悅耳的古典音樂流瀉滿室,橙黃色的燈光打在光可鑒人的檜木地板上、仿歐洲宮庭式的桌椅上,還有在舞池翩翩起舞的男女身上。
一切是那麼融洽,男的瀟灑、女的嬌俏,喁喁細語中有著無限浪漫。
猜不到吧?
這是一間夜店,專屬上流社會的奢華品,每位來到此地的男女貴客衣著行頭全是當季最流行的時尚名品。
「魔幻極光」是夜店的名稱,里頭的絢爛燈光就像在極地天空出現的美麗幻彩,無法捉模,又那麼炫目。
橙黃色的光線隨著樂曲流轉在偌大空間的每個角落,襯得每個紳士、名媛的容顏更加神秘,在這曖昧的氛圍里,人心似乎也變得復雜。
一雙雙限量高跟鞋的女主人,莫不使出渾身解數來達到自己的目的,她們都明白會來到這里的男人,就算不是鑽石龜、金龜,最起碼都擁有銀龜的身價,只要成功釣到一只,還怕下輩子沒有倚靠嗎?
而身穿高級襯衫的名紳男士們,也都知道這里諸位美艷的女人大多是上流社會、有權有勢的千金小姐,說不定能夠來段商業聯姻,對自己的事業版圖大有助益。
在各懷鬼胎的心思下,表面上的巧笑倩兮與俊朗有禮,交錯成一幅幅美麗又詭異的畫面。
當然,也有人不是懷著這種企圖來到這里,純粹只是想換一種心情,換一個新的開始。
段恬恬雙眼無神地攪著熱可可,印上希臘神像的馬克杯和其它人端在手中的高腳玻璃杯極不搭調。
而她的一襲月牙白長禮服,只在女敕肩露出幾個交錯的透明小叉叉,和其它無不想盡辦法表現性感的女人們站在一起更是不協調。
段恬恬最不能融入這里的一點是,從進來到現在,她除了點一杯熱可可之外,沒有別的動作。
其實,她的存在早就引起旁人注意,吧台服務生為了找一個杯子來裝熱可可,可是煞費心思。因為在這種充滿紅男綠女的場合,點的就算不是烈酒也是雞尾酒,哪有人像她點熱可可的?而且,吧台服務生還是把自己當宵夜喝的熱可可貢獻出來才有那杯呢!
段恬恬渾然不覺自己處在這個濃烈的空間有何不妥,她的心思全飛到別的地方去了。
她的心頭澀澀的,點一杯熱可可是想讓自己放松,可是杯子都冷了,也不見她啜飲一口。
才剛結束一段十年的感情,她居然可以冷靜的坐在這里,連她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
她和男友……不對!是前男友從國二就認識,就連高三那年他們全家到英國定居,她都沒有放棄,堅持要繼續走下去,男友也是這麼跟她保證。
她甚至為了能常常和他見到面,而去報考空姐。
即使這樣,還是無法阻止他移情別戀。
段恬恬是很專一的,自從交了男友的那一刻開始,她的眼中就沒有別的男人存在,就算因為分隔兩地,男友從一個禮拜打一通電話,到一個月打一通,見面次數也從兩三個月一次,變成每逢節慶才見面的情況。
段恬恬在高中、大學時期都被朋友笑過,但她不以為意,但是卻常有人問她這樣的相處模式還算是男女朋友嗎?
這個問題她也問過男友,也許她和男友的個性都是屬于內斂型的,平常就獨立慣了,並不特別依賴對方,因此對這種交往方式都沒有什麼特別異議。
直到一個月前,男友三個月沒有給她電話,她按捺不住的撥了通國際電話給他,聊不到十句男友就急著掛,她說還想跟他說話,這在男女朋友之間是一種再正常不過的情況。
男友卻回她一句──
你錢多啊?
他的這句話深深傷了段恬恬的心,于是她黯然放下電話,心也在那一刻放下了。
三天後,她想找男友談分手,她不想再守著一份根本沒有未來的感情,偏偏男友的電話卻一直打不通。
在那一個月中,她是恨也是怨,卻無處發泄。
終于在她飛完一趟曼谷之後,男友撥了通電話給她,依舊是平常的關懷語氣,卻引不起段恬恬心情的波動。
她直言要放棄這段感情,男友先是沉默好長一段時間,然後開口。
(我知道沒有和你聯絡是我的錯,我向你道歉,我舍不得放開你,你再考慮考慮好嗎?)
他若在她那段害怕、無助的日子里說出這些話,也許還有機會挽回的,可是現在……她已經死心了。
「我們根本不適合,你遠在英國,而且一年來台灣不到兩次,連通電話也懶得打,我不懂再繼續這樣下去有什麼意義。」
(我知道這都是我的錯,你能再給我一個機會,重新來過嗎?)
「沒有這個必要,你去過你的生活,不必再為我牽絆。」
(我知道你一直為了我到英國定居而不諒解……)
「不是的,不是這個原因,而是你的心,你的心根本沒在我身上,何必再浪費時間?」段恬恬截斷他的話。
她最討厭他說這句話,一份感情需要的是兩顆心,而不是把過錯歸罪到某一方,她深信極相愛的兩人,縱然相隔再遠,也會將對方時時掛在心頭,而不是不聞不問。
其實段恬恬也知道,因自己的生活單純規律,所以男友才放心的把她獨自留在台灣。
但……這是她的錯嗎?
(難道我們再做普通朋友也不行嗎?)
他的聲音忽然變小,讓段恬恬一時听不太清楚。
「你說什麼?」
(親愛的,陪我去逛街。)
一道慵懶的女聲忽然介入她與男友的對話。
剎那間,段恬恬全明白了,他不是沒有心,只是他的心給了另一個女人。
「我想,我們也沒必要再做普通朋友了,你別再打電話給我,祝你幸福。」段恬恬毅然決然的掛上電話,也將這十年的感情切得一乾二淨。
昨天,她把男友曾送她的東西全丟了,唯一值得慶幸的是,男友根本沒時間陪她過生日,更別提什麼情人節了,禮物寥寥無幾,原本覺得沒什麼的段恬恬,在整理舊東西時泛起一絲苦笑。
也許他早就沒心了,是她後知後覺。
段恬恬把玩偶和衣物全捐到孤兒院,然後把那些她曾經珍視的情書一封一封地燒了。
她沒有再打開看,因為她知道那里頭早就沒有愛了。
所以今天她想拋去十年的包袱,好好放松一下,但保守慣了的她在衣櫥翻了半小時,才找到這一件稍微有看頭的禮服,其實當她走進來時,門口的服務人員還多瞧了她兩眼。
她應該不會傷心了,為什麼心頭還是悶悶的?
「小姐,有這個榮幸請你跳支舞嗎?」
一道溫和有禮的男聲,打斷了段恬恬的思緒。
段恬恬轉頭看著向她邀約的大掌,她甚至連來人的面容也沒看就把小手放上去。
反正,她已決定要重新過生活了不是嗎?
會來這里的男人,應該沒有長得像暴龍的史前動物吧?
悅耳的音樂輕柔流瀉,舞池里儷影雙雙,而摟著段恬恬的男人更是在場女人們的渴望,大家都在等著他邀舞,殊不知他的第一支舞,竟是挑上最沒看頭的段恬恬。
段恬恬的目光始終停留在男人高級襯衫的第二顆扣子上,她無意識的踩著舞步。
以往她很排斥和男人有太過近距離的接觸,而現在她不用,也沒有理由再排斥了。
一不留意,她踩上他名貴的皮鞋。
「對不起。」
段恬恬看著他嶄新的皮鞋上留下半個鞋痕,非常過意不去。
「沒關系,不過……我想我的人應該比我的皮鞋更能吸引你才對。」
他輕松的語調仍無法讓段恬恬放松心情。
或許她還是不適應這樣的場合,樂曲未歇,她就想離場。
「別走,至少陪我跳完這一首。」男子五指收緊地攫住她的柔荑,一改剛才輕輕扶著她的溫柔,帶點霸氣。
段恬恬有點不知所措。
他怎麼不放人啊?
所幸音樂在三分鐘後應了段恬恬在心里千百次的呼喚,終于停了下來。
這次她總可以離開舞池吧?
男人卻徑自把手環上她的縴腰,而且篤定的知道她不會反抗。
段恬恬察覺腰際傳來一陣麻癢,她還來不及反應,人就被牢牢的摟住。
「你!放開我!」他未免太大膽了!
「陪我到陽台吹吹風,這里太悶了。」
男人也不管段恬恬同意與否,就把她帶往陽台。
不知所措的段恬恬只好跟著他的腳步走。
說實在的,在飛機上應付這種不講理的客人她還能得心應手,但是這一次她卻慌了手腳,一定是因為今天心情不好的關系。
「喝一杯嗎?」
男人把一杯金黃色的酒遞給她。
段恬恬是不能喝酒的,可她還是木然的接過,瞪著杯底直發楞。
「酒是用來喝的,不是用來看的。」
男人低醇的嗓音悄悄觸動了段恬恬的心弦。
他的話讓段恬恬滴下了一顆淚珠,落在酒液里泛起漣漪。
男人雙眼一眯,不知道自己的話怎會惹佳人傷心。
危險的氣息從他的身上散發出來,因為他知道她是為了別人傷心,而他極不喜歡這個原因。
段恬恬搖了搖頭,把酒杯放在陽台上。
她是不能喝酒的,上次喝酒的下場是讓夏以冬替她去跳艷舞,這次她是自己出來,絕對不能沾酒,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誰惹你傷心?」
男人問得理所當然,一點也不認為有何不妥。
「男人都不是好東西。」段恬恬咕噥著。
男人挑動好看的眉鋒,看來她應該是失戀了。
一只大手忽然湊近段恬恬,輕輕揉著她滑順烏黑的秀發,帶點不舍與疼寵。
在他大手的包覆下,段恬恬忽然覺得有一股委屈從心底冒出來,又逼出了兩顆晶瑩的淚珠,說不傷心是騙人的。
「忘了那個王八蛋。」男人拉近她,在她的耳畔低語,並且大方地出借自己寬闊的胸膛。
「嗯,王八蛋。」段恬恬低咒一聲,很認同他的話。
「記住,你的未來里只能有我。」男人以單指挑起她的下巴,直視她浮起水霧的黑眸。
段恬恬的眼中閃著淚光,在燈光的照耀下,她看不清眼前的男人長得什麼模樣,只看到一雙深邃褐色的眼瞳,執著的對上她的。
「你?」她不解。
「對,我的人、我的心,還有我的味道。」
他邪肆的話語令段恬恬一陣心慌。
話甫說完,他就朝段恬恬的櫻唇欺下。
段恬恬的眼楮下意識地合上,直到一股不容拒絕的力道侵佔她的唇,她才驀然瞪大眼。
這人怎麼可以不經她同意就吻了她?
段恬恬正要抗議,突覺一陣微辣的氣味在她嘴里蔓延,她的意識瞬間變得模糊,失去抵抗的力氣。
又長又卷的眼睫低垂,她美得讓男人愛不釋手。
「你喝了酒?」
被男人輕吮著唇瓣,段恬恬只來得及在意識消逝前問他這一句。
「嗯,白蘭地。」烈酒配上她的芬芳,可口得令他齒頰留香,他立刻愛上這種感覺。
「呵,原來是白蘭地。」段恬恬輕笑一聲。
在她醉倒前,只感到他的味道猶如烈酒般。
男人低頭看著她,懷中的女子早已恬然入睡。
男人的眉頭打了個結。
他怎麼不知道自己的吻功如此之好,竟能把一個女人吻到暈倒,這能算是戰績嗎?他顯然不認同。
「段恬恬,你居然敢給我暈倒,看你醒來我怎麼整治你!」男人居然知道懷中女人的姓名。
他壓下心中的挫敗感把懷中的女人抱起,走出夜店里衣香鬢影的假象,在薄霧燈光的折射下,露出他俊朗的臉龐。
赫然是染輕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