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不在焉的陪著程滿兒挑了幾塊布,向槐火速趕回客棧,才推開門,便整個人定住了,久久無法動彈。
人去,樓空。
頓時,他的心如同這間房一樣————空了。
樂靈放在他這里的東西本就不多,今兒個則是收得一干二淨,什麼都不剩。
他茫然的走進屋里,輕輕關上門,像是瞬間被抽走全身的力氣,無力的在床邊坐了下來。
「這無情的丫頭,真走了?」
向槐握拳往床上一捶,用力之猛,讓他隨即听到床架脆裂的聲響。
手里隱隱傳來一陣疼,卻怎麼也及不上胸口那明顯的痛。
「她怎麼……就這麼沖動?」向槐又是怒,又是氣,還有更多深深的無奈。
這些日子的相處,他逐漸感受到她並不如外表看來那般文靜怯懦,從許多地方能看出她有不少堅持。說白點,就是拗,像個娃兒般的拗。
他不曾寵著誰,但惟獨對她,他多了些縱容,或許是因為這樣,她的個性逐漸顯現,常常讓他瞧見她一臉鬼靈精的模樣。
他慣守常規,謹遵禮數,曾以為這樣的自己會擁有的另一半,鐵定也是大家閨秀,識大體、知進退。才能彼此相持,共度一生。
只是樂靈————她卻沒有半點自己想象中未來妻子的模樣。
她像個謎,渾身浴血的出現在他身邊然後出其不意的進佔他的心,這下,又突的沒來蹤影。
他知道,這次就算馬上出門尋找,她也不會讓他找到她了。
長指揉上額邊,頓時覺得頭痛了起來,心里懊悔極了,方才他該攔住她的。
她氣了,惱了,賭氣離開了,而那未知的仇家卻不知何時又會找上門,叫他一顆心要怎麼放得下?
「傻靈兒,你就不能等等我嗎?」前所未有的無力感籠罩著他,他覺得足尖就要虛月兌了。
此時,門外卻傳來急促的腳步聲,他心一揪,該不會是靈兒出事了?
他連忙起身開門,正巧迎上急步趕來的官差,他的心跳瞬間停了————
「靈兒怎麼了?」心想這些官差都知道靈兒跟在他的身邊,所以來報信了。
「靈兒?」趕過來的官差一頭霧水,趕忙搖頭。「不不不,是程府出事了!」
程府遭竊了。
向槐一到程府,就見到那「傳說」中的知府大人王清,就坐在主廳里,一見到他進廳,隨即起身。
「下官參見欽差大人。」王清躬身行禮。
「知府大人免禮,我只不過是掛了個欽差額名號,專職緝拿‘詭影’歸案,實際上只是個侍衛,無須行此大禮。」
向槐把話說的委婉,知道王清既有「成帝」的春秋大夢,他就不能壓了此人的威風。
想起這知府大人在他初到時就來過拜帖,只是那時他心系「詭影」一事,不想與高官應酬,于是回絕了幾次,就連他親自拜訪,自己都借口外出不見,直到意外查到謀反之事,才知原來這王清早想與自己攀上關系。
「王大人,之前失禮了,請勿見怪,」向槐放低了姿態,不讓自己的鋒芒蓋過他。
「向大人為國為民,王某哪來見怪之理。」王清從程貴口中得知,向槐似也有心與他們並肩奮戰,自是不把之前的恩怨放在心上。
向槐點頭,不再著墨于此,隨即轉入正題。
「官差來訊,說是程府遭竊?」向槐把目光轉向程貴,此時程貴把手一揚,斥退閑雜人等,讓大廳里只剩他們三個人。
向槐濃眉微蹙,正疑惑時,程貴起身帶路了。
「賢婿跟我來瞧瞧就知道了。」說完,便帶頭往內室走去。
大廳里另有暗道,三個人穿過回廊,轉了幾個彎,終于來到程貴的房門口,他還不忘四處張望了好一會兒,才帶著他們迅速進到屋中。
「這邊請。」程貴帶著他們進到屋里,轉身在櫃子里拿了個東西,重新回到桌邊。
「瞧瞧,這是我在密室里拾到的耳墜。」
「耳墜?」向槐微挑起眉,黑眸眯得更緊。這東西……怎麼看來有些眼熟?
「這耳墜再平常不過,有什麼好瞧得?」王清噥了一聲,不以為意。
「就是因為再平常不過,不可能是我密室里的寶貝,我才覺得怪。」
「你的意思是……」王清終于弄懂他的意思,「你覺得竊賊是個女的?」
「或許吧,要不怎麼會丟了不少金銀珠寶,唯獨多了這一點價值都沒有的小東西?」程貴好生心痛,但還有另一件事,讓他害怕擔心。「有件事……既然咱們都不是外人,我就直說了。」
向槐接過程貴手里的小珠耳墜,臉色沉重,並沒有理會程貴,一心只惦記著這耳墜仿佛似曾相識。
「直說吧。」王清催促,總覺得程貴的表情讓人擔心。
「玉璽不見了。」程貴小聲說道。
直到此時,向槐才回過眸來,不禁驚愕,這些人連玉璽都準備好了?
看來,他得將這訊息馬上傳回宮里。
「這惡賊定是別有居心,我們得多加提防才行。」王清心底一沉,有著不好的預感。
「讓我來處理吧。」向槐將小珠耳墜收進懷里,知道除了謀反之事要處理,他還有另一件迫切需要清理的事。
回到之前棲身的小木屋外,樂靈管不了門環上厚厚的灰塵,一把推開它,進門後馬上用力的關上,空氣里揚起許多灰塵,就像她的心一樣。
門,是關上了,但是她的心呢?
樂靈倚在門上,無力的順著門板滑了下來,她憤怒的用自己的後腦勺去撞著門板,想借著疼痛讓自己清醒一些,腦海里卻還是一片混沌。
她難過極了。
她不能理解,為何向槐總是護著程滿兒?真是為公事?還是他壓根兒就是真心喜歡程滿兒的……
再怎麼說,她是一個大家閨秀,而自己呢,不但什麼都不是,還是個賊……
一這麼想,她的淚終于潰提,落得又急又猛,她捂住臉,淚水還是不停的從指縫中流下。
從向槐的身邊離開,樂靈的心態是茫然而決絕的,知道自己非走不可,卻又不知該往哪去,只能回到這個孤單冷清的破木屋。
非走不可的理由,不是為了逃,而是為了不再心痛。
要她繼續看著他與另一個女人相依相偎,甚至以夫妻相稱……她捂住紅唇,手心下的唇劇烈顫抖。
想她樂靈這輩子,幾乎都是一個人,從來沒為誰流過一滴淚,唯獨為了他。
可現在,她後悔了,想要把他從心里拔除,卻是不能如願,只能用眼淚宣泄對他的埋怨和憤怒,甚至……還有說不出的擔心。
以她對他的了解,她不認為他會想要謀反,但是英雄難過美人關,一向聰明的向槐,會不會因為對程滿兒的私心而影響判斷力?
如果真是這樣,那他的生命一定會有危險,謀反是件多可怕的大事,他不會傻的分不清是非吧?
再思及那收在包袱里,被她一同帶出來的玉璽,她當時甚至氣到來不及將玉璽交給他。
她知道,如果真要辦程家一伙人,只要有這玉璽,那程家必無法逃月兌這誅九族的大罪,但是,她又要如何交代這玉璽是怎麼來的?
難不成要向他坦白,她就是他要捉的「詭影」,拿走這玉璽,他不但能破了謀反大罪,還能一並捉拿她到案,一箭雙雕,可以在皇上面前威風了。長長的嘆了一口氣,淚水和著心酸流出。
就算他已經傷透了她的心,她還是想幫他,就算可能泄漏自己的身份,她也不會有遲疑。
反之,如果他拿了這玉璽,是要回去參與叛變一事,那她也認了。說她不辨是非也好,說她不明事理也罷,她只知道,就算讓他與程滿兒雙宿雙飛,逆天逆君,她都會幫他這最後一次。之後,她就會消失在他的生命里,再也不見他。
她不當輸家,尤其當不起一個有風度的輸家。
只是,她真的輸了嗎?她憂郁的垂下美麗的眉眼,看著落在地上那一滴一滴的淚……
第一次,她承認自己輸敗了。
敗給自己的心,敗給自己的情,敗給自己那再也無法控制的理智。她是不是太沖動了?
不只是沖動的愛上他,還沖動的離開了他,不給他解釋的機會,甚至連讓他找到自己的機會也沒有。
但是已經走得毫不猶豫的她,怎麼拉得下臉再回到他的身邊,去問明事情的緣由。
心亂,如麻。
一旦愛上了,就再也無法理解。
樂靈啊樂靈,你真是替自己挑了一條無解的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