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富貴躺在熱炕上,喝了姜湯,暖暖和和地睡了過去。
听到消息趕來的楚東和很是心急,楚秋雨私下同二哥說了一遍事情經過,又親手做了大鹵面,讓蓮生去隔壁喊了楚東升,兄妹三個難得吃了一頓清清靜靜的團圓飯,倒是把心里的驚恐平復許多。
飯後,楚東和又趕回鎮里去了。
夜里楚富貴醒來,楚秋雨伺候著他喝了一碗肉粥,這才徹底放下心,回房睡覺。
不想,蓮生居然還沒睡,一直在等她回來,小丫頭抱著枕頭鑽進了楚秋雨的被窩,沒一會就哭得她中衣濕透。
「雨姊姊,我夢見我哥哥被狼吃了。」
「不哭,夢都是相反的,說不定你哥哥如今在哪里吃香喝辣呢。」楚秋雨說這話的時候,實在有些咬牙切齒。
就算道陽沒有被抓到,也沒有被狼吃掉,那也不能說他這次出逃是成功的,畢竟他們楚家和蓮生都受了他的連累。
若不是她今日拚死撒潑,將人攔了下來,自家父兄就要被抓走拷問了;若不是邢管事來得及時,她又舍出了家里所有存銀,蓮生這會兒也被掛在旗桿上了。
雖說男子漢行事要不拘小節,但這小節可是涉及到恩人和妹妹,難道就不該仔細謀算安排嗎?
只是這些話她也只能在心里抱怨,可不能同蓮生這個小丫頭說啊。
蓮生卻是個聰慧的,想起白日里听到的話,道︰「雨姊姊,你放心,我長大了,一定會把今日的銀子還給你,很多,很多。」
楚秋雨怎麼會把小孩子的童言童語當真,笑著附和道︰「好,姊姊等你還個聚寶盆來,以後每日在家數銀子就好了。」她給蓮生好好蓋了被子,摟著她單薄的小身子睡下。
蓮生緊緊往她懷里貼了貼,輕聲道︰「姊姊,你真像我娘。」
「嗚嗚,姊姊好傷心啊,我才十六歲,有那麼老嗎?」
「呵呵,我是說像我娘一樣好。」
「好吧,我接受你這個贊美,睡吧。」
窗外夜色昏沉,屋子里也是伸手不見五指,一大一小兩個女孩子相互依偎著躺在一處,互相取暖也互相支撐,看得偷偷從窗縫兒跑進來的冷風都心疼的嘆息……
計劃從來都沒有變化快,原本楚秋雨打算再琢磨幾樣吃食,打開名氣之後照樣賣了,把先前送出去的銀子賺回來,還有邢管事幫忙轉圜,也要送份厚禮。
可惜,不知是她同道陽住了一晚的消息傳出去了,還是當日楚家被官差闖門的事眾人有所忌憚,總之面館的生意居然減了一半,大不如前。
楚富貴很是有些心急,隔壁那個「大難臨頭各自飛」的青雲幸災樂禍,裝作關心的模樣過來行嘲諷之事。
「小泵啊,這年輕姑娘吧,是不是勤快聰慧不重要,能不能賺銀子也不重要,重要的是要本分,要清白,咱們家婆婆去世得早,你真是吃虧了。」
楚秋雨手里忙著揉面,對于這個差點把口水噴到案板上的嫂子實在生不出什麼親近的心思,于是淡淡應道︰「可不是,若是娘親活著,也要教教兒媳什麼叫同甘苦共患難,不至于家里有事就各自逃命。」
青雲被戳了心窩子,前幾日那些官差突然上門,她也是嚇壞了,第一想法就是往娘家跑,保命第,哪里有什麼同甘苦共患難的想法,如今被道破,顏面上自然有些掛不住。
她還想說點什麼扳回一城,但楚家戰斗力最強的老爺子又爆怒的摔了一個茶碗,不必說,她照舊是跳著腳、白著臉地跑掉了。
楚富貴偷偷瞄著閨女的臉色,生怕閨女想不開。
楚秋雨卻是笑道︰「爹,以後告訴大哥別讓大嫂來了,您老再發脾氣,咱家就要再添一批茶碗了。」
楚富貴看著閨女的笑臉,心里舒坦很多,勸道︰「閨女別生氣啊,最近天氣冷,這生意才……」
「爹放心,我曉得。中午我要去鎮里看看二哥、二嫂,不等太陽下山就會回來。」
楚秋雨手下忙著,很快身旁的油鍋里就滋啦啦響了起來,香氣也盈滿了整個大堂。
一根根金黃色的麻花在油鍋里翻滾,轉而又加入幾個沾了芝麻的糯米團子,星星點點夾雜在麻花之間,俏皮又可愛。
楚富貴忍不住伸長了脖子探看,那些吃面的老客人也是開口詢問。
楚秋雨麻利的揀出一盒子,剩下的就裝了盤子,每桌送一份算是小心意。
她也來不及吃午飯,囑咐了老爹和蓮生幾句就讓楚東升趕馬車送她去了鎮里。
也不知道她變了什麼魔法,晚上回來時候盒子空了,袖子里又多了兩張銀票。
楚常貴提心吊膽一下午,見到閨女這個樣子就歡喜得眉開眼笑。
不必說,他家最精明強干的閨女又成了小盎婆。
但他可是不會多問,只是說道︰「快進屋,一路上冷了吧?爹給你熬姜湯了。」
倒是青雲很是好奇小泵子到底為什麼喊了自家男人一起去鎮里,可惜盤問了楚東升半晌,楚東升也說不明白,弄得楚東升的腰上又青了幾塊,疼得他很是委屈。
他不是不想告訴媳婦兒,實在是沒看懂啊。
兄妹倆去了鎮上,接了二弟就拐去了唯一的一家點心鋪子,沒想到一向和氣的妹子難得滿嘴刻薄的把人家的點心眨低得一無是處,惹得小伙計差點打人。後來那家掌櫃出來了,請了妹妹和二弟去後邊喝茶,再出來的時候妹妹手里的盒子沒了,二弟卻是一個勁兒的嚷著以後談生意一定要帶著妹子再次晉升為小盎婆的楚秋雨,終于覺得在這個寒冷的冬日里心里暖和了。
眼見臘月過了一半,人人都懶于出門,楚家父女商量後索性關了面館,貓冬歇業了。
邢管事那里一直沒有消息再傳來,但那些官差也沒再登門,顯見那場彌天大禍是躲了過去,但蓮生夜夜作惡夢,非要楚秋雨抱著才能入睡。
楚秋雨知道她是惦記哥哥,可沒辦法,如今能夠保全自家人就不錯了,她再沒有能力去幫忙打探道陽的下落。
臘月二十那日,楚富貴讓楚東升趕著馬車去了礦山,帶了烤羊腿、烈酒、燒雞還有大鍋的醬骨頭,外加整整一筐的炸麻花和各色饅頭包子,當然還少不了手工掛面——這是楚秋雨給邢管事準備的謝禮,考慮到他比較友愛同僚,帶的吃食又多又實惠。
第二日,楚富貴回來後明顯眼皮有些腫,不必猜也知道,必然是醉酒之後留下的。
楚秋雨讓蓮生掩好房門,她親自給老爹倒了一杯濃茶。
楚富貴喝了,這才打起精神笑道︰「放心吧,你邢叔叔說了,那具尸體是礦山為了躲避上邊懲罰特意安排的,不是道陽,但是道陽逃跑了是事實。」
「嗚嗚,我哥沒死!」蓮生瞬間成了淚人,惹得楚秋雨也是心酸。
「好了,人沒事就好,別哭了。」楚秋雨趕緊哄著小丫頭,「他那麼大的人了,只要沒死,別的就不用擔心了。」
楚富貴也道︰「是啊,馬上過年了,咱們也好好拾掇一下家里,過個好年吧。」
蓮生擦了眼淚,也是點頭。
「二十三,糖瓜黏。二十四,掃房子。二十五,推麥谷。二十六,炖羊肉。二十七,宰年雞。二十八,把面發。二十九,蒸饅頭。三十晚上坐一宿,大年初一滿地走!」
大年三十這一日,家里吃食用物都準備好了,楚秋雨帶著蓮生一邊笑嘻嘻念著童謠,一邊把楚富貴寫好的春聯貼在門口。
雖然楚秋雨寫字更好,但寫春聯一般都是家里老人的權利。楚富貴端端正正坐在桌子前,手里拿著毛筆認真寫著一肥豬滿圈!金難滿架!抬頭見喜……
蓮生看著老爹寫的字有些歪歪扭扭,捂著嘴偷偷笑個不停。
楚富貴虎著臉瞪她,轉而自己也是笑了起來。
「行了,我一個戰場殺人的兵卒出身,會寫字就不容易了,可不要拿我跟秀才比。」
「那倒是,我爹最厲害了,秀才就只會搖頭晃腦讀書,手無縛雞之力,我爹上陣能殺敵,拿筆能記帳撥算盤,簡直文武雙全。」
「哈哈,我閨女最會說話了,爹听了就是興。」
楚秋雨的拍馬屁神功再次哄得老爹笑聲朗朗,正好楚東和夫妻倆帶著年貨回來守夜過年,進門就道︰「爹怎麼這麼高興,家里發財了?」
楚秋雨趕緊迎了過去,「我哄爹說笑呢,後院東廂房的大炕都燒好了,快讓我二嫂去躺躺,別累到了。」
楚富貴听到閨女這話說的奇怪,再望向兒子得意的模樣,立時瞪眼問道︰「難道二媳婦也……」
「是啊,爹,您要當祖父了。」楚東和小聲應了一句,上次也是陪著妹子去點心鋪子賣食方之前他才知道,就同妹子說了兩句,沒想到妹子倒是能忍,今日居然是他親口報喜。
「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