鴛鴦蝴蝶夢 第4章(1)

巡京門是各個地方進入京城的要塞,因此無論是走鏢的,商販的,來往貿易的只要想進或出城都必經此地,也得以讓這個小小方圓不過數百的小鎮迅速繁榮起來。

綢繆樓正是最早睨住時機所辦立的一座煙花場地,它位于巡京門最繁榮熱鬧的中心,同鎮中最大的賭館「侃爺賭館」相毗鄰,從每天來來往往的客人可以看出它生意紅火的程度。

綢繆樓的老板花綢繆是個傳奇式的人物,五、六年前從一個默默無聞的小人物迅速地掘起來,以他的圓滑手腕而著名,他所賺到的財富听說已使他擠入巡京門四大富之列。

走入瓶頸要塞的巡京門,通向的便是最繁華地段巡京大街,這里各種商販齊集,綢繆樓飛舞的幾個琉璃大字便映入了行人的眼眸。這綢繆樓由四幢各駐四方的閣樓圍成呈塢狀的小莊園,分別栽種著的蘭竹梅菊的甬道分別隔開了東西南北四苑,南北苑是姑娘居處,東苑是一般下人打手所居處,西苑就是傳間中花綢繆本人的居處,也是綢繆樓最神秘的所在。

此時正值午後時分,白花花的烈日逼煉著幾只知了聒躁地叫個不停,有種催人欲睡的炫暈感,大別于南北西苑鶯鶯軟語的響鬧,西苑這邊,靜悄悄地寧謐得嚇人。

忽然間,從凝動的翠竹叢中,從默垂的珠簾後傳出一個悠淡的琴音,清清澄澄地並不銳扈,使這炎熱的午後似乎也消了暑,琴聲才泛出不久,從南苑方向立刻奔出一道人影,又驚又喜的表情展現在她冷艷嫵媚的臉上。

「絳汐,是你!老天,真的是你!」

那女子不顧形象地大跨入內堂,便可見擺放中間的檀木榻上端坐著一縴瘦女子。

「絳汐,你居然不告而別,害得人家白白擔心了三個月。」她又哭又笑地張開手臂攬住了她,眼神里蘊藏著無限的歡喜。

「綢繆,我真該先修書一封與你道訊。」

耙情這女子便是傳聞中神秘的花綢繆,只見她抱住了任絳汐一陣,瞧了瞧她的臉,搖了搖頭,叫道︰

「瘦了,你又瘦了。這三個月你究竟哪里去了?干什麼我動用了一切力量都找不到你?」

任絳汐還來不及作任何回答,堂外珠簾忽然又撳起,進入一對眉宇極塵相似的男子,看到任絳汐,一位眼神綻放喜悅之光,舉止中仍不乏穩重,另一個卻像花綢繆般迎了上去,捉住了任絳汐一對手,叫嚷道︰

「絳汐,你平空消失了三個月,連書信也不通一封!」

花綢繆冷哼了一聲,伸手拍散男子握住的一雙手。

「方浮泛,方浮漂,你們怎麼這樣閑全到我的綢繆樓來了?」

原來這兩個男子便是「侃爺賭館」的老板方浮泛,方浮漂。

「兩位大哥。」任絳汐輕頷首叫道。

「其實也沒什麼,三個月來我是在皇宮里做客了。」

傾耳聆听的三人齊「哦」了一聲,花綢繆接著扼腕地叫了出來︰

「原來如此!我們只顧在民間掀翻地皮,卻沒料到你是飄到皇宮里了,難怪連‘他’也找不到你!」

她話一出口,立刻用手捂住雙唇。方氏二兄弟朝她投去兩對白眼,警告她在此時沒必要提起這個令人頭疼的煞風景話題。

任絳汐抿唇一笑,也配合地裝作沒听到,此時一直沉默的方浮泛突地開口︰

「听說這三月里宮中並不平靜,逆賊劉海企圖挾太後以令皇上交出皇位,後反中皇上計策而兵敗逃走,宮中大肆地搜查了余黨,絳汐,你是怎樣入了宮,又怎樣出來了?」

她離宮是在幾天前,但宮里早在幾天前便為她的離宮而掀翻了天,沒人會料到她會在留下一封知別書而平空消失後仍會留在宮中。她親眼看到好幾天,那個一向意在志滿的君王如何抵死難以承認她的叛離,再由此而暴發的種種激烈情緒,最後化為平靜——再怎樣的曾經在乎,究竟還是敵不過幾朝幾夕的消磨,她默默地離了宮,一切回至原點,恍惚間若作一場春夢。

她瞬間失了神的模樣讓其它三人感到微地不對勁,但隨即她淡然的一笑,又讓他們感覺方才是錯覺了。

「絳汐……」花綢繆遲疑地開口,覺得重又回至的任絳汐有絲變了,但究竟哪里不對勁了卻說不出。

「你們不用為我擔心。」任絳汐握住花綢繆的手真誠說︰「至少宮里的事已遠去。這次我將會在這里呆上一月,一月後我要起程回天山找我師父。」她估計,這一月中劉海一定會找上她;如果錯過了,她只好回天山讓師父想辦法幫她解蠱了。

傍晚掌燈這段時間是綢繆樓一天中最熱鬧的時分,每個尋歡客大都會于此時光顧,找個自己中意的姑娘醉生夢死一番。

「喲,張公子,怎麼過了這麼久才來光顧綢繆樓呀?人家茜紅姑娘可思念您得打緊噢!……啊,賈老爺,真是稀客,請進請進……呃?!」

一抹陰影罩住了門口吆喝罵俏的嬤嬤,她猛變了變色,斜眼向里面的小廝打了個眼色,適時地擋住來人︰

「卜星系,請留步,綢繆樓不歡迎專欲來搗蛋找碴的客人!」

來人是個精悍碩瘦的男子,陰魅的五官上一對邪邪的眸子,全身迸發的那種寒鷙的氣息令人不敢領教,腰間懸掛著一支與眾不同的黑簫更泛肅冷氣息,使人不寒而,他正是江湖上以狠毒而使人聞風膽喪的「月下簫魔」卜星系,只見他瞥了嬤嬤一眼,道︰

「憑你也想攔住我?」

那嬤嬤微退了一步,慘白的臉一咬牙。

「錯了!憑我老太婆當然攔不住你,但至少可以拖延些時候通知主子。」說完,她倒也干脆,轉身便引他進入閣樓,那嬤嬤領男子在一處隱匿的廂房停下,便不再招呼走開,沒多久,從畫著小蠻獨舞的屏風後突轉出一俊秀男子,一打照面便冷不防一揚手,一束銀針疾如飛矢猛向卜星系襲去。

這束銀針去得毫無前兆,無聲無息地極是詭急,料想卜星系定是無幸了,哪知他背後竟似生了眼楮,反手一拂,大束銀針盡皆收入了他的衣袖。

「佩服佩服,想不到幾天不見,月下老簫魔的嗅覺還是靈得像條狗,輕易便逃過了我這蓋世無敵的‘俊男散花’勢。」

卜星系哼道︰

「你花綢繆也不賴,成天打扮得男不男女不女,罕世靡敵的下三濫手法終是沒改,喜歡從背後暗算人,令在下實在也佩服得緊。」

花綢繆嘻嘻一笑,散漫的神情十分無害地︰

「非常時期用非常手段,對付下三濫的人,只好用下三濫手段了。」

卜星系也不生氣,陰沉沉的臉回以木然的神色︰

「我今天來,不是來听你插科打諢的。」

「老天,半月前你鬧得還不夠麼?哦,你不會仍蠢得可以地認為絳汐是落身在綢繆樓吧?」

卜星系精光四射的眼轉也不轉地瞪視了花綢繆一陣,沉聲道︰

「我得到消息,最近幾月她是留在宮里了。但當我入宮找她的時候,她已經走了。」他的語氣流露出又愛又恨的感情,濃烈一如他激烈的性子。「這已經是十幾天前的事,她如果出了來,沒理由不找你的!」

花綢繆露出詫異的神色,這回卻並非造作,而是真的對卜星系的消息如風而驚奇,就听她口里說道︰

「怎麼?!絳汐曾經過宮里呆過?怎麼會?她並不喜歡宮里的氣氛。」

「別跟我打哈哈。」卜星系搖搖頭,眼里閃過一抹陰狠,「她找過你了對不對?她在什麼地方?」他早以潛入了綢繆樓尋找了一番,並沒有絳汐的影子,但他卻直覺地嗅出一絲獨特的氣息泛于亭閣間,屬于她的。

花綢繆翰天打了個哈哈,無聊的表情表露無遺。

「你既然認定了絳汐便在此處,憑你月下簫魔的能耐,能從大老遠的天山追她到京城,死纏爛打地胡纏了三年,怎麼不親自去找?」

她的明嘲暗諷的一番語言搶得卜星系臉上的白一陣紅一陣,但終于按捺了下去。

「我找不著。」

「哼,這倒奇了,絳汐她好端端一個大人,難不成是被我藏了不成?還有我說卜星系,你何時才能停止這種無聊的追逐游戲,別再一廂情願地給絳汐帶來麻煩?」

卜星系的眼沉了下去,手腕漸是緊捏了起來。

「我不會放棄她,總有一天我將不是一廂情願。」他的腦際出現一張清雅黠秀的容顏,自從三年前在天山受重傷為她所救後,他的一顆心便系在了她身上,生平第一次向人提出保護的承諾,沒想到竟遭來毫無猶豫的拒絕。

「絳汐心里沒有你。」花綢繆看他黯淡的臉孔,不禁放軟了口氣,「她不會為任何人而阻絆,你這麼聰明的心智,怎麼不會從你白白虛耗三年了的時光里得出早以預埋的結論︰你留不住絳汐?」她嘆了口氣,「這樣的夾纏不清,你不怕有天讓絳汐對你的一點容忍也變成厭惡麼?」

一句話仿若戳到了卜星系的痛處,他臉一白,他霍地站起身來,有絲狂亂地喝道︰

「別說了,我還是不會放棄她。」

他還沒說完,晃動的身形已掠入茫茫暮藹,遺下呆立的花綢繆,無奈的雙眸帶著深深的嘆息……

「賭館每天有那麼多事情要處理,其實你不用留下陪我的,方大哥。」

方浮泛沉穩地笑了笑。「賭館的事其實由浮漂打理便足足有余,至于我,只不過有時查查帳戶,每天例行巡視賭場一圈便行了。現在拉住你下這閑棋,愚兄倒是擔心耗著你的時候。汐妹,你總不會不成全愚兄的一片偷閑之心吧?」任絳汐好笑地望著他,伸手下了一著棋,方浮泛立時雙眉一挑,迅速地在盤中下了一顆黑子,恰好賭死了她七八顆白子。方浮泛搖了搖頭。

「汐妹,你精神並不集中。」

任絳汐回避了他銳利的眼神,抱歉說道︰「我是分神了。」

方浮泛定定地瞧了她一下,有種苦澀失意的情緒在心中炸開,綢繆料錯了,絳汐並非無情無欲,只是她太于自斂自己的理智,不輕易便愛上罷了。

樓上隱隱傳來的囂鬧引起了他們的注意,也得以消彌了剛剛升起的尷尬氣氛,不一會兒一個臉色青白的中年漢子被扶了進來,扶者正是方浮漂,他臉上的表情又驚又急,朝任絳汐叫道︰

「絳汐,快,快來給六叔看看。」

任絳汐過去,出力將六叔扶于榻米。方浮漂指了指六叔的胸口,任絳汐一指挑開他胸口衣裳,只見他的左胸赫然印著一個紫黑手掌印,青慘慘甚是嚇人。

任絳汐倒吸了口氣,「青砂掌。」她驚道,連忙從懷里掏出幾顆白色藥丸,捏著六叔的下齶喂他吃了下去。

「青砂掌是十分常見的堂法,它的威力因人而異,若是平常武夫使起便像花拳繡腿;但真正的內家高手使將起來,輕易便可奪人性命。」她拿出一盒銀針,回頭吩咐道︰「我先為他活血去瘀一番,你們回避一下。」

方氏兄弟聞言步出房間,轉至大廳,詫異地發現花綢繆一早以在那里等待。

「什麼人這麼大膽,竟敢來侃爺賭館踢台?」

方浮漂灰著一張臉,其實這件事說出來,自己臉上也不甚光彩︰

「今個兒賭館進來一位龍姓客人,一出手數千兩的大手筆,引得館里兄弟下注連連,沒想到這龍姓竟是位賭國高手,局局勝出地卷走館里數萬兩銀子。六叔輸得急了,暗中使了老千,給他一眼挑破,起了口角,六叔胸口上這一拳,但是教那龍姓客人的手下補上的,若不是我見機得快,六叔的這一對手掌,差點也被挑了。」

想起那男子強悍的氣勢,方浮漂至今仍余悸在心。方浮泛皺了皺眉頭︰

「以你的見地,竟看不出那客人是什麼來歷麼?」

方浮漂搖了搖頭,嘆道︰「侃爺賭館這次栽的跟頭可大了。」

「六叔也忒地糊涂。」方浮泛眼神飄向內室方向,「希望他可以月兌險無虞。」他圍著桌坐了下來,上面放了一壇酒,未揭泥封已逸酒香,是瓶好酒。

「呃!」花綢繆一掃緊繃的氣氛,指指那瓷酒︰

「百年的‘茴草玫瑰露’,是難得的佳釀呢!反正下面賭館一時半刻也不會有事了;絳汐的本事,你們仍信不過麼?與其在此枯等,不如喝它一杯。」

花綢繆又從身上錦囊掏出兩對白玉環杯。「好酒配上合適的甕杯才增色味。」

賭客嗜酒,給花綢繆這一鼓動,連沉毅的方浮泛也心動,方浮漂不客氣便揭去泥封,頓時滿室酒香四溢。把酒注入白玉環杯,瑩潤的酒色呈槳狀,眾人不及待輕呷了一口,許久才叫出一聲好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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