鴛鴦錦 第7章(2)

長安城中近來傳得沸沸揚揚的消息是,除了那素有大唐第一美男子之稱的韓振剛,奇跡似的被柳錦兒不費分文順利「到手」的轟動事件之外,就是擁有長安虎惡名的柳錦兒似乎也轉了性情,一夕之間變成了溫馴的小貓,讓人不得不佩服愛情的力量果然大。

直到這場荒唐的女子追逐男子的戲碼出現了變化。

「女兒啊!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呀!」

遠遠的,外頭傳來柳如風一聲高過一聲的呼喊,儼然是一副樂不可支的模樣,這讓剛剛又被韓振剛狠賞了一記閉門羹回來的柳錦兒听了,一顆心很不是滋味。

「怎麼,您老人家發橫財啦?」瞧爹那張嘴都快要笑咧到耳根子後頭去了。

「差不多了、差不多了……」柳如風搓著手掌,像是剛做成一樁大買賣,興奮之情溢于言表。

「當真發了橫財?」她懶懶的又問。

「傻丫頭,是一件喜事,你的喜事!」柳如風喜形于色地宣布。

「我?」喜事?

「可不是?」從袖中拿出一紙碧箋,柳如風頗為得意的又道︰「鎮國將軍府的夫人不知怎麼看上你了,說你相貌奇佳,生辰八字亦與他們府中的易公子極為相合,因此向咱們下聘,有意將你娶進鎮國將軍府做少夫人。」

「易公子?」聞言,柳錦兒有些驚訝的眨了眨眼,不解地問︰「鎮國將軍府的易公子,不是幾年前奉皇旨征戰高麗時,不幸戰死于關外了嗎?」

傳聞中,那被皇帝封為從三品的雲麾將軍易南天,曾經在一場戰役中以一當十,勇猛果敢,與敵軍浴血奮戰了三天三夜,最後斬將搴旗,擊退了敵軍,贏得最後的勝利。

唯一遺憾的是,如此一個富文韜武略、鐵錚錚的漢子,就算再如何能征慣戰,所向無敵,遇上了昏庸的君主,錯判了情勢,也只能將一身鐵骨犧牲于烽火連天的沙場上,不明不白地為國捐軀。

最令人欷吁的是,易南天死時還相當年輕,听說還未滿二十歲。

「差遠了!爹說的不是那短命的易南天,而是鎮國將軍二夫人所出的公子。」言及此,柳如風又補充道︰「這位易公子可還好好的活著呢!」

「爹說的可是那長年臥病于床榻的易家麼兒,易皓騫?」

「正是。」他也不否認,笑逐顏開的直言道︰「雖然易公子的生母是側室,但他到底是將軍之子啊!就是嫁了過去,咱們也不吃虧不是?」

這種泯滅良心的話,虧爹也說得出口?

「那個垂髻小兒才十歲。」瞪了那老奸巨滑、居心叵測的老頭子一眼,柳錦兒涼涼地又提醒了一句,「況且長安城里就連三歲的小孩都知道,那易二公子病重得拖不過今年的冬至。」

明知不可為而為之,還敢將她推出去送死?這只老狐狸,擺明了故態復萌,又要拿女兒去當他攀龍附鳳、趨炎附勢的交易品,哪里真是為她一生的幸福著想啊?

「這全是傳言,你可別真的信啦!」好不容易修來的福氣,得到鎮國將軍府這門好親事,怎麼說他也絕不能教這壞丫頭壞了事。

柳如風以討好的口吻趕快接著勸說。

「雖說是長年臥病,但爹那易二公子的身子早就有轉好的跡象了,況且別的不說,那小子還極富文采呀!縱然年紀尚幼,可是詩詞歌賦、琴棋書畫樣樣難不倒他,相信十年之後肯定是一表人才,風流瀟灑。」

十年之後?

爹敢說,她還不好意思听咧!

是呀,十年之後,那小子己然長成,生得一表人才,風流瀟灑,那她咧?

風華不再,色衰愛弛,到時候誰還會理會她呀!

「退了它。」柳錦兒冷冷地道。

「閨……閨女,你說什麼?」

「我說退了它。」她聲調僵硬,毫無轉圜余地。「我、不、嫁、進、將、軍、府。」這樣夠清楚了吧?

「這是為什麼呀?」如此可遇不可求的親事,就這麼不明不白地退了,多可惜呀!

況且……「別當您女兒那麼好唬弄!」冷不防打斷了父親的思緒,柳錦兒一針見血的又諷刺道︰「別的我說不準,可是女兒跟爹在一個屋檐下相處了二十個年頭,此刻從您那張賊兮兮的臉上,我難道還看不見‘結親沖喜’這四個大字嗎?」用肚臍眼想也知道,這一只本性難移的老狐狸又打算賣女兒了。

「可是這、這不成呀!」柳如風像是有什麼東西卡在喉間,一副吞咽困難的模樣,很是難為。「為何不成?」她冷冷地問。

柳如風期期艾艾了半晌,最後才招認。

「早在向咱們柳家下聘前,將軍夫人己進宮中面見太後,請太後下旨賜婚,所以,這不單單只是一樁普通的婚事,而是奉太後懿旨成親,擅改不得呀!」

听完,柳錦兒一張小臉都綠了。

「這是預謀嗎?」一對凌厲的眸子睇來,一股無名的怒火在她腦中 哩啪啦地燃燒,恨不得一掌掐死這只老狐狸!「我真不敢相信,您又再一次賣了您的女兒!」

「錦兒呀……」

柳如風還想說些什麼,可是自在洶涌怒海中的柳錦兒己連一個字也听不進去,猛然拂袖而去,威脅地丟下一席警告。

「總之,我絕不答應嫁進將軍府,倘若您退不了這樁婚事,那就等著把我的尸首抬進將軍府吧!」

案上,一匹色彩斑斕、細致華貴的織錦就擱在上頭。

一個時辰前,宮中來旨,命他在七日內將這塊太後指定的鴛鴦錦裁制出一套新娘嫁衣。

但他怎麼也想不到,這一回……他竟是為柳錦兒作嫁。

「唉!」疲憊地嘆口氣,韓振剛搖頭苦笑了下,心想,這樣也好,本來他就不想跟她有任何瓜葛,如此一來正好遂了他的心願,一舉將那個難纏的小丫頭踢開。

知道這樣的消息,他應該為自己即將解月兌而感到萬分慶幸的,可是為何此刻卻有種深深的失落感浮現在他心頭,並且開始感到胸中一陣隱隱的悶痛?

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手中的嫁衣一針一針地完成,那股悶痛變成了刺痛,劇烈的程度,令他突然有種喘不過氣來的感覺。

「真該死!」韓振剛詛咒了聲,臉上滿是困惑之色。

他是怎麼了?不過是替她裁制嫁衣,他有必要如此心神不寧嗎?

這句疑問隨著心跳,不斷沖擊著他的腦海,令他煩躁不己,想喝口水,卻在舉杯就口之了際,赫然發現自己根本連一滴茶水也沒倒進杯里,完全心不在焉。

柳錦兒啊柳錦兒,你究竟在我身上下了什麼蠱?

放下空杯,心中那連他自己都無法捉模的情緒,使得他的眉也越蹙越緊。

他發現自己越是拼命想甩開盤踞在腦海中的縴影,那張清麗的小臉反而越來越清晰,直到他開始感受到一種奇特而陌生的感覺在他心中發牙、蘇醒。這詭譎的狀況,令韓振剛頓時感到不安。汗水自他額頭滲出,不禁將手按貼在額頭兩側,他甚至能感覺到自己的額側跳動得很厲害,心中充滿各種矛盾的情緒,腦中亦呈現出一片混亂,而一幕幕不斷浮現的混沌畫面中都有柳錦兒。

他、他這是……愛上她了嗎?

驀地,這個驚人的念頭掠過,猶如平地一聲雷,重重震入韓振剛的心扉。

他喜歡她,喜歡那個刁鑽、野蠻、跋扈、渾身上下幾乎找不出一根順從骨頭的嗆辣姑娘?

這真是活見鬼了!

「我這是瘋了嗎?」他發出一聲自嘲的笑聲,覺得這個念頭著實荒謬得可笑。

就算他韓振剛再怎麼沒有原則,也不可能放任自己愛上那樣一個完全沒有一絲柔美氣質的刁頑千金。

那個丫頭,根本跟匹野馬一樣,難以馴服!

揮去滿腦子荒謬的思緒,拿過那襲嫁衣,他選擇再度投入于工作中,並強迫自己不許再胡思亂想。

這個時候,房門外陡然傳來一陣急呼,中斷了他手中的事。

「韓師傅!韓師傅!您在房里嗎?」

聞聲,他連忙起身應門,「這麼晚了,有事嗎?」

前來敲門的是坊里的小廝,平時很是機靈。

「是柳姑娘來了!」只見那孩子瞠著一雙大眼,比手畫腳的敘述著,「也不知道她發生了什麼事,我瞧她那對眸眶還紅了好一大圈兒呢,整個人還給雨淋得像只落湯雞,一來就直吵嚷著要見您。」

「柳姑娘來了?」聞言,韓振剛心一緊,又能問︰「她現在人在何處?」

「就在外頭。」

听完,韓振剛完全不同于平常的冷淡,沒有多遲疑,腳一跨,隨即匆匆踏出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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