小白貓,一出生就遭到丟棄的命運,若不是及時來的那道燦爛的陽光,築起一個溫暖的家,它恐怕是早就一命嗚呼了。
路邊死了一只小貓咪,也不會有人多看它一眼的,甚至還會賺惡地搗鼻走開,認為是觸了霉頭。
像她昏倒在停車場,也沒有人來拉她一把——只有姐姐。像太陽一樣的姐姐,救了她、收留她,給她前所未有的溫暖……只是幸福太短暫,是她自己摧毀了這樣的幸福。
只有她自己清楚不過,她愛姐姐,不是汲取那從不習有過的親情,不是貪圖她的美艷財富,而是她看到了姐姐有一顆很善良、很單純、很美很美——比她的外貌還美麗的心。
她愛姐姐,很純粹的愛,沒有別的想法,沒有參與任何雜質的愛,她只是很單純地想愛她。只是她不知道同性之間的愛情殺傷力這麼大,是因為她是個女孩子?因為她年紀太小?還是因為同性戀本來就不可以?
苗馨伏在牆上大口喘息,無助地蹲,哭得兩眼紅腫。
姐姐,我好想你……沒有你抱著我睡……我連清醒著都會做惡夢了……???
「小貓?」魏家菱一打開門,就驚惶地發現屋內一片冷清。
「喵……」寶貝瑟縮在沙發上,抬頭叫了聲。
里里外外跑了一遍,真的沒了苗馨的人影。魏家菱急壞了,她怎麼這麼粗心?
阿嬌的話、小梅的話、老師的話,不斷在她腦中盤旋,一遍一遍打了成千個死結。小貓不見了,她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她慌了手腳地不知所措。
小貓什麼也沒帶走,所有她為她買的衣物都完整地放在家里,唯一不見的,是她原來那套衣服。
一愣,寶貝的軟毛滑過她的腳踝,她低下頭,把它抱了起來。那是一張多麼動人的小臉蛋,魏家菱整顆心都軟了、酸了、疼了。
沒想到……貓是這樣有靈性的動物;沒想到,貓跟人一樣,都會流眼淚,而她,卻似乎天生沒有淚……
寶貝的眼眶濕濡了周圍的細毛,水藍色的眼楮澄澈瑩亮得像兩顆圓溜溜的玻璃珠。
「寶貝……」好可愛、好可憐,像她第一眼見到小貓的感覺,魏家菱好心疼、好舍不得。「小貓說的話你都懂,你告訴我,她到哪去了?」
寶貝水靈靈的圓眼珠看著她,一叫也不叫。那是它在抗議嗎?抗議她的粗心大意,讓無助的小貓又回到街頭流浪;讓孤苦無依的她,再次到人海沉淪……
魏家菱一咬唇。
「我們去把她找回來!」
「咽!」它叫了聲,像是在說好。
魏家菱一手抱著它,一手抓了車鑰匙又匆匆跑出門。
她不管見到小貓時會不會尷尬——去它的尷尬!她魏家菱不該是這種會逃避、會煩惱的人。
她也不管見到她時,她要講清楚什麼、說明白什麼,她就是不準她離開,不準她流浪。
她更不管什麼同性戀,還是異性戀;雙性戀,還是戀了!哪來那麼多嗦的戀?她就是要找到她!她要她回來、要抱她、要疼她、要買衣服給她、要煮咖啡給她喝;她要讓她笑、讓她快樂、讓她有個十七歲少女該有的享受,要她是她甜蜜的妹妹在她身上撒嬌。
她是她的貓,貓一旦留下了氣味,就是它的領域了。
小貓,你怎麼可以這麼不乖?這麼任性呢?你知不知道……姐姐好舍不得你,好喜歡你啊!魏家菱心痛無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