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君戀月 第八章

汾水沿岸的小村落

順著汾水而下便能到達潼關,一到潼關,離長安城便很近了。

湅玥下了馬,拖著疲憊的身軀,心中計量著到長安的路線,在荒涼的黃土原上,能有個有人煙的小村落實屬不易,她決定在此休息一晚。

天曉得,她這樣沒命似地自太原趕路已經趕了幾天了,也不曉得離開御烜有幾天了,他的身體現在應該沒大礙了吧?

停!停!停!她到底在亂想些什麼!不是說好要忘了他嗎?怎麼這會兒又不自主地想起他?不能再想他了!絕不……

正當要打起精神找地方休息時,一個迅速的小身影從她身邊竄過,趁她不注意搶走了她勾在馬鞍上的包袱,轉眼逃逸不見人影。

天啊!就在她一無所有之時,連小孩也要搶走她惟一的一點衣物?她到底是招誰惹誰了?不行!她得拿回她的衣物,那些舊衣服對那個小孩而言是沒有什麼價值的,而對她而言!就剩那個包袱是屬于她的了。

就在要提氣以輕功追逐小偷時,長時間趕路的疲憊讓她雙腿一軟,踉蹌地跌在黃土地上,摔了整身沙土。

「有沒有掉疼哪里?」匆匆而來的御烜攙扶起地上的,焦急與心疼溢于言表。

他沒日沒夜地策馬奔馳,終于趕上她了,沒想到遠遠地就看到一個該死的小混帳搶了湅玥的包袱,然後又見湅玥無力似地撲倒在地,他飛身下馬,結果仍舊只來得及扶起。

「該死!我去追回你的東西。」御烜一個輕功點地,輕松落在偷兒面前。偷兒見御烜的武功了得,嚇得連忙丟下偷來的包袱。拔腿逃逸無蹤。

才硬逼自己停止想念御烜的聲音此時居然在她耳邊響起,是她幻听了嗎?應該是吧?難道她體內的毒又在作用了?如果是的話,會出現幻听是正常的……

「玥兒,你還好嗎?」御烜回到身邊,看著湅玥空洞再加點不置信的眼神,他擔憂地為她拍去身上的塵土,檢查是否有哪里擦傷。

再見到她的感覺是美好的,心中高懸已久的一塊大石總算落了地,他發誓,絕對不會再讓她自他身邊消失。

靶覺有人輕拍她的衣服,湅玥回過神來。不對,那不是幻听,真的有人……

順著在她身上動作的大手望過去,她看到了他的眼,那是融合著不舍與堅決的眼神……是御烜……!

湅玥訝異地退開一大步,說不出心頭那股忽升而起的喜悅從何而來,隨之痛恨起自己的懦弱,短暫的深情眼光隨即被她壓下,取而代之的是冷漠與陌生,她轉身就想逃。

御烜不悅地皺起劍眉,快手攫住欲離開的身子,將她緊緊鉗制在他寬闊的胸前。

「在成了我的女人之後居然不告而別,你到底把我當成了什麼?現在,看到我又要逃跑,你又把我當成了什麼?」御烜的語氣是咬牙忍耐著的。

「你……」看到他眼底的傷痛,她終于清楚意識到自己踐踏他的感情有多深,他是真愛她的,可是她不能愛他呀!她若愛他愈深,她愈下不了與他為敵的決心,她必須斷了彼此的愛戀,必須這麼做呀!「噓,什麼都先別說,讓我好好看看你。」御烜解下的面紗,仔細地端詳他想了幾日幾夜的她,情難自禁地吻上了那兩片令他瘋狂的嬌軟唇瓣。

輕攏慢捻之間,她的甜美芳香霎時盈滿了他的唇間、鼻間,他膜拜似地用舌尖描繪她的唇線,喉頭里溢出了滿足的輕嘆。

「為何再次從我身邊逃開?給我一個理由。」

沉浸在綿密深情中的湅玥,听到御烜的話,宛如當頭棒喝,一棒打醒了她的依戀,打回了她的決心。

「你做什麼!下流!」她奮力推開他。

「我們都已經有夫妻之實了,為什麼還要抗拒我?」

「我不認識你,更不可能有什麼夫妻之實,你認錯人了!」她能感覺,每多扯一個謊字,她的心就淌血一回。

「我根本不記得有你這號人物。」她冷冷道。

不記得他了?!在短短的這幾天中,她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玥兒,你是在騙我吧?」御烜痛心異常。她為了逃離他不惜來個相見不相識嗎?可惡!難道這一切都是他的一廂情願嗎?

「你知道我叫玥兒?我們認識嗎?」刻意忽視御烜眼底的依戀與不信,硬起心腸戴起與御烜隔絕的面具。既然是敵人,她也只有這麼做了……

「什麼都不記得了嗎?連我們的那一夜也忘了嗎?」御烜抓住湅玥雙肩,望入眼中,試圖從眼中看出一點端倪。天知道,他最痛恨別人撒謊,可是現在卻期盼她是在撒謊。

湅玥搖搖頭,露出疑惑的表情。「好奇怪,我沒有你的印象,你說的‘那一夜’又是怎麼回事?我知道我是個大夫……還有……報仇、找御昊報仇……其他的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湅玥嘶啞著嗓音抱頭痛苦地蹲,晶瑩的淚珠悄悄自眼角邊滑下。

她真的不曉得該拿他怎麼辦,他的眼神仿佛控訴她拿了把刀朝他的心口狠狠地劃去,可是淌血的卻是她……也好,就這樣讓他知道她的目的吧!這樣一來,他就會離得她遠遠的,或者,在她還沒找到御昊前便殺了她,這是最好的結局……可是,為什麼在她有這個想法的時候會難受得要命?她真的好迷惘……戀上他是如此痛苦,如果時間能倒退,她情願不要遇見他。

找大哥報仇?若真是要找仇家報仇雪恨,正常人怎麼可能會朝陌生人自暴內幕?難道她真的失憶了?失憶到達她自己的目標都不確定了?御烜也茫然了。

「難過的話就別想了,找仇家是嗎?我帶你去找御昊。」御烜柔聲安撫無助地蹲在地上的湅玥,將她攬入他堅實的懷抱中。

「你……」湅玥訝異地抬首。他在說什麼!她要報仇的對象是他的兄弟呀!他怎能若無其事地面對她?

「相信我,我不是陌生人,我是御烜,我不會傷害你,你失去了我們共有的記憶,我相信一定能恢復的。」

「不……」她已經決定要離得他遠遠的,他到底還想做什麼?

看出湅玥極欲掙扎的意圖,他慍怒道︰

「不管你願不願意,你只能待在我身邊,你听懂了沒!我不會放開你,永遠都不會!」

御烜……為什麼……為什麼不逼問她到底是誰、問她到底和御昊節結了什麼梁子?為什麼明知她是敵人而又要幫助她?他這樣做豈不是讓她更一團亂了嗎?

心中的迷霧愈來愈大,壓得她連呼吸都覺得困難,她的身子倏地軟癱在御烜懷里,蓄滿了的清淚一發不可收拾,心頭一緊,就這麼昏倒在他堅實的懷抱中。

御烜緊緊抱住嬌弱的身軀,此時此刻,他什麼都不在乎,只要她在他懷里。

「難受的話就別去想了。」

她的哽咽聲似乎還回蕩在空曠的小村莊里,傾訴了人間的情愁,也道盡了千百年來的愛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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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鎮邊將軍府

鎮邊將軍府發生了不得了的大事,全府上上下下、大大小小的人莫不懷著欣喜的心情迎接出遠門已有一年多的御烜家二爺——御烜。

二爺不是去找解藥的嗎?怎麼會帶了個蒙面的西域女子回來?每個人到大廳爭相想看看二爺帶回來的西域女子究竟是何方神聖。只不過,他們兩人的氣氛好像怪怪的……

「大家好啊!好久不見了。」御烜朝來迎接他的家僕們打招呼。

「二爺您辛苦了。」大家一齊向御烜行禮。御烜人雖然傲氣,但是對待府里的人卻很親切,頗得大伙兒敬重。

「廚大嬸,我想念你的好菜。」

「二爺,今兒個大嬸我就替你準備一桌豐盛的洗塵宴。」在御烜家三十余年的廚娘,把御烜疼的跟什麼似的。

「阿武,這陣子府里都還平靜吧!」御烜問專管將軍府安全的侍衛長。

「回二爺的話,一切都好。」

「嗯!大家都很有精神,去忙吧!勇伯,改天再和你對奕,別忘了!」御烜朝家里年紀最長的長工下戰帖。

「呵呵……二爺,小的等著你呢!」

不可思議地看著御烜和其他人熱絡的樣子,這個霸氣不講理又強擄她來的卑鄙份子怎麼可能頗得下人們的敬重,一定是她眼花了。

「他們不像你,不知好歹!」御烜原本熱絡的口氣在面對時,轉而冷得毫無溫度。

「哼!誰稀罕!放我下來!」湅玥瞪他一眼。

他為了防止她月兌逃,一路上居然上馬後不是摟著她就是下馬後扛著她,其中幾次她有逃跑的動作,卻都被武藝在她之上的他抓回來,然後就是一次比一次的沉默。現在,她知道他還在生氣,對她那始終不願意接受他的態度而生氣。

御烜面無表情地放下扛在肩上的湅玥,將她推給身邊一個丫環。

「把她帶回明熙院,沒有我的命令不準放她出來。」

「你不能這麼做!」他竟然要軟禁她!

「帶下去。」御烜刻意忽視湅玥受傷的眼神,冷硬的語氣不容改變。

他已經累了,既然好聲好氣得不到她的回應,他只好逼自己冷漠,逼自己縮回殼中,不想再受到踐踏與傷害。

「御烜!我說過了,我根本不認識你,也不想認識你,你居然強擄我來,我討厭你!討厭你!」湅玥朝著御烜大罵,怒意比不上看到御烜不再溫柔的心痛。

討厭?比恨好上幾百倍了不是嗎?

御烜無奈地轉身離開將軍府大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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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位姑娘失憶?」鎮邊將軍府總管程元回想起御烜帶回來的女子。身穿月牙白綢的她,以覆面式頭紗遮住了大半容顏,只露出一雙靈秀大眼,大眼中透出的冷漠絕非失憶這麼簡單。

「她的頭部遭受重擊,短時間內可能無法復原。」俊美無儔的御烜優雅地啜了一口茶。嗯!茶還是嶺南的甘醇。「程叔,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不過,既然她想不起來以前的事,目前,就別多說了。」他編個理由草草帶過。

「她與解毒有關?」否則御烜不會帶她回來。

「或許吧!我不否認,她是個謎。」御烜微眯起漂亮的雙瞳,若有所思。

「對了,程叔,大哥最近還好吧?听說他娶妻了?」

「爺的雙眼在半年前已經完全失明,最近毒發的時間也愈來愈靠近,幸虧有夫人細心照顧,夫人就是去年皇上所賜婚的宋中書千金。」程元按照御昊的意思,沒有說出曲憐芯的真實身份。

「可惜我沒來得及參加大哥的大婚。」

「爺他沒有親自迎娶,也沒有和夫人拜堂,爺他幾乎已經把自己封閉在擎霄院里,下人也都不敢靠近擎霄院,爺的生活起居現在都由夫人照顧,可是爺也不讓夫人多待,夫人通常是送了飯之後就離開。」成親了也不像個成親的人,這一點,他也頗為無奈。

這個御烜了解,記得他要出遠門找解藥時,當時的大哥見人就吼,房間內的擺設也是被摔得沒一處完整,大哥的性情變得自卑、暴躁,他是領教過的。

「程叔,這陣子辛苦你了。」

「這是我該做的,二爺別這麼說。」看到御烜的成熟,程元自覺總算沒有愧對老將軍和夫人,不過,御昊他……

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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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時分

無聲無息走近床榻的御烜,看著在自己床上深睡著的女人,他的心情是復雜的。

回京後,皇上立刻命他調查最近又發生的幾樁命案,被害人都有共同的特點,他們都是當朝重要的臣子,在任職的崗位上都有舉足輕重的地位,至于死法,都是被不知名的毒物所傷,而後在短短的一刻之內斃命。凶嫌的手法殘忍,又是使毒的高手,和之前所發生過的幾次朝臣命案是一模一樣的。

調查至今,他可以確定就是暗毒門之人所為,而原因,似乎呼之欲出了,專對朝臣行凶,接下來就會是朝臣之首了吧!

床上的人兒蹙起柳眉輕嘆了一口氣,細小的聲音拉回御烜思考的神智。

她做了什麼夢?為何要在夢中嘆氣?是夢見他的無賴,還是其他?

她有太多謎是他無法參與的,可是,現在卻非參與不可了。

她雖自稱大夫,卻會識毒、解毒,加上她似是中毒而在身體上所呈現出來的癥狀、以及追殺她的那幫人的種種跡象來看,她確實是暗毒門之人……原來,她所承受的遠超過他的想象。

原以為用大量的工作來麻痹由自己想見她的,結果也只是徒勞無功,每每在疲憊不堪的時候,只想擁著她入睡,感覺她的馨香、感覺她的存在。這幾天以來都是如此。

他知道自己軟禁她的行為很惡劣,可是,除了這樣做,他還能怎麼辦?從來就只有女人倒貼他,他一句甜言蜜語可以輕松搞定的,用在她身上卻倒成了反效果!

誰能告訴他,他該怎麼做,才能換到她真心給他的笑容?

御烜月兌下外衣上榻,輕手輕腳地摟過熟睡的湅玥,靜靜地凝視她的容顏。

她的臉因為毒物的作用,所以稱不上美,甚至是令人回避的,但是,在這副面容之下,有著一顆善良的心,以及平凡女人所不及的勇氣。

他從沒想過女人也可以是這般值得回味品嘗,不是純的發泄,而是心靈的沉澱。因此,只要摟著她,他紛亂的思緒就能平穩下來,御烜發現自己渴望這份安詳。

御烜抬手輕撫著她的臉,憐惜地在她的芳唇上印下了一個依戀的吻。

「我不敢奢望你愛我,畢竟在你眼中我只是個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無賴,可是,這樣下去我好痛苦,你知道嗎?」他壓抑地在她耳邊輕道。

「我愛你。」御烜重復說著每晚睡前必定對她訴說的愛意。

御烜懷中的湅玥緊緊咬住牙根,壓下想見他的,更不讓自己的眼淚流出來。

淺眠的她從有人推門而入時就醒了,她知道是他,一直都是他,她清醒地听見他每晚對她說的每一句話,如果可以,她好想抹去他的痛苦,但是,只要她身為翱恩的徒弟的一天,她就沒有資格違背師父所說的話……

我也好痛苦,你知道嗎?

好冷,為什麼我的心好冷?

湅玥絕望地偎緊御烜,渴望借由他的溫暖撫平自己的恐懼。

上蒼啊!就讓她在這段不知能再和他有多少時間的相處里自私幾次好嗎?讓她感受他抱著她幾次好嗎?讓她無所畏懼地擁著他幾次好嗎?

發覺依向他,御烜更加緊緊地擁緊她。

兩人都很清楚,這將又會是個無眠的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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