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雪接過他手中的咖啡,啜飲了一口,垂下眼來避開他的注視,也趁機收拾剛才失速的心跳。自己是怎麼搞的,明知道他老是喜歡捉弄自己,吊兒郎當的沒個正經,今晚的她卻不自在的像是患了氣喘病,呼吸急促得可以。
「又嚇到你了?」滕立宇湊近,咧開一嘴白牙,看著她的反應,就知道她心里正想些什麼。
只是一貫輕佻的語氣中,此刻卻因為她的垂首而夾帶著一絲難以察覺的欣喜,心頭涌上一股難掩的興奮。
夏雪白了他一眼,不承認也不否認,只是繼續啜飲著咖啡,望著滿天星斗,再也不看他。
「生氣了?」滕立宇不怕死的貼近她的耳朵,將徐徐的熱氣呼入她的耳里,她不禁縮了縮脖子,回頭瞪著他。
「滕立宇!」她佯裝怒氣,心跳依舊飛速。
他若有似無的接近,在夜色的迷惑下,似乎幻化成某一種無法言喻的性感,撩撥著她一向平淡無波的心湖。
「小李子在,請問太後有什麼指示?」滕立宇裝出害怕的神情,像個小太監般的打躬作揖唯唯諾諾的模樣。
夏雪見他這模樣,微微露出淺笑,毫不客氣的朝他彎的頭,直接賞了他一個爆栗,他吃疼的捂著頭。
兩人的身高有些差距,她鮮少有機會見到他的頭頂,難得他主動彎身,怎麼能不趁這個機會,趁機修理修理他?!
「你殺人啊!」滕立宇揉了揉被敲疼的頭頂,這女人下手還真是不留情。
「就殺你這個沒正經的。」夏雪撇嘴,絲毫沒有心疼的模樣,誰叫他擾得她心神不寧。
「好歹也看在我每天陪你上班的份上,多少收點手勁嘛,這麼用力?」他在她的身旁坐下,以再自然不過的姿勢靠在她的身邊,強壯的手臂若有似無的蹭著她的,再一次讓她的俏臉皺成一團。
「又不是沒位置了,你別靠我那麼近。」夏雪嘴里罵著,心知他不會移開,自己只好主動的向另一個方向移動。
滕立宇側臉凝視著她,溫暖的大掌滑上她半截的果臂,動作溫柔得像是正進行一場纏綿,他眼神狂野、低沈徐緩的語調帶著優雅,緩慢的催眠著她。
「天氣轉涼了,坐近一點才溫暖,不會感冒。」他的氣息拂著她前額的發,飛呀飛的,夏雪眨了眨眼,差點兒被他的氣息迷惑。
秋意盎然,空氣中飄著微微濕涼的風,帶著些許寒意,他掌心里傳來的暖意,滲進她的肌膚,提醒了兩人不該有的接觸。
想要尖叫的念頭在她的喉間滾著,但她硬是忍住,沒讓自己喊出口。
「滕立宇,你再不把你的手拿開,我就拿刀剁了它。」她語出威脅,唇角雖然帶著笑容,但眼底卻隱含了一股殺氣。
滕立宇露出悵然若失的神情,像是受到了莫大的打擊。
「你又拒絕我了……」他捂著胸口,泛著酸楚的疼痛。
不過這一招對夏雪可沒有用。
她對他眨了眨眼,長長的眼睫像是蝴蝶翅膀一樣拍動著,嫵媚動人。
「還不走?」她用眼角掃了掃他還停留在她手臂上的掌心,威脅的意味又加深了些。「你的店是不想開了,還是不想再到我的店里來了?」
滕立宇嘆了口氣,怎麼遇到個不解風情的女人呢?
他看著她的手,那是一雙經過長年工作的掌心,可以見到關節處有些細繭,該是搬花、剪花而留下的痕跡吧!在他的認知里,曾認為那不是雙屬于女人的掌心,不夠柔女敕美麗,但是在見過她工作時的神態之後,他覺得那樣的掌心透露著一種無言的性感,讓他更想悉心呵疼。
不同于掌心的粗糙,她手肘以上的肌膚未經摧殘,仍保有最柔細的觸感,叫他的掌心發癢,留連不想離開。
只是佳人語帶威脅,他只能吶吶的收回手,就算舍不得掌心里的柔女敕肌觸,也得認分,找機會再吃吃豆腐。
「小氣!」他搖搖頭,同樣優雅的嗓音泄露一絲無奈。想他每天到店里報到,雖然時間都不長,但是這可是他第一次對女人示好,只是她卻絲毫沒有反應,雖不算是冷若冰霜,但是也沒有熱情回應。
「老愛動手動腳,小心我找你女朋友打小報告。」夏雪睨著他,沒忘記他還有個女朋友,也是因為他身邊有個「她」,夏雪才能安心的讓滕立宇待在自己的身邊。
滕立宇聳了聳肩。女朋友?他都忘了有這一號人物了。
看著他索然的反應,夏雪挑了眉。「不會分手了吧?」她探問。
滕立宇掃了她一眼,再搖搖頭。
這一個禮拜的相處,他已經知道她稍有風吹草動就築起高牆的習慣,在他還沒打進她心扉之前,這件事絕對不能讓她知道。
「當然沒分手。」滕立宇肯定否定。「問你開花店的事,就是要她負責處理,她只是到中部去找尋適合開店的地點,所以很多天沒見面了。」他說起謊來面不改色,說上一大篇都沒問題。
「喔。」夏雪沒有懷疑,只是釋然的點頭,後知後覺的說道︰「難怪你這麼閑,還有時間拿咖啡來看我。」
滕立宇薄唇勾起,順著她的語意點頭。他並沒她想象中那麼悠閑,只是每當工作告一段落時,她是第一個跑進他腦海的人影,想起這些天來愉快卻短暫的相處,讓他一個沖動,開了車就往她店的方向駛去,到了半途,雖然覺得自己動機可議,但他不斷的告訴自己,他只是不甘心被個女人忽略,所以才會出乎意料的殷勤。
「奎輔那個凌懷打電話問我,說你過兩天所需要的花材都準備好了嗎?」滕立宇找個理由開口,讓他的出現多一些正當性。
「我明天早上會到花市批花,提前一天把需要的花材備好,再利用下午的時間整理,請你轉告他,沒問題,請他不用擔心。」夏雪對于自己的花藝很有信心。
「你沒請人幫忙嗎?」滕立宇問道。在他的認知里,批花是一個挺吃力的工作。
「有啊,在店里有個小妹,你不是見過嗎?」夏雪狐疑的看著他,那個小妹可把他當成大偶像,每天掛在嘴邊念著,要是他晚一點出現,還會思念他咧。
「小妹我當然知道。」這一次,換滕立宇輕推了她的額頭,有種不自覺的親昵。「我問你的是,沒人幫你到花市批花嗎?」這些天來,雖然他以開花店的名義,淨做些掛羊頭賣拘肉之類的泡妞活動,但是對于她認真教他的一些經營花店該熟知的技巧與知識,他可也認真得很。
她曾經說過,到花市批花的時間,約在凌晨三到五點,愈早到花市,花材就愈漂亮,不僅如此,批到了新鮮的花,還得自己一大把一大把的將花搬到車上,趁著天色未亮之前,將新鮮的花材存放至適當的冷度里,才能維持花材的嬌艷欲滴……
這麼吃重的工作,她一向都自己來嗎?
「花市批花的工作,我一向自己做,花材的選擇是花店最重要的工作內容之一,花要是選得好,接下來的工作就好做,要是選得不好,花兒兩天就會枯萎,客人心情自然就不好,誰還想上門來買花?」她說得輕松簡單,對于這個工作,她早巳習慣成自然,只是……
在他的眸光盯視之下,她怎麼會突然有了嘆氣的沖動,像是自己可憐兮兮沒人照顧似的,她忍不住一陣納悶。
「你自己搬?」他的音量微揚,像是听到什麼令人訝異的消息。
「滕先生,我搬了好幾年了,你別看不起我。」夏雪舍棄自憐,恢復她一貫的自信,這是她喜歡的工作,雖然有些孤芳自賞的寂寥,但是她不需要別人的幫助,也能將這個工作做好。
滕立宇的黑眸中閃過一抹激賞。好個有骨氣的女孩兒,跟一般嬌生慣養、飯來張口的千金小姐是不同的。
「不累嗎?」他的心疼落在心中深處,關心自然月兌口而出。
夏雪露出笑容,澄澈晶亮的眸子像是會發光,吸引住他的眼,他目不轉楮。
「怎麼?擔心你女朋友接下花店之後,會忙得沒時間理你呀?」她俏皮的問著,慧黠的眸子閃著調皮,笑容閃著迷人的光采。
滕立宇沒意料到她會來這麼一招,只是被她的笑容迷惑,一時難以招架,也不記得要反駁她的話,反正,也沒有反駁的必要。
「到底累不累啊?」滕立宇追問,竟有掩不住的淺淺心疼泛出。
看出他的眸光與平常的訕笑有所不同,夏雪微怔了怔。
「你真的關心我?」柔柔的語調問著,水眸直視著他,夏雪心中一股淺淺的感動如同漣漪一般一圈圈的泛開。
曾經,她的記憶里有個慈愛的父親。在他離開了母親之後,她再沒相信過任何一個男人,但是眼前的滕立宇,卻在短短一個禮拜里,跟她成了好朋友,輕易的撥動她的心弦,時而逗趣的鬧她開心、時而流露出真正的關心,叫她感動不已。
回視著她認真的瞳眸,滕立宇發現他平常的搞笑功力都突然消失了,只能怔怔的與她對視著,感受心湖突涌的波動。
新月的光芒,淡淡地瓖嵌在天際的黑幕上,染出薄薄的銀白光芒,奪去星星不少的光采,只是她的眸子比星子更加動人,水漾漾的似要勾人心弦。
滕立宇不禁心想,要不是他已經跟夏雪相處超過一個禮拜,照目前他被撩動的程度看來,絕不會相信這樣的她,沒有一絲勾引自己的意思。
但該死的,她還真沒半點勾引自己的意思。
「你為什麼沒交男朋友?」話出了口,才知道自己的在乎。
「你怎麼知道我沒交男朋友?」夏雪不答反問。
這一個禮拜來,被滕立宇教壞了,夏雪開始也會學著他說話拐彎抹角,不再一是一、二是二般的沒有彈性。
「你有男朋友?」他揚聲,語調里滿是不信的語氣,不若自己一貫的冷淡,多了些驚愕。
可他從來沒見過她身邊有男人的影子,連听都沒听過,怎麼可能會突然冒出個男朋友?
想到她會對著另一個男人綻放柔美笑顏,有一絲淺淺的醋意蔓延,他竟為了一個可能下存在的對象吃飛醋。
「我有沒有男朋友,不關你的事,滕、先、生!」她戳了戳他的胸口表抗議,食指卻微微發疼,看來這人長相斯文,體格似乎還下錯。
「當然關我的事。」滕立宇淺笑中帶著興味,看她的表情,有十分的把握確定她剛才是唬他的,心情頓時又好了起來。
「願聞其詳。」夏雪露出虛偽的假笑。「我有沒有男朋友,關你什麼事?」
「你該找個像我這樣的男朋友,像我就不會讓我女朋友一個人上花市,那麼累的工作,我多舍不得啊。」他拍拍胸脯,有點毛遂自薦的意味。
夏雪唇邊涌現微笑,心里卻不住欷噓,微微的苦澀滲入心底,無奈地搖了搖頭。
「那我倒是請問你,你能幫你的女朋友搬多久的花?一天、一個禮拜、還是一輩子?」她單刀直入,不改對男人的敵對態度。「要是兩人的蜜月期過了,你還能這麼肯定,對她永遠不變?」
氣氛突然僵凝,滕立宇被她的直言問得一句話也說不出。
老實說,他從來不相信自己能鐘愛同一個女人到老,雖然對女人不公平,但是他從來不覺得這有什麼大不了,也一向有自己的一套說辭,只是……在她認真質問的眸光里,他卻啞了口。
她帶著控訴的眸子,像是她曾經因此受了什麼傷害,那麼一剎那,滕立宇差點兒忘了自己也傷過不少女人的心,直想把那個男人揪出來,打他個半死,懲罰他竟然傷害過她。
他的反應讓她一陣黯然,也意識到自己把兩人的氣氛搞得太糟了。
兩人只是朋友,聊到這個話題顯然有些交淺言深。
「對不起,我的態度有點糟。」夏雪轉頭,望著滿天星斗,狀若無事。
滕立宇望著她的側臉,卻發現自己無法像她一樣泰然自若。
她的話恍若一陣當頭棒喝,在他心里翻攪,在察覺自己太過在乎她的話之後,也同時發現,自己似乎也大在乎她了。
這樣的發現有些突然,滕立宇瞇了瞇眼,不願意相信自己無意中的發現。
他只是因為很想征服這個女人,所以才會有那麼奇怪的想法。
滕立宇不停的告訴自己,一直到自己再度信自己的說辭之後,他才有勇氣繼續開口。
「有人傷了你嗎?」他凝視著她,眸像神秘黑幕般深不可測,再一次的提醒自己,他只是想擁有她,所以才會想了解她,而刻意忽略在心底深處,他亟欲保護她離開小小城堡的意圖。
「沒有。」夏雪回答得極快,沒有一絲遲疑,將手中最後一口咖啡飲盡,將杯子置于一旁。
望著她的側臉,她的眸光清澈,看不出說謊的樣子,滕立宇不解的皺起眉。
「那你為什麼不交男朋友?」他猜測她的拒人千里,是因為曾經受過傷,縱使她不願意承認。
夜風襲來涼意,吹來一絲淺淺悲傷的氣息,讓她唇邊的笑容也顯得有些破碎。
「你管得太多了。」她回眸,看了他一眼,水眸中的暗示告知話題已經結束。
面對她染著憂郁的眸心,滕立宇無法解釋胸口的微疼,他想追問,卻又不想見到她眸中的痛楚,況且……追問無由,他沒有適合的身分。
他,只是朋友。他暗自嘆氣,一陣黯然。
不過,朋友也該有提供肩膀的能力吧;?!
他伸出手,意圖將她攬進懷中,只是她更早一步看出他的動作,移身站了起來,技巧的回避他的關心。
懊是朋友,就是朋友,多一些關心即可,太多,就怕會變了質。
「謝謝你帶來的咖啡,我今晚大概別想睡了,可以直接睜著雙眼,一直到明天凌晨到花市批花了。」夏雪在離他三步遠之後才停下腳步。
「那無妨,我陪你。」滕立宇嘴里帶著笑,刻意忽略他被拒絕的事實,心里卻輕嗤著自己的唐突。
愈來愈吃不開了……悶!說不出的悶。她比他想象中還來得勇敢,明明就受了傷害,卻不肯尋求慰藉。
「謝謝你今晚來,夜深了,該回家去了。」她喚回他的神智,打斷兩人若有似無的曖昧。她的心里有些兵荒馬亂,表面上雖然不形于色,但是她的心有些亂,她擔心兩人的關系會有所變化。
「滕立宇……」她盯著他,神色變得很凝重。
迎著她的眼神,他微瞇起雙眼,彷佛若有所思;他隱約知道,自己不會喜歡她接下來要說的話,于是只是一徑沉默的看著她。
「我們會是一輩子的朋友,對不對?」她環住手臂,似乎想保持一些溫暖,甚或是給自己一些力量;她似乎變得軟弱,矛盾的思緒在她的腦海中翻轉著。
她相信一個人就能過日子,而且過得很好。這些年來,她都已經獨自一人撐過來了,但是……在他幾句話的煽動之後,她竟然開始覺得,她似乎需要一個男人來保護她,想找個能依靠的胸口安歇……
這是一件多可怕且可惡的心態,她不該有這樣的想法,她很確定,她的確變得軟弱了,而始作俑者,就是眼前這個老愛亂說話的男人。
滕立宇聳肩,不承認也不否認,他要的還要更多,不僅只是朋友而己。
「我接下來要說的話,你可能會覺得很莫名其妙,但是……還是請你很認真、很認真的听我說。」波光流轉的眸里,盈滿無奈與無助,這樣的她讓他無法拒絕。
「有什麼話就說吧。」他學著她環起手臂,嘆了一口氣。他肯定!他絕對不會喜歡她要說的話。
「答應我,你會好好珍惜你的女朋友,照顧她、陪著她︰永遠、永遠都不會喜歡我,我們做一輩子的朋友。」雖然說兩人只是朋友,但是他偶爾月兌軌的眸光,還是會讓她心跳加速,讓她不自覺的擔心兩人是否會不小心擦槍走火,那是她所不樂見的事。
滕立宇沉默。
「我不是詛咒你和你女朋友,我只是希望我們一輩子是朋友。」像是擔心他不夠了解她的意思,她一再的復述著。
「你就是擔心我會愛上你,對吧?」滕立宇揣度著她話里的意思,在夜空下仍能見到她的雙頰變紅。
雖然尷尬,但是夏雪還是點了點頭。
滕立宇微笑,微薄的唇勾出笑意。
「不會的!我不會愛上你的。」這一點他倒是有把握,頂多就是喜歡,只要她能把持得住,那他倒是不會犯了這種錯誤。
听完他的話,她的眉心輕蹙,唇邊的微笑顯得牽強。
為什麼他所說的承諾,跟她心中所想的似乎有一些不同,但是她又說不出是哪里不對勁。
「我都答應你了,你別再裝那個臉,看起來丑死了。」他的眼唇間蘊藏嘲弄,像是笑話她的多慮。
他說話的樣子逗笑了她,她唇邊不禁漾出了一抹笑意。
「好啦,就讓你笑我。」只要兩人的關系能一直維持下去,她不排斥他笑話她。
他站起身,來到她的身旁,兩人之間有道無形的距離就算了,他不希望連說話都還保持距離。
「這下你就放心了吧,別再想些有的沒有,累了就快去睡吧,明天還要早起。」滕立宇揉了揉她前額的發,感覺發絲在指縫中溜過,十分滑順。
「嗯。」她沒再逃避他的接觸,再說什麼,就顯得自己太過矯情了。「那你也早點回去了。」
她朝他擺了擺手,向香草魔力花苑里走去,在他眸光的注視下,露出甜甜的笑容,而後將屋內最後的光源切熄,將他隔絕在視線之外。
滕立宇在外頭站了一下之後,才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