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子的偽裝 第10章(1)

永遠忘不了那個瞬間。

那個被最親愛的人背叛,狠狠推下峭壁的那個瞬間。

風在耳邊狂囂,黎之浚整個人攀附在一整塊突起的石塊上,一腳踩在石塊上,另一只腳是懸空的,汗水浸濕了背部,恐懼感淹沒他的知覺。

「艾德格,主動放手吧,這樣你才能繼續當那個受我尊敬,無所不能的兄長。」

黎湛站在峭壁最突出之處的上方,被惡意笑容扭曲的臉居高臨下地看著他,眼神愉悅的欣當他狼觀的處境。

他再次彎曲膝蓋蹲下來,從登山靴與褲子之間的夾縫中抽出一把瑞士刀,手指在刀鋒上游走。

「我一直很羨慕你有一雙巧手,這雙手既可以彈奏各種樂器,更可以揮動畫筆與西洋劍,無論我怎麼努力,總是不及你一半。但是現在看看你,你的雙手只剩下一個作用,那就是求生。」

「艾蒙,你是個無恥的混蛋,我寧願從來沒有過你這個弟弟!」黎之浚的力氣幾乎己經耗盡,憤怒並不能提供更多能量,反而是一種消耗。他的吼聲是頹敗的,只是困獸之斗。

「親愛的哥哥,如果你不希望自己美麗的手指被切斷,那就放手吧。」黎湛握緊瑞士刀,陡然刺向他攀住岩塊的手指。

他的手指早己發麻,幾乎快失去知覺,面對那冷冽的刀鋒,他來不及閃躲,就這麼被劃出一刀血紅的裂痕。

低吼從他干枯的喉嚨中涌出,他的體力己經抵達極限,再也撐不住了,下一秒他就要放開流著鮮血的手,任由自己往下墜落。

黎湛在微笑,那條掛在頸子的綠寶石項鏈垂落下來,懸在半空中。他瞪著那顆寶石,看著它在光線照耀下綻放一道奇艷的綠光。

他的腦袋一片空白,雙眼被那道綠光吸住,就在力氣完全耗盡的那一刻,他咬緊牙根,撐起身軀奮力抓住那顆綠寶石。

一瞬間寶石的綠光滲透滿出,包圍了他們周遭的一切,他听見有人在耳邊低語,說著奇異的語言,仿佛歌頌萬物一般的吟著。

他懷疑自己有過片刻的昏迷,當他睜開被綠光刺痛,不得不短暫閉起的雙眼,他看見峭壁下方深不見底的模糊景色,看見蔚藍的天際與自己靠得很近。

他驚駭的瞪大雙眼,先望向自己的雙手,然後查看自己身上的衣著,最後才撫模上自己的臉龐。

「不——」一度靜止的時間仿佛又開始走動,一道攀附在峭壁邊緣的人影開始墜落,並且發出尖叫聲,劃破了柔和的空氣。

他雙手撐住地面,錯愕的往峭壁下方看。

一個可怕的景象王在他眼前發生——他看見「自己」在墜落。

黎之浚正在墜落。

他的雙眼被恐懼與質疑淹沒,俊美的臉龐被地心引力的牽引,變得猙獰扭曲,他放聲尖叫,手里還抓著那條綠寶石項鏈。

他眼睜睜看著「自己」墜落,不斷墜落,撞破了一層濃密的雲霧,然後那層霧氣又重新聚攏,像一層面紗般掩蓋住所有景色。

世界又恢復平靜樣和。

天際蔚藍依舊,老鷹在半空中順著它的軌跡盤旋,一陣風吹拂過樹梢,樹葉沙沙作響,蟲鳴聲在喧囂,除此之外別無人聲。

他拉回上身,整個人跌坐在地上。他望著自己的手背,動了動十根指頭,然後又撫模自己的臉龐,腦袋一片空白。他的心髒依然在跳動,呼吸雖然急促,但是十分順暢,他的手上沒有被瑞士刀劃破的傷口,他的體力全都還在。但是他不再是原來的那個自己。

他慌亂的爬起身,看見黎湛的背包躺在樹下,立刻走上前,拉開背包胡亂模索,最後掏出一面攜帶式的折疊方鏡。

他顫抖著手指打開方鏡,心跳聲在耳邊鼓噪,當光潔的鏡面照上他的臉,反映出一張男性臉龐,他瞪大雙眼,一瞬間幾乎忘記呼吸。

他,變成了黎湛。

鏡中倒映而出的那張臉龐,是黎湛。拿著這面鏡子的手,正在呼吸喘氣的這具軀體,全是屬于黎湛的。

但他不是黎湛,他是黎之浚。

一切是怎麼發生的?

就在他抓住綠寶石項鏈後,那道古怪的綠光改變了一切。

他的靈魂進到了黎湛的體內,而黎湛的靈魂則是進到了他的,他們交換了軀殼。

黎湛想殺了他,結果反而害死了自己,而他……他呢?

望著鏡子里的那張臉龐,他的眼神迷惘又混亂。有人會相信這種事嗎?

不,連他自己都不相信,直到此刻仍然覺得一切如夢,也許下一秒睜開眼,他會發現他正躺在山坑底部的巨石上,身軀己經四分五裂。

然而他等了又等,闔上了雙眼又睜開,他依然活著,鏡中的人依然是黎湛。

摔下去的那具身體是艾德格的,艾德格己經死了,而他,別無選擇的成為了黎湛。

除非他不想活了,否則他必須以黎湛的身分繼續活下去。

「……我看著鏡子,不斷的看著那張臉,腦中一片空白,然後天色逐漸暗下來,我丟開鏡子,整個人癱倒在地上,就這樣期了一夜。」

孟穎臻在他的懷里仰起臉蛋,看見他閉上雙眼,做了一個深呼吸後才又揚起沙啞的嗓音說︰「我用一整夜的時間,在黑暗中接受這個荒謬又離奇的事實。我變成了我最痛恨的人,一個我最不設防,結果竟是用盡心機想殺死我的親人。

「艾德格。」她心疼的喊著他,雙手托抱住他抽緊的背脊骨。

如果他是黎湛,他不會將自己想殺了兄長的事實說出來,更不會在敘述的過程中,透露自己嗜血的一面。

如果他是己經喪心病狂的黎湛,他不可能用這麼冷靜的口吻編造故事,更沒有足夠的冷靜與智慧繼續假扮黎之浚。

除非他是一個小說家,否則他不可能將那些感覺與經歷描述得如此真實。

他是艾德格,他一定是。否則他不可能如此清楚她的事,更不可能知道他對她說過的那句法語。

「我曾經想放棄過,因為我痛恨這個身軀。我為什麼要被困在這里,被所有人當成艾蒙?我恨透了這種感覺。」

他的語氣很平靜,然而她可以想像歷經這些掙扎的他,在那當下有多麼痛苦。

「我曾想過告訴我父親,但是在搜索隊找到我的身體後,當我看見黎湛的靈魂正困在我的體內,償還他應得的懲罰之後,我決定把這個秘密藏在心里,誰也不透露。」

艾德格撇過陰沉的臉龐,望向房中那白色病床上的男人。親眼看見自己的變成一副活死躺,他的心情從最初的震撼驚恐,到現在己經能平靜而且心如止水的旁觀。

「艾蒙的野心害死了他,也改變了我的人生。雖然我活下來了,但是同時也付出了代價。我要不回原本屬于我的人生,我必須用著這具充滿罪惡與負面情緒的身體活下去。」

「我不懂,為什麼你不在一開始就像我說出這一切?」雖然心疼他所承受的痛苦,可她不得不問。

「我從來就不打算將這件事告訴任何人,因為我知道,沒有人會相信我,從所有人都認定我只是在模仿艾德格,就說明了我的想法是對的。即使我說出來,也絕對沒人會相信。」

他緊鎖著她的雙眸,目光深入靈魂核心,嗓音是不可思議的溫柔。

「至于為什麼不告訴你,那是因為我希望我們一切重新開始,從零開始。我知道你心底有我,可我無法確定,你對我的在乎有多深,又或者,你只是厭惡我罷了,你根本不願跟我有任何牽扯。」

「我己經失去了所有與艾德格相關的一切,可我不想失去你,我想擁有你,我要你。我想,或許成為艾蒙唯一的好處,那便是可以徹底拋開艾德格的包袱,接近你,讓你愛上這個全新的我。」

至此,她想不出任何話語責備他,她的雙眼盈滿了淚水,只能將臉頰貼在他的胸口來回摩挲。

「對不起……我應該相信你的。」

「換作是任何人都會懷疑,有時包括我自己也懷疑這一切是虛構的,然而這一切是那麼真實,我的意識從來沒有一秒錯認過自己的身分。」

他望著淚眼婆娑的她,低頭吻了吻她,她閉上眼,激動的回應他。

「我是艾德格。」他說。「一直愛著你的那個艾德格。」

「我知道……我知道。」她哽咽的呢喃著。

「雖然我並不是黎湛,但是我很高興你對黎湛說那些話,因為你愛上的人從來就不是他,而是我,艾德格。」他捧起她濕透的頰,用一串綿密的吻,拭去那些淚水。

「難道你一點也不介意?最一開始,我並不知道你是艾德格,我以為自己嫁的人是……」她咬住下唇,心情復雜的望著他。

他親吻她的眉心,就好像那日在教堂中宣誓時那樣。「你知道我被困在艾蒙的身體里,唯一一件感到開心的事情是什麼嗎?」

她迷惑的輕搖螓首。

「那就是雖然我失去了艾德格所擁有的一切,但是我終于可以擁有你。我可以光明正大的接近你,可以讓你穿著白紗站在我的身邊,而且沒人會反對,我也不會因為和你結婚而失去什麼。」

這些事情是身為最有可能繼承家業的艾德格,所不能做的,但是艾蒙可以,而且沒人會在乎,甚至是大力反對。

因為艾蒙從來都不被看好,即使他取代了艾德格,族人先入為主的觀念依然根深蒂固,沒人會看重他,甚至是他的婚姻所能帶來的利益。

即使是父親,對于艾蒙這個親生兒子,恐怕他也沒有絕對的把握,能確定艾蒙真能完全取代艾德格,搶得最後的繼承權。

也因此當他「偽裝」成艾蒙,向父親強硬的表達,他不顧一切也想娶孟穎臻時,並沒有受到太大的阻礙。

倘若父親對艾蒙深具信心,他絕對不會退讓,然而他終究還是容許了,由此可見,他對艾蒙能否在繼承之戰撐到最後,仍是懷抱著一定的質疑。

他失去了艾德格的一切,但是卻能透過「偽裝」成艾蒙得到她,也許這正是上帝最精心的安排。

「艾德格……」孟穎臻激動得不能自己,哽咽得說不出話。

「小老虎,我親愛的野蠻女,我在這里,你的艾德格此刻就在這里。」他深深的吻住她,讓她感受到他的溫度,靈魂的悸動。

陽光穿透窗口,流泄在他們身上,驅散了籠罩在她心中的疑雲。

她終于明白他一直以來所隱瞞的事實是什麼,她無須再害怕,也不必再對誰感到愧疚。

她愛上的那個人,從來就不是別人,一直是他。

她的黎之浚,她的艾德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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