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很討厭施佑霖?」壓下心底的震蕩,他挑起嘴角若無其事的問。
「超級討厭!」她握緊了拳頭,做個很幼稚的打小人動作,他瞟了一眼,竟不由自主的想笑。
從小被嬌養在金絲籠中,她的天真與善良在某些見多了現實面的人看來,肯定異常刺眼。但在他看來,這樣的她其實……很可愛。
「為什麼討厭?施佑霖惹過你生氣?」大掌利落地轉動方向盤,齊千宇揚起一抹發自內心的溫柔笑意,而且是不自知的。
「他哪需要惹我生氣啊?你每天在公司應該清楚了。」她氣得咬起柔女敕的下唇,露出一副想把施佑霖大卸八塊的神情。
「清楚什麼?」
「他是我見過最冷血、最無情的人!」她特別加重語氣,美眸盈滿忿然。
冷血無情?那是因為她不曾見過真實的他,施佑霖的血絕對不會比他的冷。齊千宇直直望著車窗外飛馳而過的霓虹,嘲諷的想。
「而且我仔細觀察過,他永遠只有一號表情,可怕的冰塊臉!」
她開始模仿起施佑霖的表情,故意繃著小臉,裝出冷酷模樣,只可惜那樣甜美的五官就算再怎麼努力假裝,依然沒有半點冷酷的氣息。
低沉的笑聲從齊千宇喉間滾出,柔化了俊美的臉部線條。
「總而言之,與其說施佑霖討人厭,不如說是因為他從來就不會給你好臉色看,也不會跟其他人一樣,一見到你就靠過來討好你,所以你討厭他。」
夏璇音情緒太高亢,沒听出他話中挖苦的意味,她轉動晶燦的美眸,非常認真的歪頭尋思。
睞著她專注的美麗側臉,卷翹的長睫毛微微眨動,他心跳沒由來的一亂,隨即別開深沉的眼。
如果真是這樣,當她見到真正的他,她應該會更討厭他吧?因為,真正的他,絕對不可能給她好臉色,也不可能用溫柔的眸光凝視著她。
一切都是偽裝,是他投其所好而戴上的假面具。
「不對,與其說是討厭,正確的說……應該是我很害怕施佑霖。」她突然扭過布上惶然的臉蛋,眼神不安的瞅著他。
「害怕?」將車轉入別墅前院,他一邊慢下車速,像是漫不經心的問。
「那種人好可怕……眼中好像只看得見自己設定的目標,就算傷害身旁的人也無所謂,對他們而言根本無關痛癢。施佑霖給我的感覺就是這樣,我好害怕這種人。」
齊千宇將引擎熄火,雙手搭在方向盤上,轉頭看向身旁用縴細雙臂環住自己,在訴說時流露出恐懼的小女人。
嘴角幾乎嘲弄的彎起,他忍不住想笑,冷笑。
她害怕這種人,卻沒想過與她夜夜共枕的丈夫,就是這種人的個中翹楚。
為了達到目的,他引誘夏璇音愛上他,再利用她的愛,讓她在無意間替他做盡一切。
是,他卑劣陰險,他從不否認這一點。但這比起她父親對齊家做的那些事,根本不算什麼!
既然她是夏瑋明的心頭肉,那他就要將這塊心頭肉緊緊握在手上,折磨她便是折磨夏瑋明;她痛,夏瑋明便比她更痛!
早在目睹家變的那一刻,他就失去了愛人的能力,再多的溫暖也融化不了他心中的冰冷。
就算是要下地獄,他也會先讓夏瑋明徹底嘗到所愛之人受盡折磨的滋味!
「千宇,你怎麼了?」瞅見他的臉色陰沈,目光冷冽,她心口畏懼的一縮,覺得眼前的男人好陌生,一點也不像她認識的齊千宇。
「沒什麼,只是剛好想到一些煩心的公事。」短短兩秒,陰晦的情緒立刻退回面具之後,他藏起眼中的殘忍,揚起溫柔的笑。
她松了口氣,眼眸彎彎的回以甜笑。剛才……果然是錯覺。
她深深愛著的男人,怎麼可能有她不曾見過的模樣?她可是從十四歲就認識他了呢!一定是晚餐吃太撐了,腦袋糊糊的,才會胡思亂想。
輕輕甩動螓首,將剛才教她心悸的那一幕從腦中擦去,夏璇音腳步輕快地下了車,挽著齊千宇的手臂,一同回到他們幸福甜蜜的家。
夜已深沉。
四柱大床邊佇立著一道高大黑影,齊千宇果著上身,只隨便套了件長褲,手中夾著一根快抽完的煙。
沒有溫度的雙眸,凝望著床上側睡的人兒。她露在被子外的縴細肩頭與白女敕美背上,全是斑斑吻痕,懸著甜笑的臉蛋,還殘留著激情時染上的緋紅。
流泉似的墨黑長發在米白色被套上披散開來,襯托出她一身如雪的肌膚,靜美的睡容毫無防備,沒有人舍得傷害這樣嬌女敕美麗的人兒……
察覺了自己的心軟,以及想伸手踫觸她的渴望,齊千宇皺起眉頭,陰惻惻的別開視線。
推開落地窗,掏出褲袋里的手機,他而無表情地撥出一組熟悉的號碼,復雜的眸光落在前院里那一整片粉女敕嫣然的櫻花樹。
「事情進行得怎麼樣?」齊千宇壓低了嗓音,沙啞的音質在這樣的夜里顯得格外沉重。
「差不多了,夏瑋明已經準備把他手邊的流動資金都投下去。」電話另一頭的年輕男人不冷不熱的回道,彷佛一點也不意外在夜半時分接到他的來電。
「把「那一天」提前吧,這場戲我已經演夠了,我想做回我自己。」
「演夠了?接下來才是折磨夏瑋明的好戲。」年輕男人冷笑。「你不會是對夏璇音心軟了吧?跟她做夫妻做出真感情了?」
「惹怒我對你有什麼好處?」長眸一眯,齊千宇的聲音寒到極點。
「是沒有什麼好處,但是可以讓你冷靜一下,看清楚睡在你床上的女人,是害你家破人亡的仇人女兒,也是你唯一可以折磨仇人的絕佳籌碼。」
「夠了。」齊千宇深吸一口氣,口吻平靜的說。戴了十多年的假面具,他懂得怎麼壓制怒氣,怎麼掩飾自己最真實的情感。
「這句「夠了」應該是我對你說。你以為夏璇音真的愛你嗎?她愛的是你演出來的假象,不是真正的你。需要我提醒你嗎?你會娶她,只是為了讓夏瑋明不痛快,你在跟她上床時,腦中想的應該是怎麼盡情羞辱仇人的寶貝——」
「別再說了。」齊千宇呼吸急促的打斷他。
年輕男人卻不打算停止,冷冷的說下去︰「為了走到今天這一步,你跟我花了多少時間與力氣?你不能因為一時心軟就壞了計劃。想想你父母是怎麼死的,昌宏是怎麼被並吞的,你是怎麼假裝卑微的博取夏瑋明同情,過了這麼多年寄人籬下的日子,又是怎麼努力偽裝成那副溫吞無能的鬼樣子,想盡辦法不讓他起疑。把這些事情重新想過一遍,你絕對不會再心軟。」
齊千宇默然。
「要比精明,你在我之上;要比冷酷,你不亞于我;要比無情,我相信你一定做得比我好。像夏璇音那樣沒腦的千金小姐,你不可能看得上眼,你只不過是一時覺得她無辜罷了。」年輕男人略略一停,又嘲諷的說︰「但是別忘了,她的父親是一個沒血沒淚的魔鬼,魔鬼的女兒會有多好?我不信。」
眼前霍然浮現那張總是笑得甜甜軟軟的嬌顏,齊千宇閉緊了雙眸,搭在漆白雕花鐵欄上的大掌,慢慢的握緊。
沒錯,對他來說,夏璇音是魔鬼的女兒。即便她再怎麼善良如天使,終究改變不了她父親是魔鬼的事實。
她只是他用來擊垮魔鬼的籌碼。除此之外,她什麼也不是。
「……千宇,你怎麼還不睡?」身後傳來一聲困倦的疑問,齊千宇睜開冰冷的長眸,不疾不徐的按鍵結束通話,將手機收進口袋。
轉過高大的身軀,他看見佇立在落地窗邊的縴細人影。套著一件粉色真絲襯衣的她,仰著視線迷蒙的小臉,有些孩子氣的輕揉眼角。
將那些復雜矛盾的情緒藏回心底,他揚開笑容朝她走去。「有點失眠,所以出來吹吹風。」
她甜甜一笑,舉起雙手投入他的懷抱,柔軟的身子無比愛戀地蹭了蹭厚實的胸膛。「小心感冒了,你要是生病的話,我會心疼的。」
「上回不曉得是誰硬拉我去山上看夜景,吹了一整晚的風,回家後發高燒又不肯看醫生?」他一臉取笑的睞向她。
「那你有很心疼嗎?」她一點也不害羞的向他撒嬌。
「不心疼你還能心疼誰?」輕擰一下軟女敕的粉頰,齊千宇將她抱上床,她自動自發的偎進他懷里,雙手圈緊他厚實的腰背,嬌顏揚起比蜜還甜的笑靨。
齊千宇垂下長眸,戴好溫柔的面具,俯下俊臉親吻她的眉眼。微弱的光線下,他目光幽冷的凝視著閉上眼準備入夢的甜笑人兒。
繼續沉浸在虛構的美夢里吧,再過不久,她大概連怎麼微笑都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