戀東風 第9章(2)

話音未落,一股有如來自無邊地獄,帶著一絲陰冷笑意的語音,自玉峰塔的頂上,淡淡傳來。

「好徒兒,你還記得我嗎?」

仰首一覷,只見百丈高塔的頂峰上,不知何時已站著一個人,來人約莫四、五十歲年紀,一身黑緞長袍,燦爛華貴,在一片白茫茫的霧靄中,就像一棵千年古松,屹立在環繞的雲端之上。

「閻羅,您我二人已無師徒之名,要殺便殺,無須多言。」

「果然不愧是我閻羅一手教出來的好徒兒,短短幾年不見,傲氣仍然不減當年。」

「廢話少說,拿出解藥,放過我的女人。」他目光緊緊鎖在柳絹兒身上,彷佛眼中只能看得見她,其他的一切再也不重要。

冷冷一笑,閻羅臉上隱現邪氣︰「放過她不難,留下你的命。」

這些年來,他無時無刻不活在喪子之痛的陰霾里,為了誘出這個逆門叛徒,他特地培育出柳絹兒這一顆棋子,讓她假扮身份,潛入中原,尋找出殺子凶徒。

豈想,這小ㄚ頭片子竟功敗垂成,不但曝露了身份,還與那叛徒假戲真做,成了一夜夫妻。

若不是鬼魅雙煞將其所聞向他稟告,他怎麼也不能置信,他一手栽培的棋子反被收服,將他交付的重任盡岸東流。

所幸,這倆人之間似乎彼此確有情意,因此只要他掌控住了小ㄚ頭,還怕那小子不自投羅網,前來赴死?

從他站在塔底的那一刻起,他與閻羅之間所說的每一句話,她都毫無遺漏地听在耳底,但她卻始終無動于衷,一臉面無表情的模樣。

一雙淡漠的眸子,就像是在看著窗外一片片霜花飄落般的平靜,冷靜得讓人心驚!

直到左靖南隨之而來的一句話,像一把利刃穿透了她的心扉,崩碎了她極力保持的冷漠。

「好。」冷戾的黑眸一眯,所吐出的每一個字,都流露著剛硬的痕跡。「殺人償命,我死而無憾,但願您能言而有信,別傷及無辜。」

話音剛落,左靖南旋即緩緩舉起右手,五指緊貼在左胸口,驀地收緊成爪,欲自斷心脈的當兒,一道冷硬的嗓音,嚴酷地喊住了他。

「等一等!」只閻羅幽黯的雙眸中,閃爍著陰鷙的眸光,輕輕將目光調向塔樓中的人兒,微揚著嗓子,隱藏著一絲冷酷,命道︰「讓她來。」

師尊要她親手殺了玉面修羅?!

「這是你最後將功折罪的機會。」

閻羅從袖中拿出一精致小瓷瓶,臉上現出笑容︰「這是絕命丹的解藥,只要你能辦到,這瓶解藥為師的自然會賜予你。」

「不……」她怎麼能親手殺死摯愛的男子,她不能,她做不到!

「你必須動手!」閻羅不容她退縮,眼中泛出冷酷嚇人的銀光,以森冷的口氣警告,「這是你的責任。」

閻羅高大的身形傲立于前,肩膀遮斷了月光,冰冷的眸子則似利刃刺進了她的心。

若不是師尊,如今的她,或許還流落在關外,過著任人嘻笑怒罵、乞討為生的日子。是師尊賦予了她一身的武藝,讓她有能力保護自己,不再受到惡人欺凌,是師尊給了她重生般的生命,令她永銘于心,不敢有一刻淡忘。

可是,面對一個初次令她心動與深深愛戀的男子,她又該做何抉擇?

她該怎麼辦……

「還不動手?」催促似的,閻羅不耐地下達了指令。

顫抖抖的緊握著閻羅交至她手中的鋒利匕首,她怔怔的、被動的,向左靖南所佇足的方向一步步走去,一對美眸底盛滿了無助、與赤果果的恐懼,令他不禁苦澀地合上了眼楮,彷佛不忍卒看。

氣氛,沉重得快讓人喘不過氣來,當他再睜開眼楮時,冰冷的眼神遮掩了所有感情,有的只是使人心里發毛的陰森氣息……

左靖南在她僅距自己一步之遙時,猛地拉過她的身子,心中浮現初見她時的震撼,再也不顧一切---

「啊?」她訝然抬頭,卻正好迎上他倏然俯下的雙眸與他決意放恣的唇,她被他封住了唇瓣,驚呼不得!

此時,他另一手從後攬住她的腰,將她摟進自己的懷抱,像是要揉進心里似的緊抱著。

他的吻緊覆著她的芳唇,以無盡的纏綿與柔情證明他對她深濃的情感,沉醉于那一記溫熱暖燙的吻,她不禁跌入他的懷抱,彷佛融入他的軀殼之內。

須臾,在他溫柔的命令下,她終于緩緩睜開雙眼,而見到了一對充滿了激情的黑眸,她頗震懾于那對眼眸所反射的熾熱暖意。

「感覺到我的心跳了嗎?」他熱切地凝視著她顫抖的雙唇,緊緊擁抱著她,直到她身上的顫抖漸漸平息。

柳絹兒經過愛情蹂躪的雙唇微微開啟,氣吐如蘭︰「感覺到了……」

「很好,你等一下要刺的就是這個位置。」

什麼?!

下一瞬間,他將她手中匕首的銳利尖端輕抵在自己胸口上,並給了她一個溫柔的笑容︰「看在你我相愛一場的份上,一會兒下手時,手勁利落些。」

為什麼都到這節骨眼了,他還是可以那麼輕松、那麼無謂,難道他連自己的性命都不在乎嗎?

聞及此,她有些驚訝的眨了眨眼,隨即那雙漂亮的琥珀色眸子涌上了淚霧,有些遲疑的問。

「你真的要我殺了你?」她恍恍惚惚地看著他,簡直是難以置信。

「為了我,也為了我們的孩子。」一抹笑容溫柔了他的眼楮。「你必須好好活著。」

孩子?她有些愕然,臉色微僵。「你已經知道了?」

「別忘了,我也是一名大夫。」早在山洞里的那一夜,他已知道她懷有他的骨血。

「既然你已經知道,怎麼還可以眼睜睜看著這樣的事情發生?」她握刀的手忍不住顫抖,壓抑不住恐懼的聲音道︰「你連一點身為人父的責任感都沒有嗎?」即使她已是在盛怒之中,幾乎不能控制自己的怒氣,他卻仍是對她微笑,那令人氣惱的微笑!

「還不快動手!」打開了瓷瓶,閻羅威脅地將手中解藥一點一滴地倒出,雙眼燃燒著復仇深切的烈焰,冷冷撂下狠話︰「若再繼續拖延時間,你們就等著做一對亡命鴛鴦吧!」

閻羅冷冷嗓音飄散在空中,語氣中充滿了威脅意味,絲毫沒有一點通融的余地。

柳絹兒深深注視著眼前那一雙幽黯的黑眸,月光映照在他的臉上,俊秀之中散發著似有若無的邪異氣息,讓隱隱約約她嗅到了一絲死亡的氣息。

「不……不要!」淚水傾注流下了她的臉頰,她破碎地嗚咽、尖叫!「你不能這麼做!你死了,我還怎麼活?」

聞言,他唇角彎了起來,姆指溫柔的游移過她的唇及臉頰,淡淡說了一句︰「保重。」

只見下一瞬間,抵住他心窩的匕首一吋一吋貫穿他的胸口,腥紅的鮮血自刀口間緩緩擴散,很快染濕他胸前一大片衣襟,些許溫熱的血液更是順著刀鋒流到她緊握著刀柄的雙手,觸目而驚心!

「靖……靖南?」

「你做得很好……很好。」他嘴角逸出了幾許血絲,思緒已經開始顯得有點神智不清,只感覺整個人昏沉沉的,教眼前她縴細的身影也逐漸變得模糊、離散,令他想要伸出手去,最後一次觸踫她的臉龐,卻又力不從心。

最後,他再也支持不住,龐大的身軀一軟,仰天而倒,任身體隨重力跌落地面,發出踫的一聲悶響。

直到他倒地之前,溫柔的目光,依然緊緊纏繞在她那一張盛滿心碎與哀痛的臉龐上。

看著他自戮、倒地,她感到渾身汗毛都豎起來,皮膚上有一種被刺痛的灼傷,漸漸的,一股錐心的痛楚傳來,讓她突然像片驟雨中的樹葉般打起顫來,喉間也緩緩地升起了一股力量---

「不要--」淒厲的尖叫,滿含著鋪天蓋地的悲憤。

止不住的痛苦從心底不斷涌了上來,好像永遠都不會停止似的,輕撫著他一動也不動的身體,她無力的搖著頭,已是泣不成聲。

自從下定決心離開他的那一夜,她便不曾祈求過,自己還能夠與他有再見面的一天。然而,思念卻像詛咒一般,不斷纏繞著她,讓她拚命地想逃,卻一點辦法也沒有!

可如今,命運若還能重來一次,她再也不想闖蕩江湖,只想依偎在他身邊,好好地珍惜與他在一起的每一個日子,再也不輕言道別離……

眼見大仇已報,如夜裊般的笑聲再次響起!閻羅一臉快意,飛躍至柳絹兒身旁,贊賞的道。

「好徒兒,今日你功不可沒!快,趕緊把解藥給吃了。」這話雖是稱贊,在她听來卻是加倍的羞辱!

「已經不需要了……」恍若未聞一般,她聲音淡淡,聲調孤寂。「往後我與天魔教再也毫無干系。」

「你說什麼?!」

「師父,您曾經救過徒兒一命,徒兒今日就把這一條命還給您。」她的心一陣麻木,內心充滿了無助與絕望。

「怎麼,你也想跟這個叛徒一樣,被逐出師門嗎?」

「我本就不該屬于魔教中人,也不應該再是……」她被擊潰了,心涼了半截,卻只是恍惚地一笑。

可笑的是,她悔悟得太晚,直到眼睜睜看著自己失去了一切,失去了她此生最深愛的男人,才深知後悔莫及。

深深吸了一口氣,她臉色木然,疲憊的眨了眨眼,說道︰「您也曾經說過,徒兒資質駑鈍,又過于心軟,在天魔教中,一生難成大器。」

「所以,你心意已決,要為這叛徒陪葬?」閻羅一臉寒霜地瞪著她。

她勉強擠出一個微弱的笑容,默然半晌,說了句︰「是。」

見她一副視死如歸的模樣,閻羅冷冷眯起黑眸,怒斥了聲︰「真是個沒出息的東西!」

沉默了片刻,閻羅原本還表露出慍怒的唇,先是陰郁地抿緊了,接著緩緩化為一抹冷漠的笑。

也罷,今日大仇已報,這小ㄚ頭愛怎麼著,就由她怎麼著吧!

這時,閻羅完全撕開了過去對那一層溫情的面紗,毫不掩飾地露出他冷酷的本性,橫著心,旋又冷諷道。

「其實就算沒有了絕命丹的解藥,只要這叛徒可以犧牲一半內力為你驅去體內之毒,也不無可為之。只可惜,他先你一步去了幽冥府,這只能算是你小ㄚ頭命該如此了!」

語罷,閻羅提氣一躍,已然凌空飛起,大笑離去。

這時,躺在一片血泊之中,倒地不起的左靖南,一雙冷峻的眸,緩緩睜了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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