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白婕心生日當天,歐柏偉人要到澳洲談一筆大生意,所以他提前送了她一只LV二○○八年的秋冬包,他以為這禮物會教白婕心興奮到不行,畢竟這類的夢幻逸品,一向是女性們的最愛,是她們想要帶進棺材里陪葬的。
但是白婕心反覆的把包包翻來翻去,看了又看,眉頭一皺。
「你剛剛說這個包包多少錢?」一定是自己听錯了,她不相信。
「我是VIP,打了折之後是九萬三千元左右。」他報出價錢。
「新台幣?!」她再次確認的問。
「不然是日幣、韓幣嗎?」
「你花了我三個多月的薪水,只買了一個包包?」如果不是在公開場合,她會把包包扔回他身上。「可以退嗎?歐柏偉,我還沒有背過,可以拿去退嗎?」
「婕心,好東西可以用一輩子。」
「但這根本是奢華。」
「我以為每個人都愛LV。」
「我也以為每個人都會先顧到生活,再想到奢侈品,當然……」她搖搖頭,也不是很想怪他的。「你沒有這種煩惱。」
以為她是不習慣收到這種昂貴的禮物,他安撫性的拍子拍她的手背。「你的生日嘛,我人不會在台灣,所以──」
「那你在澳洲買個無尾熊的布偶給我就好了。」
「一個布偶就能打發你?」他開玩笑的取笑道。
「不然你以為我多貪心?」
「婕心,我只是想要對你好。」
「當時你要我假扮成你的未婚妻,然後帶我去台北一○一購物時,我沒有表示過我對這些精品的態度嗎?」她試著跟他溝通。
「情形不同。」他下巴一揚。
「什麼意思?」
「當時我們沒有相愛。」
「所以當我們相愛之後……」白婕心有些被刺傷的。「我就會變得愛名牌?」
「婕心,我買得起。」
「你當然買得起,但我還是買不起啊!」
「我會送你。」他一再有耐心的安撫她。
「你一定要把我變成像是你的寵物那樣嗎?」她把包包放回LV的精品袋子里。「去退吧,或者你轉送別人好了。」
「你不覺得你太矯枉過正了?」他不知道送個LV包包居然會令她如此無措。「頂多下一次我不再送你名牌。」
白婕心還是沒有收下的意思。
「買名牌包其實是種投資,會有增值的空間。」他還在說服她,只差沒有跪下來求她接受。
「那把錢存銀行啊!」
「現在是負利率時代,錢愈存愈薄,利率低到根本趕不上通膨。」他順便給她上一堂財經課。「雖然投資有風險,不過把錢放銀行的是笨蛋。」
「我是笨蛋。」
「婕心……」歐柏偉不知道她這麼頑固。
「把錢放銀行至少安全、可靠。」
「那你一輩子都別想靠利息致富。」
「我並不想當什麼富人啊!」
「我們是在抬杠嗎?」歐柏偉覺得再說下去,搞不好兩人會當街大打出手。「我只是送你一個LV包,又不是買了一艘游艇或是私人飛機給你,只是一個生日禮物,沒那麼嚴重吧?」
本來以為他們的觀念不會差太多,但是愈熟,她才發現兩人的金錢觀差異太大,他是不把錢當錢看,而她……是把錢當命看,她深知負債的後遺癥。
歐柏偉不會懂。
「婕心,你就開心的接受,然後回我一個熱吻就可以。」他雙臂張開,很率性的要求。
她沒有動。
「一個熱吻換一個名牌包,劃算。」他朝她眨著眼楮,鼓勵著她。
「我絕不會為了一個名牌包出賣我的初吻。」
「婕心……」歐柏偉知道她保守,但她也保守得過了頭,唇不讓他踫,身體不讓他模,她一直認為要到有結婚這樣的計劃,才會開始考慮一些比較親密的事,而他只能尊重。
一直心中就有種隱憂,白婕心知道她所熟知的世界和歐柏偉的不同,他們雖然相愛了,可是……
「把包包送給你母親吧!」她建議。
「你一定要這麼固執?」
「我不想背一個近十萬元的包包上下班、騎小綿羊,萬一又有什麼擦撞事故,我可能會先保護包包。」這是實話。
「下不為例?」他跟她商量。
「不!我的生日我只要一個無尾熊抱偶。」
「我才不會這麼小兒科。」
「那才是我想要的!」她再次強調。「無尾熊布偶。」
不知道她到底在堅持什麼,他面露慍色。「一定要搞到這樣嗎?」
「原則。」
「你這輩子都不用任何名牌?」
「我有能力靠自己買時,我會考慮。」
歐柏偉不想吵架,難得跟她走到這步,如果把時間浪費在無謂的吵架上。那也太不值了,他是這麼想的,所以他妥協了。「好吧!我就收回送我媽。」
「要記得無尾熊布偶喔!」
他不吭氣,只是靜靜喝起咖啡,他在想,到底要怎麼做才能讓她坦率的接受他對她的心意?
好不容易盼到歐柏偉由澳洲返回台灣,白婕心卻接到電話,要她陪同他一起出席一場企業家的慈善晚會,本來她打死都不想去,但是她想念他,想立刻跟他相聚,于是點了頭。
即使穿上自己最好的衣服,但在這群衣香鬢影的名媛淑女之中,她還是寒酸的,再加上沒有珠寶首飾的烘托,她看起來更像是跑錯地方的人。
滿心的不自在,她手上甚至連一只名牌包包都沒有,這時光有氣質,似乎也只是在安慰自己。
現場還有不少記者在采訪,問的都是這些女士們身上穿的是什麼牌子,手里拿的又是什麼牌子,要多少錢,是自費還是廠商贊助,一堆光是白婕心在一旁听了都會頭皮發麻的問題。
她本來就有點心慌。
現在,更慌了。
「柏偉……」她扯了扯他的西裝袖子,即使才經過八、九個小時的飛行,但他看起來還是神清氣爽,她有點不敢站他身邊,怕有人會過來采訪,至少外界還不知道他們真正的關系。
「婕心,自然一點。」他有發現到她的不安,但是他認為她可以克服。
「我可以先回去嗎?」她語帶拜托的問他。
「你才到不久。」
「但是……」
「你愈自然愈能融入其中。」他看著她,表情是帶著關心,但也覺得她必須努力去適應這樣的環境,因為以後這樣的機會很多。
「但是……」她還是局促,手腳都不知道要往哪里放,在香港時的露天Party沒有記者,當然,也有人對她品頭論足,可是至少她覺得OK,這會不同,那些嗜血的記者好可伯。
「白婕心,你膽子很大的。」
「我不自在。」
「待一、兩個小時而已。」
「一、兩個小時?!」白婕心發現自己的心跳在瞬間暴沖。她連一、二十分鐘都很難熬了。
「這還是在能月兌身的情況下。」很多人朝歐柏偉打招呼,他邊跟她說話,邊回應著。「你自己四處走走、看看吧!」
「我一個人?!可是我……不認識任何人啊!」
「交談之後就認識了。」
「我不知道該怎麼開始。」白婕心急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她要跟這些貴婦、名人扯什麼?聊她在育幼院成長的過程嗎?
「名牌、珠寶、時事、政治,你想聊什麼就聊什麼啊!」他拍了拍的背。「你都能跟我媽媽相處了,這有什麼難的?」
「這麼多的人……」
「你要習慣這種場面。」
「柏偉,別丟我一個人。」她低聲請求。
「你不能永遠躲在我身邊或背後,你要站出去。」他開始有點不耐煩。
白婕心看看他的眼神,也知道自己表現得有些像小孩,可是在香港明明都好好的,她扮他未婚妻扮得游刃有余,不過在台灣她反而綁手綁腳的。
為什麼?
「我得去四處招呼了,在場很多是我的世伯,不能等他們先跟我寒暄,那太失禮了。」他宣示著自己必須從她身邊消失的堅決。
「柏偉……」她的心愈來愈往下沉。
「一會見。」他笑著拍拍她的肩。
白婕心此刻有種身處茫茫大海之中的無助感。
想要試著找人說話,但一想到自己的平凡,跟這些珠光寶氣的女士們截然不同,她自卑了,有點怕丟歐柏偉的臉,更怕自己會出洋相……
走為上策。
當這個聲音在心中響起時,她突然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這不是她的世界。
她終于懂了一件事……
當她在假扮柏偉的未婚妻時,因為是假的,她可以沒有壓力,高興怎麼演就怎麼演,反正沒有任何損失。
但現在──
他們互相愛著彼此,她心里有了負擔,怕自己會搞砸、怕自己根本走不進他的世界,她開始困住自己。
她終于搞清楚了。
而因為她不是什麼名女人,剛進會場時她也沒有跟歐柏偉太親密,所以當她要離開時,居然沒有人注意到。
包括──歐柏偉。
白婕心忽然笑了。
一抹只有她自己才明了的笑。
歐柏偉來敲白婕心的門時將近午夜,他已月兌去西裝外套,拿下領帶,也露出疲態,畢竟才從澳洲飛回來,旋即馬不停蹄參加慈善晚會,然後女友又鬧失蹤,他還得上門找人。
白婕心早就換上家居服,她看著歐柏偉那強撐的身軀,沒有打算讓他進門。
「回去睡覺吧!」她淡道。
「為什麼不接電話?」
「手機沒電。」
「家里的呢?」
「可能我正在泡澡,或是音樂開得太大聲,沒有听到。」她流利的回道。
歐柏偉知道不是這麼回事,他們已經一個多星期沒見,她應該很想跟他膩在一起,但是她卻一聲不吭的溜走。
「婕心,你在不高興什麼?」他開門見山的問,手就撐在她家大門門框上,沒有要求進去。
「我沒有不高興。」
「那為什麼要離開卻不跟我說一聲?」
「你根本沒時間理我,而且我想那個場合有沒有我根本看不出來,所以我就走了。」她還是說出了心情。
「可以先跟我講一下。」他有點生她的氣。
「你有找我嗎?」
「你說呢?」
「那你一直到現在才來?」她提出一個犀利又不容他回避的問題。「我已經回來三個小時了。」
歐柏偉沒有回答,知道是自己的輕忽傷害了她,只是他不是鐵人,他也會累,無法時時面面俱到。
「你不會是直到半小時前才發現我不在吧?」她語帶淡淡的嘲弄。
「不是。」他誠實的說。
「但你有立刻離開會場來找我嗎?」
「婕心……」
「我知道。」她已經替他找好了理由。「那是個正式場合,有很多你的世交長輩、重要朋友,你不能失禮,而我……我只是在鬧脾氣、耍任性。」
「這是你說的。」
「你敢發誓你心里不是這麼想的?」
歐柏偉不能,但他只是眉頭緊鎖的看著她。他和她之間到底是怎麼了?他們不是相愛嗎?
「現在說這些沒有意義,太晚了。」她催他回去。
「你指的是……現在的時間?」他要問。
「回去好好睡一覺吧!」
「婕心,我幫你買了個無尾熊布偶,就在我的行李箱里。」他突然提起。
沒有一點道理的,白婕心居然喉頭一緊,有種想大哭的沖動,她好想、好想要這個禮物,但是在內心深處,她又有種好悲哀的感覺,這個夜晚、這個禮物都提醒著他們之間的不同。
「你怎麼了?」他的手輕觸著她的臉頰,實在不知道這一刻她的心中在想什麼。
她搖頭不語,怕自己一開口就會哭出來。
「你不想我嗎?」他輕輕的問。
她只是點頭。
「那我們為什麼不是甜甜蜜蜜的呢?」
她抬頭看著他,眼中有數不盡的愁。
「我可能疏忽了你、一下子沒有顧及到你,但是我認為你獨立、成熟,應該可以面對任何情況的,你不是一直都做得很好嗎?」他輕訴。「婕心,你可以的。」
白婕心幽幽輕泣,已經開始懷疑了。
歐柏偉將她拉進懷里,輕柔的拍著她的背。「沒事,你有我啊!」
「柏偉……」她哽咽的邊哭邊說︰「你好像沒有認真的去看待一個事實……」
「什麼事實?」
「我們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
「所以呢?」他不覺得這是一個問題。「你的世界需要陽光、空氣、水才能存活,我的世界也是一樣,你不必硬扣我帽子。」
「你的世界太耀眼、太高不可攀了。」她更明確的表示。
「爛理由!」他一哼,不予苟同。
「開始我想只是交往,所以就算早就意識到你我之間的不同,我以為也沒有什麼了不得的,但今晚……」她苦笑。「我有種清醒過來的感覺。」
「婕心,我很累了,我一定要听這些話嗎?」他的雙手捧著她的臉。「我愛你!」
「我也愛你,但……」
「那問題在哪?」
「你看不出來嗎?」
歐柏偉還真是看不出來。
他的表情教她徹底失望。難道他的神經真的那麼粗,無法體會她的感覺?
「你回去吧!」她收起眼淚。「我們改天再談。」
「你下次千萬別再搞這種把戲。」
「把戲?!」她听了感覺很刺耳。
「不告而別!」他說著親了下她的鼻頭。「不是小女生了,別這麼幼稚。」她八成是最近工作不順,才會使點小脾氣,過一陣子就會好了。
白婕心強忍著不回嘴,他真的愛她、了解她嗎?他看不出她的認真?相愛不單是兩個人的事而已,尤其依他的家世背景,他的對象絕對是被拿在放大鏡下品頭論足的。她準備好了嗎?為了他接受無止境的監視、嚴苛的批評了嗎?
這一會,她和他都需要好好休息,好好……想想。
白婕心午休正要吃她的排骨便當時,突然的,她的便當被拿走,然後換上一只精致餐盒。
她抬起頭,只見崔國健露出一抹燦爛的笑容。「你這是在干麼?」
「我吃你的排骨便當,你吃這個。」他一臉獻寶似的表情,好像餐盒里是什麼山珍海味。
她打開了餐盒。
「這可是個五百元的日式生魚片便當,我去開一個業務會議,對方公司發的,我就想時間還來得及,就特別帶回來給你吃。」他是一片的熱情討好著她。「嚐嚐看!」
「你自己吃嘛!」她不好意思。
「沒關系,又我不是特別花錢去買的。」
就因為他沒有特別花錢,但是他有這份心意,教她更加點滴在心頭。
「生魚片不能久放,你快吃嘛!」他催著她,然後用腳勾來一張椅子,打算陪她一起吃午餐,雖然他吃的是她的排骨便當。
白婕心看看四周,已經有同事邊吃便當邊在對他倆行注目禮。
「看來你是真的要追我。」她看開了。
「我早就表態了啊!」
「一那如果我說我有男朋友了呢?」
「報上他的名字來。」崔國健以為她是要拒絕他才隨口胡編的。
「我條件就這麼差,不能有男友?」
「名字說出來嘛!」他啃著排骨。「大家公平競爭啊,我可是近水樓台先得月喔!」
白婕心當然不會說出歐柏偉的名字,因為這太敏感了,如果大家知道她是跟這幢辦公大樓的所有人的孫子在談戀愛,會怎麼想?
「唬畬@?」崔國健微笑。
「崔國健,我實在是不想傷你的心。」
「你放心,我有顆像石頭一樣硬的心。」他拍拍胸脯。「你不用擔心我!」
白婕心不再跟他客氣,她拿起筷子,吃起了生魚片,比起歐柏偉曾經帶她去吃過的,這種五百元便當的日式生魚片,其實是馬馬虎虎,可是崔國健的這份心意,她會一輩子記得。
「星期六我們去爬山,如果你不想看電影。」崔國健又做起安排。
「我不喜歡走路。」
「那你到底喜歡什麼?」
「在家看書、听音樂。」
「那我陪你在家看書、听音樂。」
白婕心一听馬上笑了出來,她很難想像崔國健這種搞業務的人在家看書、听音樂,他比較適合劃酒拳、跟客戶搏感情,他真的是為了她,願意那麼配合、犧牲。
「崔國健,」她微笑。「你是個好男人。」
「那麼當我的女朋友。」
「我……不能。」
「你到底是嫌我什麼?」他故意凶巴巴的質問著她。「我太丑,構不上你的標準嗎?」
「不!不是這樣的!」
「那是不夠多金?」
「我是愛錢,但我可沒有打算為了錢把自己賣掉,你不要講一些有的沒的。」她繼續吃著,突然不是那麼有胃口。
「婕心,我知道自己不是那麼完美,但這表示我有進步的空間啊!」他很阿Q的表示。「你可以慢慢改造我啊!」
「我……現在已經很好了,你不必為了想要拯救我而追我。」她仍是在拐著彎拒絕他。
「我現在是因為喜歡你而追你。」
「崔國健……」她實是不想也不忍傷他,何況,以後他們還得在辦公室踫面。
「行啦!我不會逼你,你一定會說你需要一點時間考慮,是不是?」他連台詞都替她貼心的想好了。
「我真的有……男朋友。」
「就算如此,也可以公平競爭。」他並不死心。
「我不是在跟你開玩笑。」
「我也一樣,我是認真的。」他津津有味的吃著。「怪了,以前我吃排骨便當吃到會想吐,為什麼今天你的便當特別的香呢?我可以再吃一個,不,再吃兩個!」
白婕心被他逗笑。
「婕心,你是個陽光型的女孩,適合臉上隨時掛著笑容,跟我在一起,你一定可以天天開心。」崔國健打包票的保證。
「崔國健,真希望……」她感嘆的開了口。「如果你早個一、兩個月──」
「遲了嗎?」他急問一句。
她無言。
愛情是要在對的時間、對的人,才會發生的。即使她和歐柏偉不能白首到老,但她知道,崔國健也不會是她今生的伴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