牽絆 第5章(2)

沒料到,正當她話音剛落,就在一片寂靜無聲之中,她听見一絲輕柔的簫音自古墳中幽幽傳出!

只聞那簫聲中似乎還帶有強烈的情緒感染力,時而高亢激昂,時而低切悲戚,讓听者隨著音符的變幻而撩動著心弦,並且不可自拔地融入吹奏者所引領的奇幻境界。

須與,簫音在輕微得幾無所覺的尾音中幽幽結束了,就在這當兒,從古墳荒冢外,詭奇的出現了一條破舊的白絹,如真似幻,像是暗示著她、吸引著她走向前來查探。

她弄不清楚此時控制著自己心神安定的那一股力量到底是什麼?只覺得整個人就像被催眠了般,竟感覺不到一絲懼意。她的雙腳仿佛自有生命似的,一步步走向前去,並伸手去抓取那一條從墓冢內探出一角的白絹,被動的讓它牽引著自己,一路領著她走向石碑,一同踏入墳冢之內。

迸墓之內一片幽暗孤寂,一點聲響也沒有,偶爾能感到地心處吹來一陣冷冷的風息,而當那股冷風輕輕地拂過臉龐時,還略微帶些濕意,冰涼的感覺從她腳指尖一直浸透到心底,讓她不由得打了個寒噤。

就在這時,眼前突然發出一束幽暗的亮光,原本狹窄黑暗的周身,突然變得開闊明亮了起來。

接著,眼前的景象從隱約、模糊,到清楚,看著周遭的一切,韓若水一時不明白自己身處何處,心中卻仍是半點也不感覺到害怕。

這時,她手腕上緊握著的力量消失了,緊接著眼前的畫面就像走馬燈般,不斷地在變換,好似歷史重演那般,教她親眼目睹了數百年前,徐映波與蘇雲仙最初的相遇、相戀、相守,直到那一場痛徹心扉的生離死別其所有經過……

看著一幕一幕恍若舊式幻燈片的畫面,她漸漸感到一股不可抵御的熟悉感涌遍全身,使她感到萬分好奇,不禁凝神觀看了起來。

初始,她見著一個容貌與她生得一模一樣的女子,年齡莫約十六、七歲上下,兩腮紅紅的,低頭望著自己的腳尖,顯得那麼的羞怯。

而站在她對面的徐映波,則是一身儒裝書生打扮,一張俊秀的臉龐同樣羞得像只煮熟了的大閘蟹,通紅通紅的。

這天,天氣溫暖,草木飄香,蘇雲仙臉蛋緋紅,羞答答地低垂著頭,站在私塾外頭,兜里捧著一只小布包,悄聲對著像映波說道︰「昨夜是七巧節,我與姊妹們做了幾樣小物品賽巧,我做了蒸巧悖悖、烙巧果子,還有一盅巧芽湯,今日特地送來,想給徐先生品嘗品嘗,徐先生千萬別婉拒雲仙才好。」

「哪里,蘇姑娘一向心靈手巧,體貼心善,能得蘇姑娘關照,是在下的福分。」他隱隱地覺得蘇家姑娘似乎對自己飽含著一份愛意,但畢竟兩人身分懸殊,受與不受之間,讓他有些躊躇了起來。

「喏!傍你。」她臉紅得發燙,低眉頷首的將手中布包遞給了他。

見她遞來的布包,徐映波遲疑了半晌,最後還是伸手接過,只是不想因為當場婉拒,會教她覺得失了面子,惹得她傷心怨懟。

「既然如此,映波就恭敬不如從命,厚顏收下了。」

就在接過布包的當兒,他的手不期然地踫觸到她那一雙柔柔軟軟的玉荑,那無以言喻的絲滑觸感,讓他俊臉燒紅,有些不知所措,好生窘愧,連忙一揖,道︰「在下失禮了。」

「無妨。」見他如此向自己賠罪,她羞答答地低垂著頭,神情羞澀不堪,「那……我這就先回去了。」

「我送蘇姑娘。」

「徐先生留步,雲仙一個人回去就成了。」當她搖頭回答時,一抹微紅爬上了她的雙頰,她指了指交給他的布包,意有所指的道︰「眼看就要晌午了,還是請徐先生先留下用膳吧!」

此時正值烈日當空的晌午,經她這一提,徐映波當下也覺得饑腸轆轆了起來,想起從今早到現在,他仍滴米未進呢!

「那麼,蘇姑娘一路小心。」

「雲仙就此告辭。」

她走了幾步,忽然又踅回,雙頰邊若隱若現的紅暈如花瓣般嬌女敕可愛,那一副紅透耳根的美麗模樣,教徐映波幾乎看得痴了。

只見她滿臉緋紅,嬌怯地問著,還不時垂下眼楮,一副羞于啟齒的模樣,「日後……雲仙還可以再來拜訪徐先生嗎?」

雖是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卻有一般如排山倒海之勢的歡愉感,深刻而甜美的在他心頭翻涌,而這樣的感受,卻是他有生以來的第一次!

顫抖的吸了一口氣,徐映波對蘇雲仙充滿感情的傾吐有些意外,臉上也不覺泛紅了,連忙又是躬身一揖,誠懇回道︰「映波不才,承蒙蘇姑娘不棄,自然歡迎。」

在他說這些話時,她的臉已經紅得像隻果,不敢正眼瞧他,任憑一股快樂佔據了她心中的每一個角落。她微微點頭,心滿意足地轉身離去。

送走了蘇雲仙,那日的午膳,徐映波在蘇雲仙給他的布包中找到了一條手絹,原以為是蘇雲仙體貼周到,不忘替他準備了一條手絹拭手。

沒想到他卻在那一條素淨的手絹上,證實了蘇雲仙對他的一番情意,著實教他心中又驚又喜。

至此之後,才子佳人,情絲繾綣,天天見面、聊談,對彼此的感情也越來越深刻,朝夕相處,幾乎形影不離。

之後,韓若水眼前的景象再度淡去。

眼前突然出現一片火光遍野的一幕,許多看起來像是家僕裝扮的人群,一人一手火把,正在進行大規模的搜山行動——

「小姐,別躲著了,趕緊出來吧!」

「是啊!小姐,你快出來吧!老爺跟夫人天天都盼著你回家呢!」

「小姐、小姐……」

人群聲嘶力竭地吶喊著,一聲高過一聲,這時,不遠的樹叢間,卻躲了兩道人影,一男一女,恰巧就是徐映波與蘇雲仙。

「看來,今日我們兩人,是逃不過這一關了。」徐映波心底透了一口涼氣,面帶哀愁的唷嘆道︰「事已至此,雲仙,你還是隨家僕們回府吧!今生……我們無緣。」

「映波,你怎麼能對我說出這樣的話來?」

這時的她,淚落雙頰,掩面啜泣的低聲應道︰「早在我將此心托付于你後,我就對天發過誓的,我蘇雲仙一生一世,只願追隨你徐映波一人,此生非君不嫁!」

她語氣中深濃的感情及痛苦整個淹沒了他,見她雙眸充滿了痛楚的神色,睫毛上亦沾著點點淚珠,儼然已不復平日美麗大方的氣質,教他看著、望著,心頭益發一陣酸楚刺痛,連忙用袖角替她將淚水拭去,連聲道歉。

「是我不好,我心志不堅,懦弱無能,竟然愚蠢的想放棄這一份感情,簡直是個混帳!」他自責的罵道︰「我徐映波,在此向皇天後土立下誓約,若今生再負你蘇雲仙,就教我腸穿肚爛,不得好……」

「別說。」只見「死」字尚未從徐映波嘴中說出,就己教她一手堵了回去,她用著仍是一雙泛紅的眸子,睨了他一眼,「此刻若還說喪氣話,那該有多晦氣啊?」

「好,我以後都不說了。」緊緊將她一雙小手收攏在他掌心間,他承諾的又道︰「從今爾後,我唯‘妻’命是從。」

在深情的注視中,兩人相視一笑,往後天涯海角,他們攜手相伴,永不分離。

這時,一片嘈雜的人群聲越來越逼近兩人藏身的地方,而他們身後卻是一座落差足足有十丈高的斷崖,崖下奔流著一條深不見底的江河,就算此時周遭一片幽暗漆黑,仍可听見江面傳來十分湍急的水流聲,一旦不幸被卷入河底,恐難有生還的機會。

眼見情勢如此危急,大有前有追兵,後無退路的窘境意味,可是面對這般難堪的結果,他們兩人已是別無選擇,退無可退了。

「如今之計,除了放手一搏,躍江奔逃,再也沒有其他辦法了。」他緊緊握著她的手,唇扭成一抹痛楚的笑,苦澀一問︰「雲仙,你可想周全了?」

「是,我都想周全了。」她點點頭,映著黎明的微熹,她唇邊的那一抹微笑,就像盛開在山野之中的百合,她堅定的道︰「今生今世,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是生是死,我皆相隨。」

說罷,兩人攜手,一同躍入一片漆黑的江河之中,不一時,兩人緊緊相擁的身影,很快被滔滔奔流而來的端急江水所吞沒。

就在一旁觀看這驚險一幕的韓若水,深深為兩人未知的生死安危狠狠捏一把冷汗時,眼前的畫面驀然消散不見,接著又變幻出另一幕全新的景象來——

天色依舊灰撲撲、蒙蒙朧朧的,應是拂曉時分,寬闊平穩的河道上,一艘小舟悠悠隨波而行,一名白發老翁坐在船頭,滿臉慈愛,對著艙中笑語道︰「孩子們,再過一晌,我們就可以靠岸啦!」

只見船艙內緩緩走出一對璧人,赫然就是徐映波與蘇雲仙兩人。

待走出船艙,徐映波隨即撩袍一跪,感激的道︰「昨日受老伯搭救,晚輩與內人才得以幸免于難,如此天恩,如同再造父母,望請老伯受小輩一拜!」

說完,他便朝著老人家恭恭敬敬地磕起了幾個響頭,直到老者上前攙扶,這才起身。

「唉……雖不知你們是為了躲避何人而選擇跳河一途,但既然已經遠離了是非之地,等于也是重生了。」

老者體形干瘦,態度優閑,有一搭沒一搭的抽著旱煙,說話的同時,偶爾會響出幾聲干咳。

半晌,老人家拿著煙管,指了指前方的堤岸,露出滿口七扭八歪的牙齒,微笑的道︰「喏!前面的碼頭,便是通往京城的官道了,願你們兩人從此否極泰來,一生平安順遂,好好過著安生日子去吧!」

「多謝前輩忠告,前輩教誨,晚輩謹記在心,就此別過。」

「去吧!」

之後,她看著畫面中的徐映波與蘇雲仙兩人,從此胼手抵足,一個在市集上擺攤賣畫,偶爾為人題詩寫聯,另一個則守在家中,替人裁制新衣,縫鞋補襪,雖然過著十分清苦的日子,卻也安貧樂道,恬于進趣。

就這樣,隔了半年,當他們攢夠了錢,便來到一處叫鳳凰鎮的山城落地生根了,並且在街坊鄰居的幫助下,補辦了一場簡單而溫馨的婚禮。

往後近一年多的日子,男教書,女紡紗,小夫妻日子過得平淡而甜蜜,無不羨煞旁人。

然而,這卻也是韓若水眼中,所見到徐映波與蘇雲仙之間,唯一所共度過的最後一段幸福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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