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樓的會議室里正忙得不可開交,二級以上的主管分圍著特別訂制的橢圓長桌,低頭仔細研讀新一季的產品開發報告。
空調呼呼地吹,讓人不自覺猛打冷顫,一片凝重死寂中,不知是誰的手機這般招搖,一直擱在桌上頻頻震動。
「王特助,那只哀鳳是不是你的?」距離手機最近的某經理忍無可忍地問。
忽被點名的王特助瞄了一眼仍在震動的哀鳳,皺眉搖頭,隨後徐緩撇過臉,望向坐在主講桌之後的偉岸身影。
霎時,會議室里的眾人大驚。
「總經理,你的手機……」王特助語氣遲疑的壓低音量。
「別管它。」陸至權連眼皮子也沒抬起,修長大掌兀自翻著手邊文件,然後在眾人愕目之中,微微挑高嘴角。
同一時刻,東區某知名婚紗店。
「老公,你沒忘記今天我們要補拍婚紗照吧?」
手機第2次轉入語音信箱,羅娜坐在貴賓室的紅絨沙發上,咬牙切齒地留言。
「我從上個月就開始天天提醒你,所以你不可能忘記對吧?」
死鬼,敢放她鴿子試試看!地球是圓的,總是相遇得到!
「陸至權,你逃得了一時,逃不過一世!」
恨恨地收線,將手機扔回新購入不久的愛馬仕鱷魚包,羅娜抓起桌上招待的花茶,仰頭一飲而盡。
重金裝潢的貴賓室宛若金色皇宮,地上鋪著紅毯,四大張歐室貴族風的瓖金絨墊沙發,雕飾花紋的玻璃長桌上,香精燈飄散燻衣草暖香。
這間婚紗店的收費昂貴,可不是尋常人消費得起,會選擇來此的新人,多是金字塔頂端族群。
看著無數對新人甜蜜依偎,翻著婚紗範本有說有笑,羅娜當下真是氣不打一處來。
展開同居的婚姻生活已經兩個月,陸至權的態度不冷不熱,雖然是忍讓她唇多,但也不曾對她主動過半分。
他們就像尋常夫妻一樣,共進早餐與晚餐,偶爾她血拚累了,或是當膩了宅貴婦,便會偷偷跑到公司堵人,敲他一頓午飯。
大概自知理虧——畢竟初可不是她死纏他結婚^除非真的嚴重踩到他的線,否則面對她各種無賴要求,他幾乎是照單全收。
這算是幸福的開始嗎?
或許吧。反正,不管他心中住著誰,她才是他名正言順的妻子,除非她放手,否則誰也不能將陸太太這頂皇冠,從她頭頂上摘下。
「羅娜?」門口忽然傳來一聲尖銳高亢的女人嗓音。
羅娜捧著瓷杯的手一抖,仰眸望去,瞥見一張熟悉的女人面孔,內心當下低咒一聲倒霉。
那個手里拎著限量款香奈兒包,一身香奈兒經典斜紋軟呢套裝,頂著大波浪鬈發的女人,名叫吳靜雯,是上流社交圈出名的八卦公主。
吳家是靠鋼鐵業致富的暴發戶,論談吐氣質啥的,吳靜雯自然比不上名門世家的千金,更別提熱衷跑肌交友的她,老愛在背後嚼人舌根,散布八卦,社交圈許多名媛已將她列為拒絕往來的黑名單。
「哇,愛馬仕的鱷魚包,迪奧最新一季的洋裝,羅娜,你整個人都不一樣了欸。」吳靜雯摘下豹紋墨鏡,將她從頭到腳仔細打量一遍。
「你沒听說嗎?」羅娜才懶得擺出名媛間互相虛假的笑臉,撇了撇水潤的紅唇,沒好氣地回應。
「听說什麼?你終于找到願意包養你的瞎子?」問畢,吳靜雯還掐著嗓子尖笑兩聲,刻意用眼角余光瞟她兩下。
「我結婚了。」羅娜揚高眉角,傲氣萬千的宣布。
吳靜雯是標準暴發戶心態,只因在社交圈中比不上那些豪門千金,繼而找卜她這種小門小戶的當墊背,老喜歡用言語挖苦諷刺。
「耶!你結婚了!」吳靜雯夸張的驚呼。
「是呀,有必要這麼訝異嗎?」
「你是不是跑去泰國學怎麼下降頭?還是去大陸雲南學下蠱?」
縴指暗暗捏緊了杯耳,努力壓下想把杯子砸過去的野蠻沖動,羅娜嘴角抽搐一下,「我才不需要學會下蠱。」
吳靜雯驚訝的不斷端詳她的裝扮。「你該不會是找上得了絕癥的老富商?還是老到可以當你爸還是爺爺的總裁?」
「都不是。」淡定,淡定。羅娜開始催眠自己,放下手中的花茶,以免等會兒成了暴力現行犯。
「別再裝神秘了,快告訴我是誰。」吳靜雯掐了她瞟側一下。
「我為什麼要告訴你?」羅娜撇唇。萬一真讓這個八卦公主知道她老公是社交圈討論度最高的黑馬王子,肯定會鬧得天翻地覆,她才沒那麼蠢呢。
「唷,還學會擺架子啦?」吳靜雯一臉挖苦意味的曳長尾音,眼角眯了眯又說︰「該不會是在騙人吧?」
「隨便你愛怎麼說,反正我跟誰結婚是我的事,不需要向任何人報備。」
「哎,你的嘴巴幾時變成蚌殼了?」吳靜雯不問出答案不罷休。「不對呀,你這個時間怎麼會在婚紗店?都結婚了,還來婚紗店做什麼?」
一听吳靜雯提起這個,羅娜心底真的當下泄了一大口氣。
陸至權似乎是真打算將她整整一個月的提醒,徹底當作耳邊風。她都已經枯等了三個多鐘頭,手機留言少說也有二十通,可依然不見他人影。
他真的……就這麼不在意她嗎?
縱然只是將她當作反擊繼母與舊情人的工具,但是結婚兩個月來,她天天力圖表現,透過各種方式拉他融入這段婚姻,盼能透過朝夕相處,讓他心底多多少少印上她身影。
不過目前為止看起來,成效似乎不大。羅娜在心中對自己苦笑。
「咦?你要走了?」見羅娜撈起包包,攏好罩在肩上的絲質披巾,準備起身離開的舉動,吳靜雯耗異地顧了顧。
「嗯。」羅娜敷衍地漫應一聲,垂眸掩去眼中的落寞。
推開婚紗店的彩繪玻璃門,她抬眸,望一眼潑墨似的夜色,水潤紅唇一抿,漫無目的地在熱鬧街區中穿梭。
變得小腿酸疼,她才蹲,揉了揉腳踩,四下張望著附近可有不錯的餐廳。
正好,前方轉角處有一間隸屬月華集團底下的「春風醉」連鎖餐廳。閨蜜老公開的餐廳,她還領有一張會員金卡,可以享受貴賓級享受。
羅娜喜孜孜地起身,前腳才剛要踏進餐廳,眼角余光不意一瞟,忽被餐廳緊鄰的咖啡店一景吸引。
被室內燈光打亮的大片落地窗內,一雙耀眼出色的男女相對而坐。
男人結實頎長的身軀被手工西服襯得更英挺,俊美臉龐雖然沉冷,那雙深邃勾魂的褐眸卻是緊盯著同桌女人。
女人正好抬高一截雪白藕臂,將披瀉如瀑的黑發勾上耳後,一張絕美容顏清楚倒映在玻璃窗上,那柔美幽怨的眸光,舉止高雅的月兌俗氣質,令路經咖啡店外的男性行人紛紛投以驚艷側目。
羅娜將腳從餐廳門內收回來,撫在門上的小手徐緩滑下,嘴角卻漾開一朵自嘲的笑花。
原來是忙著跟舊情人踫面,難怪沒空理會她這個形同反擊道具的冒牌老婆。
也是,他連踫她的興致沒有,又怎可能為了她,特地排除萬難陪她補拍婚紗。
撇開眸光,深吸一口長氣,將急涌而上的狼狽塞回心底,羅娜拍拍臉頰,伸手招來計程車,決定回家啃她的火龍果,減減肥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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牆上掛鐘的時針指向十,公寓大門開啟,陸至權肘上掛著西裝,領帶也已解下,腳步卻習慣性的頓了一下。
靜等片刻,沒有甜得令人抖落一身疙瘩的嬌嗓,沒有過分燦爛的笑臉相迎,沒有天天都會上演的賢妻秀,更沒有抱怨他今天放她鴿子的噴火嬌吼。
什麼都沒有。
寬敞偌大的公寓一片靜謐,僅聞呼呼的空調送風聲。
心中驀然涌上一股說不出的慌亂,陸至權月兌下皮鞋,將西裝丟上沙發,望了一眼空無一人的客廳,又轉進廚房一探。
還是沒人。
本就急促的腳步登時添了一絲凌亂,他急走在鋪著橡色原木地板的長廊上,胸口充塞一股莫名的內疚。
內疚?他有什麼好內疚的?
為了配合她一個月來天天掛在嘴邊,央求他補拍婚紗的無理要求,新產品開發研討會議尚未結束,向來公事擺在首位的他,特地提前中斷會議。
只是沒想到會在前往婚紗店的路上巧遇裴意琬……他本來打算一逕漠視這個有所圖接近他的女人到底,但,終究還是沒能徹底狠下心。
這一耽擱,便錯過了她擅自訂下的會合時間,匆忙趕赴婚紗店,小姐卻告知她早已離去。
驅車返家的路上,眼前不斷躍出她咬唇怒瞪的惡女模樣,奇異地,那被裴意琬擾亂而混濁,備感煩躁的心,竟然能在滿腔笑意中逐漸沉澱下來。
可此際當下,迎接他的卻是一室清寂。
他的胸口為此感到暴躁悶郁,有一瞬間真要產生他是在外偷腥而害怕妻子發現真相的丈夫。
真好笑,他們的婚姻只是一場你情我願的交易,他達成自己的目的,她從此能名正言順踏入上流社會,成為無數灰姑娘妒羨的貴婦,誰也沒虧欠誰,不過是各取所需罷了。
他又何必為了一次爽約耿耿于懷?與其說是夫妻,兩人之間的相處更像是關系親密的室友……話雖如此,此刻堵在他胸中的內疚又是從何而來?
「羅娜,你睡了?」駐足在客房外長達十分鐘之久,深皺眉心的陸至權仍是抬手輕敲房門。
房內毫無動靜,靜得彷佛里頭無人存在。
早習慣獨居生活的陸至權,第一次在私人空間里感覺到,原來漫長的沉默會令人幾欲窒息。
喉頭驀地一縮,依然叩在門扉的拳頭為之收緊,正在陸至權打算再敲響第二下之際,房門緩緩開啟一道門縫。
「有事嗎?」羅娜異常蒼白的素顏在門縫後若隱若現。
「你的臉色為什麼這麼難看?是不是生病了?」雖是隔著不大的門縫,森銳的褐眸仍是將她疲倦憔悴的病容盡收眼底。
「喂,你沒事干嘛詛咒我?你該不會是暗暗打我小人頭,等著我嗝屁再華麗麗的梅開二度吧?休想!」
她狠狠刨了門外的俊顏一眼。「告訴你,老娘還準備一路當貴婦當到凍齡的美魔女,海削你一大票,你少痴心妄想了。」
雖然說話模式一如既往的粗魯、口無遮攔,可他卻能清楚看出她的強顏歡笑,甚至是眸內亟欲掩藏的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