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三兩兩的人群開始往國家音樂廳靠近,接近入口處擺放著今日公演的節目海報,里頭已有一些人在服務處購買門票。
今天的天氣冷了一些,每個人身上都穿了厚重的外套。
宋少揚褪上的黑色皮外套,里頭同色系的絲質襯衫與長褲襯托出他修長、英挺的體格,削薄的發絲也順服地貼在他頸後,五官因為他的穿著而更加凸出。
他有一對溫柔的黑眸,卻以金框眼鏡遮去了迷人的雙眸,英挺鼻梁上的眼鏡除了遮去勾魂的雙眼之外,卻也替他加了不少分,讓他看起來更顯睿智,而且沉著穩重。
「這是曲目表。」一名西裝筆挺的男子朝宋少揚走了過去。
接過曲目表,宋少揚隨手翻開第一頁,一張年過四十的女性照片底下列滿了表演者的介紹。
「你有和她聯絡過了嗎?」宋少揚勾起迷人的微笑。
「陳女士似乎短期內並無在台灣定居的意願。」
「但是,我們可以付出相當豐厚的酬勞。」
他們邁開步伐往三樓貴賓席走去。
「總裁,演奏會完畢後,您要親自與陳女士談談嗎?」
「好啊,我也想見見陳女士。」
聆听悠揚的琴聲令人有種身心舒暢的快感,經過一場音樂會的洗禮,散場時每個人臉上都帶著愉悅的神情。
宋少揚在位子上待了好久,和助理討論了一下公司的事情,並不急著離開。
「總裁,陳女士來了。」助理見到他們急欲延攬的人才走到貴賓席時,他小聲地在宋少揚耳邊提醒。
宋少揚站起身。
「你好,陳女士——」
★★★
「呼——好冷。」元綺文張開小口朝雙手猛吐暖氣。
外頭不知何時下起了雨,加上今晚的氣溫有些偏低,空氣中都是極冷的水分子,她拉拉身上的羊毛大衣,站在回廊下看著滴滴答答的落雨不知如何是好。
看了一下手表,竟已十點多了,四周的人群早已散得差不多,而她卻依舊站在國家音樂廳的回廊下不知所措,因為只要踏出這回廊,她勢必得淋雨,而今晚天氣如此冰冷,若是再淋雨,原本身體就不好的她肯定又要大病一場了。
元綺文身著連身白洋裝,烏黑直順的長發披垂在後頭,足下踩著低跟的白色高跟鞋,五官精致的她有對明亮的雙眸,天生雙頰紅通通的她看起來外表與實際年齡不符,但她身上散出的成熟氣質卻是如此難以隱藏。
她微探出頭看了下天際,深深地嘆了口氣。
「算了。」這場雨短時間之內肯定不會停的。
元綺文抓起小包包擋在頭上,步伐慌亂地奔下台階。
大概是天雨路滑,腳上又是有跟的鞋子,結果她一心急著躲開雨滴,就沒有留意到腳下的狀況,右腳突地往前打滑,她整個人便滑了出去;當撞了幾下台階後,她的手臂被一股蠻力拉住,手臂硬是被拉痛,身子便停了下來。
「好痛。」
元綺文忍不住喊出聲,身子也被人從地上拉起。
「你沒事吧?」
如此渾厚性感的嗓音……
元綺文呆愣地抬起頭,她第一眼就被眼前這雙眉間充滿睿智神采的男子吸引。
「沒事吧?」
「沒……沒事……」
宋少揚看了下四周迷蒙的景色。
「你沒帶傘嗎?」
她下意識性地搖搖頭,一身濕淥淥的她就像是被人丟棄在大雨中的小狽狗,那麼的無助、可憐。
「傘傍你。」
宋少揚將手中的傘往前遞,卻不見她有接過去的意思,他索性地扳開她冰冷的手指將傘硬塞入她手中。
「小心走路,否則你很有可能會在這里摔斷脖子。」
見狀,在一旁的助理連忙將手中的傘擋在宋少揚的頭頂上遮雨。
宋少揚下沒幾階台階便又停住,片刻後折返,他從皮衣口袋里掏出一雙皮制手套。
「戴上比較不冷。」將手套塞給她後,他便轉身離開。
望著他逐漸消失的身影,她雖是腦袋空空,手中的物品卻是如此真實。
★★★
「總裁,那名女子身上散發出來的氣質和時下的女孩子不太一樣。」助理撐著傘替宋少揚遮雨,陪他走到停車場。
整個停車場只剩一輛銀白色的休旅車停在角落,宋少揚按下手中的遙控器,車子敏銳地響了兩聲後開鎖。
「你對她有興趣?」發動車子,宋少揚臉上露出充滿興味的笑意。
「不,也不是……」助理有些不好意思。
宋少揚將手擱在方向盤上,空間已算大的休旅車,對身材修長的他來說,還是有點綁手綁腳。
「需不需要載你一程?」
「不用,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總裁您慢走。」
「那就不勉強你了……對了,記得明天再和陳女士聯絡,請她記得將推薦的那名演奏家的數據傳來,還有替我訂‘單園’的晚餐,我打算請陳女士一塊吃飯。」
「是。」
宋少揚快速的將車子駛離停車場,車內半點音樂也沒有,安靜得連引擎聲都听得一清二楚。宋少揚不習慣在車內听任何音樂,他怕影響了自己的注意力,車子的後座擺滿了原文書,駕駛座的四周也黏上了便條,上頭寫著一條條看來像公式的數字。
自國家音樂廳的前方經過,他忽然踩下煞車。
路旁的人兒明顯地被嚇到,她下意識地往後退,驚魂未定地看著他。
宋少揚搖下車窗,將手臂輕松地擱在窗邊。
「現在這個時候已經沒有公車和捷運了,我送你。」他朝身旁空著的位子瞄了一眼。
元綺文眨了眨晶亮的黑眸,對于他的提議明顯的不安。「不、不用了。」
宋少揚朝她漾開溫柔的笑容,指了指天空。「這場雨會下很久,除非你住的地方很近,不然我建議你接受我的提議。」
「我並不認識你。」
宋少揚失笑地搖頭,拿了張名片遞給她。
「打電話給你的家人,把我的車號和名片上的數據告訴他。」他實在不明白自己為何會好管閑事到這種地步。
元綺文猶豫了好—會兒後才從包包里拿出行動電話,將宋少揚的車號和名字等數據告訴朋友。
「上車吧,外頭很冷。」
看著宋少揚與他的休旅車,元綺文還是猶豫了好一陣子才坐上車。
車子平穩地開上道路,宋少揚突地伸開右臂;元綺文以為他要做什麼,嚇了一跳,身子拼命地往門旁縮。
宋少揚見狀不禁笑了笑,揚揚手。「我只是想拿毛巾給你擦一擦。」硬將毛巾塞進她手里,他才將注意力移到前方。
用毛巾擦著她已然濕透的衣裳與頭發,上頭還殘留著他的氣味,元綺文天生紅通通的臉不禁更加紅潤,她偷偷瞅著宋少揚的側臉。
車內一陣沉默,卻倏地冒出一聲爽朗的笑。
「放心吧,我對小女孩沒興趣。」見她不解的皺眉,他也跟著皺起眉頭。「你今年幾歲?」
「二十四。」
他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我還以為你未成年。」
原來,不只是她的穿著讓他有這種錯覺,她身上所散發出的純淨氣質與稚氣的臉蛋也都是害他誤會的原凶。
「很多人都這麼說。」她笑笑地拉拉身上的衣服。「實在不應該穿這件洋裝……」
「不,這件很適合你。」
他的贊美讓她忍不住面紅耳赤,被一位超級帥哥贊美,她是該感到虛榮的。
「你已經知道我的名字了,但我卻不知道你的。」
元綺文嬌羞地不敢直視他的雙眼。
「元綺文,元旦的元,綺麗的綺,文靜的文。」
車子在紅燈前停住,宋少揚將臉轉了過來,直盯著她的腳。
「剛剛那一跌跌得可不輕,你的腳沒事嗎?」
經他這一提醒,元綺文才感覺到腳踝處傳來的疼痛,她咬緊牙關,假裝若無其事。
「沒事。」
宋少揚眼中流露出一抹玩味兒,繼續開車。
「你住哪里?」
★★★
「少揚,你到底什麼時候要結婚?」
舒適的起居間里綠意盎然,空氣中飄著淡淡的花茶香,宋老爺瞄了眼正在翻閱財經雜志的兒子,見他將他的話當成耳邊風,宋老爺忍不住嘆氣。
「家俊身邊的那個女朋友听說交往了三年多,兩人的感情一直很穩定,說不準他今年就會娶人家過門了;可你卻還是一樣,女人一個換過一個,你說說從以前到現在,待在你身邊的女人最久是幾個月?」
宋少揚嘆口氣,放下手中的雜志。
「爸,不要三天兩頭就把這話題拿出來炒一次,換點新的吧。」
「要我換新的?那你就趕快給我娶個媳婦回來,否則至少也帶個女朋友回來讓我瞧瞧,讓我知道你打算穩定下來了。」
「不是我的問題,是她們沒一個能在我身邊待得長久。」
「不是你的問題?從頭到尾都是你的問題才對,是你的要求太高,她們才待不下去。」
宋少揚揮揮手。「我只是想要有私人空間,不喜歡被限制而已。」
「這就是癥結,有哪個談戀愛的女人不喜歡控制自己的男人?她們都想掌握自己的男人的行蹤,期望二十四小時都能看到人,知道他在哪里、在做什麼。」宋老爺指指他。「你呀,讓女人太沒安全感了。」
「相信我,就能跟我長長久久。」宋少揚將雜志合上握在手里,起身打算離開,他走到樓梯口時停住。「還有啊,別老拿錢家那個敗家子來和我比較,我可沒他那麼好命,不用幫忙家里的生意……如果我也能夠什麼都不用管,只管風花雪月,那我就能在你有生之年娶個老婆回來孝順你。」一說完,他便往二樓書房去。
宋老爺被堵得啞口無言,瞠目結舌地看著他。
「老伴,你就別再逼少揚了,他長大了,有自己的想法,想當年你裝病將他從美國召回來接管集團,他也沒說半句話,現在你還拿錢家那小伙子來壓他,也難怪他會反彈。」宋夫人替宋老爺倒了杯馨香的花茶。
「每次去打高爾夫球,錢老頭就在我面前炫耀他家家俊的女朋友有多漂亮,他們小兩口的感情有多好,听得我既羨慕又嫉妒。」
此時,宋少揚的身影突然出現,他趴在二樓樓梯的欄桿處,對著宋老爺抗議。
「爸,這有什麼好羨慕和嫉妒的,難不成你只是為了想消去這種‘羨慕和嫉妒’的心理反應,才要我隨隨便便娶個女人回來?如果真是那樣,你早就不知道有多少個媳婦,而我就不知有多少妻、多少妾了。」
「你!」宋老爺氣得差點喘不過氣,他不是氣自己的兒子跟他頂嘴,而是氣他竟然說中了他心中的想法。
他確實很想嘗嘗那種當人家公公的滋味。
「我什麼時候要你隨隨便便娶個女人回來了?」
宋少揚雙手環胸,低頭睨著坐在下方的父親。
「你由頭到尾都在‘明示’我。」
宋老爺氣得咬牙切齒。「好!要你自己挑女人你竟覺得是隨便,那我替你挑,我肯定會替你挑個出得了廳堂、進得了廚房的女人給當你媳婦。」他隨即轉頭以嚴厲的口吻吩咐妻子︰「你等一下就打電話聯絡,我要你每個禮拜都替少揚安排相親,直到他安定下來為止!」
「老伴……」宋夫人有些為難。
宋老爺抬頭看著寶貝兒子,只見宋少揚沉默不語,過了一會兒後,他轉身走進書房,再出來時肩上已多了一個包包,他一步步走下樓來。
「我要回去了。」他拿起車鑰匙。
宋夫人忍不住抱怨了幾句︰「你看,兒子好不容易抽空回來陪陪咱們,你就偏要將他氣走,真不知你究竟是怎麼了。」
宋老爺仍不肯軟化態度,他冷冷的說︰「反正我要你做的事別忘了。」
「唉……」宋夫人忍不住嘆口氣。
★★★
「在利率期限結構等于違約風險之下,同一時點,到期日不同的債券,殖利率與期限的關系……下次上課我們上債券的後半部,請同學先將講義預習一遍,我們今天先上到這里。」
宋少揚合上講義準備離開時,有些有疑問的學生拿著講義過來詢問,他很有耐心地一一解說。
宋少揚在美國華爾街非常有名,幾次大型投資案的成功讓他一夕成名,再加上他MBA的身分,從他回國開始便是商界、教育界便亟欲網羅的MBA人才;大家開出的條件都很豐厚,但他卻選擇窩在補習班當講師,令所有人跌破眼鏡,他卻也因此成為台灣補教界的名師。
宋少揚外貌出眾加上高智商,使他在情場上無往不利,任何女人都會被他出眾的氣質吸引。
不過對他來說,他不玩腳踏好幾條船這種游戲,但是一夜這種事在美國稀松平常,對他也是如此。
他認為一夜與腳踏多條船不能畫上等號,因為他不曾付出過感情,當然也就不算感情出軌,所以他可以接受一夜,但很多女人並不這麼想……
解答學生們的問題後,宋少揚將東西放進包包里,背著包包離開補習班前往別處,他的課今天已經結束,但他卻仍有許多事情要忙。
他將休旅車開進一幢大樓的地下停車場,搭上電梯來到頂樓,一踏出電梯門,便是設計得十分具現代感的迎賓廳,一旁長形的矮沙發上已經坐著一名西裝筆挺的男子。
助理見到宋少揚便恭敬地站起身,拿起一旁的公文包等待他開門。
這幢大樓其實是高級住宅區,房子每天有人打掃,衣服也都有人洗;雖然每間的售價都不低,可這整層樓的面積卻都屬于宋少揚,他就住在這里。
「林啟明要過來嗎?」
宋少揚推開門扉,因為過于干淨再加上不開伙的關系,屋內只剩每日煮咖啡時所殘留的味道。
他將鑰匙隨手扔在一旁的七彩琉璃盆里,肩上的包包也隨手扔在沙發旁的地毯上,他坐在沙發上大大地吐出疲憊的嘆息。
「林啟明要求再加一千萬。」助理回答。
宋少揚揉了揉頸後的肌肉,眼鏡後的眸子變得更深邃。
「他有這樣的價值嗎?」
「根據搜集到的資料顯示,以往他的猜題準確度相當高。」
「不過升學制度有所改變,他還能維持這麼高的準確度嗎?」
「大概必須冒險,不過他教的學生考上第一、二志願的比率也相當高。」
宋少揚支著下頜,想了許久。
助理見他沉默不語,忍不住提醒︰「總裁,還有另一家補習班也打算挖林啟明過去。」
「我們開出一千一百萬的年薪,對他來說已經很優渥,你告訴他,我只打算再加碼一半,以一千六百萬的年薪請他;如果他不願意,就請他答應另一家的挖角,我相信整個業界只有我們拿得出這種價錢。」
「是。」
宋氏文教機構在台灣是鼎鼎有名的補習集團,從才藝班、一般升學到公職考試都有;而宋少揚身為宋氏的一份子,又擁有MBA的身分,不回台灣打理自家的產業真的說不過去。
于是,他在華爾街玩了兩年後,就被宋老爺連下十二道金牌召回來接手宋氏,甚至在補習班也參一腳當起講師,沒想到卻意外成了補習界的金牌名師。
這對原本只是打算玩玩的他來說,是始料未及的。
不過,宋氏對外依舊是以宋老爺之名坐總裁的位置,只有集團核心的人才知道宋氏已改朝換代,真正的總裁其實是宋少揚。
「還有,把陳女士推薦的人選資料給我。」
助理從包包里拿出一個活頁夾遞給宋少揚。
「她在維也納留學時在陳女士門下學習鋼琴,是陳女士最滿意的學生;她曾經得到柴可夫斯基國際音樂大賽鋼琴組首獎、伊麗莎白女王鋼琴大賽首獎,比陳女士早兩個多月回國,打算在國內教授鋼琴。」
宋少揚打開活頁夾,映入眼簾的是一張清秀的臉孔,尖細的下巴仿佛盈盈可握,雙眼大且炯炯有神,紅通通的雙頰像隻果一樣可口,小嘴紅艷得有如櫻桃般甜美,對著鏡頭甜笑,一頭烏黑的長發披在身後……
這容貌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宋少揚的目光很自然地移往照片旁的個人資料,他的臉上忍不住露出驚訝之色——
「元綺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